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他也想,漼时宜的心便软得像一滩水一样,原来他早就懂得,原来他也早就有情。

  “时宜……”周生辰出声唤她。

  “嗯?”漼时宜看着他,柔情似水的目光让人沉溺。

  “待离开南萧回到西州,我们便成亲吧。”他问。

  “好。”她应。

  他说得自然,她应得爽快。

  一切都如此的自然而然,水到渠成。

  周生辰在漼时宜的额头一吻,柔声道:“睡吧。”

  漼时宜就在周生辰温柔地目光中,闭上眼香甜地睡了。

  但是周生辰睡不着。

  昔日不论是共处一室还是同进同出,两人之间总有着层层无形的阻碍,她的婚约,他的誓言,两人的师徒关系,无论内心感情如何,举止永远不会逾礼。现在却不同了,他为她复生,为她归来,为她亲手打破她身上的枷锁,就是为了让她在自己的羽翼下自由自在地过一辈子。

  而她想要的,就是他。

  偏偏,他也是。

  在有过不止于唇齿之间的亲昵之后,她的每一次靠近,都是撩动他更贪心的欲求。如今这一方得天独厚的天地,近在怀中的她,周生辰觉得自己的抑制力在逐渐消失……

  在这寂静深夜里,似乎万物皆眠,只有周生辰体内的满腔热血在涌动叫嚣。

  周生辰轻轻地将熟睡的漼时宜抱到床上,盖好被子,然后悄无声息地起身,开门走了出去。

  这一夜,男子的身影静静地站在精致雅舍的竹门外,看着山中的雨渐渐停息,看着山边的天渐渐泛白,这一幕似曾相识,又不尽相同。

  “我这书院山色这么好看吗?能让你一次又一次地站在这里看一夜?”桓愈远远地走过来,看到周生辰站在门口,打趣道。

  “山中多美景,外面是雨,里面也是雨,都很好看。”周生辰不动声色地反唇相讥。

  “嘿嘿嘿,”桓愈尴尬地笑笑,“上次你们走时,我让弟子带话给你,说我也曾在娘子门外看了一夜的雨,你看,站一夜不能变成娘子的话,那就站两夜,总归是管用的吧。”

  周生辰皱了皱眉,“歪理邪说。”

  “怎么能是歪理邪说呢,我看好的姻缘,那是断断不会有错的。”

  “你什么时候捡了月老的差事?”

  “上次看到你们出现在书院的时候,我第一次见你对一个女子如此用心,我与娘子尝过了死别,都见不得有情人生离。”

  周生辰笑了笑,没有说话。

  身后的门开了,漼时宜出现在门当中,第一眼看着周生辰,然后又向桓愈施礼。

  桓愈微微颔首还礼。

  “吵醒你了?”周生辰看着漼时宜。

  漼时宜摇摇头。

  “漼姑娘昨夜睡得可安稳?”桓愈笑道。

  “山中空寂适合安眠,睡得很好。”漼时宜回答。

  “那就好。”桓愈得意地看了周生辰一眼,颇有邀功的意味。

  早膳后,龙亢书院来了几位访客,在向来安静的书院引起了一阵骚动。

  桓愈的弟子急匆匆地跑过来对他说,有人闯书院,把一个学子的胳膊给扭下来了。

  “岂有此理,何人这么大胆!”桓愈当即就变了脸色,起身前往,周生辰和漼时宜自然也跟着去了。

  书院的大门口聚集着一群人,看不清当中的情况。

  “报官报官!把这个有辱斯文的女强盗抓走!”学子们都很愤怒的样子。

  “谁是强盗!亏你们还是读书人,都这么不讲理?”一个女子的声音打人群里传出来,周生辰和漼时宜对视了一眼,这个声音再熟悉不过了。

  “何事吵闹!”桓愈正经时自有一番威仪,他来了,学子们纷纷让出路来左右排开。

  人群一散,果然是凤俏。

  “师父!”凤俏一见周生辰,喜道:“我就知道你和十一肯定在此处。”

  “你徒弟?”桓愈看了看凤俏,又看了看周生辰,“我道是何人这般强悍,一来就把胳膊拧掉,原来是南辰王府的人,怪不得。”

  “发生了何事,此处是桓先生的书院,怎可伤人?”周生辰的脸色沉了沉。

  “没掉啊,没掉!只是脱臼了,我也没想到他这么不结实,一碰就掉了!师父,我真不是故意的!”凤俏急忙大声辩驳,拉过一旁疼得龇牙咧嘴的一个学子,那人的一只胳膊垂着。

  “胡闹!”周生辰斥责了凤俏一句,对桓愈道:“小徒无理,稍后我自会责罚她,先请大夫来正骨吧。”

  “不用,这还请什么大夫。”凤俏说着,一只手按着那学子的肩膀,另一只手抓住脱臼那只胳膊,向上一推、一提,只听那学子嗷地一声惨叫,然后动了动胳膊,好了。

  众学子都像见鬼一样地看着凤俏,不自觉地纷纷向后退,抱紧了自己的胳膊。

  凤俏一串动作一气呵成,然后上前一步,冲着桓愈一抱拳:“桓先生,在下凤俏,今日来贵地找我师父,不想与这位小兄弟生了些误会,是在下的不是,给桓先生和众位学子赔礼,万望海涵。”

  原来是凤俏寻到龙亢书院来找周生辰,但是又不确定他人到底是不是在此处,只说来找人,却不说来找谁,被人拦着不让进,凤俏一个心急与拦着她的学子推搡了一下,她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用力,没想到就将人的胳膊给卸了下来。

  “凤俏!”

  “是北陈的凤将军!”

  “是那个夕落夜袭朝升破城的女将军!”

  学子们中间又是一阵骚动。

  “原来是凤将军,久闻凤将军威名,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桓愈抱拳还礼。

  南萧尚武,就连书院这种地方都设有箭场,可见文人心中都有提笔安邦,纵马定国的志向,在凤俏来之前,众人并不知院中这位贵客是小南辰王,如今不仅小南辰王近在眼前,连那战功赫赫的女将军凤俏也在,学子们纷纷激动起来。

  就连那被卸了胳膊又装回去的那位,看着自己的胳膊,想着这可是被凤将军卸掉又装回去的,心中都油然而生一种自豪感,今后很长的一段时间在书院里都是昂首挺胸的走来走去,眼睛高过每一个学子的头顶,仿佛在说:

  你们也想跟凤将军亲密接触一下吗?卸胳膊又装上的那种。

  凤俏来找周生辰是有正经事的,萧宴被老皇帝缠住脱不开身,叫凤俏过来通知自家这位殿下,明日就是幸华公主的大婚之日,他这个送嫁来的皇叔,好歹要露个面才是,不能光顾着自己逍遥快活,就把所有的事全扔给和尚一个方外之人来应付。

  “我看萧宴出面就很好,南萧皇帝什么都听他的,他说一皇帝都不说个二字,不如我也跟你们在这里一直住到回西州好了。”凤俏讲完自己的来意,一路走过来,这书院她喜欢得很。

  “凤将军若是喜欢,自然可以小住几日。”桓愈欢迎得很。

  “还是尽早下山去吧,回去告诉军师,明日幸华大婚,我自当要去的,他若不想费时与皇帝斡旋,不必理会就是了,我南辰王府的军师,无需在南地虚与委蛇。”周生辰说道。

  “是,师父。”凤俏立刻应着。

  桓愈看了看漼时宜,又看了看凤俏,慢慢地脚步落在了三个人的后面,轻摇着纸扇,笑了起来。

  “师父为何发笑?”小徒弟见自己师父又神经兮兮地笑,定是又发现了什么。

  “你瞧瞧,这位凤将军也是他的弟子,当初他带漼姑娘来的时候,也说是弟子,可你看出这两位弟子的不同之处了吗?”桓愈低声道。

  “看得出啊,贵客对漼姑娘更温柔些。”小徒弟道。

  “非也。”桓愈摇摇头。

  “那是何处不同?”小徒弟追问。

  “不同之处就在于,当初对漼姑娘,他嘴上说是徒弟,可眼神却未当作徒弟看待,可如今你看,这凤将军在他身边,他无论言行举止,哪里都像是个师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