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辞有点晕,他并不知道这是顾迟渊的血,还以为这是顾迟渊处理不当,导致自己伤口感染才造成的大出血。

  他看着满手粘稠的血液,甚至觉得有些无法呼吸。

  ——我是不是又要死了?

  等系统解决完杀手,赶来密室里寻找自家宿主时,就看见这么一幅场景:

  男主顾迟渊一脸冷漠地坐在椅子上,正以置身事外的姿态,慢条斯理地用清水洗手;而自家的冤种宿主则像条死鱼一样趴在不远处,背上、手上都血淋淋的,一张脏兮兮的小脸上布满了死灰般的绝望。

  这画面……不知道的,还以为撞破了什么凶杀案现场呢。

  “主子!”

  系统立刻上前查探沈容辞的状况。他比沈容辞更清楚顾迟渊的秘密,所以一眼就看出这血不是沈容辞的,悄悄松了口气。

  只不过自家宿主中的毒针有些棘手。

  虽说多亏了顾迟渊的血液,稍稍压制住了毒素的作用。但此毒极其蛮狠,若是一个时辰内没有服下解药,宿主恐怕会凶多吉少。

  系统偷瞄了眼一旁的顾迟渊,确定对方并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后,默不作声地侧了点身子挡住了自己的动作。

  “主子,您没事吧……”

  系统借着查探沈容辞伤势的间隙,伸手一翻,凭空变出了一个白瓷小瓶,偷偷从里面倒出一粒褐色的药丸塞进了沈容辞的嘴里。

  这丹药十分神奇,一入口便化成了水,还带着点甜味。

  沈容辞抬头,就见系统朝着自己用力挤了挤绿豆眼,做了个「放心」的手势。

  看来系统发动金手指了。

  沈容辞松了口气,一股劫后余生的庆幸油然而起,甚至鼻根还有点酸。

  ——都怪顾迟渊!

  要不是他,自己能这么惨吗?都已经中毒了,顾迟渊竟然还、还用……

  沈容辞就着系统的力道站起来,心里憋着气,却也不敢冲顾迟渊撒,只能狠狠瞪了对方一眼。

  谁知这一瞪正好被顾迟渊看到。

  顾迟渊非但没有露出厌恶或生气的神情,反而对着沈容辞弯起眼角,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来。

  十一岁的顾迟渊怎么说也是个病美人了,沈容辞之前并没有见过他笑,不得不说他笑起来确实好看不少。比起二皇子笑容里若有似无的虚伪,他的笑更加温润如玉,是真正意义上教养极好的贵公子。

  可经过刚才那一遭,知道顾迟渊所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只是假象,而这谦和的笑容此时落在沈容辞眼中,和恶魔并没有什么本质区别。

  沈容辞立刻带着系统落荒而逃。

  系统好专业啊。

  沈容辞内心忍不住的钦佩,朝系统无声投去了称赞的眼神。

  系统那小得意劲儿都快从眉毛抖到天上去了。

  然而还不等这对主仆对刺客做些什么,就听见楼下传来了脚步声。而且光听声音,来的绝不是一两个人。

  沈容辞还隐约听到了二皇子身边那位内官谄媚的声音:“太医这边请。”

  这是把太医请过来了。

  不管这个杀手是谁派来的,绝对不能让太医知道沈容辞中过毒。

  他才吃过系统给的药丸,若是他身上有伤,身体却啥事也没有,光这一点就足够令人起疑。

  沈容辞和系统飞快对了个眼神。

  系统立刻抓过杀手粽子,拎着他翻身从窗户里跳了下去。而沈容辞则拿过自己的墨裘披上,严严实实地盖住肩头被撕开的衣服以及触目惊心的血迹。

  最先到二楼的就是那位内官。他一张脸还带着未消下去的巴掌印,看上去实在滑稽,一见到二楼倒塌的书架和满地狼藉,就仿佛天塌下来了一般怪叫起来:

  “天爷啊,怎么会这样?”

  紧随其后的便是太医与张学士。太医显然没想到是这样的阵仗,有些被吓到;而张学士环顾四周,看见沈容辞安然无恙站在那,先是松了口气,然后问道:“这里发生什么事了?五皇子呢?”

  沈容辞抬头,看见了张学士身后的二皇子,脑海里隐约抓住了什么。

  他得演一出戏。

  “五皇子?”沈容辞轻轻发出一声冷哼,表现出十分不屑的模样,“呵,不过是个胆小鬼罢了。”

  张学士蹙眉,又问了一遍:“到底发生了什么?”

  国子监众人也纷纷来到二楼,站在不远处都是一副看戏的神情。而二皇子盯着沈容辞有些狼狈的面容,饶有兴致地挑了挑眉。

  沈容辞故作轻松地拍了拍身上的灰尘:“不过是遇到个刺客罢了,有什么好大惊小怪的?”

  张学士一听,脸色立马变了:“刺客?那……”

  “五皇子没事,学士大可不必如此惊慌。”

  沈容辞面露不耐烦,转头看了眼身后的屏风。

  张学士立刻跑进去,就见五皇子安然无恙地坐在里面,见到他来了,还淡淡点了点头,仿佛刚起床洗漱一般,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似的。

  可怜第一天做国子监讲师就碰上这种事情的张学士,确定了两人都没有缺胳膊少腿的,这才把喉咙口的心脏咽回去。

  还没等他这口气完全放下,就听沈容辞阴阳怪气的声音从屏风的另一边不高不低地传来:

  “张学士也不用如此费神担心五皇子,刺客来了他躲得比谁都快,我看就算是天塌下来了,他都有办法掘地三尺地用别人当替死鬼呢。”

  他这句话就十分耐人寻味了。几个看戏的皇子互相交流着眼神,都心照不宣地露出意味深长的表情来。

  再看从屏风后走出来的顾迟渊,衣冠楚楚毫发未损,怕是连根汗毛都没断;而这位沈世子却正相反,衣衫凌乱不说,脸上灰扑扑的,再加上他原本就看着阴沉的长相,看上去别提多狼狈了。

  这么明显的区别,再加上沈世子阴阳怪气的嘲讽,很难不让人联想到某些精彩的画面。

  六皇子更是兴奋地将自己的猜测说与了身边的内侍:“五哥不会是遇到了刺客,慌不择路地拿沈世子出去挡刀了吧?啧啧……”

  他幸灾乐祸的声音没有刻意压低,很显然就是想被所有人听见。

  “六皇子,在不清楚事情的全貌之前,请谨言慎行。”张学士提醒道。

  六皇子「哼」了一声,显然没有将张学士放在眼里。

  众人虽嘴上没再说什么,但脸上的表情显然不是那么一回事。

  连顾迟渊身旁的张学士都听见了,顾迟渊本身自然也不会错过六皇子的猜测。但他并没有作出任何的反应,只是像往常一样,一副两耳不闻窗外事的淡薄姿态,垂眸静静地站在那里。

  他知道刺客是谁派来的,也知道那人包藏的什么祸心。

  但他现在的实力还太过单薄,就算站出来指出幕后黑手,也不过是以卵击石,非但不能将其扳倒,说不定还会让自己引火烧身。

  唯有沉默隐忍,才是长远的计策。

  顾迟渊原本还担心沈容辞大吵大闹,非要将此事彻查到底才肯罢休……若是那样,只会扰乱他之前所有的布置。

  所以当沈容辞开口的时候,他反而安下了心。

  取而代之的,是好奇。

  ——他倒要看看,沈容辞这只小老鼠又想耍什么花招。

  而且,刚才将刺客制服的那个内侍也不见了。如果他没记错,那个内侍就是沈容辞身边唯一的亲信,从崇国公府上带进宫的。

  沈容辞不知道顾迟渊那根弯弯绕绕的肠子里打的主意,他只想掩盖自己中毒的事实,同时维持好自己万人嫌炮灰的人设。

  挤兑男主不能停。

  沈容辞暗搓搓将自己在顾迟渊那受的气全都积攒起来,借着「维持人设」的幌子开始使劲怼顾迟渊。

  那暗暗较劲的小模样,没有一丝表演成分,全是真情流露:

  “张学士倒也不用如此替五皇子洗白,我这个受害者还在这里呢,就想着掩盖施暴者的罪行了?”

  这等好戏可不比上学有趣!

  可这沈世子却是吊足了胃口,说的话模棱两可,教人兴味都提起来之后,反而闭口不再言语了。

  在场的只有张学士忧心忡忡。他既担心沈容辞所说属实,五皇子当真是不仁不义之徒,遇到危险就拿别人去挡刀;又怕是沈容辞胡言乱语乱攀咬,伤了同学的情谊,日后怕是他与五皇子两个都会被人议论。

  无论是哪种情况,都是他作为国子监的老师不愿意看到的。

  “沈世子,我明白遭遇刺客之后多少会有些情绪激动,我们不妨先休息一下,静静心,再将前因后果说出来也不迟。”张学士道,“至于五皇子也同样,先请太医查看一下二位有无伤势,再慢慢将自己看到的告诉我们。我张雪涯定会将发生的一切如实禀告给皇上,让皇上为二位做主。”

  张学士本意是想告诉顾迟渊,如果被冤枉了也大胆说出来,他会毫无偏袒地请皇上主持公道。

  毕竟在他这个读书人的眼中,五皇子虽然病弱了些,没有母家支持还不被皇上看好,但文采策论俱佳,是几个皇子中数一数二的,平时待人也进退有度,不像是沈世子所说的那样。

  反观这位沈世子,小小年纪说的话却是尖酸刻薄咄咄逼人,不像是君子为人。

  张学士打从心底里,多少还是有些偏袒顾迟渊的。

  谁知顾迟渊像是根本没听见他所说的这番话,依旧默不作声,垂着眼睫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反而沈世子还在一旁继续道:“太医就不必给我看伤势了,张学士也不必多问什么,遭刺客就是遭刺客,赶紧派人去把贼人抓住才是正经,在这里问东问西有什么用?”

  顾迟渊一听,就知道这只小老鼠色厉内荏地在逃避太医查探。

  不知为何,他中了毒针,又被自己吓唬了一番,理应怕得哭爹喊娘;此时却不知为何,非但没有出现惊慌的神色,反而在拼命掩藏自己中毒的事实。

  再怎么说,中毒之后肯定会想让太医仔细查看有无大碍,让太医尽快治疗才是人之常情。

  这沈世子刚才还因自己中毒而忧心忡忡,怎么如今有太医在场,反而对此事闭口不谈了?

  顾迟渊发现,自己似乎越来越看不懂这位沈世子了。

  沈容辞数落完张学士,随即又露出了一副失望至极的神色,叹了口气:“我还是先回鸾翥台去多陪陪我姨母才是,否则还不知道下回遇到这种事是什么时候,更不知下次还有没有那个命活下来呢!”

  沈容辞虽还想再趁机多骂骂顾迟渊,但到底还是小怂了一下,本着见好就收的道理,过过嘴瘾就想开溜。

  谁知他还没走到楼梯口,就被人拦了下来。

  只见二皇子身边那位内侍顶着个红肿的老脸拦在他面前,表面恭敬行礼,实则皮笑肉不笑道:

  “沈世子,还是留下来请太医看看吧,不然您要是出了什么好歹,到时候瑾妃怪罪下来,奴才们也吃罪不起啊。”

  作者有话说:

  顾迟渊:沈世子,你还有多少惊喜是我不知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