一旁正与萧宴推杯换盏的周天行,莫名其妙打了个寒战。

  凤俏说完,迟钝地发现漼时宜正在拼命冲她使眼色,不确定地小声问道:“不是二师兄?我猜错了?难道……是三师兄?”

  远在鹿苑的谢云,突然打了个喷嚏。

  凤俏越说越离谱,漼时宜脸色越来越黑。

  “军师!”漼时宜看到萧宴走过来,激动地像是见了救星,“四师姐喝醉了,烦劳军师将她送回帐中吧。”

  “好。”萧宴应了。

  “我才没喝醉……也不是三师兄吗?和尚你放开,你拉我做什么,我话还没说完呢……”凤俏张牙舞爪地在萧宴手里挣扎,却被萧宴一路拎走了。

  周天行贴着军帐的边儿,远远地朝周生辰行了一礼,“师父,小师妹,我那个……我去看看四师妹,她一准儿是喝多了……师父你知道的,她一喝多了就胡言乱语……那个、我走、走了。”

  说完火烧屁股一般地跑了。

  平秦王一见这满桌的人跑了一半儿,捂着脑门儿往周生风肩膀上一栽叫唤着,“哎哟本王不胜酒力,烦劳风将军送本王回营帐吧。”

  周生风搀着平秦王离开军帐,还顺手将帐帘合了个严严实实。

  眨眼之间,帐中便只剩下周生辰和漼时宜两个人。

  “今晚师父喝了不少,我去给师父倒杯茶解酒吧。”漼时宜急于逃离周生辰的目光,他看得她心慌,说罢急急起身,未曾想一站起来眼前一花,身体不知怎的不受控制地歪倒下去。

  稳稳地落进了周生辰的怀里,或者说,是周生辰稳稳地接住了漼时宜。

  扑面而来的男子气息瞬间将漼时宜淹没了,她有点呆呆地望着眼前的月白衣衫,烛火下白色锦缎上的暗纹似流动一般地闪着银丝的光。

  再向上看,便是领口处露出的一小片皮肤,光滑如玉,皎白无暇,勃颈处的线条再向上,勾勒出上下滚动的喉结和下颌……

  漼时宜的脸刹时着了火般滚烫起来,手忙脚乱地从周生辰怀里挣脱,坐直身体。

  “还是我给你倒茶解酒吧。”周生辰说罢起身,端了茶杯过来,递给漼时宜。

  漼时宜接过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抿着热茶,她的心依旧跳得飞快,鼻翼间似乎还残留着他身上的味道……

  “天行他……”周生辰的声音适时地在耳边响起。

  “咳咳咳咳咳——”漼时宜被自己嘴里还未咽下的一口茶呛到。

  “慢点。”周生辰温柔地拍着漼时宜的后背。

  “我……咳咳咳……师父,我从未……咳咳咳……从未与四师姐说过我心仪……咳咳咳……二师兄……是师姐自己会错了意。”漼时宜呛得眼泪都出来了,急着辩解,一抬眼便看到周生辰噙着笑意看她,当下心中一赧,她何必着急辩解,当他真的不知她心中是谁吗?

  漼时宜蹙眉,将身子一扭,背对着周生辰,“你戏弄我。”

  索性,连师父也不叫了。

  “我没有。”周生辰移步到漼时宜面前,看那红着小脸闹别扭的小姑娘,脸上的红几分酒意几分娇羞。

  “那你方才好端端的提二师兄做什么。”漼时宜再将脸扭过去。

  “我只是想到,天行的确不小了,他这个年纪若不是在王府,早就已经是几个孩子的父亲了。”周生辰拾衣在漼时宜身边重新坐下。

  漼时宜这回不躲了,她看了周生辰一眼,又低头喝茶,嘴里小声嘟囔着,“别人在你这个年纪都快当祖父了呢……”

  “我的确是祖父辈了。”周生辰忽然低叹了一声。

  他这一叹,叹得漼时宜心中紧了一紧,一生驻守边疆无妻无子的誓言,坊间当传奇讲,朝中当盛誉赞,唯有王府的人才知道,这么多年来周生辰过的是什么样的日子,他比起那些锦衣玉食妻妾成群的宗族王侯,是如何自苦。漼时宜忙道,“是我失言,师父不要放在心上。”

  “早就不曾将这些放在心上了,”周生辰浅笑,“再者,皇上都叫我一声皇叔公,你哪里说错了。”

  不管经历了多少猜忌和提防,不管承受了多大的委屈和耻辱,他依旧可以为了这个国家和百姓义无反顾地放弃自己的人间烟火。那么多人替他委屈,为他不值,可是在王军入城的那日,在百姓跪伏在他脚下的那一刻,她真正地懂得了他。

  他若一生孑孓独行,她便此生伴他左右。

  这一次,不会再有任何人能阻挡她。

  “我两次大婚,都没能成礼。”漼时宜将茶杯放在一旁,又将酒杯拿了过来,抱膝而坐,说了一句听起来似乎莫名其妙的话。

  周生辰不语,他自是知道的。

  第一次是她即将成为广凌王妃,那日大雪飘零,他坐在街头的茶摊上,手握热盏,心似寒冰,然金荣率军颇城,未能礼成;第二次是她受封贵嫔娘娘,在宫墙城门,他亲手带走了她。

  “看来我注定是南辰王府的人,”漼时宜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一饮而尽,然后看着周生辰,冲他一笑,“命中没有姻缘,只能跟着师父,永远留在西州了。”

  她在笑,笑得娇艳,似乎命中没有姻缘对于她来说是莫大的满足。

  他耳边似乎响起那日在她房门外,她哭着对漼三娘说过的那些话,她说她从无妄念,只想一生留在西州,陪着他,只是陪着他。

  周生辰被漼时宜的笑颜刺痛了,世上哪个女子会真的期望自己不婚不嫁,可偏这些在她口中说出来 ,他知道,是她的真心话。

  她越满足,他就越心疼。

  漼时宜最终还是醉倒了,她本就量浅,今晚又喝了太多。她靠在周生辰的肩头,不停地说话,不停地喝酒。

  周生辰没有制止她,他的手臂在她摇摇晃晃要栽倒的时候不着痕迹地揽住她,然后继续听她旁若无人的碎碎念,嘴角带着深深的笑意。

  她说,最喜欢王府的冬天,因为冬天他在府里的日子要多一些。

  她说,最讨厌中州的冬天,因为她总是觉得冷,没有他在的地方,到处都没有温度。

  她说,好想再去一趟南萧,她喜欢那里,山喜欢,水喜欢,人说的话也喜欢。

  她说,她不想待在皇宫里,那些揣摩算计和虚与委蛇让她心力交瘁。

  她说,四师姐怎么这样笨,她自少时就喜欢的那个人,怎么可能是别人……

  帐内的火盆渐熄,天边隐隐泛白。

  周生辰抱起沉沉睡去的漼时宜,将她放在床榻上,满目爱怜。

  “师父……”漼时宜的小手突然拽住了他的衣袖,睡梦中的人儿发出低低的呓语声,“这回不要食言了……一定要带我回西州……”

  周生辰俯下身,将漼时宜的手自衣袖上拿开,又将那小手轻轻地在掌心里包裹了,轻声道:“时宜,这一次,我决不食言。”

  作者有话要说:

  周生辰:中秋快乐

  漼时宜:月圆人圆

  凤俏:月饼给我留十五个!

  晓誉:你怎么比我还能吃?

  凤俏:啊啊啊啊漼风快来!师姐回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