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明涵给叶跃发来了新邮件,邮件内容是一张社交网站对话的截图,截图上只有两句话:

  srwykx:新实验,你有兴趣吗?

  终有一跃:没有,预祝你实验成功。这个号我不会再用了,断联之前告诉你一声,我叫叶跃:)。

  第二句话是隔了一周才回复的。

  电脑屏幕幽幽闪着光,映着李越泊陡然沉下来的脸。叶跃捧着他的脸亲了好几口,让他别气。

  ·

  他们决定先吵架。

  因为“他很得意啊李越泊。”叶跃枕在李越泊的腿上,语气有那么点调皮。

  说这话时他左腿压在右腿上,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裤脚随着动作往上了一些,露出了好看的脚踝。

  当初滑滑板给他脚踝造成的伤已经全然无痕,露出来的脚腕在阳光下发白透亮,看得人想捉着把玩。

  李越泊贪心,摸完脚腕还不够,又从裤脚探入缓缓沿腿而上,路过膝盖时轻捏了捏,再往上。倒也没有很过分,发乎情止乎礼地只摸到了腿根,捏一捏,然后又换了方向,顺着细腻的肌肤缓缓往下,这次绕到了膝盖后方,小小摩挲起了膝盖窝。

  叶跃乖乖地,甚至冲他摇了摇腿。

  “所以想让他更得意一点?”李越泊一边捏着他腿窝,一边说。

  叶跃点头,大大“嗯”了一声。

  下午五点的阳光透过玻璃窗大片大片洒在地上、墙上,窗外桉树繁茂枝叶的剪影被细碎地投射在更高更远一点的墙上,有些还得意地登上了天花板。

  “然后在他最得意的时候,”叶跃睁着他漂亮的眼睛,神色鲜活而俏皮,“我们打他。”

  李越泊轻笑了一声:“好。”

  一阵风吹来,没有系起来的窗帘被吹得滑动了一小部分,正好切断了那一小截登上天花板的桉树枝叶的剪影。

  ·

  吵架进行得很顺利。

  约定好要吵架的第二日早上,李越泊出门工作时,叶跃一边喝粥一边叮嘱他下午让人送一点椰浆过来,说奶保存下来的五个椰子还剩两个,正好到日子再做椰子冻了。

  他奶坐在餐桌正上方,一听他这话,喝粥的声音都欢快了些。

  李越泊说好。

  下午的时候果然有人来敲门,叶跃善于观察,记忆力也还行,开门见到来人时再一次在心里感叹李越泊真“精”得要死——是当初婚宴上差点把菜撒他腿上的那个人。

  叶跃神色带上了点莫名:“是你啊。”语气也很微妙。

  来人瞬间脸色有些忐忑,把手上东西递了过来,讨好地笑笑:“泊哥让我送过来的。”

  叶跃把东西接了过来,当着来人的面把袋子打开,果然,里面装的是椰奶,不是椰浆。

  他把东西又递回给了来人:“麻烦你给他送回去,谢谢。”

  说完也不讲原因,只朝来人点头示意了一下,转身关门。

  “砰”,关门声不是很重,但绝对不轻,任谁都听得出来他不太高兴。叶跃在门后等了等,听得来人走了后才回了院。

  他奶躺在桉树下的藤椅上,正有一下没一下地摇着蒲扇。

  叶跃轻掐了掐自己的脸,显得有点薄红了,这才朝他奶走过去,语气愤愤:“奶,今天做不了椰子冻了,李越泊居然让人送的椰奶过来。”

  椰奶主要成分是淀粉和饱和性脂肪酸,椰浆是新鲜的椰汁,纯天然,他奶要控血糖,吃的椰子冻一直用的都是椰浆。

  他奶一听他这话,蒲扇都不摇了,顿觉生活无望,真完完全全“摊”在了藤椅上。

  晚上李越泊回来得早,但饭桌上还没等叶跃摆脸色,李越泊就拧眉先说他下午不该对来送东西的人使性子,不能因为人家在婚宴上不小心了一下,就小心眼成这样。

  叶跃瞪眼看着他,没有说话。

  李越泊又说椰浆没了,椰奶也不是不能用,做椰子冻的时候不加糖就可以了。

  叶跃也不瞪他了,垂了眼安静吃饭,一声不吭搭都不搭理李越泊。

  他不说话,李越泊就不习惯了,伸手去摸他的脸,说:“说话。”

  叶跃端着饭碗偏头,躲了开去。

  李越泊脸色当即就不好看了起来,他伸手揉了揉自己眉心,只说:“我明天再去找找椰浆。”

  叶跃仍旧不吭声。

  后来李越泊给叶跃夹菜的时候,叶跃直接把碗端了开,李越泊就又皱着眉说了声别闹。

  叶跃依旧不吭声,只是加快了吃饭的速度,三两口扒完了剩下的饭,把碗往桌上一放,冲他奶说了声今晚不回来睡了,拉开椅子人就走了出去。

  李越泊在他身后面无表情。

  叶奶看着她乖孙的背影,把拐杖拿了起来,轻打了李越泊两下,李越泊挺着背挨着。

  伺候完奶吃饭,帮着把碗筷拿到厨房时,李越泊就神色略微有点无奈地冲在叶家做饭的张姨说可不可以今晚留宿照看下奶?他要去找叶跃。

  张姨对他俩是自小看到大的,家里也没有其他人,当即笑眯眯点头答应了。

  李越泊这才出了门。

  出门他也没迟疑,直奔李家在镇子西面的山景别墅。从小就这样,叶跃生气了就喜欢跑这个地方。

  果然,他刚推门进去,叶跃就小炮仗一样冲进他怀里,仰着头问他:“我刚演得怎么样?”

  李越泊把他抱了起来,亲了一口:“很好。”

  又亲了一口,这次亲得要重点,头也低了下来,跟叶跃额间相抵,深邃的眼里透着诚恳与认真:“跃跃,以后不要不跟我说话。”

  今晚有月亮,但李越泊低着头,这套别墅为了追求意境在檐下只装了瓦数不太高的暖光灯,因此叶跃只能朦朦胧胧看到一点李越泊的神色,但没关系,他听得出来李越泊声音里的诚恳与惶恐。

  是的,惶恐。

  虽然用的是霸道的祈使句,但本质是惶恐的。

  叶跃的心又像跌入了橘子海,酸甜交织,这是李越泊啊,那么那么优秀的李越泊啊。

  也就是他们俩了吧,演戏吵个架还能把自己弄到如此惶恐。

  听得叶跃如此解释自己不说话的反应,李越泊也说起了他在这场“戏”中的反应。

  他说他只在一开始回屋让叶跃不要使性子那两句在演“生气”,余下的演技都在尽力克制自己不要哄人了,尤其是叶跃站起身走出去的时候,他自己才知道他用了多大力气在克制着不要拉住他。

  情到深处难自禁。

  叶跃把自己上衣脱掉了,撩起李越泊宽松t恤的下摆,赤着上半身钻了进去,再从李越泊衣服的领口探出头。

  胸膛与胸膛没有一点隔阂地相贴。

  一个缠绵的吻。

  ·

  李家这套别墅靠近凤泉山,二楼有个大露台,露台上放着一个大吊篮。

  粗大的铁管在地上围拢成一个圆,铁管再向上弧状弯曲,在铁管最顶端像藤蔓结果一样坠着大大的藤编篮。

  吊篮大到什么程度呢?就因为过大所以很重,重到叶跃搬不动。此刻叶跃正和李越泊躺在吊篮里,透过藤编篮看夜色下凤泉山庞大黝黑的剪影。

  “张姨真有问题啊?”叶跃问。

  李越泊点头,解释说对方既然对他们的脾气秉性如此熟悉,必然是在各个场所都有自己的信息渠道来源,学校那边有老师,工地有王工,家里多半就是张姨了,毕竟叶家这么些年也就一个张姨常年在。

  虽然确切结论还有待进一步查证,但试试也不亏。

  叶跃听得咋舌。

  又问李越泊怎么想到找当初婚宴上那个差点烫到他的人来送椰奶的,说他开门看到是那个人时他都佩服死了。

  他说佩服死了的时候眼睛亮亮的,一点没觉得李越泊老谋深算得可怕,只满心满眼都是佩服。

  引得李越泊侧头亲了亲他。

  而后才解释说早在婚宴结束后就把那个人放到眼皮子底下了。

  李越泊说因为冬藏商会,他小心谨慎惯了,对上叶跃,更是一点风吹草动都“草木皆兵”。

  这次换做叶跃侧头亲他。

  亲完叶跃抿了抿嘴,在吊篮里坐了起来。他一动,吊篮就跟着晃,李越泊也坐了起来,长腿放到了地上,把吊篮稳定住,又伸手把叶跃抱在了自己怀里。

  熟悉的岔腿面对面坐怀里姿势。

  露台很大,他们也没开灯,但今晚星光月光都很亮,亮得叶跃想跟李越泊坦诚一个秘密。

  “关于我那个被收养的梦,”叶跃抓着李越泊胸前的衣服,“有一件事我一直没跟你说。”

  李越泊摸着他的脸,认真接话:“什么事?”

  叶跃抿了抿嘴,抓李越泊胸前衣服的手更用力了一些,如果是白日,肯定能清楚看到指关节已经泛白,他说:“我在生病后画的漫画里,以暗线的方式画了所有真相,包括我的遭遇以及漫画真正是谁画的,我想着如果最后我阿姨叔叔不丢掉我,我就告诉他们,但是……”

  他没有说完,但李越泊知道省略的内容,他的叶跃被丢在儿时最爱的月季树下沉沉睡去,他的阿姨叔叔没有给他丝毫告诉他们真相的机会。

  “读者那么聪明,肯定最后会发现的,”叶跃埋着头,“我没有那么好……”

  李越泊一直以为他很乖很乖,所以李越泊不敢告诉他他那些聪明算计,李越泊一直以为他很澄澈,其实不是的,痛得狠了他也会咬人,而且是专挑狠的咬。

  这是他一直不敢跟李越泊说的秘密,他不是他以为的那么好那么乖的人。

  叶跃有点害怕。

  李越泊轻笑了一声,抓着他下巴把他的脸抬起来了一点,低头就亲。

  亲得认真又绵长。

  最后松开时,叶跃犹如溺水被救上岸的人一样大口大口呼吸了起来。

  李越泊一手揽着他的腰,一边轻轻拍着他的背帮他顺气。

  “我知道的,跃跃,”李越泊说,“从你告诉我你讨厌月季开始,我就知道的。”

  “你不会因为在月季树下睡去就讨厌月季,”李越泊继续,声音不疾不徐又带着奇特的魔力,“你只会因为你在月季树下变成了你讨厌的人,才会讨厌月季。”

  “因为最终没有在月季树下告诉你叔叔阿姨真相,你就觉得自己变成了坏人,月季树见证了你的蜕变,所以你讨厌它。”李越泊再一次跟他额间相抵,声音近乎喟叹了,“我再没见过比跃跃更乖的人了。”

  “虽然我知道,但我很高兴跃跃愿意告诉我。”李越泊语带笑意。

  说这话时,他的手又一次覆上了叶跃纤细的脖颈,依然是黑与白、强与弱、掌控与献祭……献祭者在这一刻毫无保留地全然献祭,心下惶惶然,而掌控者早已掌控全部,在此刻给予了他最牢固地丝毫不松手地被拥有。

  叶跃眼里亮起夜空中最亮的星光。

  李越泊抬手摸了摸他的脸:“跃跃选择这时候告诉我,是因为马上要去打陈晨了是不是?怕我看到你突然的蜕变不适应?”

  叶跃点头,语气很凶:“要打他。”

  虽然没有可以直接言说的证据,但他知道是他,本质上他和陈晨是同一类人——都深深觊觎着李越泊。

  所以他知道是他。

  他痛得很了就会咬人,从知道陈晨盯着他的李越泊开始,叶跃就在磨牙了。

  李越泊别他“凶恶”的语气逗笑,轻捏了捏他的脸,说:“从你在我办公室见陈晨那次起,我就在查他了,但我知道他是你要打的,所以留给你。”

  见叶跃再一次惊讶地瞪大眼,李越泊又亲了亲他漂亮的眼睛:“你安心打,有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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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号晚,陈家生日宴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