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辞躲角落穿衣服的时候, 才突然意识到,顾迟渊耳朵后面的那个小黑点,应该只是一颗小痣。

  自己也真是的, 当时因为各种原因,脑子不太清楚,才将那颗痣当做了脏东西。

  现在他一回想起顾迟渊那略带震惊的眼神,就感觉自己是个调戏了黄花大闺女的纨绔子弟似的。

  沈容辞忍着这古怪的感觉, 将脑海内奇怪的想法统统赶走,手忙脚乱地将衣服全都穿戴整齐,打算趁皇子们回来之前离开藏书阁。

  却被一道人影挡住了去路。

  “沈弟弟怎么在这?怎么衣服没穿好?”

  沈容辞抬头, 撞见了二皇子略带揶揄的视线。

  “二皇子?你……什么时候来的?”

  沈容辞有些心虚。他不希望刚才顾迟渊替自己整理腰封的暧昧画面被二皇子看到。

  他还指望着卧底到二皇子阵营里去呢。若是二皇子看到了,那他就算是全身是嘴, 也说不清了。

  二皇子却没有立刻回答他的问题,而是目光似笑非笑地停留在了他略微凌乱的衣领上。

  他比沈容辞年长三岁, 身量要比沈容辞高出整整一个头。藏书阁的光亮从他身后氤氲, 被他挡了个严严实实,令沈容辞整个人都被笼罩在了他的阴影之中。

  他有些懒懒地抬起一只手, 半撑在书架上,将沈容辞唯一的出路都堵住, 让沈容辞想逃避都无处可逃。

  这样极具侵略性的姿势让沈容辞感到些许的不舒服。

  二皇子怎么不说话?是没听见他的问题吗?

  就在沈容辞以为自己刚才那句话没说清楚、要再重复一遍的时候,二皇子才终于大发慈悲地开了口:

  “我刚来,就看你在藏书阁内, 所以就过来了。你午膳可用过了?”

  “已经用过了, 多谢二皇子关心。”沈容辞装模作样地干咳了两声, “我喉咙有些不适, 想喝点水, 二皇子可否先让我出去?”

  他去推二皇子的胳膊, 想让他稍微让一让,谁知二皇子却像座山一样,一动也不动。

  二皇子的笑声从沈容辞头顶传来:“沈弟弟是不是忘记要答应我什么事了?”

  沈容辞疑惑地看向他。

  两人凑得很近,这个姿势从后面看过去,就像是二皇子将沈容辞整个人都圈进了怀里。

  二皇子提示道:“今天早上,我不是说过崇华殿过几日有个茶会么?沈弟弟还没回答我是否要来参加呢。”

  沈容辞立刻回想起了这茬。

  本来自己是要答应的,当时被其他事情耽搁,后来也就把这件事忘在了脑后。

  “二皇子盛情邀请,我怎敢不从呢。”沈容辞笑得谄媚。

  而他话音刚落,就有书本重重合上的闷响声从二皇子身后传来。

  二皇子漫不经心地侧头看向身后,仿佛是才意识到自己后面有个人:“啊,五弟,你怎么也在这?”

  沈容辞吞了口唾沫,小心翼翼地透过二皇子横在自己面前的胳膊,朝外看过去。

  他们所处的这个角落位于两排书架之间的最里侧,沈容辞的背后就是墙面。此时顾迟渊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书架的外侧,堵住了这里唯一的出口。

  而他手中正捧着一本厚重如板砖的典籍,似乎是为了翻阅什么东西,才恰巧路过的。

  沈容辞背后汗毛直竖。

  二皇子难道先前不知道顾迟渊也在藏书阁内?他走进藏书阁的时候难道没看到吗?

  而且顾迟渊为什么凑了过来?还嫌这个小角落不够热闹?

  看着眼前的两座人形肉墙,沈容辞突然觉得胸口很闷。

  ——他只是想出去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啊!

  然而更让他窒息的是顾迟渊接下来的话语:

  “沈世子吃饭的时候,衣服不慎被我弄脏了,便说是要来换身衣服。因为他长时间没出来,我就来看看是否遇到了什么情况。”

  ——这话是什么意思?

  什么叫「吃饭的时候衣服被我弄脏了」?

  怎么说得好像刚才是他在和顾迟渊两个人开开心心地一起吃午饭?

  怎么之前没看出来这顾迟渊张口扯谎的技能有这么娴熟?

  果然,听顾迟渊这么一说,二皇子脸上的笑意顿时凝滞了一瞬。

  他看向沈容辞,打趣似的道:“原来沈弟弟拒绝了我的午餐邀请,是先与五弟有约了啊,难怪……沈弟弟下次大可以直说,也不必费心思想别的什么借口。”

  虽然他很快恢复了常态,但沈容辞还是敏锐地抓到了他眼底一闪而过的微妙情绪。

  沈容辞现在又无法轻易开口否认顾迟渊的说辞。二皇子此人敏感多疑,他不能确定自己狡辩的话语落到二皇子的耳朵里,是否就会染上一层别的含义。

  二皇子放下了撑在书架上的胳膊,给沈容辞让出了一条路来:“沈弟弟本就身体不好,又在这简陋的地方换了衣裳,可别加重了风寒,还是快去喝些热水吧。”

  沈容辞只想快点逃离这处修罗场,遂没多说什么,低着头快步向外走去。

  在经过顾迟渊的时候,沈容辞忍不住瞄了对方一眼。

  只一眼,他便看见了那本典籍的竹片封皮在顾迟渊的手里几乎被捏得变了形。

  还有顾迟渊冷冷落在他身上的、略带着嫌恶的眼神。

  仿佛是在看什么脏东西似的。

  ——

  在下午的武学课程开始之前,张学士会先布置今日的课业,是以皇子们午休结束后,还是会先在回到藏书阁内。

  六皇子自然没有来。

  除了罪魁祸首顾迟渊和沈容辞以外,其他皇子似乎对六皇子的缺席并不关心,唯有张学士询问了几句未果后,便将此事不了了之了。

  沈容辞心中记挂着自己的任务,所以张学士布置课业的时候他基本上一个字都没能挺进耳朵里去。

  况且……

  他不但关注着顾迟渊的书袋,心中却还忍不住在想顾迟渊刚才的眼神。

  明明二皇子来之前,此人还好好的,帮他整理腰封的时候温柔地像个正常人,甚至让沈容辞产生了一种他们俩关系很要好的错觉。

  可没一会儿,顾迟渊就能用那样陌生的眼神看着自己。

  沈容辞真的想不明白,一个人怎么能够如此善变。

  他正胡思乱想着,眼角便看到顾迟渊的手伸向了他自己的书袋。

  沈容辞忍不住屏住呼吸。

  盘扣松开,整整一袋子的草编蛇从中滚落,尽数掉在了顾迟渊的腿上、衣服上。

  有没看清的皇子立刻惊叫出声,引发了藏书阁内一阵不小的骚乱,不少不明就里的皇子听见有人在喊「蛇」之后,都连滚带爬地低头往门口处跑。

  唯独知情的沈容辞、他身侧的二皇子以及当事人顾迟渊没有动作,三人一副无事发生的模样。

  张学士好歹是这里最年长的人,他虽一开始也有些慌乱,但很快镇定下来,看清了顾迟渊身上的那些绿色长条的真实身份。

  “大家冷静!这些只不过是用青草编织而成的假蛇而已,并不是真的!请诸位冷静一点,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不要走动!”

  是假蛇?

  慌乱中的皇子们如梦初醒,纷纷定睛朝顾迟渊身上看去——真的是不会动的草编蛇!

  再看沈容辞三人,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样,那几个叫嚷着要跑出去的皇子立刻被比了下去,面色顿时都不是很好看。

  有人为了找回场子,故意找茬道:“五弟和沈世子是不是都被吓得动不了了啊?哈哈,胆子可真小啊!”

  他们不敢找二皇子的不是,便拉了离顾迟渊最近沈容辞下水。

  然而无人回应他。

  沈容辞是懒得同他们计较。

  他在偷偷观察顾迟渊的脸色。

  这些草编蛇可是他悉心编织了整整一晚上的成果,虽然再怎么说,质感绝对是比不上真正的蛇的,但胜在数量之多、眼色又相近。除非是经常与蛇打交道的人,否则乍看之下的第一眼,绝对是会被吓一跳的。

  何况顾迟渊是受到如此正面的视觉冲击呢?

  只见顾迟渊半垂着眼帘,正盯着自己腿上的那几条草编蛇看。他虽看上去一副处变不惊、十分沉稳的模样,但沈容辞在这么近的距离下能感觉到,他的脸色比之往常要更显苍白,连嘴唇都是紧抿着的。

  顾迟渊虽然不说话,但沈容辞能看得出,对方已经被这些草编蛇吓到了。

  只是沈容辞觉得奇怪。

  他奇怪的不是顾迟渊,而是自己的此时此刻的心情。

  ——自己明明成功吓到了男主,为何一点想象之中的兴奋心情都没有?

  是因为顾迟渊的反应太过安静、不够剧烈,让他没有成功吓唬到人的快感吗?

  好像也不是……

  他总觉得顾迟渊这幅模样看上去十分脆弱,好像是被怎么欺负了似的,再加上对方病美人的设定,一瞬间连顾迟渊垂下的眼睫都显得楚楚可怜。

  沈容辞不得不承认,自己在这一刻,产生了一丝丝的后悔情绪。

  ——是不是按照白月光宝典,将毒蛇换成鲜花会更好?

  他这厢正在暗自纠结,却没看到另一边的二皇子轻微捻动的手指。

  沈容辞只来得及听见窗外似乎隐约传来了一声诡异的笛音。

  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沈容辞没来得及看清那黑影是个什么东西,低头时却一眼便看见了顾迟渊手背上的多出的两个细小的黑孔。

  是蛇!

  顾迟渊被蛇咬了!

  难道是师父的蛇混入了那堆草编蛇之中吗?

  不……看颜色,那应该不是草蛇……

  沈容辞刚要开口,顾迟渊便不动声色地用袖子将那处伤口藏了起来,随即向他递来一个警告的眼神。

  他面色极其虚弱,连横了沈容辞的那一眼都显得尤为后劲不足,显得十分轻飘,仿佛风一吹就会散似的,教人不由得担心他是否下一刻就会倒下。

  顾迟渊这一眼很显然是在叫他不要声张,可沈容辞犹豫了。

  ——不行,万一是毒蛇怎么办?

  沈容辞拼着被顾迟渊记恨的下场对张学士喊道:“快传太医——”

  然而他话音未落,身侧的顾迟渊突然喷了一口黑色的血出来。

  作者有话说:

  明天晚上23:30更新,不能晚睡的宝贝就不要等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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