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云端像个木偶似的盯着电脑屏幕。嘴巴好半天都合不上。

  赵云梁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 慢条斯理的看报纸。一想到明天这个时候,大概所有的报纸上都在议论医药联合会的账目问题,他就心情愉悦。

  还有, 李云端在他面前总是板着一张脸装大人,难得看到他张着大嘴、呆头呆脑的傻样, 这也让赵云梁觉得愉快。

  李云端的灵魂慢慢归了窍, 他僵硬的转过身, 用一种不可置信的眼神上上下下打量赵云梁, “你是……怎么做到的?”

  赵云梁十分有派头地抖了抖手里的报纸,“你猜。”

  李云端, “……”

  这老头儿, 还端上了。

  李云端凑到他身边坐下,一脸的求知欲, “没什么可猜的,就是跟那几家的负责人商量好了, 一起公开这些信息呗。”

  赵云梁淡淡的瞥了他一眼。

  李云端觉得他的嘴角有些可疑的向上挑,就觉得他这会儿心情应该是不错的。于是他厚着脸皮继续发问, “你是什么时候跟他们商量好的?”

  赵云梁抖了抖腿, 云淡风轻的说:“这个啊,大概有两三年了吧。”

  “顺利吗?”李云端简直好奇死了,“他们对医药联合会有意见吗?你去找他们之前, 他们有没有想要脱离这个协会的意思?”

  赵云梁斜了他一眼。觉得这小子就像养在水里的傻胖头鱼似的, 得有鱼饵吊着,才知道往自己身边凑一凑。

  他盘算了一下手里到底有多少鱼饵, 稍稍有些忧虑。要是这些鱼饵都用完了,傻胖头鱼还能围着自己打转么?

  “你说呢?”他反问李云端,“这些人你或多或少也都听说过吧?你觉得他们是怎么同意的?”

  李云端很认真的思索起来, “宁家是因为跟你关系好吧?高家说不好……随大流吗?我想不通苗家为什么会同意,赵尚清的舅舅不就是苗家的人吗?这要说起来,苗家跟医药联合会的关系还挺紧密的……是因为赔进去太多钱吗?”

  赵云梁有些得意的扫了他一眼。到底年纪还轻,嫩啊。

  “其实跟医药联合会合作,大商家都是抱着一个做慈善的态度,图个好名声罢了。”赵云梁轻嗤,“医药联合会是一个非官方组织,成立的最初,是打着同行交流技术的旗号,后来吸引到了一定的投资,就开始搞一些免费的医疗援助活动……说是免费,但药品、设备这些东西又不会从天上掉下来。钱从哪儿来?”

  李云端也不傻,自然知道这都是商家的赞助。

  赵云梁就干脆把话说的更直白一些,“有人愿意拿钱出来做慈善,但不表示他们愿意被人当成傻子。那些人拿着大家做慈善的钱给自己买车买豪宅买奢侈品,换了是你,你愿意不愿意?”

  李云端一直都挺穷的,能跟做慈善沾边的举动,也就是每次去校门口给自行车打气的时候,请那个兼职收废品的老大爷吃一碗牛肉面。

  但是这种事并不难理解。谁会愿意被人愚弄呢?

  谁会乐意捐出来做研究、或者进行医疗援助的钱被人挪用去消费在他自己的身上?!

  所以,赵云梁就是用这些人挪用款项的证据来说服这几位当家人的?李云端想了一会儿,觉得赵云梁是一个非常聪明的人,他选择了一个非常合适的突破口。

  李云端抬起头,见赵云梁正看他,就冲着他竖起大拇指,“厉害。”

  赵云梁淡定的一笑,低下头继续看报纸。但在李云端一转身的功夫,却忍不住抖了两下腿。

  他征用了办公室旁边的会议室,将他手下信息组的所有成员都召集到一起,按照领取的任务不同,分成若干小组,一个个忙的头也顾不上抬。

  祝之言负责协调工作,满屋子就数他忙,一会儿给这个人补充几分资料,一会儿给那个人传递几条新消息。会议室里不允许闲杂人等出入,他还得负责给大家泡咖啡、订宵夜。

  霍冬桥抱着笔记本电脑窝在角落里的一张沙发上,眉头皱着,手底下页面刷得飞快。聊天窗口也开着,宣传部的负责人正跟他汇报自己联系水军的情况。

  祝之言把一杯黑咖啡放在他手边的茶几上,小声提醒他,“老大,你先去隔壁睡一会儿吧。”

  霍冬桥的办公室是一个套间,里间在装修的时候就布置成了卧室,有床有衣柜。有时加班到深夜,他也会直接在办公室里住下来。

  霍冬桥摇摇头,“你跟他们说一声,累的话就轮流休息。”

  “知道,已经安排好了。”祝之言跟在他身边这么久了,时不时加个班根本就是常态。应付起来简直得心应手。

  霍冬桥听到他的声音里那种轻松的腔调,就忍不住抬起头扫了他一眼,“心情好?”

  “当然好。”祝之言工作这么久,还是第一次因为非工作原因加班,莫名的就有一种“数学老师有事,这节课改成体育课”的兴奋感。

  “老大,”祝之言像条欢脱的大狗似的摇着尾巴问他,“你得给我透个底,咱们这算犯法么?”

  “你说呢?”霍冬桥不爽了,“我造谣了吗?发布虚假消息了吗?”

  祝之言老老实实的摇头。

  “张老的孙女没有在网上炫富吗?”霍冬桥说着说着,脾气也上来了,“你算算他们家祖孙三代的年收入,够不够这位大小姐三天两头去欧洲扫货的?!”

  祝之言连连点头。这些信息可都是过他的手整理出来的,他知道的要比他老大更清楚。何止扫货啊,人家发到网上的跑车就好几辆呢。

  “还有哪个谁,每年都去医大演讲的那个姓刘的老东西,”霍冬桥翻出刘老的照片,忿忿说道:“要不是网友手快截了图,谁能知道他戴的手表是几百万的?还有他们家住的那个房,你看正常收入的学者,哪一个买得起那个小区的别墅?”

  祝之言的脑袋被霍冬桥敲了一下,“我要做的事不是造谣,而是转发这些证据!要不我干嘛要花钱雇水军啊,对吧?我就是要借助这些人的手和嘴,借助他们的影响力,推动这件事不断发酵,最好是引起整个社会的关注。让那些想要暗中搞鬼的人没机会把事态压下去!”

  “明白,明白。”祝之言知道这些证据里头,有一部分就是霍冬桥雇人去挖出来的。

  他一个平头老百姓,突然间干起了狗仔队的活儿,稍稍担心一下也是正常的么。

  祝之言在心里默默盘算了一会儿,提醒他家老大,“赵先生和那几位当家人公开了账目之后,我猜他们那边也有人在做咱们这个活儿。”

  霍冬桥白他一眼,“废话。”

  这些人可都是商界老狐狸,不能一竿子打死敌人的活儿他们是不会做的。如果还留有余地,让医药联合会有机会翻身,那他们图什么?!

  祝之言心里却一下子都明白了,现在不仅仅是赵家在推动这件事,宁家、苗家、高家也齐心合力的给赵云梁做帮手。

  这一次,这几位大佬是铁了心要把医药联合会给掀翻了。

  “妈呀,这么一想,竟然觉得好激动!”祝之言两只眼睛亮晶晶的望着自己的老板,“想不到我有生之年,还有机会跟这些大佬们一起并肩作战!”

  霍冬桥挖苦他,“你还以为你是主力啊?!”

  “嗯呐。”祝之言点头,“本来我还以为就是帮着自己老大讨好男朋友……没想到啊没想到……”

  霍冬桥被他一脸受到惊吓的表情逗笑了。不过,老天注定他不能对这个有时聪明有时抽风的助理太过信任,因为接下来一句话,就把霍冬桥的好心情给扑灭了。

  “我以为我们是斗争的主力队员,”祝之言自己傻乐了一会儿,吞吞吐吐的对霍冬桥说:“没想到……连个候补都算不上。”

  “怎么就不是主力了?”霍冬桥恼羞成怒,抓起旁边的文件卷成纸筒要去抽他。

  祝之言灵巧的躲过,还不忘了回过头替自己辩解一下,“大佬们都下场了,还会缺造势的人嘛?!其实刚才我也听到了,赵先生是让你回家去解决家庭问题的!”

  霍冬桥正要发作,就听手机叮的一声响,提示他有新邮件。

  “不,不,你说错了。”霍冬桥转怒为喜,下巴扬起,冲着他欠揍的小助理得意洋洋的勾了勾手指头,“有些事,这些大佬们是绝对想不到的。谁说我不是主力?!”

  祝之言抱着脑袋半信半疑地凑了过来,就见他的老板拿着鼠标点来点去,打开了新邮件。邮件有一个很大的附件。打开来,发现有图片,也有视频。

  原来这是一份关于某个名叫“珍妮”的女生做的调查报告。

  首页是珍妮的半身照片,华裔女子,二十多岁的年龄,面容清秀。看不出有什么特别的地方。下面一张照片是和家人的合照,祝之言隐隐觉得坐在中间的那位白发老人的五官看上去有些眼熟。

  霍冬桥提醒祝之言,“都是奢侈品牌。”

  下一张照片是同一场景偷拍的,红笔标注出来的圆圈是在珍妮的衣柜里,衣柜的顶层,一大一小两个黑色的提包。

  祝之言对女性的奢侈品了解不多,便虚心向他老大请教,“很贵吗?”

  霍冬桥点点头,“爱马仕的全球限量款。”

  祝之言脑海里飘过一长串的零,“妈呀,这丫头老有钱了吧。”

  霍冬桥笑而不答。

  再往后翻,照片和视频的内容就更丰富了。有这位女生在很高级的场合消费时签下的账单、她参加某名媛的生日聚会时被拍到的照片等等。她身上穿的衣服、首饰都被人做了标注。还有几张她在机场被偷拍的照片。当时她的衣着虽然很低调,但手工定制的行李箱却被人标了出来,并在旁边配上文字,做了一个简单的品牌介绍。

  祝之言一边看一边感慨,“这要是没有标出来,我根本看不出这些东西这么贵……”

  霍冬桥笑道:“大佬们是注意不到这些细微的地方的。但是我告诉你,越是这些小细节,越是能反应一个人的消费水准。一个手里捏着金烟斗、天天在高级饭店里吃饭的人不一定是富翁,但若是他穿的袜子、拖鞋,平时用的牙刷毛巾都是奢侈品的话,那这个人一定很有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