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耽美小说>病鹤【完结番外】>第58章 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

  赵应祾和四叔等人往卫州疾驰,路上半点都没有耽误。

  也不能怪他急躁,谁不知道他一颗心全拴在赵应禛身上。

  虽然上面的事情绝对不可能发生,问一百个人,第一百零一个能大笑着反问你,您可不是说倒转了吧?但路濯还是提心吊胆,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赵应禛要是和什么潇洒女侠看对眼怎么办?

  他兄长一本正经,对世家淑女都不掀一点眼皮,可不要内心压着某种反叛因子,一走出这天地就蓬勃生长了。

  四叔都要被他面无表情的来回踱步逗笑了,看他沉默思索也不知道他脑里在想什么,“路啊,歇会儿吧。今儿又走了这么远距离,明天应该能和门里汇合,最多三日就到卫州了。”

  落风门启程也早,而且浚州和卫州离得近,误尺道人特地吩咐慢下来等路三师兄。

  路濯也知道对方说的在理,勉强收拾心思去歇息。

  他不知道的是自己这么着急反而是加速超过了赵应禛,对方还在景州等吕山派呢。

  更让他没想到的是居然有人和他的想法不谋而合——庄王对大家闺秀兴趣缺缺,会不会是因为杀戮成性,更喜欢同样会武的英气侠女?

  而思虑到这一点的不是别人,正是之前躺在皇后所列庄王妃名单第一位的风姚郡主,常辛伢。

  郡主自幼娇纵惯了,想到一出是一出,而且说做就做,没有一点迟疑。

  所以赵应禛意外地在吕山派的队伍里见到了她。

  庄王和郡主以前没见过,但他记忆力不错,即使当时完全没对那画卷上的人上心,他还是认出了常辛伢。

  武林大会由盟主李飞雪组织,昆仑派自然要张罗好天下兄弟的来去住宿问题,到时候散修的侠客也前往,更别提单纯闻讯来凑热闹的富贵闲人了,是以每派前去的人数不宜过多,都依照英雄帖为准。

  吕山派不是大门派,也不算出名,就派了掌门孙桂峰和两个话不多的男弟子,其他十个名额由北府军和皇帝的暗卫五五分成。

  因此站在一众男人之间的风姚郡主及挽着她的侍女初露就显得格外引人注目了。不过姑娘自幼生得漂亮,早就习惯万众瞩目,也不觉得有什么不对。

  常辛伢穿水色散花百褶裙,因为天气寒凉又披了一件带绒毛的织锦斗篷,款式素净,偏偏面料和绣纹都在彰显其价不菲。初露衣着同她一样简单利落,梅花长袄,腰间还别一把长剑。

  看上去还真有点行走江湖的样子。

  只是金枝玉叶细皮嫩肉,美若刚出尘,完全就是没经历过风霜的天真模样。

  常辛伢央了西乡郡公出来的目的其实很简单,就是想主动和赵应禛示好,待到两人两情相悦,她揭露身份,成亲便是水到渠成的事。

  之前知道庄王殿下没有看那些名门闺秀的画卷,她还难过了好一阵。但现在她又觉得这样挺好,元帅多年不近女色,大概这么多年冷情惯了,是对所有人都一样疏离。只要她先表示倾心,就不信赵应禛还是无动于衷。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他和她都有了。再加上这段武林同行,那此姻缘可不得传为千年佳话?

  她们不知道庄王一眼就猜出了自己的身份,还假装是吕山派的弟子,打过招呼后就站在一旁看他们交接人马。

  少女春心荡漾,瞧着如意郎君眼眸似波。赵应禛只当没看见,目光沉如水,又是古井无波,平静同一干将士交代事宜。

  皇帝这心思显而易见,还是没断了给他找王妃的念头,或者就是想让他心烦,甚至不管风姚郡主这般胡来,将人直接送到跟前了。

  只是赵应禛向来不会让人掌控自己,在战场上不行,在情场上更是不行。

  赵昌承能拿北镇国公和路濯威胁他,是因为他觉得没必要用这点小事扰了外公,而他因此能陪着义弟,所以不觉得这事是麻烦。

  但若是皇帝想将他变成掌中傀儡,那他也不介意把事情闹成父亲最不想看到的局面。

  他不需要将就,没必要委屈。即使现在还没和路濯说开,他也不想有任何一丁点意外影响到他们之间的可能性。

  于是庄王临时改变行程,不再与吕山派同行,就此分道扬镳。

  与他一道的林辰和段知简当然不会有异议,纵使是半夜赶路也毫无怨言,唯赵应禛是瞻。

  而住在客栈的风姚郡主第二天就见梦中情郎留下的别过字条,没有其他办法,只能对着空荡荡的街道大发脾气。吕山派三人受西乡郡公所托,和皇帝所派的人自然明了其中蹊跷,只能好声好气哄着。

  倒是留下来的北府军一头雾水,他们元帅未发一言提前先行,合该他们觉得被抛弃了才是吧?然后又暗暗恍然,自家王爷就是魅力无边,能引得初见之人都为之痴狂。

  不愧是赵应禛,佩服佩服。

  而冷静下来的常辛伢觉得这样可不行,看来得改变策略!只等到了卫州她便亮明身份,定能让三哥哥郑重以待!

  届时两人以侠侣身份闻名江湖,那便最是逍遥。

  风姚郡主笑着对侍女道出自己所谋,当即获得对方双手支持,被夸得喜上眉梢。接下去又是一番怀春少女悄悄咬着耳朵白日做梦,不再多提。

  路濯在落风门的队伍里看到花旌时倒没有一点意外。

  他都把路濯那点心思告诉赵应禛了,怎么着也得把这热闹凑完。

  而且花楼主和落风门诸位弟兄早混得不能再熟,只要他乐意,没人觉得同行怪异。

  路濯先和师父师叔们打过招呼才往花忘鱼这边走,对上男人满脸笑意,“阿路。”

  “怎么还带了琴来?”他看向花旌背上鼓起的包袱,轮廓明显,瞧形状就知道是一把便携的瑶琴。

  “可不是旌的东西。”花忘鱼笑着纵马退开两步,微弯腰抬手介绍身旁人,“这位是玉烟楼楼主,裴山南。”

  路濯远远就看到了这陌生男子,方才所言就是想让花忘鱼引见。

  “先前去玉烟楼听过曲儿,俱是才人。今日见裴楼主,果真也是气度不凡。”路濯拱手见过,因为是花忘鱼的朋友,难得又主动恭维两句。

  “路少侠谬赞,前次错过,多有招待不周的地方,还望担待。”裴山南说话温和,偏偏不让人觉得中气不足,反而很舒服,看来也是适合唱歌的嗓子。

  “山南虚长少侠几岁,若是不嫌,叫一声裴兄,或者称我表字长含就好。”

  其实裴山南相貌普通,完全是泯然众人的模样,与花忘鱼平日里爱招惹的“美”相差甚远,与他自己楼中才子佳人也完全不是一个样。

  唯有笑起来时和煦如风,由内而外的温润儒雅,让人不自觉也平和下来。

  “相逢即幸,长含兄也别叫濯少侠了,阿路便可。”

  “好的,阿路。”裴山南朝少年点点头。

  这边,花忘鱼瞧路濯朝自己督一眼便明了,主动朝朋友道:“我与阿路说点事儿。”

  裴山南笑笑也不多问,跟着两人下马,转身去找甄枫讨水喝。

  “怎么这回把裴楼主都带上了?腻了?”路濯把玩手中双刀,眼睛都不抬。

  “想听琴。长依她们姑娘家柔弱,我怎么舍得让人跟着跑到卫州来。”花旌向来实诚,客套话也说,但在路濯面前遮掩也不用多,“怎么能用‘腻’一字?若问相守甚了期,除非相见时。”

  他将诗文改一字,意义倒是完全变了味。

  “还是怨我情浅。”

  花忘鱼对此倒是供认不讳。

  路濯懒得搭理他,就男人这落寞若为情所困的模样,十年里说不下十次还是他疏于计数的结果。

  “那裴楼主呢?”不是他此次反应过度,花旌以前可从来没招惹过男人。而且不符合他第一面眼缘的人也从不深交,虽然这么说不大好,但裴长含的长相就是花忘鱼一眼望过去不会有任何停留的类型。

  “朋友,兄弟。”花旌慢悠悠道。

  “我先前不是说要去找郎中把脉吗?就是在那儿遇到了他,没想到他还是玉烟楼楼主。一来二去也就熟络起来。”

  “赵小九,人生自是有情痴,此恨不关风与月。”①

  花忘鱼本来就生得正气,认真起来时就能让人觉得字字郑重。

  “有些东西我也还摸不清,待我理顺了自然会告诉你。但裴山南好,我看着他就心下舒坦。”

  “我觉得我好像已经认识他一辈子了,我们的人生早就不停地重叠,只是以前居然都没碰过面。”

  花忘鱼见路濯一副吞了脏东西不上不下的表情,不禁哑然失笑,“赵小九,你就这样看我的啊?”

  路濯欲言又止,“你不适合说这种话。”就他告诉对方自己对自家三哥有不可说的念头时都没这么腻歪。

  那些东西难以启齿,是藏在不见光淤泥下的肮脏龌龊,是他偏要它开出一只不染来。他哪能对着别人将心里那些话都掏出来,怎么舍得,他生怕给赵应禛即使一句转自第三人称的曲解。

  花忘鱼哈哈大笑。

  “我对裴山南不是你对赵应禛那样。”

  “如我与君稀,他一曲能教肠寸结。”②

  他最后说一句,便再不开口谈裴长含。

  路濯想了半天才说出一句行。

  花旌自少年时就不按常理活,他是潇洒,情与生都随性恣意。

  他和他是兄弟,能调侃两句,但背后永远是支持和理解。虽然现在花忘鱼自己都还费解,更别提路濯了。

  “你和你哥如何了?怎么也跑来卫州?”花忘鱼挑眉,刚刚插科打诨,方想起正事。

  路濯一说到这个便来劲了,将刀往空中一抛又接住。

  “他也来。”

  花忘鱼饶有兴致,问话还算克制,“他也来,莫不是他已经同你说开了?成了?”想不到啊,庄王殿下果然效率高,这速度,平常人难以望其项背。

  自以为推波助澜的花楼主欣慰,孺子可教也。

  “成什么?”倒是路濯茫然,也没察觉不对,继续道,“我那便宜老子给他派了不知道什么任务,让他也来武林大会。”

  “我得看着他,这鱼龙混杂之地,一团乱。”路少侠不抛刀了,取了鞘,拿革慢慢擦拭利刃。

  花忘鱼硬生生从他随意的动作里看出一丝杀机。自觉误会了两人进度,也不再这问题上多纠缠。“那等到了卫州见到他再说。”

  路濯擦完刀将皮革放回兜中,又小心翼翼从腰包里捧出一块木雕腰佩放到花忘鱼眼睛底下,笑得露出两排牙齿,完全是赵应祾的模样。“忘鱼兄看看,好东西吧。”

  随意地扫一眼那阴沉木,向来见多识广的望余楼楼主也不免怔愣。上面勾勒山与海,绮丽却稳固难摧,中央正有一只无足鸟越过崇阿与沧溟。

  谁能将峻岭与川河留在一处,将胎仙断足亦上九重天?

  “他给你的。”肯定句。

  除了赵应禛还有谁呢。

  没人见过「仙道路不问」把一颗心都快给贡出来的样子,实在和平日里漠然少侠相去甚远。他今日没戴帷帽,花忘鱼只好用身体挡住别人投来的目光。

  路三小师兄魅力也委实足,整个门派的人都关注着。

  “好看吧。”路濯要是有尾巴,那现在就翘天上去了。

  “我想把它一直挂在身上,但这是禛哥送给赵应祾的。”路濯给花忘鱼的眼神里写满了“懂了吧?”

  花旌和他“狼狈为奸”这么多年,确实懂了。

  “行,少侠您说想怎么改?”

  “就嵌前后两扇,上锁扣,平日看不见就行。”路濯也不客气。

  这对心闲手敏的花楼主确实是小事一桩,在路过的县城也能买到合适的木料。

  就是每日骑马赶路到精疲力尽,晚上到客栈歇息时还得帮路小弟做工,他头一次生出点妒意。

  赵家这兄弟俩可真不是东西。

  花旌笑着咒骂两句,赵应禛再不赶快将心意说清楚还真是白费他一番苦心!

  ①出自 欧阳修《玉楼春》

  ②出自 苏轼《八声甘州·寄参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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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恨不关风与月。(花忘鱼:但我还是工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