电话打过去,那边没接,意料之中的事情,罗少桀很少会接陌生电话。

  “我住了多久?”苏逸辰抬头问葛莉。

  葛莉道,“半个月,医生说你再醒不过来,就可能永远都醒不来了,司空先生还说要接你去国外治疗,不曾想,在这个决定的第二天,你就醒了。”

  苏逸辰沉默下来,整整半个月,罗少桀没有出现过吗?苏逸辰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

  晚点的时候,司空月接到葛莉的通知,赶来了医院。

  当时苏逸辰正低头喝清淡的鸡汤,他刚醒还吃不了别的,虽然也挂了营养液,但瘦了不少,脸色也苍白的很。

  “小逸,你醒了?感觉怎么样?”

  司空月进门就问,顺手把外套丢去一旁,走到床前。

  苏逸辰没回话,喝完一碗鸡汤,才把碗放去床头柜,葛莉想来接被司空月接了过去放好。

  “你先出去,买些他醒来用得上的生活用品”,他转头吩咐,葛莉点了点头,关上门出去了。

  “小逸”,司空月一只手搭在苏逸辰放在被子上的手背上。

  苏逸辰偏头打量他,“我爸呢?”

  不——岂止不好,关于这个父亲,他简直糟糕透了!

  司空月拉来椅子坐在床前,“小逸,我正打算跟你商量,我已经买了机票,打算送你去M国养伤,在那里你能见到你爸爸。”

  苏逸辰冷笑一声,“我爸就是被你囚禁海外,有家不能回,我凭什么还跟你去!

  司空月脸色冷峻,久久没说话,良久才低叹一声,“他很想你。”

  对苏逸辰来说,他这句话杀伤力很大,又想起当年爸爸带着他过东躲西藏的日子,而造成他们居无定所生活交迫的罪魁祸首,便是眼前的男人!

  这些都是爸爸和这个男人的私事,苏逸辰当然不好去说,只是他从小是被爸爸一个人含辛茹苦的养大,从没将司空月当成自己的父亲!

  何况,在苏逸辰眼里,司空月就是个花蝴蝶!到处拈花惹草,即便对爸爸也不见得真心!

  “呵呵,我倒是要恭喜你,喜提我妹夫的称号!”元晴儿即将结婚的对象,不就是他妹夫吗?苏逸辰想到这里,更加不待见这人,发自内心简直要嫌弃极了。

  “我跟她…”,司空月刚想解释,苏逸辰就不耐烦的摆手,“行了,我不想听,恶心,你出去。”

  用同一个病房呼吸,苏逸辰都觉得反感。

  但司空月不仅没走,反而气定神闲坐下来,拿起一个苹果来削,“不想问问那姓罗的事情吗?”

  苏逸辰一顿,“他在哪?”

  “也在这家医院里,你在这住了多久,他就在这住了多久……”

  话音未落,苏逸辰一掀被子要下床,但他忽略了久久没站立,双腿无力,加上起来的太猛,低血糖上来,眼前就是一阵天旋地转,幸好司空月手疾眼快,一把将人接住。

  “干什么去?”司空月皱眉,“你脑袋伤的重,医生说有严重的脑震荡,最好还是不要乱动。”

  苏逸辰碍过这阵眩晕,手脚稍微回力,“我要去看看他。”

  司空月满脸不赞同,“你现在的样子怎么去?”

  “我要去!”,苏逸辰脑袋上还绑着白色绷带,下边是苍白的脸和瘦的尖尖的下颚,藏在病号服里的身体瘦弱单薄,唯独那双眼,清亮坚毅的很,无论长相还是这副倔脾气,跟他爸不差一丝一毫。

  司空月看到儿子,恍然又想起另一幅熟悉的面孔,性子软化下来,也说不上什么重话。

  “等等,我去给你找个轮椅……”

  -

  实际苏逸辰被送来医院后,紧接着罗少桀也被送进来了。

  他的癌细胞扩散,加上呕血不止,必须立刻进行手术,他之前一直不愿意动手术,这次在昏迷下,倒是提前动了手术,只是手术过程艰险,险些内出血,术后恢复很长一段时间才清醒。

  病房里,罗少桀今天稍微精神好点,披着衣服靠坐床头。

  他一手输着水,耳朵里皱着蓝牙耳机,放着鲜花水果的床头柜上摆着一碗黑漆漆的中药,还有一杯清水和一包五颜六色的西药。

  他应该在听着什么,久久没动静,老鬼怕他听着听着又睡着了,上前提醒他记得喝药,一会该凉了。

  罗少桀听得昏昏欲睡,取下耳机,“下次让李秘书开会后总结尽量简短,又不是让他来唱戏。”

  这几天他下床都难,更别说处理公文,所以李秘书把工作录在耳机里让他听,他给出决策再让李秘书去通知执行。

  老鬼把凉好的药碗端给他。

  罗少桀看了眼,皱了皱眉接过来端在手里,问:“辰辰今天怎么样了?”

  这段时间,他没办法去看苏逸辰,几乎天天都有医生来汇报那边的情况,这已经成为罗少桀每天必听的报告。

  今天到现在医生也没来,罗少桀担心苏逸辰出了什么事,让老鬼过去看看情况。

  没想到老鬼刚一出门,就撞上司空月推着苏逸辰过来。

  两人再次相见,没那么多情绪的颠簸和感悟,比想象中安静平缓的多。

  苏逸辰被推到罗少桀的病床前,握住他的手,然后把脸放上去,眼睛一眨一眨的亮晶晶,“想你了。”

  若无旁人这一说,引得司空月板着脸有些不高兴。

  不过两人许久不见,知道他们有话要说,司空月转身就出了病房,老鬼看了眼里边,轻轻将门合上。

  罗少桀一下下摸着他头发,“我也想你,什么时候醒的?”

  “中午就醒了一次,没看到你,又睡到晚上”,苏逸辰说话轻轻的,心里很是踏实安宁。

  他说着,撑着床边站起来,悠悠往床上爬,“晚上我想跟你睡。”

  他都爬上来了,罗少桀还能说什么,往旁边挪出位置,把半数的被子都严实盖在他身上,“吃饭了吗?饿不饿?”

  苏逸辰摇头,罗少桀感觉出他话少有些冷淡,手摸着他脸蛋,“怎么?怪我没来看你吗?”

  “有点”,苏逸辰没跟他矫情,把脸口埋在他身上蹭了蹭,感觉暖呼呼的很舒服。

  “但是我知道,你刚做了手术,又在化疗,不能来看我”,苏逸辰瘪嘴,“你化疗,我没陪着你。”

  罗少桀笑了下,雪色的脸在灯光下更迤逦,“有什么关系,辰辰,这次是我害了你……”

  苏逸辰被他抱在怀里,感觉到他的痉挛,手下一下下在他后背轻抚,“罗少桀,我恢复记忆了。”

  感觉到罗少桀身体一僵,他道,“我醒来,就发现自己记得了所有的事情。”

  医生说,可能是掉下车时撞到后脑勺,恰好激活人脑记忆体,打开那道记忆断层,让他彻底恢复了记忆。

  “我醒来,像做了好长时间的梦,还以为失忆后回来跟你生活这段时间,是一场梦境。”

  两人依偎在一起,罗少桀没说话,静静听他说那段不涉及自己的往事。

  “当年,是我爸爸磨得双脚是血,一步步把我背回去,因为我他换了两遍血,后来还为我换了一个肾,我醒来后想找你问清楚,但爸爸说你坏,让我以后都别跟着你了……”

  罗少桀抱紧他,“你爸爸说的没错,我确实坏。”

  母亲死后,他流浪两年,被苏逸辰捡了回去,从此他就跟着这对单亲父子生活。

  罗少桀知道,苏兰泽从小就不喜欢他,觉得他性子坏,即便他总在他面前故意装成乖孩子。

  但骨子里流着肮脏的血脉,天性他改不了。

  后来十三岁被接回罗家,刚成年就把苏逸辰从苏兰泽的身边夺走了。

  罗少桀还记得当时苏兰泽对他破口大骂,说他自私自利,养不熟的白眼狼,总有一天要害了他儿子。

  对他的那种厌恶,他到现在还记得清清楚楚。从社会最低层的沼泽里爬起来的罗少桀,见惯上流社会的肮脏,把苏逸辰视作自己唯一圣洁的光,别人如何不重要,苏逸辰他是必须要得到手上的。

  或许当时还对苏兰泽的话嗤之以鼻,直到真的出了事,罗少桀仿佛才有些明白苏兰泽那番话的意思了。

  “或许我一开始,就不该把你带来蓉城”,罗少桀怔怔道。

  苏逸辰一听他这话就知道他误会了,“当年要跟着你来的是我,我知道你拿照顾过我爸爸的叔伯生意威胁他,但,是我自己要来,所以后来爸爸才松了口,不然怎么可能让我跟着你?”

  “爸爸虽然嘴上说你坏,说你为了复仇不折手段,一辈子都要折在复仇的漩涡中,但他知道你对我是真心的好,走那天,他拉着我说了好一通的话,让我规劝你,不要让你陷的太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