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往北,随附于车队的客商也就越少，直到快出关了，那些零散的客商便是走得干干净净。如今这世道,说好不是顶好，说坏也不是坏到了家。不过要谈论好坏,总得是要在朝廷的治下才能说得上。关外可是建奴鞑子的地界,都说那儿的是一些不开化的野人，人吃人都有可能。这银子虽好,总是要有命花才行呢。
最后一个离开的客商念叨着这一路受商队照顾甚多,还特地找了个僻静的时候同商队的主事商量说：“掌柜的，小的这是倚老卖老多嘴几句,有空劝劝你们家少爷吧。年轻孩子想着干大事儿确实是有志气,可咱们总得量力而行呀。再远就是鞑子的地界了。银子他再好……”客商做了个手势，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是什么意思，“小人见掌柜的稳重，不由多说几句……”
“放心吧。咱们做下人的,自然是有个分寸的。”那掌柜的笑的和气，并不计较那客商交浅言深的冒失之举，“劳烦你费心了。”
那客商自觉仁至义尽，也不多说。他出门在外也是为了挣银钱,讨生活的。如今这回是他做生意走得最远的一回。他也指望着挣了大钱回去给自家人改善生活呢。
车队一行人并没有听取那客商的话,依旧朝着关外前进。只是出了关，原来懒懒散散的商队似乎换了一对人。
打头的少爷抽出身上的佩剑：“我相信，这回会有个好收成的！”那剑上折射出来的寒光显示,这还真是一把杀人不见血的神兵利刃,而不是之前许多人猜测的,公子哥儿出门为了好看带的配饰。
“什么！”贾珠惊得整个人都站不稳了。他去了任上,但三天两头还是会往林家跑。一是因为李纨给他生了个闺女；二则是公侯府里的公子哥儿嘛，出来做官，态度“明眼人”都知道。
此刻听到的消息，贾珠惊得简直比之前知道自己得了个闺女还惊讶。在自家姑父面前，贾珠也没掩饰多少，直接问道：“您说，禄公子他，他通敌？”贾珠特特压低了声音，生怕隔墙有耳，特别说出那个“禄”字的时候，声音简直低不可闻。
“可不是么？”林如海面上虽不显，但心中的惊讶一点儿都不会比贾珠的少，“再怎么……那些鞑子是人么，早年的祸端，他也不是不知道。以那位公子的身份，他何必做出这种事情。这简直是家国不幸呀。”
“上头那位知道么？”贾珠想了想前世的事情，很想把现在的一起同前世的情况印证上。
要知道前世那位可是登了大位的，坏了事的可是另有其人。前世那位虽算不上什么盛世明君，但以那样的身份做出通敌卖国的事情，贾珠怎么都不敢想。
“自然是不知道的。”林如海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贾珠的沉思，“自然是不知道的。这等大是大非的事情，若是让圣人知道了。便是他是龙子凤孙，也是逃不脱惩罚的。”
林如海既然算是太子这一系的人，那么禄王出了这么大的岔子，自然会是他们使劲儿的好机会。只是如何才能把握好机会，处理的分寸又是如何，就是要好好商讨的了。
贾珠如今也算是太子一系的人员，只是他人小位轻，自然没什么话语权。有些事以他的身份来说，能让他知道就算不错了，想要更深自然就是不能了。而且有些事情不让他知晓，其实也是一种保护。
不过贾珠回去想想，似乎又找到了前世今生的对应之处。前世后宫嫔妃大肆省亲，看着花团锦簇，风光无限，其实掩盖的是国力的衰弱与朝政的腐败；更别谈后头的外战了。朝廷大败于茜香，南安郡王被俘，最后只得和亲解决。说来也是讽刺，当时被充作皇族的还是他贾家的女儿，由赵姨娘所处的三姑娘。
自家同赵姨娘的是是非非贾珠不想多提。总之如今的贾三姑娘是他们家的细妹儿。如果万一有个什么和亲的事由，贾珠自然是拼死也不会让这样的事情落在他们贾家的姑娘头上。
“京里来信儿了。太太请大爷过去呢。”王氏身边伺候的小丫头前来相请贾珠。
“什么事儿？”贾珠随口问道。
那丫头低头细语，用手理了理自己鬓边的碎发，看着很是腼腆娇羞：“回大爷，太太没多说，只是听说是跟咱们家的姑娘们有关。”
“那咱们家的姑娘可不少。”贾珠笑了笑，倒是觉得放松了许多。朝堂里的每一个变动都可能引起不小的动静，搅得人心里乱七八糟乱作一团。但家就是有魅力让人放松下来。
“哼！”一声冷哼从另一个方向传来。只见李纨抱着孩子，带着嬷嬷和丫鬟快速超过贾珠，只留下一片冷漠的背影。
贾珠同李纨的真正矛盾，他两都不曾给外人说过。但他们之间的僵硬气氛，家里上上下下都有察觉。
“小姐儿也是咱们家姑娘嘛。”带路的小丫头笑得有点尴尬。毕竟亲眼目睹主子之间的矛盾对她来说不是什么很好的经历。她又找补了一句：“所以太太也请来了大奶奶。”
“我知道了。”贾珠虽然没多说什么，但他沉下来的脸色和压下来的声音已经很代表了一些东西。
这几天天气不太好。细妹儿先天弱了些，所以王氏一直都只带着她在室内玩。见贾珠和李纨都到堂了，她让人把两个孩子抱在一起，好做个玩伴。
“都来了？”
王氏方一开口，李纨就立马打断说：“不知太太有何吩咐。小姐儿还太小，出来太久见风了，怕是会不太好。”李纨虽是在同王氏说话，但目光瞟向得确是贾珠，眼里满是不屑。
“哪有这样的，我们家的姐儿虽娇，但也不至于弱不经风。”李纨这样子，王氏自然会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