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丫头怎么了。就跟你娘说的一样,谁家没个小丫头伺候了。像你这样身边不见一点儿红的才是少数。”郁嬷嬷所说，并不如贾珠所想。
两世的交情，贾珠以前所经历的一切郁嬷嬷也都有看在眼里。贾珠原以为郁嬷嬷能理解李纨对他的特殊意义,能理解他此刻的坚持和处境。却不想郁嬷嬷说了个跟王氏类似的话，显然是对安排个小丫头给他这件事不排斥。
“照我说,你娘这会安置得不错。”郁嬷嬷面上冷冷的,说出来的话也跟没有温度一样，“不然你想怎么样？想害死那孩子吗？”
“这……如何至此……”贾珠有些慌乱,他从来没想过会从郁嬷嬷那儿听来这么一句话。
郁嬷嬷虽视贾珠为自家孩子,但她的身份也决定了她会说什么话。王府的教养嬷嬷，她生前的身份看着是光鲜,可实际上干的还是服侍人的活计。所以郁嬷嬷对那些小丫头有着天然的理解和同情。她自然会从自己的经历和立场上给贾珠讲出另一番话来。
“怎么不会如此。那小丫头是哪个牌面上的人呀？连府里的大奶奶钦点都点不动了。”郁嬷嬷冷哼一声,“不过是个刚刚买回府里的死契丫头。在有些主子眼里，连自己养惯了的八哥都不如。这分明是半点根脚都没有的存在。你那媳妇既然开了口，她就是没有退路了。看着是主子抬高她，实际上分明是说那丫头碍了她的眼。不管是哪家府里,在主子们面前再怎么乖顺的下人，私底下都会有看碟下菜，踩低捧高的。那个丫头既是被主子高高抬起，你若不收她,她便半点依附都没有,虚浮在空中，可不得摔个粉身碎骨。”
“这……可……”郁嬷嬷的这番话将贾珠狠狠的惊着了，同时也将贾珠以前从来没接触过的内宅黑暗给撕虏给贾珠看。惊得贾珠久久都不知道说什么才好。
郁嬷嬷叹了口气：贾珠虽活了两世,可有些方面还是个孩子呀。以往王氏把他护得太好了。
心里虽是心疼,但郁嬷嬷面上可是一点儿都不显。因为她知道,如若贾珠连这点子都经受不了,日后还谈什么成大器，做大事。到时候贾家的结局也难得改变。
不过要说明白贾珠，郁嬷嬷又找了一个方向来说：“要照旁人说的，不过是个丫头，不值得你们这些爷们上心。可嬷嬷我觉着，这家里的事务一点儿都不比做文章来得浅。你知道些许也不是坏事。”她又道，“我记得你们贾家京里的宁府，似乎府里有这么一副对子挂着，叫'事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你说是不是这个的理儿。”
“事事洞明皆学问……”贾珠将这对子来回念叨了几遍，觉得话虽短，可字字珠玑。他同郁嬷嬷作了个揖：“多谢嬷嬷教导，珠儿受教了。更何况，怎么都是条人命呀。”
“大爷，大爷。”书房外头传来了轻轻的呼唤，正是那新来的夏蕊。她瞧着贾珠这屋子一直亮着灯，天色也不早了，变前来提醒。只是敲门贾珠不应，她只能在门外开口唤道。
“何事？”贾珠立马停止了同郁嬷嬷的交谈，打开门问道。
“奴婢给大爷铺床。天儿，不早了。”因贾珠的态度不冷不热，那夏蕊自然会惴惴不安。她低头回话，可眼角的余光还是在偷偷打量着贾珠。
夏蕊说是八岁，其实都没满，说是黄毛丫头一点儿都不为过。这么点孩子能知道什么，只是听姐姐们说她享福了，以后就是大爷的人了。可什么是大爷的人呢？她不知道。她只知道她是这府里买回来的丫头，大爷是这府里的主子，她本来就是大爷的人呀。看書喇
见夏蕊抱着棉絮铺盖，贾珠有些头疼：“哪个叫你拿这些的，我常用的物件，书房里都有。”
“太太说，大爷前些时日还生病了的，平日里要仔细将养着。前几日连着下了几天的雨，今儿才出的太阳，所以奴婢抱来新晒的，给大爷换上。换下来沾了潮气的也趁着太阳，这两日赶紧晒晒才好。”一整套铺盖对于夏蕊这么大的孩子来说还有些重。她抱着有一会儿了，所以一边回话，一边歪了歪头，好借肩膀的力量把铺盖夹紧，不至于脱力掉下来。
瞧着夏蕊的做派，贾珠这才明白自己方才是多想了，赶紧侧身让人进来。夏蕊年纪虽小，可手脚麻利，是做惯了事情的，很快就把东西换好，又把换下来的铺盖折叠整齐，准备就此抱走。
“你放着吧。这些使力气的粗活让其他人干。”
贾珠两辈子的经历，瞧着夏蕊这么大的丫头就跟自己孩子一样，更何况他这世还真有了一个闺女。再加上郁嬷嬷之前所说，他还针对这夏蕊有些怜惜。
“大爷，我力气大着呢。”小丫头咧嘴一笑。她发现贾珠是个好说话的，心里也没之前那么忐忑了，行动之间自然也就露出了小女孩本身就有的天真可爱。她瞧着贾珠不过跟他兄长差不多的年纪，但又没有她家哥哥来得黑瘦精壮，只当贾珠是个弱不经风的弱书生，于是又道：“真的，什么粗活重活我都能干的。”
这模样逗得贾珠也忍不住笑了，他伸手摸了摸夏蕊还有些毛躁的发顶：“我这儿没什么粗活重活，好好待着便是。等你长大了，大爷再提你寻一个一等一的好前程。”
“好嘞！”夏蕊一边答应着，一边趁贾珠不注意卷起换下来的铺盖就跑，“姐姐们都说了，说我这回是掉进了福窝里。”
“这什么规矩。”贾珠道。小姑娘很容易满足，开开心心一蹦一跳的就跑开了。贾珠嘴上虽说着夏蕊规矩不好，瞧着不够稳重，可嘴上脸上还是带着笑的。
“现在知道身边多一个小丫头的好处了吧。有些事儿，小厮们是不能够的。”郁嬷嬷本身就还没走，方才的一切也都瞧着呢。见贾珠的变化也忍不住打趣说。
贾珠摸了摸自己的鼻子，面色被郁嬷嬷说得微微泛红：“之前是珠儿狭隘，跟着一起想岔了。只是这丫头看起来性子活泛，我这儿又不跟母亲那一样会调理人。日后她的规矩还是得让母亲帮忙紧紧。”
“这丫头的规矩你先不急，你还是先想想你女儿的规矩吧。”不想郁嬷嬷顺着贾珠的话茬，紧接着来了这么一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