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府内空无一人。
裴凉跪在祠堂前沉默。
幽幽的烛火热不暖冰凉的祠堂，他也不在意。
反正从全家蒙冤那刻开始，他的心已经冷的不能再冷。
过年休沐七日，他回到侯府陪伴亲人。
过年，总是要陪伴亲人的。
他腹中饥饿，却不想动弹，只等明日师爷送点热汤水过来。
他浑身冰冷，却不能烤火，只等着太阳出现褪去冰寒。
没有人天生喜爱冰寒。
他是跌入冰窟中太久，忘记了怎么出来。
叩叩。
他听到了敲门声。
他以为是幻觉，没有搭理。
这里常年没人住，连老鼠都不愿住下。
即便是再穷的盗贼也不愿光顾这里。
“裴世子，我进来了啊。”
谢晚的声音夹杂着风雪闯入。
裴凉恍惚了一下，以为是幻觉。
他回头看，看到风雨之中飘着几盏灯火。
灯火摇摇欲坠，走到面前。
谢晚换了身正红色的袄子，披着白红相间的袍子，像极了画报上的福娃。
她身边跟着个穿着同色的少年，和两个穿着新衣带着食盒的丫鬟嬷嬷。
谢晚双手握拳，喜笑颜开，“邻居过来串门，给你带了点吃的。”
“啊，这里好冷，要不去我院子吃饭吧。”
裴凉生冷的看着他。
不知该如何对付这种热情。
这时谢朝走了过来。
他一把拉住裴凉推着他往外走。
“姐，别说了，这人都快冻成冰雕了。”
“幸好我们家有客房。让他住下吧。”
“嘶，就是得来看一下，不然明天城内就该谈论京兆尹冻死在家中的奇闻了。”
谢晚觉得不妥，一口否决，“过年哪有住在别人家的。巧翠、嬷嬷。你们去他屋子生火，我们带人先去吃饭。”
黄嬷嬷和巧翠满口应下。
裴凉被一个推，一个拉着送走。
风雪依旧。
裴凉看着被牵住的手迟迟回不过神。
“不妥。”
他慌张想收回手，嘶哑的声音淹没在风雪之中。
谢朝听见了，更郁闷了，“肯定不妥啊。你看看你的房间，你再看看你自己，再冻下去肯定会被冻傻。怪不得我姐说你脑子不灵光，果然迂腐的很。”
裴凉胸口一窒，想还击已经错过了最佳时间。
他被推出大门，被推进谢晚的宅子。
扑面而来的饭菜香味和温暖的热气熏得他眼眸含泪。
他垂下眼眸，遮掩睫毛上的泪珠。
两姐弟将他推进后各自忙碌，一个去取热水，一个去拿衣服。
手忙脚乱的按着他坐下，擦手擦脚更换衣服。
“姐，我的衣服太小了，怎么办？”
谢晚打量乖乖坐着的男人，“那就先不换。喝点热酒。把黄嬷嬷留下来准备明天吃的菜都拿出来。”
谢朝应声，将冷菜熟练的放在炉子上加热。
而后不怕烫的端上桌，请裴凉吃。
裴凉不傻，几个时辰过去，他们肯定都吃过了。
现今这个作态，是可怜他？
被热气熏暖的脸再度变得冰寒，他不需要别人的施舍。
“裴大人，其实我有件事需要你帮忙。”
他抬眸，看到脸颊微红的谢晚给他倒了杯热酒。
裴凉微微捏拳。
他很清楚谢晚不是他见过的最漂亮的女子，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每次看到她，他的心总会砰砰乱跳。
谢晚不等他答应径自说，“我家阿朝，今年十二岁了。以前在书院读书，成绩也不怎么样，这不是过年后又要开始读书了嘛？就想随便找个书院把他塞进去。”
“我也不求他读书成绩如何，未来考不考进士做不做官，就希望他能在一个没有势利眼，不在乎父母是谁的地方，认识一些志同道合的朋友。”
“裴凉，你有推荐的地方吗？”
谢朝被说的羞涩，不满的瞥了眼谢晚，却没有质疑。
裴凉眼眸微睁，里头有点被直呼名字冒犯的味道，更有她喊出名字后，自己心脏剧烈跳动的荒唐。看書喇
他突然感觉口很渴。
看到手边的酒，喝了下去。
一杯酒入喉，整个人火热了起来，化开了那些许的不自在。
“天子脚下，各大书院都有各自优点。”
“不在乎名利的地方自然有，但那不是地方，而是人。”
“每个地方都会有不在乎父母是谁的人，主要是看他能不能交的到。”
“据我所知，城内最好的书院是天鸿书院，院长曾走遍大楚的每个地方，更去过不少周边国家，学识谈吐非常人能比。”
“只是入他的书院必须要有推荐信。”
冰冷的杏眼化开些许温度，裴凉心思微动，看向谢晚。
他的心里怀揣着自己都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他想谢晚问他，求他，想她能从他的手里拿到推荐的资格。
“推荐信啊。”谢晚托腮想了想，“问题应该不大，修仙传火了之后，书店里来了不少书院的学生，到时候可以问他们打听打听。”
“谢谢裴世子，来，敬你一杯。”
“阿朝，放下酒水，你只能喝奶茶。”
“裴世子，吃点菜啊。光喝酒不吃菜，很容易醉。”
裴世子脑袋发晕，他觉得他已经醉了。
眼中的谢晚很好看，满心满眼里都是他。
她的唇、她的眼、她逗弄弟弟的样子，都好看的不得了。
咚。
巨大的响声惊了两姐弟。
谢朝抓了抓脑门有些不可思议。
“阿姐，他睡着了？”
谢晚看着裴凉不知道什么时候抓紧的腰带，也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好像是。”
“阿朝，拿剪子来。”
谢朝看到后，脸色慕的转黑。
“臭流氓！居然敢轻薄姐姐！”
谢晚制住了他，“别胡说，他只是抓住了落在地上的带子而已，快去拿剪子。”
拿来剪子后，谢晚又不知道该如何下手。
衣服是新的，是巧翠和黄嬷嬷熬红了眼睛精心缝制的。
况且现在是大年三十。
大年三十就剪衣服，总觉得怪怪。
谢晚试着抽出腰带，发现这招数可行。
只要拆了线抽出腰带，等裴凉醒了之后再塞回去，又是一件新衣服。
第二天响午，裴凉在陌生的暖室中醒来。
他的手里还拽着一根腰带。
那腰带，他记得很清楚，是谢晚身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