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小院的第一晚睡得很好,一夜无梦。

  醒过来时是李越泊带笑的脸还有脸颊上热毛巾温润的触感——李越泊在给他擦脸。

  “醒了?”李越泊眼含笑意地问。

  叶跃也笑,以前要睡饱了心情不错时才不会吝啬自己对李越泊的笑,如今是见到李越泊就会笑。

  热毛巾还贴在脸上,他知道这应该是李越泊给他擦的第三遍脸了,一般要李越泊给他擦到第三遍脸时他才会醒——这是他的身体十八年来被他和李越泊一起养出来的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奇特生物钟。

  跟以往一样,叶跃松了手脚要从李越泊身上下来——他是被李越泊从床上抱起,抱着进洗浴室的,这会儿李越泊正坐在洗漱台上,一手抱着他,一手拧了毛巾在给他擦脸。

  但也像以往一样,李越泊搂住他的手并未松开。叶跃眼睛弯了弯,他其实是知道的,就是故意使坏。感受到李越泊揽住他腰的手加了点劲儿,叶跃支起身在李越泊脸上“啵”了一下,“早,李越泊”。

  晨光从窗户跃入,像一尾金色的鱼游动,在他眼角荡起波纹。

  李越泊低头在他额间落下一吻,“早,跃跃”。

  漱口杯里接好了水,牙刷上也已经挤好了牙膏,拖鞋就放在下脚处,叶跃从李越泊怀中顺利落地,拿起牙刷刷牙。“嗡嗡”,是电动牙刷的声音。

  李越泊把毛巾挂好,又走过来俯身圈住叶跃的腰,头放在叶跃肩上,洗浴盆上方的镜子里映出交叠的身影。

  晨露般清澈的眼睛在镜子里对着李越泊弯了弯,叶跃躬身低头,在洗浴盆里吐下牙刷泡沫。李越泊背后灵一样跟着他躬身,轻压在他背上。

  暖意从相贴的地方散开,但背脊也在压力下小小地抗议。叶跃嘴里含了口水,咕噜噜在口中涮洗着未吐净的牙膏泡沫。带着泡沫的水被吐出,又跟水龙头里哗哗放出的水一起滑入下水道。

  叶跃把牙刷洗净放入漱口杯,带着湿意的手指戳上镜子里李越泊的脸,“黏人精李越泊。”叶跃说。

  李越泊不认,深邃的眼透过镜子与叶跃的双眼对视,说:“黏跃跃精。”

  叶跃被他的回答逗笑,歪过头蹭了蹭李越泊的脸,李越泊回蹭。

  又揽了叶跃的腰,让叶跃在他怀里转身,镜子里两人的身影再度交叠,刷过牙了,该进行“冗长”的早安吻了。

  洗浴室窗外的景色已经如翻日历那般随季节更迭了容貌,不变的是他们。

  ·

  今天是宋若唯通知的吃饭的日子,早饭后李越泊开车载着叶跃往章家酒楼赶。

  章二姨在酒楼门口接的他们。

  “怎么这么早就来了?”章二姨问。

  她扬起了笑,但不知道是多日不见岁月蚀人还是光线作祟,她眼角的皱纹又暗又深。

  李越泊和叶跃喊了人,等章二姨答应过后,李越泊才接着回答:“上次过来跃跃不是晕车了,元二叔说分化期临近,注意点,我怕他今天又晕,所以早点。”

  章二姨点头,又拿了眼睛去看叶跃。叶跃皱着脸,非常直白地表现着不舒服。

  “跃仔这是又晕车了?”章二姨问。

  李越泊疼惜地摸了摸叶跃的脸,管章二姨要房间说让叶跃睡会儿,又说叶跃认床,最好就上次他休息那个房间。

  “这怎么查?”叶跃问。

  李越泊倒不急:“那是个客房,正常酒楼不会拿客房做储物间。”

  又问他:“要睡觉吗?”

  叶跃摇头。李越泊把他抱起,大金毛一样蹭蹭叶跃的脸,语调有些拖长,听起来像撒娇:“睡吧,我困了。”

  叶跃点头。

  火灾过后,不知道是受的刺激过大还是分化期要来了一类的,李越泊偶尔会这样感觉困顿。李越泊是能撑的人,有事的时候,困起来他也能撑,没有什么事的时候,李越泊就会像今日这样不勉强自己,让叶跃陪着他小睡一会儿。

  李越泊本来就黏人,火灾之后更是黏得紧,清醒的时候叶跃不能离开他的视线,睡着的时候叶跃得在他怀里。

  他们当然也找元二叔看过,但检查结果就是很健康,倒是想过要不要找邹华钊问问,但李越泊说再观察下,顽症小组现在情况太复杂了。所以两个人就这么过着。

  叶跃倒不是很着急,李越泊是顶级alpha,按照邹华钊的说法,就是体内病毒含量达到了峰值,分化期也就是爆发期要到了,那个病毒爆发期后又是要造成人体枯亡的,那现在这时候李越泊感觉困顿、精力不济,叶跃觉得是符合邹华钊告知的病毒特点的。当然,更主要的是,不管李越泊发生什么,他都陪着,所以他并不很着急。

  前两天瞎上网的时候叶跃在网上翻到了一个观点,说这世界上有两种永恒的爱,一种是永远没有说出口的爱,一种是永远在说的爱。

  李越泊就一直在说。

  早上还压着他在洗漱台亲了好久。

  旁人可能会觉得腻,但对叶跃这样的敏感之人,李越泊的这些举动都在给他无尽的安全感。当然啦,安全感是自己给自己的,不应该依赖从旁人身上获得,叶跃知道。准确来说是回应,这世界强调omega的回应,说回应是omega的本能,但叶跃觉得是李越泊在回应他。

  李越泊探知了他这些不好意思说出口的灵魂深处对于恋人之间无限亲昵、亲密的渴求,然后在日复一日的琐碎日常里给予了及时的、郑重的、长久不间断的回应。

  就像小时候他闭紧了嘴巴一个字不说,但李越泊也总能发现他喜欢柠檬水、喜欢酸果、喜欢车库……然后把这些都给他搞来。

  他是要想什么来着?怎么越想越甜了?叶跃往李越泊怀里偎深了些。他躺在里侧,李越泊在外侧。

  李越泊已经睡着了,但就像他被李越泊擦第三遍脸会醒来的奇特生物钟一样,他一动,睡着了的李越泊会下意识把他往怀里再搂紧一点,动的动静若是再大些再久点,李越泊就会醒过来了。

  他们带了赵明涵给的小机器,就放在桌上,还带了摄像头,不知道李越泊放在哪里。

  总之不是任何准备都没做就这样呼呼大睡。

  想起来了,他要想的也是一个网上看到的观点,说敏感之人要是足够坚强,那他那份敏感就会成为了不起的敏锐。叶跃觉得这个观点是对的。了不起这个形容词不敢要,但叶跃觉得自己确实在不断地敏锐起来,而达成敏锐所需的这份坚强,是李越泊的爱给的。

  他当日下了车,追着李越泊走进了车窗外的世界,他那时不知道这个世界等着他的会是什么,但眼下他肯定,不管等着他的是什么,都是他和李越泊一起面对。

  叶跃抬头,看起李越泊的睡颜来。长睫毛垂盖着,造物主很神奇,一样是纤长浓密的眼睫毛,但配在李越泊的脸上就显得刚毅俊美,往下是高挺的鼻和饱满红润的唇,是叶跃闭着眼都能描绘的脸,但百看不厌、百看百爱。

  叶跃闭上眼,屋外黄叶飘落,屋内相拥而眠。深秋,爱意与落叶共纷纷。

  ·

  饭吃得很热闹,赵明涵、江星年都来了。周蔓蔓倒是打电话问过要不要带上江星年,毕竟江星年现在对外的身份还是张兴念,既然现在怀疑章家酒楼有问题,那带上江星年是不是不合适。

  李越泊说没事,他们接手张韬就已经是跟张家明牌了,江星年早就暴露了。说是这么说,但叶跃知道,就算没暴露,李越泊也会让周蔓蔓带上江星年,因为他们都知道吃这顿饭的意义。

  就像小时候默不作声去周家院子里种下银杏,李越泊只是不说。

  不光张韬被接手,凤泉山项目完全上交后,张家也被彻底踢出了局,对此,张家至今还没有任何表示,不知道是不是在筹谋更大的反扑。

  当然江星年当年遭遇的实验还迷雾重重,李越泊说等邹华钊真的带着阿树上门了再交换信息不迟。

  饭桌上大家很默契的只闲聊没交换其余信息,赵明涵被宋若唯借着“发酒疯”的名义拉着满酒楼跑,一起疯的还有周蔓蔓,拉着江星年把酒店转了个遍。江星年“醉醺醺”的还扯了酒店池塘里两朵枯荷走。章二姨哭笑不得要拦,又实在拿他们这些发酒疯的年轻人没办法,只能由着他们。

  饭后没怎么逗留,宋若唯和赵明涵由宋若山和宋若海接手领回家,周蔓蔓和江星年则交给了邓璐,李越泊和叶跃沿原路返回。

  车开到半路,电话就响了起来。

  然后是江星年,他说只是觉得那荷塘里枯荷有点不一样,具体如何,也要等分析。

  李越泊说等他们结果。

  汽车安静地驶过柏油路,李越泊车速比平日稍快,因为先前邹华钊又来了电话,跟他们约了今日上门拜访。

  时间有点赶,像整个世界的信息在争先恐后往他们面前挤。

  “实验不会做什么,”邹华钊说,“只是让这个孩子待在这里一阵就好。”

  跟上次在海边的房子里见面时一样,客厅里,叶跃和李越泊坐在一起,邹华钊和阿树坐在他们对面,只是地点换成了叶家小院。

  阿树还是老样子,进门喊了人,就不再说话。叶跃拿了漫画给他,他似乎是真的喜欢这套漫画,拿着就翻了起来。叶跃注意了下,阿树拿的是第三册 ,刷刷翻到第十页后才开始看起来的。

  是个聪明且心细如发的孩子。

  叶跃冲邹华钊点点头,不接话,摆明了所有都交给李越泊。院子里桉树高大沉静,像世界一样不声不响。

  “你们对叶跃能影响阿树这个事,”李越泊开口,“并不奇怪。”

  邹华钊点头,说他们作为顶级ao,自小就在顽症小组挂了档,除了所有体检数据上传,一些体检采集物,比如血液,也会在体检之后被扣下来继续做更深入的分析和检测。

  “你们的特殊之处,”邹华钊说,“除了体内的病毒或抗体在数量上达到了峰值以外,活跃值是非常稳定的。”

  “非常,几乎可以说是我们见过最稳定的。”邹华钊强调。

  但这不应该,因为正常来说体内病毒或抗体含量越高,其活跃值越高,像以往他们治疗的病患,全都是体内的病毒或抗体高于常值的。

  “所以才考虑你们是新的演进方向。”邹华钊说。

  而对于叶跃会影响阿树这个事不意外,则是源自一场意外的实验——体检时叶跃抽的血送到顽症小组后,在某次实验事故中跟别的病患omega的血混合了。

  然后就发现病患血液内过高的活跃值被中和了,即降低了。

  “但是维持的时间并不久,”邹华钊说,“血细胞失去活性后,这种中和效果就没有了。”

  “所以才没有抓叶跃去做实验?”李越泊语气沉甸甸的。邹华钊摆手:“就像我如今争取你们加入实验一样,顽症小组不会罔顾个人意愿强制具体的个人必须加入某项实验。”

  “我们没有这个权利。”邹华钊目光诚恳,“也不会这么做。”

  “发现这个实验成果时,叶跃还是小孩,”邹华钊继续,“我们认为他还不具备能够正确下决定的能力,所以我们也没有上门问询。”

  而如今叶跃和李越泊都已年满十八,所以邹华钊登门问询。

  当然,救治病患不在此列。

  叶跃和李越泊对视了一眼,身后院子里桉树飘下一片黄叶,落在树下藤椅上。藤椅并没有收起来,天气晴朗的时候他们俩会到藤椅上躺一躺,看看桉树看看天,像他们奶一样。

  “也是一次意外,”邹华钊继续说,“带着病患在某次恰巧路过你们身边时,发现了病患猛然稳定下来的活跃值。”

  再结合之前的血液实验,由此知道了叶跃身上抗体的这个特点。

  “我们后面也实验过,”邹华钊说,“带着不同的病患在距离叶跃不同的位置实验过,结论是体内活跃值越高的病患受到的影响越大,会更快地趋于稳定,并保持这个稳定效果更久。”

  当然,他用了保持效果这个说法,就说明无法根治。

  藏冬镇虽然排外,也不是没人来,毕竟风景独特,还有不少漫画粉丝来凤泉山打卡,所以身边偶尔经过一点陌生人,叶跃和李越泊没注意到也正常,况且他们那时也都还是孩子。

  “我们当时已经有救治病患的方案。”邹华钊说。

  所以自然也不特别贪婪和稀罕能够短暂维持病患稳定的叶跃。

  “但你极有可能是抗体新的演进方向,”邹华钊强调,“并且是极度利好人类的演进方向。”

  百年来人类抵抗aα病毒依靠的从来不是科技进步,而是自主进化的Ωw抗体。

  “所以我们不敢妄动,”邹华钊说,“不敢干预伟大演进。”

  就像李越泊曾经讲过的那个碳原子的故事,从空气里的一个碳原子到和阳光、叶绿素合成为葡萄糖,再躲进葡萄里被酿成葡萄酒,最后由口入肠再被血液带着叩开神经元的大门,为生命细胞提供活动所需的碳,没人知道一路走来这碳原子是如何一步步巧妙实现演变。

  但不妨碍它伟大、神圣,令人不敢妄动,因为只要一步出错,这伟大演进就戛然而止,某个细胞就因为失去它活动所需的碳而无声湮灭在某个人体内。

  死一个细胞当然完全不足以震撼人,但这只是把演进缩小到微观世界而已,放大至宏观、至整个人类,群体演进也是从细微处开始的,并且漫长无声,叶跃身上的抗体已经具有如此明显的不同,再粗枝大叶的人都知道这意味着什么,所以不敢妄动。

  “江星年为什么改名张兴念?”李越泊问。

  但这并不能解释李越泊刚问的问题。

  当然,已知顽症小组内有个隐藏者,在秘密利用病患进行匹配实验,江星年是被实验者之一,就算顽症小组不知道江星年参与了匹配实验,但既然是病患,又入了档,顽症小组知不知道江星年改名了?

  “治疗周期长,并且治疗其间病患可能不定时会有发病表现,”邹华钊回答,“对于有人照顾的病患,比如阿松、陈晨、张韬这类,我们这边会跟家里人商量定期派人上门治疗,并观察数据。”

  “但是江星年这类无人照顾的小孩,”邹华钊继续说,“会有配合机构派人进行生活安排,毕竟我们的治疗需要在尽力私密的环境中进行。”“分工不同,配合机构具体如何安排,我们并不过问,”邹华钊说,“我们更多是关注治疗效果及数据。”

  李越泊沉吟了一下,追问:“张家、陈家是负责配合机构工作的?”

  叶跃有些惊讶地转头,邹华钊眼睛睁大,眼尾皱纹都舒展了一点,点头。

  “为什么要割江星年的海马体?”李越泊再问。

  元二叔掩盖江星年体检报告时明显接到的是顽症小组官方的命令,显然他们是知道江星年海马体被割掉的事的。“分工不同,配合机构具体如何安排,我们并不过问,”邹华钊说,“我们更多是关注治疗效果及数据。”

  李越泊沉吟了一下,追问:“张家、陈家是负责配合机构工作的?”

  叶跃有些惊讶地转头,邹华钊眼睛睁大,眼尾皱纹都舒展了一点,点头。

  “为什么要割江星年的海马体?”李越泊再问。

  元二叔掩盖江星年体检报告时明显接到的是顽症小组官方的命令,显然他们是知道江星年海马体被割掉的事的。“分工不同,配合机构具体如何安排,我们并不过问,”邹华钊说,“我们更多是关注治疗效果及数据。”

  李越泊沉吟了一下,追问:“张家、陈家是负责配合机构工作的?”

  叶跃有些惊讶地转头,邹华钊眼睛睁大,眼尾皱纹都舒展了一点,点头。

  “为什么要割江星年的海马体?”李越泊再问。

  元二叔掩盖江星年体检报告时明显接到的是顽症小组官方的命令,显然他们是知道江星年海马体被割掉的事的。“分工不同,配合机构具体如何安排,我们并不过问,”邹华钊说,“我们更多是关注治疗效果及数据。”

  李越泊沉吟了一下,追问:“张家、陈家是负责配合机构工作的?”

  叶跃有些惊讶地转头,邹华钊眼睛睁大,眼尾皱纹都舒展了一点,点头。

  “为什么要割江星年的海马体?”李越泊再问。

  元二叔掩盖江星年体检报告时明显接到的是顽症小组官方的命令,显然他们是知道江星年海马体被割掉的事的。“分工不同,配合机构具体如何安排,我们并不过问,”邹华钊说,“我们更多是关注治疗效果及数据。”

  李越泊沉吟了一下,追问:“张家、陈家是负责配合机构工作的?”

  叶跃有些惊讶地转头,邹华钊眼睛睁大,眼尾皱纹都舒展了一点,点头。

  “为什么要割江星年的海马体?”李越泊再问。

  元二叔掩盖江星年体检报告时明显接到的是顽症小组官方的命令,显然他们是知道江星年海马体被割掉的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