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节近前,宫中礼部各司都是最忙的时候,祭天祀神,祈福祝祷,秉国运昌盛年,一应繁冗礼节事无巨细慎之又慎。

  皇帝毕竟年幼,于是忙坏了长孙杰和杨邵,长孙杰又是南辰王府出身,周生辰就在眼前,于是便事事去找周生辰商议,周生辰原本不欲参与,但禁不住小皇帝也日日来问,便也只好勉为其难应许了些差事,临近着除夕这几日,周生辰早出晚归,已经好几日未能见到漼时宜了。

  “今日除夕,不知殿下晚上在不在宫里。”式乾殿几位宫女一边忙着手里的活一边小声说话。

  “是啊,殿下若是在,我们也算是跟殿下一起守岁了。”宫女言语中掩饰不住的高兴。

  “姑娘要是在的话,殿下肯定会在的吧。”几个人相视,会心一笑。

  “对了,你们可曾听说,今日在朝堂上,太常卿荀大人向陛下请旨为他女儿和殿下赐婚。”

  “啊?怎会?”

  “对啊,殿下不是立誓不娶妻的吗?”

  “荀大人说了,可不行婚娶之礼,只求殿下能将他女儿带回王府。”

  “这……颍川荀氏怎么说也是名门望族,怎么会如此草率地让女儿出嫁呢?”

  “我听说……”一个宫女的声音低了下去,“太原军屠城那日,荀大人的女人恰好在闹市中,亲眼见了殿下姿容,所以害了相思病,茶饭不思,日渐消瘦,荀大人怕也是没了法子,否则断然不会出此下策的。”

  “皇上可应允了?”一道温柔的女嗓,细细听来有一丝慌张。

  “姑娘。”宫女吓得白了脸,齐齐施礼。

  “奴婢话多失语,还请姑娘责罚。”

  “你先告诉我,皇上可应允了?”漼时宜此时哪有心情责罚宫女。

  “回姑娘的话,似乎是殿下未允,但是皇上说此番拨乱反正殿下首居奇功一直未得封赏,要殿下一定要想出自己所求告诉陛下,不然陛下就亲自下旨封赏,到时就算是封了摄政王长留中州殿下也不许拒绝。”

  “奴婢就知道这么多了。”

  “你说的可是真的?”漼时宜的一颗心放下又悬起。

  “你们在宫里当差,张口闭口皆是福祸,下次切不可这般人后闲言了。”漼时宜自是不会责罚她们 ,只训斥了几句便让她们下去了。

  她有更烦心的事情。

  若是皇上当真下旨给他赐了一桩婚事呢?漼时宜想起几日前在御书房,小皇帝曾问她,皇叔公为什么不娶妻?

  为了陛下能稳坐朝堂。她回答。

  皇叔公娶妻,跟朕坐朝堂有什么关系呢?刘子贞撑着圆圆的小脸,不是很明白。

  因为南辰王手握重军……漼时宜小心地措辞,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朕知道了,皇叔公是怕他有了子嗣,朕会担心他像传闻那样起兵谋反吗?刘子贞倒是聪慧,漼时宜这样一说,他便想到了。

  那陛下觉得,他会吗?漼时宜看着刘子贞。

  自然不会!刘子贞气呼呼地站起来,皇叔公若是想要造反,当日在平阴行宫又怎会以命易朕?他大军挥下,刘子行和金荣哪里是对手呢?朕才不会疑皇叔公!

  陛下宽仁慈爱,殿下知道定会欣慰的。漼时宜微笑道。

  那,如果朕永不疑皇叔公,他就会娶妻了吗?刘子贞问道。

  这……我也不知道。

  朕觉得皇叔公还是要婚娶的,最好多要几个弟弟妹妹,这样朕就不孤单了。刘子贞突然对有弟弟妹妹陪玩的将来充满了期待。

  漼时宜收回心神,他若被逼破誓娶妻生子,不再孤单自苦,整个南辰王府乃至王军应该都是欢喜的吧。可是她呢?身为弟子,师父成了家,她也该是欢喜的,可偏偏……她心痛得很。

  不是没有幻想过有那么一日,可以那个她想都不敢想的身份站在他身边,但终抵不过这礼法纲常。所以对她来说,能永留西州就是最好的,可一旦他有了婚约……

  漼时宜心乱如麻。

  周生辰临近午时才自刘子贞的书房出来,脚步匆忙地往式乾殿去,走了几步发觉萧宴还在身后,“你怎么还不出宫?”

  “今日除夕,犒赏三军的旨意下了,你不在,我怎可越俎代庖。”萧宴振振有词。

  “本王还有事,你先行我随后便来。”周生辰道。

  “殿下还是别急着去找漼姑娘了,她不在宫中。”萧宴毫不客气地戳破周生辰的意图。

  “不在宫中?你怎么知道?”周生辰停下了脚步。

  “你与陛下在书房议事,我在外面看到漼家的马车出宫了。”萧宴道。

  周生辰皱了皱眉,今日除夕,即便她不留在宫中,也该与他说一声才是,怎么一声不吭就走了呢?

  “殿下,还是出宫吧,去王军驻地,刚好要经过漼府。”萧宴不动声色地提醒。

  周生辰看了萧宴一眼,“刚好经过?”

  “是,贫僧刚好要去漼府附近的一间点心铺子,给凤将军带一些吃食回去。”萧宴的谎话说得脸不红心不跳。

  周生辰点点头,“既然如此,走吧。”

  二人出了宫墙,直奔漼府,和尚果然自漼府对面的一间铺子买了两盒点心出来,将其中一盒递给周生辰,“殿下,贫僧不方便进去,就在此处等。”

  “这是何意?”周生辰看着萧宴递过来的点心。

  “赔礼的人总不好空着手吧。”萧宴将点心塞进周生辰手里。

  “赔礼?”周生辰不解地看着萧宴,“本王赔什么礼?”

  “殿下,”萧宴无奈道,“当真不知道漼姑娘为何突然不告而别离宫吗?”

  周生辰沉默,他还真不知道。

  “若是回来陪母亲守岁,为何不早一些,偏赶着朝臣下朝后这晌午正阳,不当不正的时候?”萧宴只好出声提点。

  周生辰依旧看着他,满目迷茫。

  萧宴有些恨铁不成钢地叹了口气,“殿下可知,朝堂上发生的事,便是天下大事,每一桩每一件,都没有能逃过天下人耳目的,今日荀大人求赐千金与殿下的姻缘,这事怕是此刻都已传遍中州了。”

  周生辰眉心一跳,“你是说?时宜因为这件事……恼我?”

  萧宴欣慰地点点头,“还不算太迟钝,总算有救。”

  周生辰略略尴尬地清了下喉咙,伸手接过萧宴手中的点心,“你一个出家人,对女子心思倒敏锐得很。”

  “谢殿下夸奖,”萧宴施施然受了周生辰夹枪带棒的夸奖,“不过,看陛下的样子,是真的准备要给殿下定一门亲事不可,殿下不如趁这个时机求一桩两情相悦的姻缘。”

  周生辰淡淡一笑,“既是两情相悦,又何必用一旨圣意将她捆绑?本王岂是这等无用之人。”

  说罢,转身进了漼府,留萧宴一个人站在原地。

  “无用之人……”萧宴自言自语地笑起来,“原来南辰王也会拐弯抹角地骂人,啧,还真酸。”

  作者有话要说:

  刘子行:谁在内涵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