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苏凌起来的时候,家里静悄悄的,唯独小黑依旧热情地围着他转。

  锅里闷着粥, 还做了土豆饼。

  土豆条用面粉勾芡, 就着花椒叶子用油煎得金黄,咬一口下去又脆又香外焦里嫩,就着粥吃下确实很不错。

  苏凌吃完后, 拍了下小黑脑袋, 然后一人一狗朝山下三伯娘家走去。

  上午的太阳不毒,甚至空气还带着山里未干的湿气, 但没走几步就额头起细汗, 湿热黏糊糊的很不舒服。

  只是走路就如此, 更别提在田间劳作的村民了。

  田里汉子过肩甩着稻把, 禾穗砸在扮桶里横插的木棍上, 如此反复甩砸将禾穗上的谷粒脱落。

  扮桶是一个长方形敞口的木桶,同时可站两人打穗粒。

  打穗粒是个辛苦活,个子小体力不行的汉子没多久便会休息下,或者换个人来打, 自己便去和妇人们割稻把当作休息。

  苏凌站着看了没多久, 苏刈身边就已经换了两个人。

  他仔细看了下苏刈其实也没比旁人壮硕多少。

  稻水湿了衣服,显出精壮的腰身,挽起的袖子露出虬结有力的肌肉。

  明明别人都累的黑脸涨红汗如雨下, 苏刈脸上还是平时那副模样, 只是额头发丝甩得有些凌乱,头上还飘着稻草碎叶。

  但是苏刈旁边没人递, 自己甩完再弯腰抱稻把, 时间久了腰会酸吧。

  苏凌看了会儿,拖鞋挽着裤腿下田了。

  久旱水田基本没水,但是脚踩下去还是会陷进泥里。就这样深一脚浅一脚,苏凌抱起第一把稻穗的时候,张着嘴巴深深呼了口气。

  苏刈刚打完一把稻穗,侧身弯腰时便对上苏凌那笑意狡黠的眼睛。

  他看了眼秀挺鼻尖上的晶晶汗渍,要不了多久这张白净的小脸就会晒的通红,还沾了一脸的泥水和碎叶。

  “回去。”苏刈道。

  苏凌高高举着稻把,苏刈脸上没有出现想象中的笑意,他皱眉娇气道,“快接,手举不动了。”

  眼里还有一丝隐忍的委屈和要爆发的脾气。

  苏刈无法只得接过,叫苏凌站远点。不然从木棍上弹飞的穗粒砸到脸上生疼,就苏凌的那脸还会出血。

  苏凌倒是乖乖退远了,眼里紧紧盯着苏刈手里甩着的稻穗,见差不多甩干净了,他又吭哧吭哧抱着凑近。

  苏刈转身,果不然又看见了举着的稻穗。

  苏凌那眼瞅着他,勾着微扬的眼尾像是在说——你敢不接试试。

  见他接了后,脸上又露出雀跃得意的小神情,然后摇摇晃晃岔着脚退开了。

  浑身一股新鲜劲儿,充满了活力。

  苏刈余光扫了一眼后也没说什么了,在苏凌注视下甩得更加卖力。

  “年轻就是好啊,我就不行了。”一旁男人叉腰喘气看了眼,苏刈一直没休息反而越来越有劲儿,他不得不服老。

  这中年男人是三伯娘家的亲戚,像这种收谷子都是亲戚朋友帮忙一起轮着收。

  男人旁边的媳妇儿揶揄道,“什么叫年轻就是好,那是人家媳妇儿来了,干活就是有劲儿。”

  男人又看了苏刈一眼,嘿嘿笑道,“难怪,有媳妇儿在就是不一样。”

  苏刈笑了笑,没说话,余光中那纤细的身影正低头踩着软泥玩。

  甩稻声唰唰嘈杂,苏凌没听到这边的打趣闲聊,只是见苏刈甩得差不多了又抱着稻把歪歪扭扭踩着泥洞凑近。

  两手交接的时候,不免手碰手,在递稻把的那瞬间还有点投怀送抱的错觉。

  不过看着苏凌傻憨憨沉迷踩泥洞的样子,苏刈压下了心底悸动。

  苏凌抱着稻把递近的时候,仰着头满脸稚子笑意,“苏刈,那是你脚踩的泥洞吧,好大好深,我不小心踩进去陷得好深,你脚怎么这么大。”

  好大好深。

  苏刈接过稻把,一声不吭的砸扮桶木棍。

  这次只用一半时间就甩干净了,快到一旁的苏凌措手不及,正想拔腿出泥洞抱稻穗,苏刈就跨着长腿过来了。

  “好玩?”苏刈俯视着问道。

  “对啊,我脚小,踩在你的泥洞里很舒服,像是,像是。”苏凌后半句卡在嘴巴,皱着眉头说不出来。

  憋了半天,似恍然大悟道,“就像你抱着我一样。”

  苏刈深深看了一眼,“舒服?”

  “额……”苏凌莫名觉得有些不对劲儿,但说不上来什么。

  苏刈也不着急,看着苏刈鼻头上溅起的泥渍,下意识抬手抹去,结果白皙的鼻梁上都沾了他手里的泥。

  像个小花猫一样。

  苏凌愣了下,反手在田里抓了把泥往苏刈脸上抹。

  不过小爪子还没抬起就被苏凌抓住了,然后整个人咻地腾空被抗在结实的肩膀上。

  等脚落地踩在田梗上的时候,他还一脸懵。

  苏刈那张脸逼近,热气上脸只是一瞬,他怒道:“你干嘛抗我!”

  “我身上脏,不能抱。”

  “谁要你抱了!”

  “你不是说我抱着你很舒服?”

  “我什么时候说了……”苏凌语气一噎,想到了刚才说的,但一点都不心虚,语气嫌弃道:“脏兮兮的,离我远点。”

  苏刈点头,看着白嫩小脸晒得通红的小花猫,“回去,不然脸会晒脱皮,就像蛇蜕皮那样,见过吗?”

  “还有水田里还有水蛭,稻穗上还有毛毛虫,你玩得开心的时候说不定……”

  苏凌越听越哆嗦,知道苏刈是吓他,但是现在整个人都不好了,只想赶紧回去洗澡。

  “啊苏刈,你好烦!”

  苏刈笑笑,“回去脱的衣服我来洗,带着泥水的衣服不容易干净,你会捶的手酸。”

  “哦。”

  苏凌抬头朝“老实巴交”的苏刈勾了下手指,苏刈疑惑但也弯腰凑近,只听耳边气流划过,话也软软地送进了耳朵里。

  ——“你别干那么起劲儿,你看你旁边那个男人,一直站着歇息呢,别人都有递稻把的,你怎么没有人递,是不是他们欺负你外来的。”

  苏刈偏头撞入后者清浅波光的眼眸,那是想替自己出头的愤愤神情,心底又麻又痒,就连手心都痒了起来,可惜手太脏了。

  苏刈抬手轻轻刮了下苏凌鼻梁,“没有,只是不习惯别人靠得太近,不是他偷懒,是他太弱了。”

  苏凌听后,眼里微亮带着一丝自己没察觉的得意,就连嘴角都翘了起来,不过立马后退半步避开了苏刈手指。

  “说话别动手动脚。”

  “鼻梁上有泥渍,只是替你抹掉。”

  “哦。”

  看得苏刈心跳莫名顿了片刻,只等苏凌判决。

  “干嘛,又傻了。”

  “你不就是想往我脸上抹泥巴嘛,今天玩的开心,就不和你计较了。”

  苏凌说完潇洒地挥挥手,“去吧,早日放工早点休息。”

  苏刈身体不着痕迹放松,转身朝田里走去,又回头看了一眼叮嘱道,“井水冰凉,你等会儿回去的时候喝慢点。”

  “好的,你口渴吗?我等会儿给你送来。”

  “不用,我带了水葫芦。”

  苏凌点头,着急回去洗澡,只觉得浑身都是水虫,都怪苏刈!

  苏刈回到田里,一旁汉子又打趣道,“小两口就是黏糊。”

  苏刈弯腰抱起稻穗:“还不是。”

  “哎,村里都说的一板一眼的,”汉子说到这里见苏刈没生气,琢磨了下苏刈的话,才憨厚笑道,“到时候你们成婚,我给你们烧饭帮厨子。”

  “行,先谢大哥了。”

  *

  苏凌回去洗了个澡后,将驱虫药粉拿着直接去了三伯娘家。

  三伯父正在家里撕苞谷外衣,将外衣撕开裸出苞谷棒晒在太阳下,等晒干水份好掰玉米。

  即使来不及掰,因为晒干了水份过几天下雨也能放着,不会发热发霉长芽儿。

  三伯父见苏凌来了,热情地招呼他,还喊一旁在地里摘辣椒的儿子陪着他说话。

  苏凌反倒觉得很尴尬,不过他怎么能让自己处于尴尬呢。

  他板着脸道:“三伯父,我看看你脚上的伤口”

  果然苏凌一开口,三伯父立马变了个态度,或许是出于患者对大夫的天然敬畏还是什么,三伯父顿时显得老实又拘束。

  前天苏凌看过一次伤口已经没有淤血,也在逐日消肿,本应该没有多大问题,但现在伤患处又隐隐透着血丝和红肿。

  “三伯父,你是不是没有静养。”苏凌严肃道。

  三伯父准备开口,又被苏凌打断了,“我知道这段时间抓紧抢收粮食,但是你这脚再不静养,就只能瘸着了。”

  “现在只是一时不方便,不好好养着今后一辈子都不方便。”

  三伯父被苏凌说得呐呐点头,心里也怕,试探开口问他这伤现在不要紧吧。

  苏凌毫不留情道:“你不养腿,腿也不养你”

  还喊着一旁的狗剩,“好好看住你爹的脚,会不会跛脚就靠你盯着了。”

  狗剩吓得一脸慌张,苏凌这才好笑道,“目前还没事。”

  这对父子才松了口气。

  苏凌掏出竹筒装的驱虫药粉给了三伯父,笑嘻嘻道,“三伯父,这是我自己做的驱蛇虫药粉,今后上山抹点有作用。”

  三伯父接过,一扫刚才后怕,大夸苏凌能干,还叫自己儿子多学着点。

  苏凌看了眼七岁的狗剩,毫不夸张的说,狗剩会的比他多。

  起码煮饭上山他都行,家里任何事情都能搭把手,而他只是一个天天张嘴等开饭的废物。

  同时,和他有同样想法的还有老村长。

  “史大青,你叫狗剩跟着凌哥儿学什么?学怎么嘴皮子利索好吵架吗?”

  村长拄着个拐杖,腰间别着旱烟杆儿,慢悠悠走进院子。

  “要学就跟着袁秀才学学怎么读书,别忘了咱们五溪村祖上的荣光。这代年轻人还是得看袁家那边咯,文有袁秀才,武有袁屠夫,咱们姓史的可能不能落后了。”

  “都是父母生的教的,都是在五溪村长大的,怎么史家这代就不行呢。”

  苏凌瞥了眼村长道,“是啊,都是做父母的,怎么袁家那边养出的儿子就不同呢。”

  “你个腿崽子,想翻天了不是。”村长吹起胡子翘了一根,又急忙抬手捉住。

  苏凌注意到村长右腿颤颤巍巍的,半边身体也是靠着拐杖支撑,连忙后退几步保平安。

  “不气不气,村长是腰腿疼?”

  “我知道一个秘方子要不要试试?”

  村长瞪着眼瞅他,没有其父一点沉稳风骨,一副不着调的样子,“你还知道方子?”

  苏凌知道村长怎么想的,“反正试试呗,又没有副作用。”

  “是药三分毒怎么没有副作用,你这孩子,什么都不知道就敢说。”村长道。

  倒是一旁的史长青道,“村长,我这脚就是凌哥儿开的药,现在都快好了,可不能小瞧年轻人。”

  村长扫了眼史长青的脚,最开始被蛇咬了,他还给支土方子试了试但是没用,倒是敷了苏凌开的药后逐渐好了。

  “凌哥儿,那你就说说什么秘方吧。”

  苏凌道:“每天早上捣碎十颗新鲜栗子,煎汤,连着吃上半个月试试。”

  刚好现在满山都是野板栗的季节,找新鲜板栗也不困难。

  村长犹疑点头,不用费钱又没副作用,试试就试试。

  这时,苏凌又掏出了自己的驱蛇虫药粉,“村长,最近是秋收,粮食堆在家里容易被老鼠啃坏,这药粉要拿去试试吗?”

  村长接过药粉,晃了下竹筒药粉,将信将疑地看了苏凌一眼,“试试就试试吧。”

  苏凌伸出白晃晃的手心,“惠诚十文。”

  村长立即觉得这竹筒烫手,“这就要十文?”

  不是免费的?

  村长一个五十多的人,多少心里有点包袱,自然对小辈说不出免费试试的话,只得不情不愿捏着竹筒,又咽不下这口气。

  “这药我用后再看看,我反馈效果之前不能在村里卖。”

  “那是自然,效果必须经过村长把关,大家才放心。”

  村长一开口那就是活招牌。

  村长听到这里气得吹起了嘴角的白胡子,哼哼道:“小兔崽子好算计,还想要我宣传。”

  苏凌眨眨眼,“到时候就你家里用药把老鼠赶跑了,那老鼠能去哪?这家吃不了那肯定是跑下家,这不就成村长家的老鼠跑去祸害其他人家了啊。

  村长肯定不想看到鼠患成灾影响收成不是,到时候你就顺嘴提一句从我这里买药粉就行了。”

  眼看村长就要动怒了,苏凌乖巧补充道,“村里人用村长名头买,买六送一,大家都蹭村长的光。”

  村长脸上的不悦散了,嘴角翘了起来,“说得你的药粉真那么神似的。”

  “那可不,我可是反复试了好多次配方,别说我家里,就连后山的老鼠都被药死了,被小黑叼着一排排埋在院子外做肥料呢。你要是不信,咱们去挖开看看。”

  “药死了?那你刚才给我的药说是驱赶老鼠,没说药死。”

  苏凌道,“刚刚给的老鼠药确实是驱虫作用,主要是药死的成本比较高,不方便在村里卖。”

  “怎么不方便?”

  “即使按照成本卖也得十五文了,村里人嫌贵我还一分不赚赔了人工进去,按照市场价卖村里人不接受,我还落得个黑心肠的名声,两边不讨好,没必要。”

  但村长被苏凌的话勾的蠢蠢欲动,村长什么都好,就是有点固执的要面子,“你先卖我一份试试,一份老鼠药我还是能买的起。”

  但苏凌摇头,“你先试试这份驱虫的,有用再买杀老鼠的。”

  苏凌这态度反倒把村长心里勾的更好奇,恨不得现在就回去试试这驱虫药粉。

  老鼠成患,祖祖辈辈没有一个有效又简单的解决方法,市面上假药太多不靠谱,唯一有作用的是去山里抓狐狸、狸猫回来抓老鼠。

  但是这些畜生又不会老实听人驱使容易逃回山里。

  于是只有把这些老鼠天敌杀了取血撒在粮仓、米缸附近,老鼠闻着气味也不敢靠近。

  如果苏凌这药粉有用的话那可是解决了很大一个问题。

  村长着急回去试试,拄着拐杖转身就走,走了几步才发现没给钱。

  转身一看果然苏凌盯着他背影看呢。

  从兜里掏出十个铜板,苏凌却不要。

  “我听阿父说我当年落户在五溪村,还多亏村长周旋,我现在哪还能收这十文钱。”

  这还是苏凌小时候无意间听到阿父和史香莲的争执知道的。

  他随娘姓原本是打算落户到不能有后的舅舅名下,结果不知道是不是苏家时运不行,舅舅在他出生前一个月死了,他出生时母亲又难产而死。

  他阿父本来还是打算把他落户进苏家,结果史香莲跳出来闹,说苏家风水不行,不怕孩子夭折就落在苏家。

  最后他还是落在了五溪村,说明他阿父还是有些顾虑。

  只是他姓苏这一点,无论史香莲怎么闹,他阿父都没妥协。

  一个外姓进史家族谱自然是遭到很多族老质疑,好在当时年轻的村长一排众议,让自己进了族谱。

  “在我心里早就把村长当作自家长辈了。”

  村长听着舒坦,没好意思面上表露,反倒是憋了一口气没呼出来,老烟枪又咳嗽起来了。

  “你就少……”苏凌话没说完,就被咳得上脸的村长出声打断,“你也要劝我少抽点,你倒是和你阿父说的一样,可我就离不开这一口。”抽着烟杆儿去城里开会都挺直直的。

  苏凌也没说话了。

  村长瞥了他一眼,“接着吧,我还能贪一个小辈的便宜不成。”

  苏凌接过,“谢谢村长。”

  村长走后,三伯父自言自语道,“也不知道村长来找我做什么。”

  苏凌道:“应该不是什么重要事情。”起码没有回家赶老鼠重要。

  三伯父点头,“要不是我旁观者清,我也像村长一样被你绕进去了。”

  苏凌无辜眨眼,“有吗,我句句属实。”

  只是一开始用毫无成本的栗子秘方打破村长的戒备,再说试试药粉故意没说是免费试试,捏住村长好面子不占小辈便宜推出了一份驱虫粉。

  接着用歪理反将了一军要村长宣传,进一步抛出更贵的杀虫药粉,关键最后还勾住了村长的胃口。

  在回家的路上都在想苏凌夸下海口的药粉,能不能杀老鼠。

  苏凌知道村长这么容易接受,有村长对同族晚辈之情,更多的可能还是看他阿父的面子。

  苏凌掂量着铜板,开开心心的,他的目标可不是村长给他在五溪村宣传,鼠患也不只有五溪村有,他要通过村长把药卖给其他村。

  苏凌美滋滋地打着算盘,抬眼瞥见了三伯娘家的烟囱飘着青烟,随后听见了洗锅的声音。

  “咦,三伯娘什么时候回来了,她不是在田里割稻谷吗?”

  三伯父道,“那是请你二姑来帮忙做饭的,她做饭可是村里出了名的好吃。”

  苏凌溜进了后厨,正见二姑腰间围着一方白布做厨兜,发髻上别着一朵秋日菊,整个人看着干净又精神。

  后来苏凌才知道二姑家里男人是做油漆工的,手艺不错还有一个泥瓦工队;

  二姑家里的儿子都跟着老子做,二姑平日在家里种种田,村里的红白喜事的宴席都是她当大厨子,生活过的有滋有味。

  “原来是二姑啊,我说怎么这么香。”

  二姑见苏凌来了,原本专注认真脸顿时绽开笑意,可见真的很喜欢苏凌。

  她小时候还动过结娃娃亲的念头,只是孩子岁数相差大,两个儿子在外面东奔西跑也不着家,慢慢就忘记这会儿了。

  只是现在一想起来,凌哥儿都已经自己买个男人回来了。

  二姑一边调大料,一边和苏凌拉家常。

  苏凌就做在灶口看着火,烧的木头也不用紧盯着,他见火旺就站在窗户旁吹吹风,毕竟灶口太热了。

  “上次袁晶翠家门口大闹了一通,后面还热闹一番你不知道吧。”

  苏凌确实不知道,他窝在山上清心寡欲,一心只有吃的和捣鼓药粉,别人不闹他他也不会闹别人。

  “莫非是袁晶翠和我大伯吵架了?还是史香莲在我五姑家里住了两天又被轰出来了?”

  二姑听见苏凌一口一个史香莲,这孩子倒是对其几个还叫姑的,看样子最不待见史香莲,倒是也投她脾气。

  史香莲的事情,也不好当着小辈说,说来说去还不是那档子事。

  年轻颇有姿色把村里男人耍得团团转,都帮着抢着给她干活,但又抓不住一点过错;

  每个男人都当自己是史香莲的最后归宿又不想要孩子,结果人家硬是寡居拉扯五个孩子长大。

  “当晚你伯娘就哭着打你大伯,骂你大伯没担当不是男人看着自己被骂,一句话都不说,还叫史贤兰今后找男人擦亮点看仔细,话说得可难听了。”

  “再说,我平日做厨子接触媒婆多,都背地给我透消息,原本几家相中史贤兰的,但是上次一闹,都怕有其母必有其女,都怕娶个蛮横母夜叉。

  你那个堂哥更不用说了,本就是个无赖混混,之前有意向嫁过来都是看家底还行,有个眼红的青砖瓦房。

  现在一闹出来都知道是靠你爹养的,根本没钱。

  再加上有个袁晶翠这样的婆婆,之前袁晶翠瞧不上的现在反倒不敢把女儿放她家了。”

  苏凌听着乐呵乐呵的,也不追问,就细细听二姑叨叨。

  “还有史香莲上你五姑家住了几天,你五姑家里婆婆不同意,最后闹到史香莲轮流在你三个姑姑家里坐。”

  “那史香莲才不管在哪个家里坐,她一天到晚没事就坐在河边桥头上,逢人就说袁晶翠一家男的女的老的少的都是白眼儿狼,还要闹到族里。”

  “只是最近秋收和天抢粮食,没人管她破事。”

  二姑一边说一边切着莴苣丝,丝丝密密的,也不知道是她刀快还是话密。

  苏凌点头,闻着锅里蒸的大肉,连心口的戾气都散了不少。

  他道:“我估摸着史香连在别大招。”

  二姑也点头,“我看她可不是个省油得灯。”

  “凌哥儿,偏锅也烧点火,老些油,等会儿备着点油泼辣子,做水煮肉片。”

  苏凌应了声好,把主锅里燃得正旺的柴火撤往偏锅,又补了几块木头进主锅。

  他扫了一眼案桌上备的菜,不免有些咂舌,这规格和村里人过年吃的差不多吧。

  十二碗菜,其中荤菜四种,水煮肉片、干菇炖鸡、还有猪蹄炖海带,还做了个待客必备的五花扣肉,底料铺的是干豆角;还有刚从酸坛子里捞出来的酸洋荷、酸藠头切成丝炒一盘腊肉绝对下饭。

  还有一些是家里种的小菜,白菜、毛豆、黄瓜、芋头等。

  “你三伯娘每次待客确实大方,村里少有这么大方的。”

  二姑准备好菜,看见苏凌往灶里塞玩木头又从灶口逃得飞快,嘴角笑出声,望着那被火熏得红扑扑的脸揶揄道:

  “我算是知道了,苏刈平日烧火都不要你碰吧,今儿二姑倒是打起胆子使唤了你一次。”

  苏凌觉得脖子筋脉里冒出的热气冲冲直上正脸。

  “他平日确实都不让我干活。”

  二姑看着苏凌眉眼纯稚,还是不谙人事的哥儿,打笑道,“那你可是捡到宝了。”

  苏凌得意,“我可挑了很久。”

  “那你当时怎么就挑中他了。”二姑说着,舀了一勺沸腾的油浇在碗里的辣椒粉上,刺啦一声姜蒜花椒都随着辣椒爆出香味,格外勾人食欲。

  苏凌被香气吸引,把二姑的问题抛之脑后,挑就挑了,哪有那么多为什么。

  “凌哥儿,你和二姑交个底,苏刈到底和你什么关系,有几家都在媒婆问我呢。”

  苏凌盯着油泼辣子的视线一顿,还真想了想,“搭伙过日子的朋友?”

  二姑嗔了苏凌一眼,“你少在你二姑面前装傻,你二姑吃的盐可比你多。”

  “我看苏刈可不是这样想的,人家摆明就是奔着一辈子去的,处处让你疼着你,虽然暂时没钱没房子,但是人家年轻力壮,想赚钱也容易,你可得想清楚了,现在都有人抢着问呢。”

  二姑噗嗤笑出声,“听说正打算集资为苏刈赎身嘞。”

  苏凌皱眉不屑道,“苏刈才不会走,劝他们趁早死心。”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给苏刈一个名分?这么个大男人跟着你,没名没份也怪可怜的。”

  苏凌抿嘴不说话了。

  半晌,他舔了舔微干的唇角,说道:“我不能生孩子,不能耽误苏刈。”

  他低头看着手心,偏白血色少,他知道苏刈很努力的给他碗里塞饭,他也很努力的吃完,好像也没什么起色。

  苏刈只以为吃的少,身体暂时虚弱,不知道这是从娘胎带出来的毛病,先天体弱。

  从小补药没少吃,但是基本没什么作用。

  自小到大没有童趣只能眼巴巴羡慕别人,夏天下河玩水冬天河上滑冰都没玩过。

  想到梦里他嫁给袁屠夫,最后因为不能生孩子落得凄惨模样,他有些心慌。

  他不能当这只是一个恶梦,毕竟他随着这个梦醒来就可以听人心声了,多么荒谬不可思议但就是事实。

  梦里断断续续的画面模糊,他没记忆多少,只记得最后因为不能生孩子下场很可怜。

  他前世今生的话本没少看,但不认为这是他的前世。

  更觉得这是老天看他可怜给了一点预言片段,还给了识人心声的读心术。

  二姑见苏凌神色恍惚,出言宽慰道,“你现在还年轻,现在身体不好慢慢调理就好了,你看苏刈这么照顾你,世上找不到第二个这么对你好的男人了。”

  苏凌点头,又哼哼道:“世上也找不出第二个像我这么好的奴隶主了。”

  二姑哎呦笑出了声,“行吧,你们年轻人的事情,自己琢磨。”

  作者有话要说:

  苏凌,自信点,这是生子文呐!

  因为夹前这两天更新时间有变动,明天早9点更。

  Ps:板栗秘方据说是苏澈晚年腰腿痛用这个方子试过确实有用,还做了一首诗:“老去自添腰脚痛,与翁服栗旧传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