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贺徵掌心的温度相比, 商言尘手背的温度, 算得上清凉。

  炽热粗糙的手掌,覆在凉而干燥的皮肤上,反复摩挲,像是在把玩一件清冷的玉器。

  原本毫无杂质的冷而润泽的玉, 也因此渐渐被染上温热的木质香气。

  这种木质香是沐浴露的味道, 很淡,不像贺徵平常用的男士香水那样咄咄逼人, 但仍旧带着一种圈占地盘的侵略性。

  商言尘指尖蜷缩,想要躲避这份带着进攻性的抚摸。

  而他越是逃避, 对方便越是放肆。原本只是手掌贴着手背,现在, 直接将他的五指撑开, 用食指和拇指捏住他手指指根,再一寸一寸,沿着指骨,揉捏到指尖。

  从小拇指, 到大拇指, 好像每根手指, 都要被捏得失去知觉,软绵绵地躺在对方掌心。

  这只手好像已经不属于自己了。

  商言尘在某一刻,茫然地想。

  贺徵柔软的指腹按在他敏感细腻的掌心, 轻轻打着圈,勾起一阵痒意。

  他忍不住缩手,却马上就被贺徵拉回去, 惩罚般地用更高的频率挠着他的掌心, 难耐又酥麻的刺激感, 瞬间传遍四肢百骸,令他膝盖弯曲,脚趾蜷起。

  他转头看向贺徵。

  贺徵仍旧看着电影,问:“怎么了?”

  “你要喝点酒吗?”商言尘低声问,“或许房间有点热。”

  “酒精会让身体温度上升,”贺徵笑了,声音低哑而富有磁性,“你不会不知道,在冬天有多少人因为醉酒发热,脱光衣服被冻死吧。”

  “有冰块。”商言尘想要往床头柜的方向移,“我叫他们拿了冰桶。”

  他刚挪了一步,手腕就被攥紧,紧接着,一股巨大的压迫力从背后袭来。

  贺徵从后面抱住他的腰,把他拖了回来,灼热的气息喷洒在他耳边:“不用。”

  他就像是一团烈火,汹涌的火舌,即将吞没他所渴望的一切。

  只要卷入怀中,就是属于他的了。

  哪怕他们会一起化作青烟。

  商言尘是一丛在火焰中无力抵抗的柴,吱呀吱呀地发出最后的挣扎:“你还看不看电影?”

  贺徵不语。

  半晌,他才说:“看。”

  可他还是没有松手,手臂将怀中的人环得更紧。

  如果能在上面咬一口……

  贺徵幽暗的目光注视着那截雪白的颈。

  他在商言尘颈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终于松手。

  他一松手,就重新坐到床的边缘去了,甚至比之前,离商言尘更远。

  商言尘活动了一下肩膀,去床头那里拿了什么,又凑到他旁边。

  “你还干什么?”贺徵向旁边移,半个身子都快悬到半空中了。

  “你不是觉得热吗?”商言尘笑吟吟地说,“还是喝点什么吧?”

  他抢在贺徵前面说:“不是酒。”

  “是什么?”贺徵问。

  “嗯……”商言尘思考。

  那双水红色的唇,在昏暗灯光的笼罩下,更显得柔软可口。

  就像熟透的浆果,咬一口,就会有甜美的果汁溅出来,异常解渴。

  贺徵目不转睛地盯着那双唇,喉结滚动。

  商言尘似乎知道他在想什么,又往他那边靠了一点,嘴唇开合:“张嘴。”

  贺徵几乎是下意识地,和他一起微微张开口。

  “再张大一点。”商言尘双唇分得更开,隐约能让人窥见粉色的舌尖。

  贺徵反而抿紧唇,喉结随着吞咽的动作,上下移动。

  “那就这样吧”商言尘也闭上双唇,笑了笑,说,“别动。”

  贺徵一动不动地看着他,连眼睛也不曾眨动。

  他一直背在身后的手缓缓拿到前方,然后,在贺徵还没看清他手里拿的是什么东西时,迅疾地把那枚被他一直藏起来的冰块按在贺徵嘴唇上。

  “嘶。”贺徵直接站起来,冰块啪的一声掉到床上。

  商言尘抱着枕头,笑得浑身都在抖。

  “耍我?”贺徵冷笑,捋起袖子。

  “我没有啊,你不是觉得热吗?冰块最降温了。”商言尘把枕头举高,挡在身前,“你也觉得很凉快吧?”

  贺徵哪管他这些瞎话,单膝跪在床上,轻而易举地夺走他手里的枕头,扔到一边,单手按住他的肩膀,膝盖压住他的腿,不让他随意行动。

  商言尘双手举过头顶:“我错了,我投降。”

  贺徵不为所动。

  “你下手轻点。”商言尘黑而温润的双瞳看着他,仿佛一只可怜的小鹿。

  贺徵动作微顿。

  他长臂一伸,也从桌上拿了什么。

  商言尘感到额头一凉。

  但没有那种冻得人发颤的感觉。贺徵用好几层纸巾包裹着冰块,轻轻在他额头碰了一下。

  他的身体还来不及做出反应,“报复”就结束了。

  贺徵起身,把卫生纸和冰块扔进垃圾桶:“这次就这么算了,你看我下次怎么收拾你。”

  “下次也不会收拾我。”商言尘嘀咕。

  “你说什么?”贺徵眯起眼。

  商言尘弯起眉眼:“什么都没有。”

  两个人收拾了一下床铺,大概都冷静下来了。

  是时候继续看电影。

  但两个人刚坐好,门外就传来很大的争吵声,似乎还有动手的声音,快要把电影的音乐声盖住了。

  商言尘看到贺徵皱起眉,不悦地披上外套,往门口走。

  “我出去看看。”

  也是,在这种环境里,谁也看不下去电影吧。

  商言尘抱着膝盖,自己坐在床上玩手机。

  过了几分钟,外面的声音没了,但贺徵还是没回来。

  他放下手机,走到门口,先隔着门听了一下外面的动静,然后把门打开一条小缝,探出头去。

  刚把头伸出去,他就听到贺徵冷厉的声音:“自己借债还不上,就叫儿子替你还对吧?”

  从他这个角度,可以看到贺徵高大的背影,以及一个正在哀哀求饶的中年男人。

  他只扫了那个中年男人一眼,就垂下头。

  是他们今天遇到过的那个问路的中年人,原来他是来找人的。

  靠墙的位置,还坐着一个人,因为低着头,商言尘看不清他的长相,只觉得应该是个瘦削的年轻男人。

  他手背上一大块淤青,脸颊也肿了起来,嘴角似乎有血迹。他很消瘦,羽绒服套在他身上,显得异常宽大。

  通过他们的对话,商言尘很快分析出事情经过。

  这个中年男人是做生意的,早年因为运气好,挣了不少钱,但是后面行情变化,他实力的不足就显现出来了,生意亏损。

  因为曾经轻易地赚到那么多钱,他坚信自己就是有能力赚钱,于是借了很多钱去创业。

  结果创一次亏一次,欠了一屁股债,还有高利贷之类的。

  他自己还不上,就叫自己的孩子还,道德绑架孩子说,我把你养大,花了那么多精力和金钱,你不报答我?你这个白眼狼!

  孩子不给钱,他就要闹得人尽皆知,把孩子的名声搞差,让他孩子没办法好好工作。他欠的钱太多了,他孩子根本没能力帮忙偿还。

  这次也是,因为他找孩子要钱的时候,孩子不理他。他得知孩子躲到这家酒店来了,愤怒地找了过来,要教育那个「不孝子」。

  所以,虽然孩子是个年轻男人,仍旧被他开始衰老的父亲揍得无力还手。

  贺徵因为贺振廷的关系,对这种压榨孩子的父亲,异常厌恶。他肯定要花一定时间教训那个中年男人。

  看起来贺徵没遇到什么麻烦。

  商言尘放下心来,准备回去。

  忽然,坐在地上的那个年轻人抬起头,对他勾起唇角。

  商言尘仿佛被重物打了一下脑袋。

  是余开霁。

  余开霁对着惊怔的他,露出熟悉的,狐狸般魅惑又狡猾的笑容。

  根本不像他从侧影看的那么憔悴弱势,反而像是,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

  他想……他知道余开霁的计划了。

  ——

  余开霁坐在地上,看贺徵把余丰荣制住,打电话叫酒店处理事情。

  他垂下眼睑,绽开笑容。

  他收集到的信息显示,贺徵和父亲贺振廷的关系非常差。贺振廷性格暴躁强势,控制欲强,在贺徵小时候,经常打骂他和母亲,这使得贺徵非常厌恶像贺振廷那样盛气凌人、会对孩子动手的父亲。

  同时,他会对与自己有相似经历的人施以援手。

  所以,他故意不回余丰荣的电话,又透露出自己的地址,让被愤怒冲昏头脑的余丰荣来找他,让贺徵看到,他被余丰荣欺凌的画面。

  即使不喜欢他,贺徵也绝对不会视而不见。

  这样他就可以让贺徵了解他的悲惨过去,让贺徵知道,他之所以那么拼命地「勾引」男人,是为了赚钱,帮余丰荣还债。

  他所做的一切让贺徵厌恶的事,都是被逼无奈。他本心不坏。

  而他和贺徵,还有相似的凄惨童年。这更容易让贺徵共情,引起同病相怜的怜惜感。

  这就是他的最后一招。在贺徵对他的态度降到冰点的时候,让贺徵看到他的无奈和脆弱。

  当一个人得知,自己讨厌的人的所有行为,其实都是无可奈何,会很容易产生同情。很多影视剧里的反派角色,都在用这个方法洗白。

  他可没有说谎,余丰荣欠钱是真的,逼他帮自己还钱是真的,用舆论威胁他也是真的。

  他唯一撒的谎是,他其实一点都不怕余丰荣。没有贺徵,余丰荣也斗不过他。

  他游走在不同男人之间,从他们手上捞取资源,是为了自己日后的发展,而不是给这个老男人还钱。比起钱,他更想要的是人脉和工作机会。

  如他所料,贺徵真的出手了。

  他看到商言尘木然地关上门,心中叹息。

  对不起,我想要贺徵手上的资源。

  不过你看,利用计谋就能钓上钩的男人,就算扔了也一点都不可惜,对吧?

  贺徵好像不止打了一个电话,不过因为贺徵是背对着他的,他听不清贺徵说了什么。

  他悠悠地计划着接下来和贺徵的对话。

  不能表现得太柔弱,要表现出那种,虽然我很可怜,但我也有自己的骨气,我不会轻易显露自己的弱势,只是恰好让你撞见我的脆弱画面的样子。

  贺徵挂断电话,转身,问他:“你是不是真想被封杀?”

  作者有话说:

  嘿嘿,记得评论领取红包哦(因为我又迟到了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