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水儿与滚烫的锅底接触，散发出食物熟了的香气。
沈玉竹饿得肚子咕咕叫，可手上的活儿不能停。
她继续往锅里舀面水儿，趁着煎饼还未熟，从案板的角落里拿出自己早先切好的咸菜来。
咸菜是装在罐头瓶子里的，这年头，家家户户都这样，尤其是谁家有个红白喜事，做完醪糟汤之后剩下的空瓶子，洗洗涮涮，不仅能当喝水的杯子，还能用来装东西。
沈玉竹家里这个，还是上回除夕年夜饭用过的。
当初她收拾厨房的时候问了一圈，地质勘探队的大老爷们多是在食堂吃饭，用不上这东西，若是搁在城里还能卖给收废品的换个几分钱，但驻地在山上，自是不成的，最后才成了沈玉竹厨房里的一个咸菜瓶子。br>
沈玉竹挖了两勺，卷了个煎饼，咬了一口，胃里总算舒坦了许多。
而一旁的郑丽云，也总算把事情说了个清楚。
秦牧野带着检测分析报告回到驻地的时候，督察组的人尚且不知下药之人是谁。但这问题并不难想，驻地物品进出都有登记，菜里头的泻药，只可能来源一个地方，那就是医务室。
当天夜里，秦牧野就带着人闯进了医务室，经过仔细清点，才发现一个瓶子里少了十片药。
七十年代的药店，不似后世那样满大街都是。那时候的无论是医院还是诊所，都不会给普通老百姓开一整盒的药，一来他们买不起，二则是药品本身也稀缺。一般都是按照病情，开出几天的药，用一张方形的白纸分类包好，并且在外头写上用法用量。
所以，医务室开封了的药瓶并不少。
“医务室的药多，一个瓶子里少几片药，若不是仔细核对，是查不出来的。是秦牧野坚持一个瓶子一个瓶子倒出来看，一粒一粒地数，最后才确定的。”
话说到这个份上，沈玉竹明白过来，难怪秦牧野说督察组的人把吴梦雨也带走了，看来这药是她给提供的。
郑丽云接下来的话也印证了她的想法，“现在吴梦雨推说自己什么都不知道，是方元木说自己吃多了高粱面馍馍，肚子涨得慌却又不上厕所，她才给开的药。”
“这明显就是骗人的嘛。”张晓佳从外头进来，看到桌上的咸菜，注意力瞬时跑偏，问沈玉竹，“你这咸菜我咋没见过，看着香得很，我……”
“煎饼就在那儿搁着，想吃自己卷。”沈玉竹笑，“回头等到了芥菜萝卜下来的时候，咱们食堂也腌上些，算是个小菜，可以给大家伙儿夹馍馍吃。”
张晓佳早就被沈玉竹的厨艺给征服了，闻言更是喜笑颜开，一边卷煎饼，一边接着刚才的话说，“咱们驻地谁不知道吴梦雨喜欢地质勘探队的秦副队长，可秦副队长呢，对玉竹姐姐……”
“我可先声明啊，我跟秦牧野那完完全全是朋友关系。”沈玉竹此时还不知道秦牧野的心思，自认为两人清清白白，她笑，“咱们可不信谣不传谣。”
“玉竹姐，你急什么，我就是说秦副队长对你好，那吴梦雨她眼红了呗，要不然怎么会想方设法的陷害你。”张晓佳三下五除二地将煎饼全塞进了嘴里，差点儿被噎着了，蹬蹬蹬地跑到外边端起自己刚才倒的白开水咕咚咕咚喝下去，缓了缓才说，“别看她现在一推四五六，把自己撇得清，可督察组的人又不是傻子，那方元木喜欢她，肯定才护着她，自己把责任都担了。但是医务室的药少了，而且是从她手上少的，诊疗记录上却没有相应的开方取药记录，一个玩忽职守总少不了吧。”
还真叫张晓佳给说中了。
隔天晚上，沈玉竹就从孙主任那里得知了处理结果。
方元木被开除工作，三天内离开驻地，吴梦雨则背了记过处分，被退回原单位。
“小沈啊，驻地领导知道这件事你受了委屈，但这些都是必要的调查流程，还是希望你能理解。”孙主任或许是怕她有情绪，苦口婆心地开导道：“现在事情已经水落石出了，虽然这事你们食堂不用负主要责任，但毕竟方元木能进后厨，也跟你们的人工作疏忽不无关系，组织上没有追究，还能让食堂继续正常营业，你就不要再放在心上了。”
“孙主任，您说我得多小的心眼儿，才能揪着这件事不放啊。我都能理解的，只要事情查清了就好。”沈玉竹笑了笑，“对了，您知道秦牧野这几天去哪里了吗？”
自从那天晚上秦牧野把她从小黑屋带回来之后，她就再没见过对方了。
说来也是奇怪，地质勘探队虽然经常野外作业，但都是在山上，一般走不远的话，当天晚上都是能回来的，即便是要连续外出好几天，秦牧野一般也都会提前给她打声招呼，可这次，他不声不响地消失了好几天，一点儿音信都没有。
“你说小秦啊，这我还真不知道，谢斌是他队长，你问老谢不比问我来得快。”孙主任说。
沈玉竹蹙眉，她去谢斌那儿接沈芊芊的时候就问过了，谢斌只说秦牧野请了假，之后两天男人没见踪影，她在驻地里碰见谢斌之后又问了一次，可对方依旧是那副说辞。
“那可能真是有什么事吧。”孙主任安慰她，“你别看小秦性格不好，那其实都是有原因的。他做事心里头有章程着呢，不用担心。”
沈玉竹一想也是，秦牧野又比她更熟悉这个时代的规则，前能去黑市买东西，后有法子找到仪器和人员分析食物成分，说明他本事大着呢，大家都是成年人，人家既然连招呼都没打，她又何必操这个没用的心呢。
“你们食堂那天被封的时候乱糟糟一团，得收拾收拾才能重新开业吧。”孙主任笑，“快回去吧，准备准备，可是有不少人都盼着呢。”
西区食堂开张之后，不少人的嘴巴都被沈玉竹的厨艺给养刁了，这些天总念叨着西区食堂的饭菜，都找到了孙主任面前。
沈玉竹笑着应了声，一边往回走一边琢磨着，这几天下雨，她打伞等雨停之后再开始营业。
然而，就在她快到家门口的时候，远远地瞧见了自己院子里似乎站着一人，而沈芊芊正手叉着腰，和对方理论着什么。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