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容辞抓住一切机会当着顾迟渊的面惩罚自己的下属们, 却在把人都拉去跑圈后就后悔了。

  不为别的,人都走了,他就要面临和顾迟渊独处的境地了。

  非但帮顾迟渊梳了头, 还被迫陪聊。

  他发现,当着将士们的面时,顾迟渊还会喊他一声「少将军」,等周围没什么人了, 私底下顾迟渊却还如往常一般称呼他为「沈世子」。

  “看来沈世子在军中威望颇高,将士们都十分敬重。”

  “王爷过奖了。”

  “沈世子离开京城这么多年,过得还习惯吗?”

  “还好, 多谢王爷关怀。”

  “昨夜沈世子匆匆离去,可是军中有要事?不知后来可抽出时间好好洗漱休息?”

  “咳……有的, 谢谢王爷挂心。”

  ——怎么感觉这么像第一次相亲,硬着头皮和相亲对象找话题?

  沈容辞发现, 不论是九年前还是九年后, 自己都极其不擅长和顾迟渊独处。

  顾迟渊偏头,在黄稠伞的阴影里静静看着阳光下年轻将军侧脸。

  沈容辞的样貌变了很多, 他变得比年幼时更加俊美,也看上去更加开朗, 从前眉眼间的郁郁都早已消失不见。

  因为要操练,头发被一丝不苟地束起,鬓角边和耳后都没有一根多余的头发丝。

  不知为何, 这只小狐狸似乎一直在有意无意地逃避与他对视。

  但顾迟渊并不恼, 相反他很享受这种过程。

  他突然伸手, 轻轻扯了扯沈容辞的袖子, 似乎是想让沈容辞也走近阴影里凉快些许。

  “有件事一直让本王耿耿于怀, 即使过去了那么多年,本王依旧无法忘记……”顾迟渊的声音听上去有些犹豫,“当年在天牢里,沈世子对我——”

  沈容辞突然出声打断:“末将突然想起有要务在身,王爷若是无聊,就让末将的副手来陪您参观一下营地。”

  于是便有了沈容辞把袁武章拉来「给王爷讲讲军中趣闻」一事。

  而他自己则借口跑路,打算等将士们跑圈结束再来。

  留下袁武章满头大汗,心中哀嚎:少将军这是让他来取悦嫂子来了?

  袁武章强行咽了咽快渴冒烟的嗓子:“不知……王爷想从哪里参观起?又想从哪些趣闻开始听起?”

  就见那恕亲王看着少将军离开的方向,似乎有些出神。

  袁武章一怔,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总觉得恕亲王看向自家少将军的眼神,很不一般……

  “本王想听听,关于你们少将军的一切。”

  ——

  溜之大吉的沈容辞并不知道,他的副手为了他未来的「幸福」,将他在军营里所有鸡毛蒜皮的小事都给兜了个干净,甚至连他牙刷怎么摆都要告诉顾迟渊了。

  此时已经是营地里开饭的时候,沈容辞先去打包了三十份的白馒头和干咸菜,拎去了营地门口,等跑圈的将士们第二圈结束,就把人拦了下来,拉去了山里一处树荫底下,将馒头咸菜分发下去。

  将士们欢呼一声,一边啃馒头,一边双眼亮晶晶地看着他。

  沈容辞觉得这种眼神很奇怪,印象里从未见过。

  而且这两圈下来也是很累的,这帮家伙看上去怎么那么有精神?

  可是当他询问是否发生了什么,将士们却一致否认,声称是少将军想太多。

  ——他们已经私下里商量好了,要在督查使回京之前,帮他们少将军把人追到手!

  这种事当然不能让少将军知晓,必须保密。

  沈容辞问过无果后,自然也没多想。他手下这帮大老爷们最是藏不住心事的,要有什么事也早说了,都轮不到他问的。

  也就没将此事放在心上。

  他道:“馒头吃的差不多了就跟我回营地。不过记着,等会到了督查使跟前,一定要假装你们跑满了五圈,最好一副累岔气了的模样,知道了吗?”

  将士们面面相觑:少将军还是心疼咱们的啊!追媳妇的同时还不忘照顾兄弟,是真男人!

  “少将军放心,别的不说,咱们最会演的就是死狗了!保管把督查使唬得一愣一愣的,凸显少将军大男子的威武气概!”

  威武气概?

  这有点没必要吧……

  沈容辞见他们一副摩拳擦掌的模样,也没反驳什么,只是把挨完轻飘飘十板子的秦老六点了出来:

  “你,等会一定要哭诉自己挨完板子还必须跑圈的遭遇,把自己说得越惨越好……对了,记得走路的样子装得像一点,可别露馅了。”

  秦老六一听自己还能加戏,立刻兴致高昂:“放心吧少将军,不就是演瘸子吗,我会!”

  于是等袁武章带着恕亲王找过来的时候,就见先前还生龙活虎的一队人,回来的时候成了路都不会走的行尸走肉。

  更夸张的,还有几个竟然抱着树枝做拐杖。

  特别是那个秦老六,也不知到那十大板子到底打在了哪里,他是腿也歪、臀也歪,一根胳膊抬不起来似的,一张脸又挤眉弄眼,嘴里「哎哟哎哟」叫得那叫一个凄惨。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刚从战场上回来的伤残兵呢!

  “少将军,这是怎么回事?”

  袁武章急忙上前询问,就见自家少将军高冷地「哼」了一声,那双三白眼像是看杂碎一样,不屑地瞥了身后一眼:“不过是跑了五圈,就这般哭天喊地,真是不中用。”

  紧接着身后的将士们都开始哭嚎起来:“是啊少将军,是我们太不中用了!太不中用了!”

  看出这帮人是在演戏的袁武章:……

  他不得不提醒道:“少将军,督查使还等着用午饭呢,这……”

  “哦,已经到饭点了。”沈容辞像是才想起来似的,指了指身后的将士们,“你们今天统统不许吃饭,都给我去扎马步去!”

  将士们又怪叫起来:“天呐!少将军也太惨无人道了吧!我们快饿死啦!”

  “可是少将军实在威武,我们不敢不从啊!呜呜呜!”

  袁武章:看来他们可以组建一个营地里的戏曲班子了。

  沈容辞在心里默默计算着还要惩罚将士们几次,完全忽略了他们浮夸的演技,更没有察觉到顾迟渊的靠近。

  直到一块干净柔软的帕子轻轻按在他的额角,沈容辞才猛地一惊,看向不知何时已经站在自己身侧的顾迟渊。

  顾迟渊的神情格外认真:“别动。”

  沈容辞便呆呆的站在那不动了,任由顾迟渊替他擦去额头上和鬓角边的汗珠,紧接着是鼻尖,随后到了下颌与脖子……

  顾迟渊的手绕过他,隔着帕子在他后脖子上捏了捏。

  顾迟渊的睫毛很长,每当他垂眸的时候,就会有蝴蝶一样的阴影投在他的眼下,随着他的动作扑闪。

  沈容辞又不可避免地回想起昨夜蝴蝶滩上,顾迟渊赤裸着上身背对这自己的模样。

  “少将军可别让自己太辛苦了。”顾迟渊在他耳边轻声道。

  沈容辞微微蹙眉看他,一把将那只在自己脖子上作祟的手给抓住了。

  一旁的袁武章猝不及防看到两人这般亲密的画面,一时间觉得自己的存在有些多余,一双眼睛都不知道要往哪里看。

  谁知他刚要默默退下,就听见自家少将军冷硬道:“督查使请自重,与其花心思跟本将套近乎,还不如多视察一下军营,完成圣上交予的任务才是。”

  说完,无情地甩开了顾迟渊的手,就连那张帕子都飘飘然落在了地上。

  袁武章也是跟着沈容辞见过大风大浪的人了,早就练成了一张遇事不乱的死鱼脸。

  但饶是如此,他一向引以为傲的处变不惊还是出现了一丝裂痕:少将军,你怎么能对自己心上人这么凶!人会被你吓跑的!

  何况对方好歹也是个亲王,怎么能容得一个少将军这般态度?

  与袁武章以为的正相反,顾迟渊并没有露出丝毫恼怒的神情,反而亲自弯腰将手帕捡起。

  “抱歉,是本王唐突了。”他垂眸,慢条斯理地将手帕上的尘土拍干净,“只是,本王还未用过早膳,如今已是晌午……”

  他在委婉地表达——他肚子饿了,想吃饭。而且不是一个人去吃,是和沈容辞一起吃。

  可沈容辞偏要假装自己听不懂:“督查使身为军营贵客,想必我父亲一定已经为您准备了丰盛的午餐,督查使何不去找我父亲呢?”

  他不能再被顾迟渊牵着鼻子走了。虽然对方种种莫名亲昵的举动令他有些措手不及,沈容辞也摸不清顾迟渊这幅谦和君子的皮囊下到底打的什么主意,但他绝对不能再顺着顾迟渊的意思行动了。

  之前他有所疏忽,按照顾迟渊的心意帮着搓背、帮着梳头……都已经无所谓了。

  从现在开始,他要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全力抵御对方的温柔攻势。

  他必须维持好自己的万人嫌人设,而维持的第一步,就是处处与顾迟渊唱反调!

  袁武章正犹豫着要不要给自家少将军一些暗示,提示他恕亲王这是想约他一起吃饭,就听恕亲王自己开了口:

  “昨日崇宁公已经为本王专门摆设了接风宴,正为着少将军没能出席而忧心,所以崇宁公让本王随军的这段时间里,凡是有什么问题或者需求,都尽管找少将军……”

  “不知少将军是否还未收到崇宁公的军令?”

  作者有话说:

  停电了,摸黑码字,晚了一些,抱歉抱歉(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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