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无捧着一个木匣子, 沿着长长的地牢石阶往下走。

  别宫的地牢并不常用,知道此处存在的渐渐也就只剩历任皇帝了。太子也是偶然一次从皇帝口中听说了别宫有个地牢,并没想到今日会有这般重要的作用。

  地牢中很潮湿, 又人迹罕至,石阶上覆盖了一层厚厚的青苔,再加上光线昏暗,只有墙壁上每相隔五步才有一盏的油灯照明。

  丹无保护着手里的匣子, 走得很慢,以免自己摔下去把匣子摔坏了。

  他奉太子之命要好好「照顾」恕亲王。本来在天平山上眼看着就要得手了,却不知为何突然出现了一个严亲王, 成了恕亲王的替死鬼,坏了自己的计划。

  更糟糕的是, 这一切还被太子十分在意的沈少将军发现了。

  丹无看了眼自己缺了一角的袖口,回想起少将军那凌厉飞来的一刀, 有些心有余悸。

  也难怪太子对少将军那么非同一般, 就算对方是崇宁公唯一的嫡子,如今又是恕亲王名义上的丈夫, 太子也始终没有对他起过任何杀心。如此冰魂雪魄的人物,丹无自己扪心自问, 也会舍不得就这么让他死掉的。

  丹无终于走到最后一级台阶, 往前延伸的是一条长长的走廊, 由于光线问题, 走廊的不远处就被黑暗完全吞没了, 看不清里面所隐藏的事物。

  丹无熟门熟路地摸黑往前走,来到一处牢房前。他没有点亮油灯,因为那样会将牢房内的「孩子」们吓到的。

  他饲养的「孩子」们怕火,不然天平山上也不会被少将军用一把火全烧成灰烬了。

  丹无有些心疼地想着。不过对方是少将军,他不生气。

  丹无打开匣子,将里面的象牙白玉笛取出来,放在嘴边吹了一段音调怪异的曲子。牢笼内立马传出潮水般的嘶鸣声与匍匐声。

  对不起了,恕亲王。

  丹无在心里悄悄道了声抱歉,以笛声掌控着蛇群。这段笛音会让他的「孩子」们感到十分饥饿,从而疯狂啃噬关在牢笼内的人,直至吸干对方浑身的血液,将整个人吸成一具干尸才会停止。

  这实在太过残酷,丹无一直都很抗拒用这种方法杀人。可是太子已经特意吩咐过他,他必须照做。

  他闭上眼睛,努力摒除杂念,专心于笛声之上。

  可是很快,丹无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的「孩子」们还是很饥饿。

  一般这种时候,一部分的「孩子」已经有了人血的补充,会稍微安分一些。可是丹无能感觉到,他的「孩子」们非但没有安分下来,相反还更加狂躁。

  这是他们没能找到吃食的反应。

  难道牢笼里没人?

  丹无心下一惊,停下吹奏想点燃油灯查看情况,却在抬手摸向油灯的时候胳膊一轻。

  等剧烈的疼痛传来的时候,丹无才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的整个右手连带着半截前臂都被砍断了。

  热血喷洒出来,他疼得滚在了地上,连手中的玉笛都没能捏紧,滚落出好远。

  太子送给他的玉笛……

  丹无忍着痛,咬牙伸出另一只完好的手去够笛子。

  眼看着还有一点就能碰到,一只皂靴不知何时从黑暗中走了出来,无情地踏碎了他的玉笛。

  丹无艰难地抬起头,就见本该被锁在牢笼内的恕亲王正毫发无损地站在自己跟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自己。

  恕亲王手中的剑在黑暗里闪着寒光,正一点点滴着血,溅在地砖上,很热。

  眼看着恕亲王一言不发地举起剑,即将要将自己刺穿,丹无甚至发不出一丝求饶的声音来,只能仓皇地攥紧了一段断裂的玉笛,绝望地闭上眼睛,等待着死亡的降临。

  一串银铃声在地牢中回响而过,预料中的剑刃并没有落下,相反,丹无感受到了一丝熟悉的气息。

  他睁开眼,发现灵珂正站在自己身前,手中银镯将顾迟渊那致命一剑挡了下来。

  “姑姑!”

  顾迟渊看着面前突然出现的灵珂,冰冷的眉眼没有丝毫波动,似乎对此毫不意外。

  他收回剑势,挑眉打量着灵珂。

  “不知大祭司为何会出现在这里,可是皇帝又让你来取本王的血了?”

  灵珂知道恕亲王对她并不会有好脸色,能看在她的面子上饶过丹无一命已经属于侥幸。但她若是不能抛出一个让恕亲王心甘情愿放下剑的理由,丹无绝不会活过今晚。

  她低声道:“沈容辞有难,还望恕亲王前去解救。”

  果然,顾迟渊蹙了眉,原本覆满寒霜的脸有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说。”

  “太子要逼宫,已经命他的眼线偷了虎符,一旦禁军赶到并手握虎符,在场的瑾妃与崇宁公都会以叛贼的身份就地格杀……沈容辞也在场。”

  她话音刚落,面前宛如修罗的男人已经消失在了原地,不见踪影。

  灵珂望着男人消失的方向,叹了口气,低头看向丹无。

  丹无的右臂还在流血,可这傻孩子不知道捂着点,却还傻呆呆地捧着那碎得稀烂的玉笛。

  她当年带着丹无来皇宫里,本是想将他培养成顾迟渊的手下的。可太子不知从哪里听来的风声,察觉到了丹无的存在,暗地里将丹无从她身边骗走了。

  丹无这孩子也是实心眼,太子一点小恩小惠,对他好一点,从此就死心塌地地跟着太子了,说是报恩,灵珂怎么劝也劝不回来。

  眼看着丹无被太子支使着做了那么多坏事,灵珂只好暗中保护自己这个侄儿,只希望他能在争储之战中留下一命。

  丹无察觉到姑姑在看着自己,有些心虚地埋下头,小声道:“姑姑,对不起……你说过禁术不可随意对人使用,我……”

  “好了。我们走吧。”

  灵珂将他背起来,往外面走。

  丹无看了眼手心里碎裂的玉笛,小声问她:“去哪?”

  “离开京城。”

  “那我们还会回来吗?”

  “不会,永远不会。”

  ——

  韶永怀里揣着从崇宁公书房里翻出来的虎符,骑马一路奔向城门的方向,心中惴惴不安。

  今夜崇宁公和少将军都没有回府,听府上人说,是秋猎的时候出了点事情,要住在郊外别宫一晚。

  而他恰巧就在这时,得到了太子那边的传信,让他将崇宁公手上的虎符偷出来,在城门外交给禁军头领言平。

  韶永知道,今晚一定会出事,而且是出大事。

  想想看,千里送虎符,多么重要的一环。若是太子成功了,自己少说也可以得个爵位当当,不比继续给人做「妾室」来的爽?

  所以他虽然有些害怕,却还是强撑着瘦弱的身躯跑了大半的路程,一路竟也还算顺畅,无人阻拦,也没被崇宁公府的人发现。

  远远的,他在城门外不远的地方发现了一队人马,看着装正是禁军无疑。

  禁军统领言平显然事先得到了消息,知道他是来送虎符的,便没有人拦他,让他一路畅通无阻地到了队伍的最前头。

  言平作为当今皇后的亲舅舅,虽然年过半百,但看着依旧丰神俊朗,一副正人君子的模样。加之是禁军统领,又身材魁梧,看着令人心生好感,想不由自主地亲近。

  韶永见了他,知道自己已经安全,便松下一口气,将怀里包裹得紧紧的虎符交给了他。

  言平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你可知道这里面是什么?”

  这虎符原本是被崇宁公藏在一处暗格中的,并没有容器装着,如今裹在外面的锦囊还是韶永自己的。韶永当然不会不知道里面装得是什么。

  再说,他要是说不知道,万一太子不算他的功劳了怎么办?可不能吃这个亏。

  “知道。”

  “哦。”

  言平点点头,当着他的面打开了锦囊,确定里面的东西完好后,看了他一眼,露出个和善的笑容来。

  随即挥挥手,对身侧的副官随口吩咐道:“杀了他吧。”

  韶永的笑容立刻僵在了脸上,看着副官抽出佩刀一步步走向自己,顿时慌了神:“等等!大人想必是弄错了吧?我可是奉命前来送虎符的啊!”

  “嘘……”

  副官一把捂住了他的嘴,让他不能再发出一丝一毫的声音。言平竖起食指示意他安静,脸上露出了亲和的笑容来:“你也知道这里装的是虎符,若是事成之后你将此事说出去,太子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韶永疯狂摇头,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泛着冷意的刀刃。

  利器刺入肉体的声音响起,副官像扔一块破布一般将他扔到一边,路过的禁军目不斜视,似乎他的命在他们眼里比路边的野草还不如。

  直到禁军走远了,不远处的树林中才走出来一个人影,停留在韶永的身体旁边,塞了一粒丹药在他嘴里,粗鲁地替他简单包扎了一下伤口。

  韶永努力拼着最后一丝意识,想要睁眼看清救了自己一命的人是谁。

  他却模模糊糊地看到了于盏的脸。

  一定是自己疯了。

  于盏那家伙,怎么可能来救自己呢……

  韶永闭上了眼睛,彻底失去了意识。

  作者有话说:

  这章是过渡章,交代一下几个配角的支线,如果有想看具体故事的宝贝可以留言,等完结了我搞个番外;

  下一章皮皮辞归来,等太子的副本结束就要进入最后的完结卷了(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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