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澈之眸光沉凉，见她神色无异，不欲多和她纠缠。
谁知正往晴秋院赶，刚到半路上就遇上一个前来传话的小厮，说礼部大夫和几个刚刚升职的翰林院大夫非吵嚷着要见小将军，现在人已经到了书房侯着。
严澈之满头恼火，但总不能真得把他们拒之门外，日后作为同僚还是要共同做事。严澈之叫身边一个侍卫快些回去传话，要是宋若若醒了，就只说他去处理公事，午饭也不必等他。
那几个刚带出来的丫鬟全都交给府中管事的处理，再找几个地方安置她们也就行了，并不碍事。
说罢，见小厮奔院了，严澈之这才疾步走去书房，心里难得爆了几句粗口，暗骂几人不会找时候，心里暗暗记下一笔账。
长风偷偷看小将军脸色，暗想着一会儿那几人怕是要倒霉了，少不得要受小将军的冷脸冷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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严澈之走出院子许久后，苗茶和其余一众丫鬟小厮还跪伏在地上，丝毫不敢抬起头来。李若昕脸色始终淡淡的，叫人看不出喜怒。
苗茶跪在地上发抖，心里颤栗，不敢抬头瞧李若昕，生怕李若昕一气之下，叫人拿棍子罚她，之前那个从李府带来的眼线丫鬟便是这么没的…………
当时满院子血腥味，生生吓住了苗茶，自那以后，她再不敢在李若昕面前有丝毫不从，就怕自己也会落得如此下场。
“行了，人都走远了，还跪地上做什么？”
李若昕看向远方，淡声开口。
“起吧，一会儿还要赶时间回府。”
丫鬟小厮们战战兢兢从地上爬起来，靠近苗茶的两个丫鬟扫扫身上的土，又把跪在地上的她给拉起来。
苗茶揣着手，两腿不由得颤抖，若不是有人扶着，怕是会直接瘫倒在地上。苗茶忐忑不安的看向李若昕，“大娘子……”
李若昕淡淡撇了她一眼，挥了挥袖子，这月白素衣是这两天连夜赶出来做的，袖子做的略长些，衣摆宽松，不太合身，从这儿就能瞧到府里人对这个正室夫人是多么怠慢。
李若昕不管这些，声音更加冷淡，“快些收拾，别误了时辰。”
说罢，李若昕又转身回了屋里，外头的丫鬟小厮手脚麻利许多，飞快绑着板车，苗茶也不敢再耍威风，只得和丫鬟们一起搬运东西，累得手脚酸痛。
………………
虽是李府嫡出公子的白事，但来的人屈指可数，大多都是李府的亲戚脉系，属于不得不来的情况。
圣上亲自发话指责李尚书，还在朝上痛斥李岩，虽是现在李岩人已经没了，也没给他定罪名，但朝臣速来是看圣上脸色行事，谁也不敢再与李家交好。
来的人也有一些李家的门生，心底里都郁闷的很，原本是想给自己谋个好靠山，谁知落到这种境地，以后官路定不会再顺遂。
那些亲戚也是迫于无奈才过来这里，毕竟是本家的亲戚，若是不来，实在是说不过去，可能还会被拿住把柄，被人参上一笔。
李府从以往的门庭若市成了现在的门可罗雀，凄惨的很。李夫人哭了好几场，几近把眼睛哭瞎，身上的束缚都被扯得皱皱巴巴的，现在正通红着眼，坐在灵堂里发呆。
李若薇坐在李夫人旁边，境况也好不到哪去，因着为李岩治病，她嫁妆被掏了不少，还被未来婆家耻笑。
梁家人只派了几个小厮运了些礼品过来，连话都没说两句，敷衍了半个时辰便匆匆离开。
府里人冷眼看着，都私下里议论李若薇恐怕不会再从婆家得脸了，梁齐为的那个外室入府是定然的，李若薇现在能顺利嫁过去就万幸了。
李若薇呜呜咽咽的哭，也不知道是在哭李岩这个英年早逝的苦命弟弟，还是在哭自己。
李尚书却没有受到多少影响，他失去了一个纨绔儿子，现在又接回来两个优秀的儿子和一个知书达理的女儿，他李家也并没有倒。
为了重塑家底，李尚书今天打上十二分的精神，浑身衣服平整干净，腰间还不忘挂上玉佩，对人脸上都堆上笑容，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不是死了儿子，而是新得了个儿子。
李凌和李云两位庶子新近入了族谱，成了尚书府新的公子，现正随着李尚书在门口迎客。
李若萱成了府里的六小姐，人长得娇美动人，待人温温柔柔的。李若昕冷漠，李若薇娇纵任性，这样一番对比下来，李尚书对这个女儿尤其宠爱。
她的生母杨姨娘三十开头的年纪，人保养得宜，生的柔柔弱弱的，因着生了三个儿女，现在已从外室成了姨娘。
平常在人前说出话来格外动人心弦，比起生性豪迈的李夫人来，她更是受男人喜欢的那一类型。
李夫人失了嫡子，女儿也不受李尚书喜欢，现在算是彻底失了势，府上的人见风使舵，纷纷去讨好新来的杨姨娘。
来送礼送葬的人见了此番情形，都唏嘘不已，以往李夫人把管着全府上下，在京中何等威风，现在却被一个小小的外室比下去，真是让人想不到。
府里原本也有两个姨娘，都是三十来岁的年纪，可因着多年被李夫人欺压，每次服侍过后还要被逼着喝避子汤，后来直接灌了红花一劳永逸。
是以这两个姨娘不仅没有孩子，还因为保养不当失了李尚书宠爱，在后院胆战心惊的活着。
现在见李夫人这样，她们心里都得意的很，恨不得李夫人能再惨些才好。转过头来她们又忙着去找杨姨娘示好，力求找个新靠山。
杨姨娘待人良善，待人都是极为温和的，见两个姨娘特意来问候她，她也不含糊，接受了两人好意，三人成了同一阵营，共同对付李夫人。
两个庶子一母同胞，自然是亲近的，而且待人温和有道，本家来问候的人这才松了口气，这下应不会再犯圣怒，不会再牵连他们。
众人见李家复兴有望，原本淡漠的脸上也挂了笑。纷纷提礼夸赞李尚书家有两个争气的儿子，日后自然能昌盛。
李尚书很受用，脸上的笑容越挂越多，若不是浑身缟素都差点忘了自己刚死了个儿子。
“老爷，大小姐回来了。”
一小厮腰间系着白布巾，从门外东道上疾奔过来禀报。
李尚书顺着小厮指的方向去看，果然一辆马车正慢慢驶过来，后边跟着一辆班车，上头罗列着给李府的礼。
车行到门口，苗茶先从车里迈出来，而后回身去把李若昕扶下，李老爷冷眼看着，并不想多动一步。
“父亲，我们去迎迎大姐姐吧。”一旁的李家二哥儿李凌轻声询问。
“不必，她自己亲弟弟的白事儿，她不来守夜，今天方才来到，她眼里哪还有这个家，哪还有她的父母兄弟？”
李凌听了，也闭了嘴，安分的站在李尚书身边等着。但仔细看去，会发现李凌和李云嘴角都微微上扬了些。
“父亲安好。”
转眼间，李若昕已经到了跟前，欠身给李尚书行礼。
李凌和李云也照规矩行礼，“大姐姐。”
“嗯。”
李若昕淡淡应了声，也朝向两人欠了欠身，算是回礼。
李尚书正眼不多瞧一下李若昕，冷冷开口，“嗯，去里面吧，劝劝你母亲和妹妹，别成天哭，哭伤了，我这府里就再没钱给医治了。”
“是，父亲。”
李若昕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又欠身行了礼，随后绕开几人，带着几个小丫鬟进去府里。
后面运车的小厮忙着拆车，而后把带来的礼端着往李府里运去。
礼品都是定了数的，按照京中的规矩置办，丝毫没有多，李尚书冷哼一声，心里很是不满。
小厮们硬着头皮，躬身搬着东西，绕开门口的几人往府里走，接受着几人直勾勾的视线。
李云李凌眼神更热一些，他们这些养在巷子里的庶子，虽说吃喝不愁，也不缺银钱，但见过的珍稀宝物是不多的，饶是李若昕只是按照平常礼数准备，但也让两人很眼热了。
“等一下。”
李老爷忽然拦住一个端着白玉进来的小厮，小厮连忙跪在地上，双手举起托盘，“见过尚书大人。”
李尚书不理他，自顾自从托盘里拿出那块未经雕琢的白玉来，上好的和田白玉，放在阳光下都能看到里头精密繁绕的花纹经露。
李凌李云两人都看直了眼，但碍于礼数，连忙收回自己的视线，防止被李尚书看出端倪来。
“这块玉成色不错，拿去给宣儿打只小兔子吧，府里暂时养不了兔子，给她打只小玉兔子把玩也好。”
李凌一听，连忙双手接过白玉，脸上扬起笑容来，“是，父亲。”
李若宣来李府半个来月，李尚书看自己女儿身上娇弱惹人疼，便命人去给她打了不少首饰，还叫管家偷偷从李若薇嫁妆里取出几件好料子来给她做寝衣。
三个人一母同胞，是这府里最亲近的人，自然是一荣俱荣。他们一听是给自己妹妹的，心里自然是高兴异常。
李若昕不听别事儿，一路穿过帘子，走到灵堂，来往丫鬟都低着头，见到她都躬身喊句“大小姐”，不等她答应，便端着东西飞快离开。
李若昕并不在乎这些，径直进去屋门。里面除去丫鬟，就只剩下李夫人和李若薇两人在那，看着清冷异常。
“母亲，二妹妹。”
李若昕欠身行礼，轻声唤了声。丫鬟们见她进来，也悄声行了礼，不敢发出一点声音来。
“还什么二妹妹，现在该叫三妹妹了。”
李夫人沉默半晌，忽然抬起头来说道，满眼都是悲凉，还带着愤恨，
“那小贱人竟赶在我生薇儿前两月就生下儿子，又在我怀岩儿时又生下一个儿子，后来还有了女儿，那贱人怎么那么好命，生下贱种，还带着贱种来住进府里，想以后继承爵位！”
李夫人说着，脸色愈发狰狞，手上青筋都被捏出来。
“她一个平民贱女，怎么就有这种福气，都是勾引人的贱坯子，贱人！”
李夫人说着，更加悲痛欲绝，端起案堂上的琉璃盏就要往下砸。
李若薇慌忙扑上前去，牢牢抱住李夫人的腰，嘴里哭喊着，“母亲，母亲别这样，这是弟弟的案桌啊！砸了它弟弟也会不得安宁啊！”
旁边的丫鬟也连忙冲上前去将琉璃盏拿过来，重新摆正放在案上。
李夫人失了力气，更是痛苦难忍，趴在李岩的案桌上哭喊，“儿啊，你好没福气，这么早就走了，留下这爵位，这富贵给外人继承，你哪能闭上眼啊！”
李若薇闻言也心里伤心，拿着帕子跟着哭喊起来。
李若昕自知掺不进去，也被这哭闹声吵的头痛，左右这两母女也注意不到她，便推开门走了出去。
苗茶代替李若昕站在原地守着，等着一会儿还要安慰李夫人，十分愁人。
刚一出门，还没等李若昕呼出几口气来，就迎面看见一对母女，她们后头还跟着不少丫鬟婆子。
那妇人未施粉黛，身上穿了件和李夫人差不多的素衣，但更为合身不少。头上只簪了朵白花，脸生的尤其精致，浑身显得十分俏丽。
旁边的小姑娘相貌全随了她，也是一种娇弱气质，一双瑞凤眼俏灵灵的，眉头蹙起，眼角还挂着泪珠。
两人相携着走来，见到李若昕便停到原地。
“这位便是大小姐吧，妾身见过大小姐。”
“宣儿见过大姐姐。”
母女俩齐齐行礼，礼数周全标准，教人挑不出错来，而且声音轻灵，和她母亲那种大嗓门完全不一样。
“嗯。”
李若昕点头应下，没有回礼。毕竟她是嫡出，自然不必给庶母行女儿之礼，也不必理会那个庶出妹妹。
她那庶母全然未生气，依旧温和如水，还关切道，
“大小姐还是去偏屋里歇歇喝口茶吧，夫人正伤心着，谁人都不理。”
“姨娘怎的不进去看看？”
李若昕状似无意问道。
杨姨娘轻轻擦拭下眼角，眉宇间带着丝丝忧愁，
“夫人看到妾身生气，妾身来的不巧，自然是不敢去招夫人的厌弃的。”
熬夜真快乐啊！
有的人死了，但没有完全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