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越泊抱着人,沉默了一瞬才开口:“为什么希望我开心?”

  叶跃:“你待我好。”

  李越泊:“为什么不烦我了?”

  叶跃:“你烦我了。”

  李越泊:“我烦你了?”

  叶跃:“嗯,你啧了。”

  李越泊:“我啧了?”

  夏日的风从窗户吹进来,叶跃仰着脸被风轻吻,说了个长句:

  “我说我想吃冰棍,你啧了,我的任性让你烦了。”

  这个回答让房间里可怕的沉寂了一下。

  李越泊觉得他的心仿佛被夏日雷电击中了一下,停滞了两秒的跳动,彼时他十二岁,离日后的沉稳还欠缺了点,因此他抱紧了人,有些急切地解释:

  “我不是啧你,我怎么会啧你。是手机,我当时不是看手机吗?我是啧那条让我去篼山的信息,我啧它让我星期天不能陪你。”

  叶跃微微张嘴,小声“哦”了一声,湿漉漉的眼睛看了李越泊两眼,又说:“我知道了。”

  然后立即换了个李越泊熟悉的他日常“任性”的表情,说:“我想吃冰棍儿。”

  李越泊感觉自己心都空了,夏日的风呼呼灌进来,有一种空洞又荒芜的痛蔓延过他全身,但他咬牙稳住了脸色,只是声音有些低:“再问两个问题就买。”

  叶跃嘟嘴。

  这又是一个李越泊熟悉的叶跃惯常会有的“任性”的表情,吹入心中的那股夏风好像突然夹杂了一点砂砾,一点点磨起了心头肉,空洞转为艰涩,李越泊心里涩涩的疼。

  他问:“什么叫拿不准‘我希望你烦我的程度’?”

  叶跃眨眨眼,声音像吹入李越泊心中的那阵夏风一样自由又无情:“那是之前我以为你烦我了,现在我知道了,拿得准的。”

  李越泊觉得吹入心口的那阵夏风又被太阳炙烤得炽热,热浪随着心跳散开,连他整个心口都烧灼着痛。

  但他顾不得这痛,他心里有股莫名又坚定的信念:今天要是不问清楚,灼痛的就不单单会是他的心口,而会是他整个人生。

  阳光从玻璃窗里照进来,房间里温度明明很适宜,叶跃却听出了李越泊声音里被灼热的痛,他转身,有些迟疑:“医生说你们希望我任性一点。”

  嗡,李越泊脑中嗡的一声,心里的那股热浪顺着胸腔沿着动脉猛然向上一冲然后在他脑中轰然炸开,李越泊脑中一片空白,像是一尾突然被扔上岸的鱼,他本能地大力呼吸了起来。

  叶跃见他如此,一边直起身轻抚他背,一边急急解释:“医生说你们希望我任性一点,但是每个人的一点都不一样,所以我才会看你们喜欢的任性程度的。”

  他误会了,他以为李越泊是因为被他窥探了“喜好”在生气,所以解释他不是故意“窥探”的,他只是为了让每个人都能感到最舒适的开心。

  李越泊已经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感受了,人的耐痛力有个阈值,他应该是已经超过了阈值,心里只剩下空钝的麻木。

  他喉咙发紧,声音有点嘶哑的低沉:“你能看出我们每个人喜欢的任性的程度?”

  叶跃抬眼小心翼翼地看了看他,他知道自己好像做错了事,但他仍诚实地点了点头:“嗯,我很会看人脸色的。”

  应该说没有人比他更擅长看人脸色了,没穿书之前,他就是靠这个谋生的。

  然后是让李越泊心惊肉跳的问题和答案。

  李越泊忍了忍,alpha的本性让他直面最血淋淋的一个问题,他艰涩开口:

  “所以这些年你的任性,是你根据你判断出来的我们喜欢的和希望的任性程度,故意的?”

  问这话时李越泊低着头,双眼紧紧盯着叶跃,但李越泊自己看不到他眼中沉痛的意味有多浓,叶跃被这沉痛激得垂下了眼,他不敢同这样的李越泊对视。

  叶跃偏过了头,眼睛望向窗外,窗外阳光明媚,院子里桉树的叶子被太阳照得闪闪发亮。

  “嗯,这样你们开心。”叶跃盯着某片发亮的桉树叶说。

  他偏过了头,李越泊就看到了他被光照得微微发亮的耳廓和雪白的颈侧。

  李越泊感觉自己的耐痛阈值升了点,先前心头的麻木散去,他又感到了心里抽抽地痛。

  “你开心吗?”李越泊问。

  叶跃继续看着窗外,目光从发亮的桉树叶上离开来到了绿荫下他奶奶的那把藤椅上,有什么开心不开心的,就好像桉树在阳光下就会投下绿荫一样,他反正做惯了这种事。

  更何况,“你们待我好。”,叶跃轻声说。

  他从未被人如此宠爱过,他确实是不敢回应不敢动心,因为只要不动心,就永远不会被谁抛弃,但他晓得感恩,因此纵然最后会被抛弃,但只要被好好对待一天,他就真切希望待他好的人开心一天,尤其是李越泊。

  李越泊闭了闭眼。

  ·

  后来去买冰棍的时候,李越泊一边帮叶跃撕冰棍外包装一边说:“不用看我脸色故意任性,你怎么样我都喜欢。”

  叶跃盯着他看,李越泊认真回视。

  叶跃垂了眼,没有接那根冰棍:“我其实不喜欢吃冰棍,我喜欢布丁。”

  李越泊二话没说买了布丁,撕包装的时候他又问:“为什么之前要说喜欢冰棍?”

  叶跃咬了一口布丁,清亮的眼都微微眯了起来,那是他吃冰棍时候从来没有过的表情。

  “冰棍最便宜。”叶跃说。

  连假装任性的时候都在小心翼翼的不多花一分钱,可笑的是他们都自以为给足了宠爱,仍然是路边那条湿漉漉的流浪小狗,只不过学会了伪装“家养”以让他们开心,李越泊一双手握得死紧。

  alpha的本性也好,自己的主观意识作祟也罢,李越泊从见到叶跃第一眼就知道这是他的宝贝,他要把好东西都给他,但是从那天起李越泊知道光是好东西还不够,他要把全世界最好的东西都买回来才行。

  既然流浪的小狗狗不会开口索要最想要的东西,那他把东西都投喂过去就行,只要投喂得够多,里面总会有小狗狗真心喜欢的东西。

  下午4点,夏日的骄阳收了点儿热度,叶跃啃完了一根布丁,李越泊下了一个小小的决定。

  那以后李越泊以为他的叶跃再也没看过他脸色来“任性”,可现下见到叶跃表情的这一秒,李越泊知道他又一次错了。

  好在,他不再是十二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