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莫噗通一声坐到地上, 吞咽口水, 艰涩地说:“你怎么在这?”

  贺徵把商言尘拉起来,低声问了几句,把他哄到卧室去了:“我叫念念来陪你。”

  他等念念来了,才转头去管周莫。

  周莫还是在地上坐着, 脸色惨淡, 眼珠子像是廉价的玻璃球,整个人充满了僵尸般的无生命感。

  经纪人曾经试着去扶他, 却发现他身体很沉,好像有铅块绑在他腿上, 不停地把他往下拉。

  根本扶不起来。

  贺徵对他勾勾手:“过来,去你房间说。”

  周莫面部肌肉不自然地抽动。他摇头后退。

  “走。”贺徵大步走过去, 直接从他兜里找到房卡, 抓着他的后衣领,把他拖向门口。

  “还挺沉的。”贺徵瞥了他一眼,“你做演员不控制体型吗?”

  周莫瞳孔收缩,手臂伸直, 明明没有发声, 却仿佛在绝望地求救。

  “等等, 有话好好说,”经纪人拦住贺徵,“起码……起码别这么拖着走, 让其他人看到了不好。”

  周莫眼里燃起一丝光亮,又在他说完话时熄灭。

  贺徵说:“那你让他自己走。”

  周莫毫无反应。

  贺徵哂笑:“你看,他自己不走, 我只能帮他走。”

  经纪人看看周莫魂不守舍的样子, 咬咬牙, 把周莫的手搭在自己肩膀上,硬是扶了起来。

  周莫的身体依旧很沉,他可以很明显地感觉到,周莫是不想跟着这个男人走的。

  他从周莫身上感到了一种无助。

  真奇怪,他居然有一天会觉得周莫无助。

  周莫一向是傲慢而暴躁的,觉得所有人都该捧着自己,如果有谁不服,就直接下手打。

  就算是面对那些位高权重的人,他也只会谄媚,而不是无助。

  这个无助,反而像是被他当出气筒的小助理会产生的情绪。

  可周莫怎么会被当成出气筒。他天不怕地不怕,遇到天王老子也敢上去打一拳,而他也确实很少遇到能打得过他的人。

  经纪人很清楚地记得,眼前的这个陌生男人是从商言尘房间的卧室里出来的,应该是睡觉被吵醒,周莫撞上他的起床气了。

  怎么有人在卧室里藏男人啊。

  怪不得说不方便他们进去。

  他不认得这个人,却听过他的名字。

  贺徵,曲生集团的继承人,这部剧背后的投资人之一,是他们不该惹的对象。

  不知道周莫和贺徵有什么恩怨,他以前听周莫提起贺徵,是憎恶,现在真的面对面,则是——

  恐惧。

  又是一个离周莫很远的词。

  贺徵刷开周莫房间的门,向经纪人点点头,把周莫一个人拎了进去,关上门。

  门内不断传来惨叫和求饶,还有重物落地的声响。

  经纪人站在门口,有点恍惚。

  这种惨叫……他从来都是听被周莫打的人发出,没想到有一天,周莫也会有这么惊慌失措的样子。

  他听到断断续续的话语从门内传来。

  “你放开我!你知不知道打人是犯法的!”

  “人呢!怎么都不知道来帮我!”

  “我……我警告你……别再过来……我……我背后有人。”

  “贺哥,你放过我吧。我不敢了,真的不敢了!”

  作为经纪人,他应该要保护自己的艺人。

  但他现在,却不想回应周莫的呼救。

  一方面是因为他惹不起、也打不过贺徵,另一方面,周莫刚刚打他的那拳,让他完全丧失了对这个艺人的耐心。

  烂泥扶不上墙,就算现在走了狗屎运,有人愿意捧,以后也绝对成不了巨星。

  周莫的意外走红蒙蔽了他的双眼,让他以为,这人真的可以一直爆下去。其实除了一张还算过得去的脸,和过度的自信,周莫几乎没有任何优点。

  特别是,韩小姐放弃资助他了。这个蠢货,新的大腿没抱上,就把旧的弄丢了。

  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把时间浪费在这样的人身上。

  贺徵正在整理袖口。他的衬衣西裤依旧笔挺,隐隐能看到包裹在布料下方的极具爆发力的肌肉。

  周莫靠墙坐着,衣服扣子掉了一颗,头发凌乱,双眼无神。

  他就像是一只没有生命的木偶。

  “贺先生。”经纪人说,“或许,我们应该谈一谈。”

  “我们应该没有什么需要谈的,”贺徵扫了一眼周莫,说,“我和他的是私事,已经解决了。”

  “是和商先生的事……”经纪人斟酌着说,“商先生似乎一直不愿意原谅我们。”

  贺徵说:“这件事你应该和尘尘说。”

  “我希望您能转达一下我的想法,”经纪人委婉地说,“周莫做的事,只代表他一个人。希望他不要迁怒到其他人,给其他人机会。”

  贺徵笑了一声,不置可否。

  贺徵最后走到周莫面前,问:“现在服气了吗?”

  周莫嘴唇颤动,发出几个难听的音:“服……气……”

  “有点骨气,别总躲在别人背后。”贺徵踢了他一脚,说,“你差不多得了,该起来了,我也没用多少力。”

  周莫仰头看他,身体不停颤抖。

  “真不行了?”贺徵给周莫经纪人留了个联系方式,“医药费找我报。”

  他说完,就离开了。

  经纪人在他走后,扶起周莫。

  周莫终于恢复往常的样子。

  他瞪着经纪人,质问:“你就那么看着他打我,也不进来帮我?”

  “你不是说要人帮忙的是怂货吗?”经纪人感到他的视线越来越凶狠,补充道,“那可是贺徵,我敢打他吗?”

  “我看你是故意不想让我好过。”周莫一瘸一拐地站起来。

  经纪人松开手,他又差点跌倒。

  “你要这么想,我也没办法。”经纪人平静地说。

  他转身要走。

  “唉,你……你不送我去医院吗?”周莫慌了。

  经纪人说:“公司新招了几个练习生,让我去看看,有没有有天赋的。”

  “你要去带别人?”周莫又惊又怒。

  “大概。”

  “你们一个两个都背叛我!”周莫说,“韩祎是,你也是。”

  “我们的合同从来都没有写过,我只带你一个艺人。”

  出于职业操守,经纪人还是把周莫送到了医院。

  一路上都没有声张,周莫好像生怕其他人知道他被打了。

  这让经纪人觉得很有趣。受伤本来是一个很适合卖惨的点,特别是,周莫现在正处于舆论劣势,如果让其他人知道,贺徵为了给商言尘报仇,把周莫痛打了一遍,说不定会有人觉得商言尘太睚眦必报,转而同情周莫。

  周莫对此却嗤之以鼻。

  “卖惨?还想被打?”

  看来他是生怕触怒贺徵,又被打一顿。

  经纪人问:“我有一个问题。我看了检查结果,其实他并没有打得特别狠。你为什么那么怕他?”

  “还不狠?这还不狠?”

  经纪人:“嗯。”

  四肢完整……骨头没断……内脏没出血……脑袋也挺健康……连周莫那张脸都尽量没伤到。

  也就是身上多了点淤青。看来贺徵动手的时候很注意。

  他问:“他是你说的,初中的时候打你的那个人吗?”

  “就是他!鹿远尘那个狗男友!”

  周莫脸上再次浮现恐惧。

  只有面对贺徵时,他才会露出这种表情。因为贺徵真的会打他,还是把他吊起来打那种。

  少年时的阴影,一直延续到了成年以后,成为不可战胜的梦魇。

  周莫是商言尘的阴影,贺徵又成为周莫的阴影。

  经纪人想,真是奇妙。

  ——

  商言尘靠在窗边看剧本。

  这剧本他已经翻来覆去看过很多遍,所有的细节烂熟于心。

  不过,剧本这种东西就是常看常新,说不定什么时候,就有了更好的想法。

  念念坐在旁边刷手机。

  他说:“韩祎和周莫分手了。”

  “是吗?恭喜她。”

  “没想到纠缠这么久,她还是狠下心来了。不知道霍濛找到的那些聊天记录和照片,起了多大的作用。”念念感慨,“她上次来探班的时候,还那么喜欢周莫。你说是不是这样,她其实早就察觉到周莫不值得她喜欢,只是她已经付出了太多,所以舍不得分手,还在自欺欺人,现在她只是终于决定放弃那些成本可。至于她为什么会喜欢周莫,我猜是因为她家教太严了,需要一个人代替自己叛逆。”

  他分析得条条是道,商言尘无奈地说:“我不懂这些。”

  念念反问:“你不是在谈恋爱吗?”

  商言尘摇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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