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见那丫鬟咄咄逼人拦着苏刈一共说了四句话。

  句句是高高在上的质问。

  他听得刺耳眉心直跳, 手心捏着拳头一副逐渐忍耐不住的暴躁神色。

  苏刈仍是一脸平静的模样,就杵在那儿像个木桩子不开口。

  他扭头迫使自己不看那烦人的丫鬟怕自己直接吵了起来。

  他从嘴里中挤出一丝耐心道:“刈哥,我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苏刈见苏凌眉心紧皱, 手还未触及眉心就被暴躁拍开了, “我和她没……”

  话也还未来得及说完就被打断。

  苏凌道:“谁让你解释这个?我眼又不瞎。”

  “你给我解释下,为什么就这么杵着让她欺负?”

  他又看了一眼苏刈的嘴巴,唇锋明显唇线分明, 奈何就是个嘴钝的。

  “算了, 你回家再说。”

  苏刈听得眼里有些笑意,他想开口说话, 但暴躁中的苏凌根本不给他插嘴的机会。

  苏凌已经扭头, 把炮仗对准那丫鬟, 霹雳吧啦似点着直道:

  “张嘴闭嘴就你家小姐, 你家小姐的闺誉就这么不值钱, 任由一个看门丫鬟挂在嘴上?

  是不是茶馆说书先生给你银子了,正差没热闹话头,里应外合逢人就把你家小姐挂在嘴边大肆宣传?”

  “还是你别有用心,随意拦着一个男人不让走, 故意在这儿, 在钱府大门败坏你家小姐清誉。”

  苏凌嘴皮子溜,一连串的质问弄的那丫鬟气势顿泄慌了神。

  苏凌话又密又长,她听得句句都想辩驳又不知道从哪句开始还嘴。

  她着急下意识顺着苏凌的话头辩解道。“我, 我没有, 你别血口喷人。”

  “嚯,那你为什么拦着我刈哥说这些难听的话, 就是看他嘴笨好欺负么。”

  “那日, 那日在街上……”那丫鬟准备说着那日买果子的情况。

  她以为这男人当时清高做作, 拒绝了暗示,回家后日思夜想后悔了,今天追到府上想纠缠她小姐。

  这种把戏她可是看了很多,小姐遣散男宠后,现在钱府还每天有人想翻墙头求小姐收留。

  由俭入奢易,好日子过惯了一下子打回原样,人多少有点失心疯做些不切实际的梦。

  癞-**看多了,以至于看到苏刈时,她下意识就是这种反应。

  丫鬟知道自己理亏了,瞧苏刈穿的比上次还穷酸,还是一张生人勿进的冷脸。

  那些找上门纠缠的,哪个不是长衫佩玉,长发束冠做温柔笑脸的。

  她再看苏刈身边嘴巴凶的哥儿,想来两人应该是一对。

  她磕磕巴巴一直那日那日的就是说不出口。再说就真成了故意败坏她小姐名声了。

  虽然她小姐声名狼藉不差这么一个污点,小姐也不在乎,但话传到家主耳朵里就麻烦了。

  她道:“我,我……”她支支吾吾半晌没说出声来。

  不过很快反应出这是钱府,她哼了声气势蹭蹭见涨:“这是钱府,岂是你们乡野村夫就随意乱闯的,倒是你们还不主动禀报缘由!”

  苏凌见那丫鬟心虚换了个话头,没好气道:“我们是来送老虎的。”

  “就他那小白脸还能打到老虎?”丫鬟扫了一眼苏刈,看着一点都不肥壮,还没后厨颠勺的壮。

  “不是他打的,难道是你个黄脸丫头打的?”

  苏凌说人是黄脸婆,那丫鬟气得捂着脸想骂人,不过这时候一个中年声音止住了她。

  “翠红,这两位是我带来的客人。”

  钱管家手搭在朱老板弯曲的手臂下了牛车,理了理衣摆后才出声止住了那丫鬟。

  那丫鬟转身一看,是府里管家,立刻笑的有些尴尬。

  钱管事在她心中可是万事稳妥,春风化雨又讲究又体面的人。

  她余光中看到牛车上还有人,实在没想到钱管事会在上面。

  “翠红,言行有失规范,在正门前大吵大闹成何体统,还不道歉再去领罚。”

  翠红脸一阵青白,不情不愿给苏刈道歉后,才转身进府了。

  “让两位看笑话了。”钱管事对苏凌两人笑道,然后没有让人走平日菜贩子走的偏门,而是带三人入了朱红大门。

  苏凌知道这是钱管事在给他面子,也侧面看出钱管事在府里深得家主信任,颇有地位。他便笑着也见好就收。

  几人一前一后进了大门后,朝后厨冰窖走去。

  一路雕梁画栋,假山在翠绿松柏中绵延隐现,偶尔还能听见潺潺流水,想必是引了一条活水入了园子。

  朱老板见苏凌两人一路安静,没东张西望也没像没见识过般连声惊叹。

  倒是两个平心静气的。

  他刚才见苏凌在钱府大门和钱小姐丫鬟吵起来了,心里捏了一把汗,真怕苏凌那哥儿口无遮掩惹了岔子。

  好在苏凌虽然年轻冲动做事没顾忌,但好在说话有分寸,说得那丫鬟心虚也没势头可发挥。

  他这样想着,倒对苏凌有了几分欣赏。

  “苏老弟你们和袁屠夫也都是五溪村人?”

  苏凌点头道是的。

  苏凌点头,也不欲多说。但走在前面带路的钱管事倒接了一句,“你姓苏,你爹是不是姓史?”

  苏凌抬头看向笑脸的钱管事,也没看出什么东西,倒是脸上的笑褶子快数清了,他道:“是的。”

  钱管事打量了下苏凌后,再扫了眼前面扛老虎的苏刈,然后嗯了声后就没说话了。

  几人走了一会儿,钱管事叫苏凌和朱老板在后厨外面的小花园亭子等着。

  冰窖里面都是藏的一些贵重之物,就连后厨的伙夫也不能随便进出。

  两人自是说好。

  小亭子里,朱老板自动避嫌,往一旁小花园赏花。苏凌待在亭子等也没意思,往朱老板反方向走走停停看看花花草草。

  花园打理的很精细,就连罕见名贵的牡丹花都在这个时节开了,一大片的姹紫嫣红十分漂亮。看得出来是人工精心栽培,让原本只在春天开的牡丹在秋天也开得很好,想来是为了给家主祝寿增添喜气。

  他走着走着穿过一片菊园,发现有一片用半腰竹篱圈起来的小园子。

  里面有个姑娘正在拿着小锄头种什么。

  他走近一看,正是他前几天刚种的大蒜。

  那姑娘见苏凌来也没觉得奇怪,还招手过来叫人帮忙掰蒜瓣。

  苏凌想着等人也是等人,种种大蒜还能打发时间。

  两人都没说话,一声不吭地蹲在地里一个掰大蒜一个用小锄头挖坑。

  苏凌见她使劲儿挖出一个大深坑,然后把大蒜丢进去后,再添上了细土。

  苏凌一看精神头就来了,拿出三伯娘指点他时的架势,一副不苟言笑语气果断道,“你这样种不对。”

  “哪有挖坑埋大蒜的,你这样种出的大蒜能生?”

  “大蒜容易烂根,你即使挖个小窝子种,遇到雨水天气多的时候不容易排水,要刨个沟再起拢这样才方便排水。还有大蒜不能这样胡乱丢,要把芽尖摆正,一颗颗插好。”

  苏凌说到最后还有些得意,尤其看到那姑娘一脸受教的样子。

  “难怪我之前怎么都种不出来。”那姑娘有些悟出了什么,还看向苏凌道,“你新来的?做得不错,让管事给你涨月奉。”

  苏凌没听道后面一句话,只笑道,“你倒本事不错,种不来地还没被辞掉。”

  他话刚出嘴边,意识到什么不对,然后和那姑娘两人瞪着打量,对视几眼后,倒是那姑娘先笑了。

  闹一场是个小误会。

  “原来是和钱管事进府送老虎的。”

  那姑娘说起老虎的时候还很新奇,准备起身去看看老虎。

  但转眼低头看到了她之前打的窝子,气得一脚把泥土踢进了坑里。

  苏凌此时也知道这位就是钱小姐,也理解钱小姐的怒气。

  换做他一直被人愚弄,故意教个错误的种蒜方法,再怎么使劲儿花费心力也出不了大蒜。

  “那些奴仆胆子也太大了。”苏凌道。

  钱小姐却低声道,“不关他们的事情,也只是听命行事。”

  苏凌听了便没再接话头。这些大宅里勾心斗角弯弯绕绕多,他还是不知道的好。

  钱小姐也没心思种着死物大蒜了。对苏凌说要不要看她喂的家禽,还让苏凌看看她养得对不对。

  苏凌说好啊,还说自己很会养小家禽。家里有一群鸡鸭还有两只兔子还有一条聪明憨厚的黑狗。

  他一路上说得津津有味,钱小姐听得入神,只是偶尔追问喂养细节,苏凌打哈哈说都是他刈哥割的饲草。

  钱小姐笑笑,看着苏凌纯净眼里闪着亮光的笑意,内心有些羡慕。

  两人来到家禽园子,各种小动物一个个圈养着,绿树遮阴还引了水渠,环境倒是不错。

  苏凌见状夸赞一番,钱小姐脸上多了些笑意。

  她不笑时脸色带着苦意,显得美人寡淡,但一笑眉宇多了几分爽朗英气,整个人气质都变了。

  她从下人手里接过一个油漆雕花木钵,里面盛着精米。

  她抓了一把,就朝圈里喊着咯咯朝鸡群撒去。

  “用精米喂鸡,这鸡倒是很精贵。”苏凌道。

  “我家小姐吃的鸡自然精贵,这些鸡只能**米,才不会吃那些恶心的虫子。”

  翠红见到赵府来人,急急忙忙来后院子找她小姐,却发现那个讨厌的哥儿也在这里。

  那人还和她小姐有说有笑的,心里顿时生了根刺,不由出言插话道。

  苏凌转身,又见是这个丫鬟,顿时也没好脸色道:

  “那自然,钱小姐精贵与你们这些奴仆的吃食自是天壤之别,你知道你们平时吃的鸡是怎么养的吗?”

  翠红知道苏凌开口准没好话,想止住他讲下去。

  但是钱小姐却来了兴头,拦住翠红让苏凌继续说。

  苏凌故意恶心那丫鬟道,“村里鸡鸭都是散养,自己在田里山里找吃的。”

  “虫子不够吃的情况下,村里人会在田里专门养虫子。把稻秆或者割些野草铺在地里,再洒些馊掉的淘米水或者潲水浇在草上,然后再铺上厚厚一层野草盖着。”

  “过不了十天半个月那地里全是白虫,那些鸡鸭可喜欢吃这些了,这一高兴长得飞快,要不了两个月就送到你碗里。”

  翠红一听脸都绿了,捂着嘴巴直说恶心。

  翠红反驳道:“你又不是鸡,你怎么知道鸡不是更喜欢养在这里?雨淋不着晒不着,不饥不饿还吃得好。”

  一旁钱小姐低声道,“大概是天性吧,它们出生就应该在山野自在。”

  翠红知道自家小姐又犯病了,“小姐!”

  她真不知道小姐出生高贵一生衣食无忧,怎么还处处和家主做对唱反调,自两三年前开始就郁郁寡欢。

  小姐不愿意嫁给赵家公子,明目张胆养了多少男宠,这可在青石城贵女中是独一份。

  作出这样前无古人丢脸的事情,不仅赵公子还念念不忘情深不改,就连家主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她有时候想,如果小姐和她一样一出生就被发卖,现在小姐还会厌恶钱府一心想要过普通人家的生活吗?

  她自小辗转各个脏兮兮的后院角落,冬天睡觉能有条被褥就行了。

  吃不饱穿不暖,时时心惊胆战怕被打骂呵斥。

  十岁终于被小姐遇见,见她可怜买进钱府才有了个安稳日子。

  如果小姐见识过奴隶穷苦人过的什么日子,她便应该感到知足,庆幸自己生在钱府。

  翠红见苏凌抬头看她,意识到自己刚刚那声有点激动,开对钱小姐担忧道:“小姐,赵府的人来提亲了。”

  钱小姐当即皱眉,不可置信的眼底还有些害怕,“那无赖不是死了?”

  翠红看着苏凌在场,低声支吾道,“带着灵位来的。”

  钱小姐脸色崩溃,低喃道,“他怎么这么阴魂不散,父亲是,是不会让我嫁过去守活寡的。”

  翠红低头没说话。

  苏凌倒是听了一耳朵,大概对钱小姐有个模糊的轮廓猜测。

  估计不满意家里联姻安排,故意养了很多男宠败坏名声让赵府打消主意。

  但是赵公子却紧追不放,现在人死了,钱小姐都还要在家里安排下,达成两家联姻的目的。

  难怪钱小姐刚才站着他这边说天性呢,万物天性都爱自由,钱小姐是在说她自己吧。

  钱小姐自己便是被圈养的笼中金丝雀,没有自由,人生每一步都得听父母的安排。

  他想到刚刚和钱小姐种蒜的情形,明白为什么钱小姐说那些奴仆不过是听命行事了。

  想来钱家主故意让人教错误的方法,一方面打击钱小姐这不着调的兴趣爱好;一方面告诉她种地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靠她自己种地养不活自己。

  苏凌脑海想着,再抬眼看钱小姐心里有些复杂。

  他这样盯着钱小姐看,钱小姐却没一丝察觉沉浸在自己情绪中。

  她眼底痛苦情绪蔓延,神色越发崩溃。

  像是被困暗洞中,使劲儿想办法逃生,终于千辛万苦看到一丝光线时,突然掉下来一块巨石,堵死了好不容易找到的出口。

  钱小姐红着眼眶,喃喃道:“天意都帮我,为什么还是逃不过。”

  人都死了,还要狠心将她嫁去守活寡。

  钱小姐苏凌说了声谢谢,让她知道如何正确种出大蒜,然后就转身走了。

  翠红跟上,而后还扭头不放心地对苏凌道,“少乱嚼舌根子,否则你承担不起。”

  钱小姐低声呵斥道,“你怎么这般对人说话。”

  翠红委屈道小姐我都是为你好啊。

  苏凌见钱小姐这样深陷困境被逼无奈,他像是途径的看客虽说只有片刻交集,但心里也落了些灰尘。

  这世上真是各有个的烦恼,好像每个人都活的不容易却又在努力的活着。

  突然好想见到苏刈啊。

  *

  苏凌见出来一段时间了,便返回之前那个花园小亭子。

  走出树荫遮蔽的鸡禽院子,阳光落在身上,手心都暖了些。

  秋高气爽下的天空很蓝,和煦微风从脸上柔柔吹过,抚平内心的皱褶。

  放眼望去花园秋菊开得正旺,远处雕梁画栋的屋檐墙壁上,彩漆也正熠熠生辉。

  苏凌到亭子的时候,发现朱老板之前带的小厮此时也抱着一个盒子来了。

  朱老板笑着道银子齐了,让苏凌验收。

  苏凌点检一番收下,还些谢了一番朱老板。

  朱老板见人一下子得了七百两脸色还是宠辱不惊,对苏凌有些好奇了。

  他像苏凌这个年纪也开始做生意了,见到这么大一笔银子那是好几晚都高兴得睡不着。

  他不禁又对苏凌看了几眼。

  “小兄弟果真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苏凌摇头,“换做平日,我自己卖个药材山货赚个几文几两的,都很开心满足。可这七百两是冒着人命的风险得来的,银子虽多,却没有几两来的心里踏实。”

  “小兄弟倒是个清醒的,只是富贵险中求嘛。”

  “赚那么多钱干什么,死后还是一捧黄土。”苏凌道。

  朱老板笑笑,“有句话道有钱能使鬼推磨,不说光宗耀祖那也得为子孙后代考虑。”

  “自己活着就很累了,还得为子孙后代赚钱?

  万一出现个不肖子孙岂不是还要气得爬起来教训?

  再说后代子孙又不是没手没脚,他们不能自己赚钱?”

  “人可真累,不仅想着怎么养活自己,还得想着怎么赚钱养活后代。”

  这话戳到苏凌心头痛处了。

  他和苏刈两人关系迟迟没捅破窗户纸,就是因为他不能生孩子。

  他还没找到一个合适的时机去给苏刈坦白这件事。

  苏凌心里不舒服,脸色淡淡道,“我虽然没有孩子,但是我有父母。

  作为孩子我自然希望父母先是过好自己的日子,有时候一个劲儿塞给孩子的,并不是孩子要的,费心不讨好。”

  苏凌想到他爹一辈子辛苦赚钱,过得还没有村里人知暖安乐。

  那些口口声声说为别人好为孩子好的,最后下场都很惨,活成了万人嫌。

  反倒是紧着自己活的人,最后反而成为人人羡慕的对象。

  他不求大富大贵,只求过好自己的小日子。

  苏凌的一番话,朱老板倒是没再说什么。

  一旦赚了多钱,岂是容易停下的。

  他也知道青石城苛捐杂税多还被各种大家族排挤打压,但他再难,那也比山野村夫过得富足滋润。

  想要什么总得承担什么。他看得通透,这小哥儿也看得透。

  不一会儿,钱管事带着苏刈出来了。

  钱管事叫下人把苏凌之前存放的竹篮提出来,苏凌接过便和苏刈经人领着出了钱府。

  苏刈抱着装银子的木盒子,见苏凌一路闷闷不乐的,“怎么不开心?”

  他以为苏凌还惦记着钱府门口那丫鬟说的话,解释道,“我之前卖菌子,那丫鬟来买果子仅仅见了一面。”

  “她买果子的时候还向我打听是否婚配家住哪里。”

  苏刈说完还注意着苏凌的反应,本以为苏凌会炸毛生气,结果苏凌只叹气道,“哎,也是可怜人。”

  苏凌见苏刈眼神疑惑,只是拍拍他肩膀道,“这事儿你不懂,别多想。”

  苏刈便也没多问。

  两人往药铺走了一段时间后,苏凌突然扭头问,“那丫鬟问你婚配家住哪里,你怎么回答的?”

  苏刈当时没理那丫鬟,现在却对苏凌道,“有主有家。”

  有主有家,意思再明显不过。

  苏刈这般说是事实陈述,又是试探着属于两人之间的心照不宣。

  苏凌心里甜蜜蜜的,苏刈眼神似沉年的烈酒,不着痕迹将他溺在眼底,他瞧着苏刈的眼睛都忍不住面上发烫。

  苏凌把手里提着的篮子抱在怀里,胸腔似突然生出一股冲劲儿,想冲破两人之间朦胧情絮,

  想从嗓子里挤出,想开口问苏刈,你喜欢孩子吗。

  但此时街上人来人往显然不适合这个话题。

  苏凌咽下话头,手指顶着苏刈眼神,在竹篮边扣来扣去。他低头扣了半天,终于想起了一件重要事情,似解脱一般飞快抬头道:

  “你死契我今天拿来了,要不我们去官府走下手续吧。”

  苏刈道,“为什么?是要换成别的契书?”

  苏凌愣了下,“还有别的契书?”

  “主仆活契,租借地契,还有,成亲婚契。”

  “啊……”

  苏刈说得一本正经,只是在和他陈述事实一般,但他听见成亲婚契下意识心神慌乱。

  余光却见苏刈眼含笑意,盯着他发红的耳垂似很得趣。

  他抬头张开好强的嘴,“不换!一辈子死契吧!”说完还飞了苏刈一眼。

  说完两人一路无言,只是遇人多的时候,两人倒是很有默契。苏凌往苏刈身边靠,苏刈主动虚揽着凑近的人。

  两人经过繁华主街,见到一个新开的药铺。

  这药铺很大,是四开间大门,药铺大门贴着喜庆的对联,内容却是大苦大悲的救市仁心。

  苏凌念道:“只愿世间人无病,不惜架上药生尘。”

  看那药铺门庭若市,苏凌准备去这里卖药材。但买药看诊的人络绎不绝,显然生意很好他还得排队。

  还是去济世堂卖吧。

  两人来到济世堂的时候,店里冷冷清清的。

  一跨进铺子,街上热热闹闹的声音都消停了,苏凌耳边还留有嗡嗡余韵。

  店里只有一个小厮在拿着拂尘在药柜捣灰,管事在柜台一手拨着算盘一手低头写着什么。

  之前的熟人张大夫,今日没在铺子,怕是外出看诊了。

  苏凌和管事说明来意,那管事见来人山野打扮年纪轻轻的,就说看看药材再看收不收。

  苏凌把木盒子打开,管事见上面铺着一层秕谷,里面还混着一些干花椒。把这些杂物刨开,取出一包软布。软布下还铺了一层用文火炒至暗黄的糯米。

  管事见到这样的手笔也知道是个懂行的,知道干灵芝容易受潮发霉,不仅铺了秕谷还铺了糯米除湿,还放了花椒祛蚁鼠叮咬。

  苏凌掀开层层软布,最后露出切好的干灵芝片,“管事,你看这赤灵芝怎么收。”

  管事本来还想压点价格,此时也只能根据市面价格收了。

  他拿起一片灵芝在鼻尖闻了闻,还用手指捏了下硬度,反复没找到虫孔后,才开口道,“不错,八两收。”

  这八两指的是一两干灵芝做八两银子。

  一两干灵芝起码需要半斤以上生灵芝才能晒干。苏凌上次采了七八朵灵芝最后晒干了也只得一两多点。

  最后苏凌一共卖了十三两五百文,其中十二两还是灵芝赚的。

  两人走后,那一直提着拂尘的小厮探出身子朝门口张望。

  他犹豫片刻后,一侧身就瞧见管事把刚才收的好灵芝放在一旁,又从柜子里掏出稍次的灵芝归到了收货柜然后入了库。

  之前张大夫在的那次,这小厮还是管事的人。

  可自从知道管事在李公子那里失宠后,反过来悄悄注意管事动向了。

  他还无意间听到李公子想让刚才这个哥儿替掉现在的管事。

  今天真是不凑巧,他们盼的人来了,张大夫却出诊了。

  他犹豫要不要将人拦下,想了想还是做好自己本分的事情,看着苏凌两人出了铺子。

  作者有话要说:

  苏凌怒气冲冲:你就这么任人欺负不还嘴?

  苏刈:那算欺负吗,算的话杀了。

  药铺对联来自网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