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切发生得太突然,沈容辞也来不及思考。

  他当时满心满眼只想着男主不能死,情急之下居然忘了自己也是□□凡胎,竟脑子一热就扑上去用身体挡。

  等扑出去的那电光火石的一刻,眼前的片段与生前的记忆重叠在一起,绷紧了他理智的弦。

  被送进急救室之前,他也是这样奋不顾身地飞扑过去,将那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从卡车的轮子下救出。

  自从穿越之后,他就反复叮嘱自己,一定要将自己的性命放在最首位。可总是嘴上说得轻巧,真正行动起来依旧本性难移。

  沈容辞扑出去的那一刻悔得肠子都青了。他不是圣母,他也只是个平凡的普通人。

  这毒针的头很细,扎在肩上其实不是很痛,沈容辞甚至没有什么感觉。

  那杀手来势汹汹,涂在针上的指不定就是什么瞬间毙命的剧毒。他得趁毒素蔓延之前,快点将伤口部位的血排出,减少血液中毒素的浓度。

  说到底,要不是顾迟渊那家伙磨磨蹭蹭,让他逃他不动,不然这针还指不定能扎到自己呢。

  沈容辞有些生气,便也不管顾迟渊了,自己快速躲到屏风后,摸索着后肩的位置,咬牙就将那三根针拔出。

  幸亏九年义务教育教过他在野外被毒蛇咬了怎么办,毒针当作蛇毒处理应该也差不多。

  他迫使自己迅速镇定下来,并且趴在地上,让伤口尽量与心脏保持同一水平线,然后便控制着全身不再有多余的动作,减慢毒素扩散的速度。

  沈容辞环顾了密室一周,幸好宋老先生爱干净,这密室被打造成一个小浴室,不但有一个泡澡桶,还常备着盛满清水的水盆供他使用。沈容辞所在的不远处就有个水盆,可以用来清洗伤口。

  他扭着胳膊一点点撕开伤口周围的衣料,可是趴着动作受到限制,让他进行得并不顺利。

  “你干什么?”

  一个人走来,快速按住了他的手,不让他乱动。

  正是顾迟渊。

  沈容辞觉得自己肩上那三针就是拜他所赐,所以见到他也没什么好脸色,抿唇不说话。

  顾迟渊心里多少有些愧疚,跟进来就看见那白瓷娃娃般的小人儿趴在地上,一声不响地快速拔掉了毒针,随即面容阴沉地要去摸肩上的伤口。

  这怪异的姿势让顾迟渊误以为毒素已经扩散,将沈容辞的身体都麻痹了才不甚摔倒。在他看来,沈容辞这什么也不懂的小公子因为动弹不得而太过慌张,冒冒失失就想自己去把伤口里的毒血挤出来。

  他确实厌恶沈容辞,毕竟对方一边说爱慕自己一边还将自己绑紧小黑屋,特别是每次沈容辞盯着自己的眼神,都让他感到不舒服。

  他也确实是想和沈容辞保持距离,最好这辈子都别再遇见。

  可人毕竟是为了救他才中了毒,他不想与沈容辞有多余的接触,但更不想欠人情。

  “你别乱动,我来帮你处理。”顾迟渊按着沈容辞的手,沉声道。

  沈容辞不太信任顾迟渊能处理好,毕竟在他眼里,顾迟渊只是个十一岁的小屁孩。

  但他也知道,为了防止毒素扩散自己最好全身制动。要清洗伤口会有不小的动静,何况伤口还在后肩自己看不到的地方,有人帮忙确实比一个人处理要好。

  伤口越快处理越好,沈容辞也不跟他废话,快速道:“帮我用清水清洗伤口。”

  顾迟渊也不多话,快速撕开了他肩上的衣料。

  也不知顾迟渊这货撕了多大的口子,沈容辞只觉得冷风瞬间呼呼吹来,除了伤口周围那一块皮肤,其他地方都冷得竖起了鸡皮疙瘩。

  难怪他觉不出疼痛,原来那毒已经将他的感知都麻痹了。

  沈容辞这才后知后觉有些害怕——这毒不是闹着玩的。

  顾迟渊端着水盆回来,就看见那阴郁的小人儿趴在屏风后,洁白的脸也不嫌脏,就这么严严实实地贴在地板上一动不动。那双总是含着算计光芒的狐狸眼此时正呆呆盯着远处,许久都没有丝毫的反应,很显然已经神游天外。

  这呆呆的小表情倒和自己妹妹做错事时不知所措的模样有些相似。

  顾迟渊突然觉得不说话的沈容辞似乎没那么讨厌了。

  他走到沈容辞身边,单膝跪下,用洁净的纱布沾湿了水,小心避开伤口处,开始替沈容辞一点点擦拭。

  “别怕。”

  顾迟渊这一声很轻,完全是下意识的抚慰,他都不确定对方有没有听见,说完自己却有些懊恼起来。

  何必安慰他?自己不过是不想欠人情才帮他,等这一遭过去,两人就彻底不会再有瓜葛了。

  何况。

  他不是已经成了二皇子的人么?

  二皇子应该很高兴自己拥有了一枚崇国公家的棋子吧。

  沈容辞这种人,完全不值得被同情。

  顾迟渊想到此处,手中替沈容辞擦拭伤口的动作也不由自主变重了几分。

  “嘶……”

  想必是毒性开始发作,沈容辞被针扎过的地方开始火烧般灼痛,再加上顾迟渊并不算轻柔的动作,他神游的思绪这才被后肩的疼痛扯回来。

  至于顾迟渊刚才有没有发出什么声音,他并没有注意。

  天可怜见,沈容辞都没听到那句「别怕」,就受了这般莫名其妙的牵连。

  顾迟渊听他抽气的声音,连忙停下动作去查看他的伤口。就见他肩头凝脂般完美的皮肤上有三个并排的小黑孔,此时小孔周围早已肿胀,有些地方都开始发青了。

  看着沈容辞肩上的伤口,顾迟渊眼前有些发晕耳鸣,甚至觉得有些反胃。

  他强作镇定,可手指却遏制不住地颤抖起来,手里的纱布也因此掉落在地上。

  身后的人迟迟没了动作,沈容辞有些疑惑地抬起头:“你在干嘛?”

  他这个位置并不能看到顾迟渊的脸,只能感觉这人维持着半跪的姿势在自己身后,呼吸似乎有些急促。

  ——顾迟渊不会是想用嘴替他把毒血吸出来吧?

  深受古装剧毒害的沈容辞越想越觉得有可能。用嘴吸确实是个快速排出毒血的好办法,但是若处理不得当,两个人都得中招。

  沈容辞怕小孩真有这想法,慌忙问道:“你没有口腔溃疡吧?”

  要是嘴巴里有伤口,那顾迟渊在吸的过程很可能被感染毒素,到时候不等系统抓住那个杀手,这个世界就会跟着顾迟渊一起领便当了!

  顾迟渊耳边嗡鸣,根本听不清沈容辞说的什么。

  他只看见原本乖巧趴着的人突然开始乱摇乱晃,心下顿时有些恼怒,不由分说掐住了沈容辞的后脖子,将他不安分的小脑袋一下摁在了地板上。

  “别动。”

  顾迟渊的声音很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凶。

  顾迟渊的力度并不大,可以说比昨天在马车里掐脖子的力度还小许多,何况沈容辞脸颊肉软,摁在地板上也不痛。

  但事出突然,沈容辞都被整懵了,不知道顾迟渊发的什么疯,只能趴在地上不敢再动。

  心里却忍不住撇嘴:这男主小小年纪怎么还有暴力倾向呢……

  顾迟渊强忍着晕眩,一手按着沈容辞,一手抵在自己犬齿之下,随即狠狠一咬。

  鲜血如注。

  沈容辞趴在地上,不一会儿只觉得伤口处有些温热粘稠的东西滴落。

  那他滴在自己伤口处的是什么东西?

  沈容辞有些后怕起来。自己毕竟是昨天才差点杀了顾迟渊的人,难保对方不会记仇,趁着自己中毒这空挡折磨自己。

  说到底,顾迟渊到底是不是真心救他性命都成了个问题。

  随着肩上的湿润感越来越重,甚至有液体滑落的感觉,沈容辞终于忍不住了,心虚地问道:“喂,你在我伤口上滴的什么啊?”

  顾迟渊看他这副被迫压在地上无法动弹、却还在担惊受怕的小怂样,顿时觉得这样的沈容辞比刚才那副呆愣的模样更讨人喜欢不少,就连看到沈容辞伤口后产生的晕眩感都消散了不少。

  仿佛这样才是对的。

  顾迟渊居高临下地看着动弹不得的沈容辞,突然有种猫捉老鼠的快感。他将这种感觉归结为惩罚沈容辞的痛快。

  谁让他这只坏老鼠突然从角落里跳出来咬自己一口的?

  得让他知道,就算是病猫,也不是一只老鼠能欺负的。

  于是顾迟渊恶劣至极地反问道:“沈世子以为这是什么?”

  沈容辞一听他这句反问,心都凉了半截,开始绞尽脑汁努力回想自己给顾迟渊搜身的时候有没有漏掉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我、我不知道……”

  “沈世子不妨猜一猜?”

  顾迟渊的声音似乎在笑,这点让沈容辞有些崩溃。

  可让他更崩溃的是,他能确定顾迟渊身上就只有一把破锁,而且就连那把锁都还在自己身上,还没来得及给顾迟渊放回原处去。

  又热、又稠的液体……还是顾迟渊自己身体自带的……

  武侠剧里不是经常说,童子尿可以治百病吗……该不会……

  沈容辞简直不敢继续往下想了。

  顾迟渊并不知道沈容辞之前搜过自己的身,所以也不知道沈容辞其实早就想歪了。

  他不过是想恐吓一下这只狡诈的老鼠,要知道越是未知的东西才越吓人,让沈容辞猜测的过程就足够折磨对方一段时间了。

  顾迟渊等自己虎口的血彻底将沈容辞那发青的三个小黑孔覆盖住,才大发慈悲地收了手,坐到一旁替自己包扎伤口。

  沈容辞如释重负,连忙伸手去摸自己后肩上的液体。

  摸到了一手的血。

  作者有话说:

  注1:被毒蛇咬了或中毒请尽快就医,在专业人士的指导下再进行处理。

  注2(高亮):请不要用迷信的方式处理伤口,更不要把患者按在地上恐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