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入世【完结番外】>第53章 春怖

  南灼痛苦地嘶吼着扑向前方,乌黑的发凌乱地垂下来,他开始用头一下下地撞向铁栏,整个人在毫无希望的境遇下变得野蛮而失控。

  他目眦欲裂,甚至开始用牙齿去咬手腕上的锁链,血从他嘴里流出来。他逶于地面,瘦削的身体扭曲成不堪入目的角度。

  他不再像是一个人,而是一个正在熬经炼狱以获得重生的厉鬼。

  陈芳一本能地起身向后退,两个保镖从铁笼的缝隙伸进手臂,钳制住南灼。嘶吼声伴随着不断的挣扎,他们不得不缩短了南灼身上的铁链,这样他就只能跪在铁笼中央,两条手臂被向两边拉扯。

  保险起见,他们还给他戴上了防咬器。

  陈芳一站在他正前方,叫了他一声。

  “本来想让你干干净净的,你非自己闹。”她居高临下地叹息一声,“不过这样也挺好的,看着就野,价钱只会更高。那些人本质就是动物,你身上带血,就别怪激着他们上来舔。”

  南灼手臂猛地振动,铁链绷直,他没能站起身。

  “这就是你的命。”陈芳一把之前的话重复了一遍,南灼还在挣扎,双手手腕都被磨破了。

  “你在地下,”陈芳一一语双关,“永远不可能过上人间的生活。”

  南灼在防咬器里紧抿着嘴,这是他现在能做的最接近微笑的动作。他的双手握了拳又放开,胳膊没有再动了。

  “那就这么着吧,”陈芳一低声说,“我走了,你别太倔......好自为之。”

  她离开的时候四周暗下去,有雪白的光束打在铁笼上。南灼垂着头,能听见周围响起的脚步和议论声,但他什么也看不见。

  周围人都是顾客,他们看不见拍品的面孔,于是有人一脚踹在笼子边,南灼仰颈,露出了脸。

  笼中极品展现真容,这让来竞价的人忍不住骚动。

  血染湿了南灼的鬓边发,他的嘴角破了,鲜红色从防咬器的缝隙里滴下来,刺激着所有人的视觉神经。强烈的光犹如日冕般落下来,让他苍白的肌肤显得愈发轻薄,剔透地隐约透出下面的血管,他身上的所有线条都暴露无疑,衣服成为碍事的遮挡,竞拍者们恨不得现在就伸手触摸。

  这一场拍卖前所未有地快,各色财大气粗淫\\乱不堪的男女通过短信的形式相争出价,意图购买眼前这句美好的身体和被困于其中的生命。结束时掌声在这间不见天日的地下室里响起来,经久不息,夹杂着令人作呕的猥琐口哨声。

  灯光大亮的时候场地里已经没有了客人,他们在黑暗中做违法的事,拒绝站到光下。保镖们打开笼门,蒙住了南灼的眼,提着他转移。

  一路走得不算久,南灼侧耳细听,知道他们上过电梯。然后有人摘下他的眼罩和防咬器,在他还没来得及睁眼的时候,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门在南灼身后被关上,面前的房间很华丽,大床边落着紫色的纱。但这里没有窗户,五彩的灯不断旋转,音响开着,放着缓慢暧\\昧的音乐。

  坐在床沿的男人膀大腰圆,他毫无疑问是个富翁,肥肉从昂贵的西装下被挤出来。他看到了南灼,立刻呵呵地笑起来,看样子已经喝了不少酒。

  他叫南灼“小美人”。

  “过来......过来呀!”他熏然地摇头晃脑,用带满了戒指的手挑起了放在床上的一件衣服。

  火红的裙子像是烈焰燃烧,富翁似乎已经能想象南灼穿上它的样子,被燎得激动不已。

  “快来,小美人!这可是我特意给你准备的!”他向南灼勾了勾粗短的手指,“穿上它,我们就开始吧。”

  富翁捧着裙子,起身坐到了沙发上。他把裙子朝南灼扔了过去,端起面前的酒杯,说:“就在这儿换,小美人。”

  于是富翁不断地出言催促,命令南灼穿上裙子。

  茶几上放着各色酒瓶和酒杯,水晶在灯下五光十色,南灼盯着看,被刺痛了眼。

  “快点儿啊,”富翁不耐烦了,“你听话一点,我今后绝对不会亏待你的。明天我带你回去,让你住大房子开豪车,你好好跟着我,我让你要什么有什么......”

  南灼挪动了一下脚步,朝富翁走近了点儿。这一刻的他没有拒绝也没有哀求,而是仿佛确认般地说:“你买了我。”

  他的声音不高,但是带着一种近乎蛊惑的穿透力,盖过了音乐,传到富翁的耳朵里。富翁得意地点头,说:“而且是买断。”

  南灼眼里蒙着天生的湿雾,他还盯着茶几,一步步走向富翁,问:“你花了多少钱?”

  富翁闻言更加有了兴致,冲南灼打手势比了个数字七,然后说:“千万啊!”

  “啊,”南灼抿嘴,神情似笑非笑,“没想到我这么值钱。”

  “值!怎么不值?就凭你这张脸就值!”富翁哈哈大笑,对南灼说:“你换好裙子过来,老子让你知道,跟着老子,你也值!”

  然而下一个瞬间,南灼扔开裙子,跳起身隔着茶几朝他扑了过来。富翁吓了一跳,骂了声“操”,下意识地伸手去推。

  他的格挡虽然没有技巧,但比想象中的有力,南灼身子歪了一下,指尖擦过他想要的东西,抓空了。茶几上的酒樽酒瓶被哗啦啦地扫下去,都摔得粉碎,酒液从桌面流到地上,沾得南灼满身都是。他撑着手臂,在这一瞬间的偏差里被富翁揪住了衣领。

  “真他妈操了!”富翁把南灼从茶几上扽下来,南灼背部着地,被富翁压着挤在沙发和茶几之间。

  富翁以重量取胜,挥手左右开弓地给了南灼几个耳光。脸被打到发麻,南灼开始耳鸣,太阳穴磕到了茶几腿,有酒从桌子上倾泻到他脸上,让他几乎睁不开眼。

  但他坚持着没出声,富翁不停地骂,一只手狠狠掐住了南灼的喉咙。

  “跟着老子,你还不乐意了!”他另一只手开始扯南灼的衣服,“老子现在就要了你,然后就把你转卖出去当鸭子......”

  南灼半闭着眼,一只手死命地攀着茶几桌面,但眼睛逐渐半闭上了,似乎已经失去了反抗的力气。富翁把他的领子撕开了,白得耀眼的肌肤露出来,被溅上了酒。

  富翁低头,令人作呕的嘴唇就要落下来。他扭曲着脸,觉得自己志在必得。

  “噗呲”声响起的时候,他的笑还没来得及收回来。

  水果刀从他的脸颊刺入,割透皮肉,鲜血迸喷出来,薄刃横着进入口腔,随即彻底贯穿了富翁的腮和舌头。血溅到了南灼的脸上,反而像是给了他鼓励,他毫无犹豫地用力推进,直到整个刀身都没入了富翁的脸。

  惨叫声被堵在喉咙里,伴着呛咽着自己血液的咕噜声,南灼没有松开刀柄,借着富翁向后仰倒的姿势拔\出了刀。

  他握着刀夺门而出,屋子里靡烂腥臭的一切仍然在他眼前旋转,血糊在睫毛上,看什么都隔了一层暗红色。

  走廊里没有人,所有的房间都关着门,南灼跑向楼梯,发现这里是三层。他一路上都没看到窗子,只能顺着楼梯下去,完全地暴露在监控下。

  重金属音乐充斥着整个一层,南灼打开楼梯间的门,快步进入欢乐场。这里才是对大众开放的夜总会,左右的台子上分别有男女在跳脱衣舞,台下的人群尽情地扭动身体,明暗变化的灯让夜行动物们看不清彼此,相互紧贴着身体舞蹈。

  南灼已经看见了大门,他艰难地穿过人群,期间有无数只手从他身上滑过去,他根本没有躲避。他目标明确,穿过门厅的时候听到了身后的脚步声。

  他仓促地回头,两个高大的保镖紧追在后。外面的街道不宽,没有路灯,南灼只能凭直觉选择逃跑的方向。

  天空下落着绵细的雨,夜色朦胧,逃匿其中的人狼狈绝望,在春夜岿然不动的浪漫里格格不入。

  叫喊和脚步声就在身后,南灼快速地奔跑,带着对逃离的无限热望。额角和头部受的上让他觉得天旋地转,微雨湿漉了他的全身,他脑子里什么也没有,什么也想不起来,肺燎着刺痛,成为他保持着意识清醒的唯一渠道。

  弦月为他铺下光,南灼的眼蓦然睁大,高墙稳立在几步之遥的位置,他已经到了死路的尽头。

  他转过身,掌心里的汗让他握不紧刀。拍卖场的两个保镖放慢了脚步,阴影压过来,南灼已经陷入绝境。

  有一个保镖借着月色看了看南灼,“啧”了一声,说:“这是今天被拍卖的那个吧?”

  “是啊,”他的同伴嗤笑出声,“没想到能跑出来啊!”

  他们迅速逼近,南灼的背已经紧贴在墙上。他的衣服被撕坏了,完全地露出颈部和锁骨,月色和雨水一起罩下来,白得像是蒙了纱。

  南灼抬起手,在身体摇晃间刀尖前指。

  “呦呵,可以啊,硬骨头!”保镖哈哈大笑地看着他颤抖的手,“怎么,还想和我们打一架?”

  两个人同时扑向南灼,都不用训练过的招式,生擒就压制住了南灼。南灼半边脸上都是血,脸肿得厉害,是被那个富翁打的。

  “装个屁的贞洁!”保镖说,“有种你就真宁死不屈,自己捅自己啊!”

  南灼眼前被暗红糊成一片,雨水太细微,根本不足以冲刷走他眼睑上的血。他侧脸狠狠地蹭在地面上,在视线仅剩的清晰缝隙里看到了一只蚂蚁。在近胜分毫的距离里,保镖的脚踩过去,把蚂蚁碾死了。

  南灼被抓着头发拎起来,眼眸半阖,连喊声的力气也没有了。

  深紫色的穹顶被闪电撕开裂痕,雷声响过之后,雨水忽地转大了。

  车灯猛然亮起来,铺开令人脑中发痛的刺眼白色。保镖的手不自觉地松开了,南灼踉跄着,在雨中勉强睁眼。

  汽车向他们直冲过来,没有任何减速的意思。南灼对于突发事件的反应从来都不是僵在原地,他下意识地后退,然而车被打了个方向,然后猛地刹住了。

  车斜着挡住了街,南灼这才看清是辆面包车。侧门打开,有人的身影出现在那里。

  这人没有出车,上半身隐匿在车内的阴影里,露出长摆的黑呢大衣。他问:“你们在干什么?”

  他的声音苍老而缓慢,两个保镖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反身又抓住了南灼,然后说:“没干什么,私事,私事。敢问兄弟您哪位啊?”

  “我只是刚好路过。”老人在昏暗的剪影微动,似乎是在注视着南灼,然后他叹息般地问:“你们真的没干什么吗?小家伙,怎么弄得这么狼狈呢?”

  他问南灼话时很有长辈的味道,声音很慈祥。保镖放松了警惕,说:“这位老先生,我劝你少多管闲事!”

  老人的声音依然很平稳,他问:“你们要把这个孩子怎么样?”

  “关你屁事!”一个保镖迈步挡在南灼前面,不耐烦地抬手指过去,“家里小孩不听话,教训教训,你也要管啊?快点让开,我们赶时间!”

  老人笑了,又看了他们一会儿。就在保镖忍不住要再说什么的时候,老人轻轻地抬了一下手,然后就转身回到了车里。

  枪于黑暗中悄然出现,因为装了消\\音\\器,射击时也没发出什么声响。热血喷射出来,南灼身侧的两个保镖猛地倒地。

  一切都发生得太快了,血才在落满雨水的地面上蔓开,南灼就被拽上了车。

  门被关上,面包车里只有前排开了顶灯,后面非常阴暗,这辆车大概是经过了改装,中间的两排座椅被撤掉了,只剩最后排。

  有人压了南灼的肩膀,让他跪坐在地上,正对后排。血和雨一起从南灼的发梢滴落,他还记着几秒钟前的杀戮,颤抖着呼吸,胸口的肩头都在起伏。

  他抬起头,在昏暗里看到了独坐的男人。

  月光仍然没能照亮的他的脸,但南灼能看清静静地交叠在一根黑色手杖之上的双手,上面的黑呢大衣的袖口极其服帖。

  他慈祥地说:“小家伙。”

  南灼不喜欢这感觉,他看不清这个人,但这人很显然已经把他看得一清二楚。这辆车上还有三四个人,连着司机在内,都是年轻力壮的男子,每个人都带着枪。他们都不是好人,而且南灼很确定,这个坐着的老人才是掌权者。

  他颤声说:“你杀人了。”

  老人说:“我救了你。”

  南灼盯了他半晌,低声问:“你是谁?”

  老人低垂的指尖稍微动了动,然后他前倾身体,让脸庞进入月照。

  他的确有些苍老,脸上有岁月留下的沟壑,但这不影响他的出众。白皙的皮肤,高挺的鼻,嘴唇薄而色浅,在微笑时显得非常儒雅。

  他的双眼微微眯起,在月下含着光看南灼,非常有神。然而他的双瞳漆黑得看不见底,与他的声音不同,这双眼像是属于暗夜狩猎的孤枭,如果能拨开表面的淡然,底下翻涌着的其实是残利的杀机。

  “我姓尘,”他说,“小家伙,你叫什么?”

  “南灼。”

  “南灼。”尘先生重复了一下这个名字,看着南灼时不时投向车门的目光,轻轻地笑了。他问:“南灼,你想走,是不是?”

  南灼没有回答,但他的确想走,然而他潜意识里已经知道,他走不掉了。

  果然,尘先生摇了摇头,说:“很遗憾。”他摊了下手,“我为你杀了人,你听到了我的声音,看到了我的脸,我不能放你走。”

  他的一只手离开了手杖,露出雕刻在黑木顶端的蜘蛛图案。

  “要不要被送回那个地方,我让你来选择。”说完这句话,尘先生停顿许久,然后问:“南灼,小家伙,你要不要跟着我?”

  这是一个让南灼在他以后的人生里反复想起的夜晚。

  他被人当作动物一样卖掉,然后一刀捅穿了买主的脸,逃出来被人抓住,在要被带回夜总会的时候,被一个叫尘先生的老人救了下来。要么被送回夜总会要么跟着这个不明来历的老人,他再无其他的选择。

  他一身的血,他自己的、富翁的、保镖的,混在一起,紧紧地附着在他皮肤上,比起人,他更像鬼。他深刻地意识到,陈芳一说的对,他不可能在平凡的人间生活。

  有什么东西脱了缰,正从他身体深处被释放出来。

  南灼对尘先生点了点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