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入世【完结番外】>第52章 痛苦

  一个人年少时势必经历催折,南灼和萧过之间的一切都太过于顺理成章,幸福来得如此迅速,也如此容易被打碎和破灭。

  南灼没再去学校,回去裹着被子躺床上,强迫自己闭眼。他从意识开始昏沉的时候眼前就都是萧过,坐在二八杠上笑着看他,眼睛明亮得像是汇聚了群星。

  南灼飞快地跑过去,萧过下车,张开双臂来接,线条刚硬的脸廓在春日里半明半昧。他安抚地摸了摸南灼的脸颊,他们温柔地厮磨,交颈而靠,风摇曳着衣摆,唇正经地表达悸动。

  小灼,萧过说,我陪着你,过生日,去首都......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粉碎再拼凑,海市蜃楼让南灼流连忘返地遨游其中。情窦丛生,他醒来的时候眼是湿的。

  冯阿姨来敲他的门,说陈芳一在客厅等他。南灼下去,钟表指向三点,陈芳一应该是才起床,穿着睡袍坐在沙发上,脸色不好看。

  陈芳一示意他坐,问:“你跟那个萧过谈恋爱的事儿,是不是闹出去了?”

  南灼没否认,说:“他家长知道了。”

  陈芳一问:“不同意是吧?”

  她要知道详细经过,南灼也没隐瞒。陈芳一听完“操”了一声,说:“这萧家父母什么玩意儿,妈逼的使阴招儿!”

  然后她朝南灼扬了下手机,说:“刚才你们年级教导主任来电话,你被开除了。”

  南灼有点没反应过来,说:“什么......”

  “有人举报你滥\\交,在校内校外乱搞男女关系,退学通知都下来了,要记入档案的。”陈芳一把手机扔到茶几上,说:“你不是今天早上才去过萧过家吗?才他妈几个小时,他爸妈这就是靠着和学校的关系在背后整你呢。还什么帮你转学,也就是哄孩子的话。”

  南灼点了点头,眼神很空洞。

  “你说萧过躺床上不理你,多半是被他爸妈下什么药放到了吧。”陈芳一毫不留情地戳穿,又骂了句脏话。

  “所以,”南灼的声音在颤抖,“萧过不是......”

  “谁知道呢,”陈芳一耸肩,说,“但如果真醒着,肯定不至于就那么晾着你。”

  真相就是如此粗暴而荒谬,其实南灼在回来的路上就已经察觉出了什么,他的确被杨璇拿捏住了当时的情绪,但他没有杨璇想象的那么傻。陈芳一的话是一种印证,萧过没有不要他。

  阳台门半开,午后的春风穿越进来,南灼像是解脱了一样仰了仰颈。

  “他们家为了儿子也是不择手段。”陈芳一点了根烟,“你这个入了学生档案,全逾方市没有高中再肯收你了,这是往绝路上逼你。真他妈操\蛋!”

  她吞云吐雾了一阵,和南灼相对默然了很久。等抽完第二根烟,陈芳一问:“你还想继续念书吧?”

  南灼点点头,但他几乎可以确定陈芳一是不愿意为了他的麻烦去托关系找门路的。果然,陈芳一扬手把手里的烟盒朝他扔过来,质问:“想念书?都这样了还想念书?”

  烟盒劈头过来,南灼没挡也没躲,颧骨被砸得钻心地疼。泪冲上眼眶,他先弯腰把东西捡起来,放回陈芳一面前。

  “妈,我想考大学,我能考上。”南灼低声说,“我,我去试试私立学校,行吗?这次是我错了,我将来一定会挣很多钱,回报你。”

  陈芳一看了他很久,目光很复杂。末了她往后靠到沙发上,闭眼仰头,叹息着说:“其实你也没错,谁年轻的时候没死去活来地爱上过人?我......”

  她没说下去,又靠了会儿,打了个哈欠,恢复坐姿。

  “我打电话问问吧,”她对南灼说,“你等我消息。”

  他站起来,又被陈芳一叫住了。她问:“这次过去之后,别管你在哪儿上学,你不会再和那姓萧的小子来往了吧?”

  南灼的目光垂下去,盯着地面很久都没有说话。就在陈芳一要发作的时候,他说:“不来往也挺好的。”

  “什么叫也挺好的?”陈芳一问。

  “彼此都不耽误,”南灼说,“他家希望他结婚生孩子。”

  但他没有说出来,他是想继续和萧过好的。萧过没有要分手,不管南灼转学去哪里,他们都可以一起走下去,不过是比之前困难一些而已。

  这也许只是美好的妄图,但南灼就是忍不住这样想。

  院子里的草坪已经浅浅地冒着新芽,南灼站在阳台上,隔一层玻璃就能迈进阳光里。他抬起脸,暗影无声地落在他的眼内。

  陈芳一的目光穿过客厅,落在站在明暗交界处的少年身上。她在讲电话,时不时地嗯一声,然后说:“好的,我今晚就会发出邀请函。”

  电话对面又说了什么,陈芳一沉默了一会儿,深而无声地叹出一口气,说:“我明白了。”

  ***

  夜里南灼睡不着。

  他在纱一样的月芒下辗转反侧,计算着朝阳升起的时间。天亮了三月就到了,萧过本来要带他出去过生日的。

  很卑微的一件事,他甚至被生在两个月份的夹缝里,生日并不是每年都会出现。

  当他准备第无数次开始数羊的时候,房门被轻轻地推开了,走进来的是陈芳一,但她并没有开灯。南灼坐起身,疑惑地说:“妈?”

  “啊?”陈芳一被吓了一跳,“你、你还没睡着呢?”

  “嗯。”南灼想下地,随即看到陈芳一的背后出现了两个高大的男人。屋子里黑着灯,所有人的身影都像是鬼影幢幢。

  陈芳一其实也有两秒的停滞不前,南灼意外地醒着,这让双方有了一段短暂而尴尬的对峙。可陈芳一是有备而来,她从风衣口袋里掏出了针管,朝着南灼快速走过来。

  南灼在她有动作的那一刻转过了身,从枕头底下摸出了折叠刀,从展开到握住用时一秒都不到。他从十岁起就枕着这把刀睡觉,一开始是为了防范南宏祖,后来是因为习惯了。他没觉得陈芳一会害他,但事事有惊喜。

  这个动作惊到了陈芳一,她没想到南灼是这个反应。少年甚至省略去了所有废话一样的问题,像只没长开的野兽,刀锋闪寒,那是他露出的獠牙。

  陈芳一愣了一下,身后的打手已经冲了上去,踩着床扑向南灼。南灼跳向地面,刀刺出的速度很快,但被打手躲过去了。另一个人从外侧扭住了南灼的胳膊,想卸了他的刀,但南灼扭动手腕,愣是在对方小臂上豁开了口子。

  黑暗的房间里,第一声痛呼竟然来自于身经百战的打手。

  有种天生的杀欲在这个少年的血液里。

  他没有学过格斗,南宏祖教他的那几下是不够的,最终还是被夺走了刀,但他让打手见了血,这就已经超乎想象。陈芳一把麻醉剂打进南灼脖子的时候还在发怔,直到那双如同狼一样狠的眼闭上了,她才松了一口气。

  她挥挥手,没受伤的打手弯腰,轻松地把陷入昏迷的南灼扛了起来。几个人退出房间,折叠刀被扔在地上,开过刃的刀面雪亮,带着没干的血。

  ***

  黑暗随着睁眼的动作退去,铁链的声音响起来,南灼强撑着,在混沌里弄清了自己的困境。

  他被换上了紧身的黑色衣服,侧躺在地上,手脚腕和颈间都被铁链拴着。链子的尽头是紧密坚固的栏杆,麻醉劲儿还没过,南灼费力地仰起头,目光所及之处无门无窗,吊灯颜色惨白,铁栏在他身周围成了一个尖顶的铁笼,

  他被人当宠物一样拴着关了起来。

  酒红色的高跟鞋停在他面前,陈芳一轻轻地蹲下了身,两名穿着黑色西装的保镖站在她身后。南灼也坐了起来,每动一下都挣得铁链哗啦作响。

  陈芳一看了他一会儿,涂着指甲油的指尖不断地相互掐握在一起。她想了很久,嘴唇几次开合,最后竟然说:“你别害怕。”

  南灼身体稍微晃动了一下,他挪到铁笼边上,伸手抓住了栏杆。

  陈芳一说:“我这么做也是没有办法。”

  “妈......”南灼的额头抵在铁栏上,他紧盯着陈芳一,低声问:“这是哪儿?”

  陈芳一很深地叹了口气,没回答他,而是说:“你说你,谈恋爱,读书,其实这些都没用的。你是苦孩子出身,光凭自己是很难拼出来的,不如跟着有钱人。”

  南灼的眼神和声音都变了,他不可置信地问:“你什么意思?”

  陈芳一垂了眼没看他,说:“一会儿有人来,谁出钱高你就跟谁走,去过穿金戴银的生活。你长得这么漂亮,好好伺候人,将来会有前途的。”

  南灼紧握在栏杆上的手泛出了青白,声音无可遏免地颤抖起来。他问:“你要卖了我,是吗?”

  他那双内勾外翘的眼充着血,愤怒、恐惧、怨恨和讽刺一起翻滚其中,化作利剑般的目光,一动不动过地瞪向陈芳一。

  陈芳一像是受不了这样的目光,她轻轻地合上眼,点了下头。

  然后她说:“这就是你的命。”

  “为什么?”南灼双唇的颤抖愈演愈烈,他问:“为什么?”

  “逾方市里没学校愿意收你了,”陈芳一说,“你将来照顾不了我,但我好歹养你了这么多年,你总得让我回本吧。”

  南灼看着她,神情像哭也像笑。

  陈芳一发现自己无法和这样的南灼对视,她调整呼吸,说:“你想要的那些东西,和萧过一直好下去,读书,考大学,过正常人的日子,都是不可能的......从一开始就不可能。南灼,你有这样的想法,从一开始就错了。”

  错了。

  错了!

  随之而来的是几秒钟的寂静,南灼的五官开始变得扭曲。

  那天杨璇说他错了,现在陈芳一也说他错了。

  南灼的眼眸已经被血染成了骇人的粉色,苍白而饱满的唇在剧烈地颤抖。几秒钟后,他弥斥着血腥味的喉咙最终发出了声音。

  这声音一开始听上去像是一个“不”字,但它太过于破碎而震耳欲聋,最终毫无章法地变得尖厉而漫长。

  它来自于一个终生独行在黑暗里的人,带着他的绝望,发泄他的不甘,痴怨他的遭遇。这是他对上天的质问。为何以无止境的不幸加身于他,他被剥夺了一切美好,在最需要呵护的年纪,被人间灭顶的恶意淹没了。

  这声嚎叫撕心裂肺,在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反复回荡。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