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一朵烟火炸开, 随即很快消失殆尽。

  而孔明灯也一点点消失在了遥远的天边。

  天空再次回复平静与黑暗。

  没了烟火的温度,空气陡然冷了下来。夜风吹过,夹杂这深秋夜晚独有的气息, 这原本该是沈容辞最喜欢的干净气味。

  如今却突然觉得落寞。

  再热闹的烟火也没能填满他心中的空缺,反而将他的心又敲掉了一块。

  沈容辞的沉默让顾迟渊一开始的紧张与期待都抹去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助的迷茫。

  “容辞?为何这样看着我?”

  沈容辞垂下眼帘,深呼吸一口气:“顾迟渊, 我有一件事不得不告诉你。”

  顾迟渊意识到他接下来说的很可能就是这么多天郁郁寡欢的原因,立刻点头:“好,你说。”

  沈容辞抿着唇, 久久没能开口。顾迟渊似乎意识到什么,上前一步想将他抱入怀中安慰他, 被他退后一步避开。

  “我是从另一个世界来的,按照你们的说法, 我应该是某种孤魂野鬼, 占据了沈容辞的身体活下来的。这点你应该已经知道了吧?”

  顾迟渊点点头:“我知道,但我一直都只爱你……”

  “我要说的不是这个。”沈容辞打断他, “我来这里是有任务在身的,只要帮助你顾迟渊成功登上皇位, 我死后就能再次回到那个世界。”

  顾迟渊微微睁大了眼睛:“你要回去?”

  沈容辞错开视线:“是,不过也是在这个世界死了之后的事了。等你登基之后,我会慢慢陪着你到老, 一直陪你到生命的最后。不过你必须帮我完成任务, 毕竟那个世界还有我的亲人, 我要回去照顾他们。只不过你做了皇帝, 刚才所说的那些生活都不太可能一一完成了, 得等你没有政务要处理的时候才能微服出巡, 可能还会有很多限制……这点我很抱歉。”

  “就是这件事?”

  沈容辞垂着眼,点了一下头。

  沈容辞没说话。

  顾迟渊问:“还有别的事要跟我说吗?”

  “没有了。”

  “那,我现在可以抱抱你了吗?”

  沈容辞点头。

  随着顾迟渊温暖的怀抱落下,沈容辞将脸埋在他的肩膀上,轻轻嗅着他身上的气味。

  他说谎了。

  结果到了最后,他还是没能当着顾迟渊的面将实情说出口。可是说到底,在这样的氛围下,又教他如何能开得了口?

  顾迟渊不自觉地摩挲着年轻将军的脊背,突然想到了什么,很小声地问道:“那你回到自己的世界后,会忘了我吗?”

  沈容辞顿了一下:“会。”

  “真冷漠啊,你就不能骗骗我吗?”顾迟渊呼了一口气,声音是十足的低落,“你去了那个世界,我就再也见不到你了,你在那里是什么模样、会做什么事情,我如何也无法得知了。不过那个时候我已经死了,说不定我的灵魂也能跟着你一起去呢?到时候,我就化作厉鬼一直缠着你,不许你找别的男人……女人也不行。”

  说到这,顾迟渊失落的情绪似乎渐渐好转,语气也轻快不少:“你忘了我也没关系,只要我记得你就好。这样就算我进了十八层地狱,想着你就是慰藉了……”

  沈容辞听到这,有些无奈地笑了起来:“什么傻话。”

  顾迟渊也跟着他笑了一会,突然道:“曾经父皇为了寻求长生之道,每个月都会饮我的鲜血,那个时候我只道他荒唐愚昧,恨透了他,每天都想着要把他杀了……现在,我反倒有些理解他了。等我登基后,我也要开始找寻长命百岁的方法,就算让我去山上做道士求仙也好,成了不老不死、无所不知的神仙,这样不管你在哪个世界,我都能永远和你在一起了。”

  沈容辞哭笑不得,捏了把他的脸:“成为神仙之前,你还是先想想办法快点把你的手治好吧。”

  ——

  新帝登基当日,天还未亮的时候沈容辞就醒了。

  顾迟渊已经沐浴完毕,换好了以缂丝制成的新龙袍。见他醒了,俯身吻了吻他的额头:“再睡会吧,还早。”

  沈容辞看了眼窗外的天色,摇摇头,起身道:“我陪你。”

  顾迟渊对他微微一笑:“好。”

  登基大典之前,新帝要先去面见老皇帝。自从老皇帝在东宫反叛、写下诏书之后,就一直待在自己的宫殿里没出来过,顾迟渊这回还是第一次去见他。

  沈容辞没有再跟进去,只是和吴才俊一起等候在殿外。

  吴才俊望着天,打了个冗长的呵欠。清晨的空气有些潮湿,还凉飕飕的,似乎是怕冷,吴才俊将两只手筒在袖子里,拿胳膊肘捅了捅沈容辞:“喂,你说,贪得无厌这个特质是不是会遗传的啊?”

  沈容辞没理他。

  吴才俊这几日已经习惯了沈容辞对自己的爱答不理,也不在意了,自顾自说下去:“要不然这摄……新帝怎么和老皇帝一个模样,这两天竟然开始让我找长生不老的古法了。要我说,有这闲工夫还不如去找找游历在外的神医治治他的手呢。”

  沈容辞垂下的睫毛颤了颤,还是没什么反应,似乎对这个话题并不感兴趣,只淡淡道:“那些长生不老的说法都是骗人的,对身体有害无益,你作为国师好歹劝着些。”

  “我劝他有什么用?还不如你的枕头风管用。”吴才俊翻了个白眼。

  沈容辞没再接话。

  所幸顾迟渊并没有在里面待多久,很快就推门出来。

  沈容辞在门彻底关上之前往里面看了一眼,只来得及看见老皇帝放在床沿的一只手,手中捏着一本诏书。

  “放心,”顾迟渊在他耳边低声道,“我不会杀他。”

  沈容辞点点头,视线顺着挪到下面,看向顾迟渊的右手。

  龙袍的袖子很长,只要不是故意挽起袖口,顾迟渊的伤口就不会露出来,在旁人看来并没有什么问题。可只有沈容辞知道,这两天他的伤口溃烂得愈发严重,已经延伸至了整条胳膊。

  太医勉强用主板和绷带替他固定好了骨头,祈祷着皮肉可以自己长起来,可顾迟渊的伤口周围的一圈肉像是已经腐坏了一般,丝毫没有要长好的迹象。太医院的老头们为此束手无策,天天提心吊胆的,毕竟治不好新帝的手,他们的脑袋随时都有可能搬家。

  倒是顾迟渊本人对此不是很在意。他用左手写字也一样熟练自如。

  就算平日里有哪里不方便的,他也有沈容辞帮忙,这种时候沈容辞不会拒绝他,正好方便多亲近,顾迟渊反而乐在其中。

  吴才俊还想再重复一遍登基大典的礼仪和细节以确保万无一失,顾迟渊直接找了个借口将他支走。

  耳边少了絮絮叨叨的声音,总算清净了不少。远处的宫宇内是宫人们来回忙碌的身影,倒显得两人之间的氛围格外安静。

  “你和老皇帝说了些什么吗?”沈容辞率先开口打破沉静。

  “没什么特别的。”顾迟渊看着眼前的景象,神色如常,“说了些中宫的事。”

  也是,顾迟渊都登基了,连个中宫的人选都没有,为了顾氏江山的千千万万代,老皇帝也不得不操心。

  顾迟渊侧头觑了一眼他的神色:“你不生气吗?”

  “容辞,”顾迟渊难得对他有这么严肃的时候,“不许再说这种话。”

  沈容辞便闭了嘴。

  意识到自己有些凶了,顾迟渊立刻服软:“好啦,我错了,不该对你这么凶的。但是这种事你打我骂我生我气都好,就是不许跟着他们一起劝我,不然我真的会伤心的……我已经跟他说好了,也当着他的面写下了诏书,立长公主嫡子为储,等到了时候,我就把江山都扔给他们,退位和你一起游山玩水……”

  沈容辞有些惊讶:“那为何不立霖霖的孩子为储君?她才是你的亲妹妹。”

  顾迟渊不以为意:“她现在都还只是个孩子呢,等她孩子长大了要等到什么时候去?长公主那个还有几年就及冠了,我也见过几次,是个可塑之才,那群大臣也不会有异议。”

  沈容辞还想再说些什么,李公公迈着小碎步跑过来,催促道:“圣上,吉时快到了,还是先请随奴婢去吧。”

  顾迟渊轻轻颔首,朝宫宇外走去。

  “等等。”

  沈容辞回头,示意候在一旁的系统上前。系统端上早就准备好的酒杯,恭谨地呈给沈容辞。

  沈容辞端起酒杯,微笑着递给顾迟渊:“我们那里有个习俗,重要典礼前喝下爱人准备的酒,寓意着前程坦荡顺利。这是我亲自为你准备的果酒,不会醉人,不误事。”

  顾迟渊酒量不差,这句话他是说给李公公听的。

  他是新帝放在心尖尖上的人,给新帝喝一小杯果酒又不是什么大事,李公公自然不会拦。

  顾迟渊似乎很高兴,接过酒杯便直接喝下了。

  “那我走了,你要在下面一直看着我,好不好?”

  沈容辞点点头,目送着顾迟渊离开。

  系统看了眼手里端着的空酒杯,忍了又忍,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绝情丹是不是已经磨成粉放在里面了?”

  沈容辞转过身,慢慢往前走去。

  “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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