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睡的时候, 商言尘做了个噩梦, 梦见一个冰天雪地的下午,他在等人。

  梦里的他不知道在等谁,只是记得,周围的一切都很高大, 纷纷扬扬的大雪, 令天空都模糊起来。

  他遇见了一个老头,大雪覆盖在他头顶, 使他的头发越发花白。

  老头向他问路,还想让他引路。

  他坚决地拒绝, 老头却变成周莫的样子,狞笑着把他拖走。

  他仿佛回到了那个放学后的傍晚。

  狭窄逼仄的小巷, 被人群遮掩而格外黯淡的天空, 充斥在鼻腔的难闻气味,以及哀鸣的关节。

  人的大脑最擅长自我欺骗。

  只要一遍又一遍地告诉自己,不痛苦,不难过, 不愤怒, 那么就真的不会再感觉到疼痛。

  他蜷缩起身体, 假装自己本身就是没有痛觉的机械造物。

  好像,真的不难受了。

  可是,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人终究是人, 即使压抑得再好,也会在不经意的时候将恨意脱口而出。

  他想要那些人消失。

  在愿望的强烈程度达到顶峰时,他得到了神灵的眷顾。

  狰狞的丑恶面孔消失, 雪霁云消, 阳光最终笼罩大地。

  他睁开眼, 拥抱着那个温暖的躯体,从噩梦中,醒来了。

  最开始看到贺徵,他还以为自己在做梦。

  贺徵明明跟他说,晚上才能到,却提前几个小时,出现在了自己面前。

  贺徵说:“你不是叫我早一点吗?”

  他是这么说,可是,他也没想到贺徵真的会去做。

  “再睡一会吧。”贺徵拍拍他的背,动作很轻柔,像是在哄小孩。

  他其实已经不困了,做噩梦太消耗精力,醒来之后,他仍旧觉得太阳穴隐隐作痛。

  但他还是让出床上的位置,示意贺徵躺下,枕着贺徵的手臂,脸埋进他怀里,重新闭上眼。

  他刚靠上去的时候,贺徵的怀抱一如过往,温热又可靠。

  他稍微拱了拱,贺徵的身体就明显僵硬起来,呼吸灼热而急促。

  他控制了一下两个人间的距离,保持一个亲近又不逾越的姿势。

  贺徵的心跳沉稳有力,只要听着,就会安心下来。

  他因噩梦而紧绷的神经随着心跳的节奏放松下来。

  渐渐的,或许是春日的午后太适合入眠,或许是两个人都太过疲惫,商言尘不知不觉地沉入梦乡。

  直到他被念念叫醒。

  其实人在睡着之后,很难保持入睡前的姿势。他醒的时候,他和贺徵睡在床的两侧边缘,谁也没挨着谁。

  正好,他也不想打扰贺徵。

  他刚起身,却被人从后面搂住腰,贺徵半梦半醒间问:“去哪?”

  他解释了几句,贺徵不知道听懂没有,皱着眉「嗯」了一声,松开手,再次进入浅眠。

  周莫未免太笨了一点,他怎么可能一个人见他们。如果念念不在他身边,只能说明,他身边还有另一个能保证他安全的存在。

  念念说:“又不是只有一张床,你们两个非要睡同一张,还说没事。”

  “只是躺在一张床上而已。”商言尘说,“你和朋友出去玩的时候没睡过大床房吗?”

  “没有。”念念诚实地说,“我们穷人出去旅游都住青旅上下铺,我躺都躺不下。”

  也是,他这个个子和其他人睡一张床,也太委屈对方了。

  “你们怎么进展这么慢,”念念说,“你们不是婚都结了吗?先婚后爱都不带这样的。”

  “因为他是个好人。”商言尘说。

  念念:?

  商言尘只是笑笑:“慢慢来吧。”

  念念好像悟出点什么:“你是不是就喜欢这种?”

  “我不知道你说的喜欢是什么。”商言尘淡淡道,“我只是尽量在感受自己想做什么。”

  这话题再聊下去就沉重了,两个人及时打住。

  商言尘听念念细心分析韩祎和周莫的情感历程,对人类的复杂情感有了进一步的理性认知。

  或许病能早点好。

  贺徵不久就回来了。他回来的时候,衣服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好像真的只是和周莫「聊聊」。

  “感觉怎么样?”贺徵凑近打量商言尘。

  “我没事,只是摔了一跤。”商言尘顺起袖子,说,“手肘蹭到了一点。”

  手肘破了点皮,但是和之前脖子上的指印相比,算不了什么。

  贺徵抬手抚上他的脖颈。

  商言尘缩了一下,又眯起眼,像温顺亲人的小鹿一样,主动将脆弱的脖颈暴露出来。

  “我下手还是太轻了。”贺徵收回手,“晚上一起吃饭?”

  “你不跟剧组一起聚餐吗?”商言尘问。

  贺徵来得匆忙,没提前和剧组的人说。但他人都在这里了,总不会没人看见。

  当然,更怕自己和周莫的事扯上关系。

  “等明天大部队来之后再说。”贺徵说。

  应该是准备以投资方的身份来探班,确认拍摄进程。

  “等会去市里吃饭。”贺徵顿了顿,说,“也可以,先去看看你养的那条鹿。”

  他想了想,又说:“不,还是在酒店里休息吧,你再养养身体。”

  商言尘说:“我已经好了。”

  “那也不出去。我想安静一会。”他瞥了一眼念念,“就我们两个人。”

  念念识趣地退场。

  贺徵在商言尘旁边坐下,和他一起挑选晚餐。

  窗帘大开着,斜阳自窗外流入,雪白的梨花在霞光的映照下,格外绮丽。

  光落在贺徵脸上,显得他英挺的面容格外柔和。

  他对商言尘建议的店挑挑拣拣:“都不行。你还是吃点清淡的。”

  这个场景让商言尘有点恍惚。他们好像很久没这样面对面地坐在一起。

  他脑海里模模糊糊浮起一个词:温馨。

  他说:“我的胃没那么孱弱,你别想自己吃好的,让我喝粥。”

  “粥也很好喝。”

  温馨的二人世界明显没有那么容易达成。

  贺徵和商言尘正就到底要不要吃清淡的展开讨论,门铃突然被按响了。

  商言尘打开门,看到樊导和几名副导。

  “樊导,您现在不在拍戏吗?”

  “今天出了那么大的事,大家都不在状态,干脆早点让他们回来休息。你身体怎么样?”

  樊导关心了两句他的身体,话题突然转到贺徵身上:“贺总在你这里吗?”

  商言尘马上明白他的意思。

  投资方来人,剧组肯定要好好招待。

  不过,贺徵来酒店的时候明明开了自己的房间,樊导却直接找到他这里……

  樊导爽朗地笑道:“没事,谈恋爱就谈吧,我们这是剧组,又不是寺庙。”

  “我们没有谈恋爱。”商言尘说。

  樊导却意味深长地拍拍他的肩,怀念道:“我跟老婆还在暧昧的时候,也这么说。大家都是圈内人,知道规矩,不会乱说话。”

  商言尘的解释噎在喉咙里,他叹气,说:“我叫他出来吧。”

  樊导等人和贺徵寒暄过后,满意地离去。

  樊导等人走后,没多久,剧组其他演员也陆续来了。

  他们也不一定是想和贺徵套近乎,主要是怕不来显得不礼貌。

  “我觉得这个晚上很难安静了。”商言尘说。

  贺徵眉头紧锁:“我叫他们别来打扰。”

  “真的有用吗?”商言尘灵魂发问。

  贺徵冷笑:“那我们出去吃。”

  兜兜转转还是要出去。

  商言尘换好衣服,让念念备好车,准备和他一起出门。

  刚出门,就撞见几个人影向自己这边走来。

  隋星纬站定脚步,神色复杂地看着并肩站着的两个人,跟贺徵礼貌地打了声招呼,弯起眉眼,温温和和地问商言尘:“你们准备出去吗?”

  商言尘点点头,说:“抱歉,贺徵晚上不方便见客,有什么事,等明天再说吧。”

  隋星纬说:“我不找他,我……”

  贺徵握住商言尘的手,打断他的话:“他也不方便。”

  语气警觉,火药味十足,像是野狼,在守护自己的领地。

  作者有话说:

  感谢在2022-08-06 23:54:05-2022-08-07 19:46:50期间为我投出霸王票或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哦——

  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53905334 5瓶;浮名半生、四大皆空 1瓶;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