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入世【完结番外】>第74章 十年

  十年好长啊。

  长到他们各自发生翻天覆地的变化,谁都不敢也不能一重逢就亮出真心。明明烧成了火的话就燃在心口,偏偏要不断地自己给自己泼冷水。他们每天都在失控的边缘,于公于私如何抉择,这是没有解的题。

  滕错枕着萧过的胳膊,扣着他的手,露出洗耳恭听的神情。

  “和你在逾方市见到之后的那两个月,我很害怕,还很难过。”萧过的声音又低又闷,因为每一个字都是他一本正经的真心。他看着滕错,很认真地说:“我才从首都回来工作的那天,进办公室先看到的就是你的照片,是你在外国的时候拍的,和花园那些人的贴在同一块白板上,说是嫌疑人,我都没来得及高兴,但是......”

  他停顿了一下,然后说:“当时霆队说我跟见鬼了一样,在那儿一直站着。后来小吕从猫眼带回来你的那张自拍,队里都炸锅了,就来让我认。”

  他回忆起了当时的场景,失了声,连呼吸声也放轻了。滕错脸上也没什么表情,他问:“你认了?”

  萧过侧躺着点点头,缓缓开口,说:“认了。”

  滕错挑了下眉,没有笑,从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

  萧过看见了,但他真的不是会表达的人,就说了个“认了”,弄得像只是在说法不容情一样,没有绘声绘色地说出当时他心里的两难和剧痛。其实他当时接这个任务的时候决霆还有点不确定,但萧过没犹豫。

  “我不是去收集他和花园之间来往的证据的,”萧过对决霆说,“队里怀疑他一定是有理由的,但我会证明他的清白。”

  但这些也许可能感动人的话他不太能讲得出来,只是直白又笨拙地说:“但我很恐慌......很害怕,还很难过。”

  滕错舌尖上还沾着最后一丁点儿糖,他咽了一下,朝萧过凑近了一些,问:“为什么害怕?”

  萧过喉结剧烈地动了动,诚实地说:“怕你真的在给花园做事,怕你不再是南灼,怕你发现我骗你,然后对我失望。但我也高兴的,我做梦都想你活着。”

  滕错没被他牵着的那只手抬上来,捏了捏他的下巴,问:“那为什么难过?”

  他张了张嘴,然后回答:“因为我觉得你不喜欢我了。”他紧紧地扣着滕错的手,“你吸引到很多人,都比我有趣。”

  这是他的真心话,不是故意示弱,但因为他的外表而形成反差。强悍的男人心里也有不痛快,他说出来,用真诚让滕错心疼。

  然而滕错说:“的确有很多有趣的人都被我吸引到了,他们会玩儿又有钱,还会说情话,长得也好。还记得彼得·肖吗,他们都是那样的,只不过他们做的是合法生意,那难道不是更优秀吗?”

  他侧脸蹭着萧过垫过来的胳膊,眼角又飞了邪气,坦白和挑逗混合,搅浑水一样。萧过把手收得更紧,不知道怎么表达,最后很沉地“嗯”了一声。

  滕错问:“你甘愿输给他们?”

  萧过呼吸沉重,半哑地说:“不。”

  滕错摩挲着他的手指,像是真的在思考。然后他说:“可是你这么糙。”

  萧过垂了下眼,点头说:“嗯。”

  滕错说:“你不会说好听的话。”

  萧过抿了抿嘴,说:“嗯。”

  滕错沉默了一秒,然后忽然靠近,等萧过反应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唇瓣相蹭。

  “又糙又闷,”滕错轻声说,“怎么办啊,萧过。”

  萧过沉默了,但滕错就一直等着,看着这人喉结一直动,眼底有点儿红。

  “你教我,”萧过低声说,“怎么才能,让你喜欢。”

  滕错问:“想让我喜欢?”

  萧过近距离地看着他,点了点头。

  滕错笑了,眯起好看的眼,蹭过去和萧过抵着额头,说:“想让我喜欢,,得一米九,得浑身肌肉还带伤,得会骑单车摩托车,会格斗会打枪,曾经为了我进过医院,能在战场上救我,得不善言辞但是床上厉害,得让我自愿说出所有的过去,知道我的秘密也不嫌弃,还得十七岁就让我动心,十年了都忘不掉。”

  萧过人傻了,张了半天的嘴,说:“小灼......”

  滕错笑了,双眼一弯,跟月牙似的,萧过就知道他是真的在笑了。但这笑里还存着坏,长睫扫一下,就让人痒得不行。

  “又糙又闷,”他说,“可是我都好喜欢啊,萧哥。”

  然后他端详着萧过,这人的表情他也喜欢。惊喜里带着木纳,等反应过来就是不好意思,很无奈,还很纵容。

  萧过胸膛起伏了一下,沮丧全都不见了,他斗不过眼前这个坏人。不善言辞那句没错,他猛地向前,两个人就着滕错嘴里的桃子味儿吻得酣畅。萧过这次的侵袭如同急风骤雨,他算是明白了。

  他的小灼啊。

  这人就是个妖精。

  额前的碎发扫在眼睑上,滕错被弄得闭上了眼,在黑暗里被萧过亲吻到几乎窒息。分开的时候两个人都有点依依不舍,滕错伸手摸了摸萧过的侧脸,又挪到他耳垂上。

  “诶?”他声音还有点哑,问:“怎么打耳洞了?”

  “因为要来这里,”萧过回答,“需要个身份。翡翠生意我懂,但原本定的身份是富二代,特别......嚣张的那种,论证组觉得更站得住脚。但我气质实在不像,就放弃了那些花里胡哨的东西。”

  “论证组,”滕错问:“你通过测谎了?”

  “嗯,”萧过把手臂弯起来,很亲昵地抚了下滕错的后背,说,“但是没有打破你当年的记录。”

  滕错冷哼,小声说:“谭燕晓言而无信。”

  萧过沉默了一会儿,滕错也没说话,知道他是想到了过去,他们打的那场架,还有滕错装了一枕头的遗书。然后萧过都没有提,他只是抱紧了滕错,说:“下次,什么都告诉我。”

  滕错嗯声,呼气在他的锁骨。然后改成趴着的姿势,双手搭在萧过的大臂上,玩儿似的一量,发现那里最鼓的肌肉他两只手圈着都合不拢。

  就是这样的健硕,那天在工厂坍塌时持盾强撑,稳当又安全地挡在他上方。萧过的手臂内侧也有一条疤,不长,一看就是刀伤。

  “萧哥,”滕错摸着那里,问,“为什么当警察?”

  萧过几乎没想地说:“因为......”

  这两个字出来他又有点紧张,说:“因为你。”

  滕错问:“因为陈芳一卖了我?”

  “嗯,”萧过坐起身,垂眼看他,说,“还有你父亲,你姑姑,那些男生。也因为我爸妈做的事。后来真的开始工作之后,发现那是唯一能让我平静的事情。”

  他得知南灼死讯的那一刻是真的觉得天都塌了,很多已经存在于心中的既定观念迸碎坍陷,那是弥补不回来的。他从来都是一个直视过去和未来的人,是那些法外之徒和他们的罪行毁了南灼的一生,拖拽着少年无法进入光明盛世,萧过出生在温暖里,他拒绝坐享其成,他要为南灼望而未得的光明战斗。他不是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人,他是守护巨人的人。

  滕错抬头接住他的目光,问:“什么时候决定的?”

  萧过说:“我去找过陈芳一之后。”

  这话说完,滕错也从床上坐了起来,跪着一下扑到他身上。

  “萧哥,”滕错在萧过侧颈咬了一口,低声说,“你最好了。”

  萧过搂着他的手臂很紧,但只是在他耳边很低地“嗯”了一声,似乎是不好意思了。滕错摸了摸他的耳朵,很热。

  屋子里的光暖烘烘的,两个人都觉得舒服得不真实。滕错分开一点距离,萧过曲腿坐在床边,对他说:“那件事之后,我没法再面对我爸妈,见了面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闭眼就都是你,怎么也绕不开赎罪着这条路。”

  他找到滕错的手,扣住了,继续说:“我考到首都去,上公安大学,进入刑警队,再也没花过我爸妈的钱,也没再回过逾方市。我爸妈从来都很忙,所以就算是我离开了,也没什么变化。其实我没和家里决裂,一开始我爸妈经常打电话,还去首都找过我两次,骂过,也问过,后来联系得就很少了。过年回发信息,我攒了钱会打给他们,该还的我都还清了。再后来就是接到逾方市警察的电话,我回来处理家里的事。”

  萧思业和杨璇夫妻经过一个朋友的介绍投资石矿,这在翡翠圈儿里很常见,都是互相介绍来赌,而且那是个熟人,萧过小时候都跟着父母和那人聚过餐。然而这一次是个坑,夫妻俩银行贷款大八位数把矿盘了下来,还要付雇租机械、技术和人手来开采的钱。但矿产迟迟没有开采出来,那个介绍投资朋友又提议融资,比银行利率高了五个百分点,帮着萧父萧母融来了两千万,是还银行和维持再生产的钱。

  翡翠没有见到,那个朋友倒是从介绍他们买那个矿就开始拿回扣,融资的时候也得到了高额的利息。萧思业和杨璇发现被骗的时候已经晚了,他们已经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了开采上,能借到钱的人都联系过了。受人欺骗,几轮拆东墙补西墙,银行和亲戚朋友都来逼债,周围人恶语相加落井下石,不断的打击最终让曾经成功站上过巅峰的生意人心里崩溃。

  萧思业负债后跳楼自杀,他在高楼上迈出那一步,没留下任何话。杨璇接到消息后身心崩溃,突发中风。萧过回来后送她到康复医院,握了握她发冷的手,最终缓缓地抽离了。

  记忆中坐在大房子里颐指气使地对他说“不要再和我儿子见面”的两个身影已经变得模糊,滕错撑着床倾身,很近地看着萧过,问:“后悔吗?”

  萧过的确有过自问的瞬间,“如果”这个词是最让人无力的,但他总是能无比清晰地了解和面对自己。他没松开滕错的手,摇了下头,缓声说:“更多的是因为责任。”

  复杂的感情,在萧过身上,最终都会归结于这两个字。他能做到从萧家出来,弃商从警,就是因为责任,无论是对感情还是社会。他回到逾方市,拿出所有的存款,卖掉父母所有的车房,还清债务,也是因为血缘的责任。

  他牵着滕错的手,最后说:“再然后,就是重新遇到你。”

  滕错的掌心很柔软,然而指腹触感不同,那是因为常年做实验沾化学品,甚至连指纹都变淡了。萧过摩挲着,思绪就能回来,无声地结束他的经历。

  滕错的眼里含着雾,他问:“坑你爸妈的人叫什么?”

  滕错声调微扬,阴狠地说:“我帮你教训他。”

  这人忽然就想露出了凶巴巴的样子,萧过刮了刮他的鼻子,摇头说:“不是那么算的。”

  滕错问:“那要怎么算?”

  “向前看。”萧过说,“这些年我要求自己不回头,失去的那些,重要的我记在心里就够了,也不是每样都值得,很多事过去就过去了。你在这里,我想不起别的。”

  平时话少到极致的人很认真地说这些,自己也觉得不好意思,但是又觉得要说。他低了声音,对滕错说:“我也想带着你,向前看,向前走。”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观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