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德莉亚再醒来的时候已经是下午四点, 尽管是生病,但是她仍旧睡得不安稳。

  “你该吃点东西,阿德莉亚, ”赫德森太太端着汤在她床边, “我们受苦了的阿德莉亚是不是还要婶婶喂呀?”

  阿德莉亚勉强笑了笑:“当然不需要,婶婶,我感觉好很多了。”

  赫德森太太将汤放在床头柜, 弯下腰来紧紧地拥抱了这个孩子。尽管阿德莉亚叫自己“婶婶”,但她早已将阿德莉亚当作自己的亲生孩子。

  “我有时候注意不到那么多,你得好好照顾自己,不要让我们担心。”

  阿德莉亚知道她说的“我们”包括了歇洛克。她微笑着岔开话题:“说起来,他才是那个更叫人担心的。”

  说到这个, 赫德森太太就颇有怨言了:“昨天上好的鹅肉基本都浪费了,他肯定一口都没动,而且他整夜——整夜都没睡, 今天又是一大早就出去了,真当自己是铁打的人,你根本没有办法拦住眼前只有一件事情的福尔摩斯。”

  阿德莉亚失笑,尽管歇洛克搬进来才半年多, 赫德森太太也已经将他当成不省心的孩子看待:“至少我吃了不少, 不浪费的,那块鹅肉可给我今天的生病提供了扛过去的底子。”

  赫德森太太责怪地看了她一眼:“我抱怨他可不等于我有你就很省心的意思。”

  阿德莉亚的笑容还有一些虚弱,但她显然不愿意再这么躺下去了。在赫德森太太的监督下,她将一整碗热汤灌了下去, 简直是饱胀到有些想吐的程度。随口聊了几句之后阿德莉亚似是不经意道:“福尔摩斯还没回来?”

  “是啊, 他说他感觉那不是真正的密室, 神神叨叨就出去了。”

  不是真正的密室?阿德莉亚试图找到些什么线索, 可惜她过去也不爱看侦探小说,尽管来到此处之后阅读了一些爱伦·坡的作品,总结不了密室的种种要义。

  待赫德森下楼之后,她只觉得坐立难安,她总想做点什么。大概挣扎了十来分钟她终于披衣下床,换上了出门的衣服。

  可穿上之后她又掀开衣服对着全身镜看了一眼。

  ——福尔摩斯没看出什么异常吧,早上的时候?

  睡袍里面穿了衣服,昨天也没解裹胸,其实看上去也还行,她有点不确定她的侦探室友发现了多少。

  算了,发现就发现吧。她有些无所谓了。

  被发现的话,无非是要么他搬走,要么自己搬走,最严重的后果不过是因为欺骗而损失一个朋友。

  ——没有朋友才是正常的,左右她不过烂人一个,只会给人添麻烦。

  她对着镜子里苍白的自己发了一会儿呆。

  她没有意识到自己将失去这样一个朋友的结果想得如此严重——此前她不把任何人放在此等地位。

  希望下楼不要被赫德森太太抓到,她不甚专心地想,可或许是因为她有些不清醒、浑浑噩噩的,完全没听到脚步声。等她拉开门准备下楼的时候,迎面撞上了歇洛克。

  躺了太久腿还有些软,阿德莉亚差点都被他硬邦邦的胸膛弹得摔倒在地——可同早上一般,她身手灵活的侦探室友伸手拉住了她。

  “要出门?”歇洛克待阿德莉亚站稳之后才松手。

  “啊,找婶婶要点热水——”她的头晕还没缓过来,也不知道为何下意识要说谎。或许是因为赫德森太太说的“他们”都在关心她。

  可是她的谎言只说了半截,歇洛克的视线了然地看着她一副要出门的模样,又越过她,看向后面整壶的热水。

  阿德莉亚把帽子挂回去,自暴自弃地坐回沙发,昨天她翻出来本来要给歇洛克盖的毯子便宜了她自己,她歪歪扭扭地坐着,裹住自己。

  “很高兴看到你恢复活力。”歇洛克哂笑。

  “所以大侦探把真相带回贝克街了吗?”她干巴巴道。

  “真相还差一点,但是证据有一项缺不了我的朋友的帮助,”歇洛克坐在她对面,从怀中翻出一张纸,“我从帕克教授的处方笺上描摹下来的——凶手带走了写字的那张纸,但幸运的是帕克教授写字力度很大,留下了印子。”

  阿德莉亚伸手接过那张纸。

  阿德莉亚猛地抬头,对上了歇洛克了然的眼神。

  “费曼巡查?”

  “阿德里安,没有真正的密室,或许费曼本意也不是造就密室,他没有那么缜密的脑筋,”歇洛克的语气沉了下来,缓缓道来,“若想不被别人发现,离开不可能通过门,那就只有窗户;窗外苏格兰场靴子的脚印,我毫不怀疑那是他故意破坏的;而窗户锁上这件事情,唯一接触了窗户,宣称密室的只他一人。排除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必然是事实……更何况我还捡到了他的警徽。”

  阿德莉亚甚至没来得及想这一句熟悉的话是出自谁,她的嘴张开又合上,她没有开口,害怕说出话时声音会抖。

  她第一时间恶意揣测了病人,又害怕自己是应激误会,拼命牵扯自己考虑其他人的嫌疑,最后的结果——

  “尽管看上去威科姆和教授有过争执,他手上有钥匙,但时间、动机而言根本不支持,威科姆犯罪的话,他肯定不会反复说明不可能自杀的事情,他若是费心造了个密室,一定要宣称是自杀才对他有利,以他的身份,甚至可以编数个合理的自杀的理由。”

  “费曼巡查陈述证词的时候我就发现了,或许你可能会说他本来就重复过数遍同样的话,但他的表现太过镇定,时间如此清晰准确,就像准备好的台词。包括我后来再次问他,他的说辞只字不改——你知道的,人在回忆的时候,总要增添删减一些细节,这都是大脑无聊的游戏。”

  “怀疑上他之后一切就——”他的话没有说完。

  “是因为治疗没有用吗?”

  往常,她在自己的室友发表精妙绝伦的推理时,总会保持沉默又赞赏的眼神,可这一次她堪称鲁莽地打断了。

  歇洛克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的目光是包容的、怜悯,关怀的。他或许意识到自己的情绪给对方带来了一些困扰。

  阿德莉亚回避了他的眼神。

  他起身拿起了阿德莉亚惯用的杯子,还有壁炉上那瓶白兰地:“或许你要嘲笑我又要用万能的白兰地了,先生。”

  他坐到阿德莉亚身边,将杯子递给她,关切地注视着她直到她一饮而尽。

  “生病的时候饮酒不是什么好习惯。”她喃喃。

  “但你需要一些镇定剂。”

  他的左臂搭在她的身后,挨得有些近,但并不算冒犯,阿德莉亚似乎能感受到他若有若无的温度,或许这零星温度也给了她一些支持。

  “我突然认识到你是歇洛克·福尔摩斯,”她沉默良久,突然笑了出来,只是说不清楚那笑容里有什么意味,“真相对你来说如此简单……排除掉一切的不可能,剩下的,不管是什么,也不论我能不能接受,那都是事实。”

  “阿德里安,我不知道你经历的是什么,但我——”

  “你真的不知道吗?”她的反问脱口而出。

  她的胸腔里燃烧着无名的怒火,她不知道这样的愤怒是对着谁的,她平常能把这样的情绪调节的很好,可或许是生病,她失控了。

  歇洛克从未听过他的朋友以这种语气说话,他的语气更加和缓。

  “我能猜到一些,但你需要自己说出来。”

  “我想,真相,也需要你亲手揭晓。”

  “这没有意义——”阿德莉亚意识到自己对歇洛克发泄没有意义,很快收敛了自己的表情声音,回避了这个话题。

  可歇洛克不会允许她的回避,他左腿盘在沙发上,转过身以面对她。可她似乎不能领情,瞳眸中仍是跳动的焰火。

  他强硬地双手将她的头扭过来,迫使她直视自己的眼睛,一字一句笃定道:“阿德里安,这绝非毫无意义。”

  她碧绿的瞳眸中倒映出福尔摩斯坚毅的面庞。

  “你需要当面揭露他的恶行,告诉所有人,他不是‘病人‘,只是居心叵测、心怀不轨的歹毒之徒。”

  “他的一切动机不是基于对医疗的不满意,而是他就是个疯子,混账。”

  “你被困住了,你长久地困囿于我所不知的心结之中,但我知道你能破除这无谓的禁锢。”

  他的力量似乎源源不断地透过他的眼神、他的双臂传递给她。又或许福尔摩斯身上有一种力量,让周围的人不由自主地迷信于他。

  阿德莉亚只觉得狼狈不堪,她不欲将这样一面展露人前,而面前的人,他不知道她的梦魇,却将破除梦魇的钥匙强硬地塞到她手里。

  他没有说更多的话去安慰她,只是致她以眼神、以情感。

  许久许久,她僵硬的身体终于慢慢放松,有些局促地躲开了他的眼神:“那我们还是来聊聊密室吧。”

  作者有话说:

  我尽量做到每周休假不超过两天!(目前好像每周也就缺个一天,下个月应该能日更(应该?

  其实老福真的好温柔,好几个案子他都主动安抚惊吓到的女士,赫德森太太被吓到的时候还拥抱她安抚她说没事了没事了。555555理智之下的人文关怀也是他的魅力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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