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得进城一趟, 两人出了药铺后便在街上逛逛,顺便买些蔬菜肉类回去。

  不过在此之前,苏刈说要去家具铺子看看。

  院内屋外被苏刈收拾得很好, 充满了山野的悠闲烟火气, 但屋子里仍旧家徒四壁。

  以前留下来的柜子不知道经手了几代人,已经老旧到斑驳脱漆。柜底四个木角常年受潮也被虫蚁蛀空了,一搬动就会嘎吱响动, 平时开柜门都得扶着点。

  如不是这样破旧, 估计早就被袁晶翠一家搬到山下去了。

  “屋里确实没什么家具,也可以添些。”苏凌道。

  “不买, 看看青石城流行什么样式, 自己做。”

  苏凌见苏刈说自己做, 也欣然同意。自己做的好处就是能按着自己想法量身定制。

  村里人或多或少会自己编织些簸箕背篓, 还能做些简单粗糙的桌椅木柜。

  但要作出像样, 能拿得出手的家具的,还得是真木匠师傅。

  苏凌感觉自己捡到宝了,怎么刈哥什么都会做。

  不过刈哥到底什么来路,喜欢亲自动手。

  如果是曾经乞讨为生学得些手艺, 那此时安定下来定会想要努力赚钱改变境遇。

  但刈哥好像对赚钱并不是很热衷, 反而喜欢简单质朴的日子。院外的一草一木屋里的一桌一椅,都是他亲手做成的。

  这次赚了七百两,他在刈哥脸上也没见到喜色。好像七百两和七两没什么差别。

  “赚了七百两, 你不高兴吗?”苏凌把朱老板问他的话, 转头问向了苏刈。

  “高兴又不高心。”

  苏刈见他疑惑,看着他道:“高兴的是我可以分三百两银子, 不高心的是你并没多高兴。”

  阿凌的嫁妆是三百两银子, 他现在有了三百两, 再准备准备没有多久便可以提亲。

  苏凌被苏刈直直的视线看得眼皮子微颤,最后垂下了乌黑的睫毛。

  他知道苏刈想要存钱的原因,他说的三百两数额正与他嫁妆三百两一样。

  什么意思不言而喻。

  苏凌没忍住又低下了头,雪白的侧颈裸露在心上人视线下,激得心头颤栗。又觉得挨着苏刈那侧手臂都发烫,手臂撤也不是抬也不是,走路都有些僵硬了。

  这时,后面一个小男孩突然冲了出来,故意把苏凌撞了下,幸好苏刈反应快伸手揽住了侧腰。

  那孩子见自己成功撞了那漂亮的哥儿,还回头朝人做鬼脸挑衅,看得苏凌牙根儿发痒只想上前捉住那皮孩子打一顿。

  不过他刚准备抬手,就发现腰上的手顺着衣摆下垂,下一刻他的手被包裹住了。

  眼底怒意骤歇眼神还有些闪躲,宽大的手心带着温热握住了他的手,哪还记得要追什么孩子。他整个人晕乎乎地站在原地,身体里似有热流在蠢蠢欲动。

  “阿凌还没说为什么不高兴呢。”

  苏刈低沉而平静的嗓音似有魔力,苏凌只听了一下就忘记刚才被孩子惹出的怒气。

  他也不敢抬头看苏刈,“高兴啊,只是你今后别再冒险了。”

  “阿凌担心我。”

  “嗯,对啊,就是小黑我也担心。”

  苏凌嘴巴硬,松松握着的手忽地收紧捏他手指,他佯作吃痛,趁机想要抽出来。

  苏刈感受到手心挣扎动作,见周围路人时不时看过来,低头道:“害羞?”

  苏凌瞬间仰着下巴,红着脸不服气道,“我是那种在意别人看法的人?”

  苏凌话落,手心被粗了一节的手指撑开,而后对方利落强势地插入了指缝,十指相扣。

  指节相碰摩挲,关节上的薄茧子蹭得苏凌异物感十足,时刻提醒着他在街上和苏刈牵着手。感觉却并不讨厌,反而有种踏实安心还有种微妙兴奋的情绪。

  苏刈见苏凌怔愣着没动,他屈着手指在他手心挠了下,下刻苏凌才回神,用力反握上来。

  小手捏大手,十指心连心。

  苏刈嘴角有丝扬起的笑意,他道:“阿凌,我好开心。”

  他很少直白表达自己情绪,此时低而缓的声音似窝在苏凌的耳膜里,一遍遍温柔地冲击他的耳膜。

  苏凌终是受不住涌动情絮的撩拨,抿着的嘴角终于松开,软软绵绵道:“我也是。”

  青石城风气远没这么开化,百姓都忙于吃饱穿暖,哪有闲心做别的事情。

  婚姻嫁娶不过是传宗接代父母之命而已。

  夫妻之间也是暗夜吹灯草草了事,平日就是搭伙过日子。即使真有感情的小两口,那也是关起门来腻歪。

  不过苏凌本就有逆骨,毫不在乎异样眼光。

  苏刈一贯冷脸,别人戳着他鼻子骂也都不动一丝脸色,当然前提是不涉及苏凌。

  两人就这样牵着手走了一路,最后苏凌手指紧得厉害,苏刈才放了他。

  松开了手指,苏凌手心还热的厉害。他抬头见苏刈神情自然,悄悄伸手戳了下他的手心,指尖沾了一片薄汗。

  他弯着嘴角,想低头看看苏刈手心是否沁着汗渍,刚侧头人就捏着拳头往身后背去。

  小气。

  苏凌放缓步子走着后面,时刻想掰开苏刈的拳头。只是拳头似长眼睛一般,一会儿背在背后一会儿放在胸前腰腹。

  走到铺子门口时苏凌还没得手,自己手心还酥麻得厉害。

  两人进了一家具铺子,店铺还算大。

  前厅摆了好些成品家具,都是名贵的花梨木做的屏风和雕花独挺桌配套摆放。

  城里家具铺子自是针对富人卖的,价格昂贵。

  普通百姓一般自己买好料子找木匠打制,比买铺子成品划算多了。

  村里人家条件不好的,自己动手几块木头拼接在一起也就凑活过了。

  小二见苏凌两人做农家子打扮心里也有些嘀咕。但两人气定神闲的样子倒是像不差钱的。

  季度末又要缴纳商税,账上流水不行,老板压在小二身上的压力倍增。

  压力迫使着小二迎着笑脸上前,待看清苏刈右手臂夹着的木匣子,眼睛一亮,热情道:“两位是要买还是租?还是什么样式的家当?”

  有很多人买不起或者嫌弃家具贵,家里有热闹大事也会选择租些家具充场面。

  苏凌说随便看看,小二点头便跟在两人身边。

  小二发现苏凌说随便看真是随便看看,反倒一直没出声的男人看得尤为仔细。

  他见苏刈对一张卧榻看得认真,开口介绍道:

  “客人好眼光,这是单翘头贵妃榻,用的是一整块鸡翅木打制。您看这扶手靠背上的木纹,是不是如暖黄鸡羽般璀璨展翅。”

  他见苏刈没出声,反而弯腰朝背靠团花浮雕看了下,又盯着四角衔接处看榫头接口,还用手轻敲了下靠背,就知道估计赚不了这人几个钱。

  果然听人道:“塌身是用杂木拼凑,只是在表面贴了一张薄铁梨木包着。”

  铁梨木与鸡翅木纹路相近,但鸡翅木价格更高。

  这卧榻刷了层黄漆纹路乍看更贴近鸡翅木,如果遇见不懂行的就被骗了去。

  而且刷了层漆,反而遮盖了铁梨木原本柔和偏红的色泽,少了层自然美。

  不刷漆用久了反而更好看。原木因为磨损褪色,颜色会变成充满油脂光泽感的黑色。

  现在这张看似雕花和样式都不菲的贵妃塌,经苏刈看一眼,就暴露了精心隐藏的问题。

  苏刈虽然没说话,但是小二此时笑容尴尬,苏凌便知道这张塌不如表面值钱。

  苏刈会木匠做工不奇怪,百工贱者,多贫苦人谋生活计。

  但能接触到名贵木材还能一副了然于胸的样子,显然不是一般木匠能做到的。

  苏凌开始对苏刈的身份有些好奇了。

  他又跟着苏刈看了一圈。苏刈所看的都是些太师椅、拔步床、多宝阁等价格不菲的家当。

  小二跟在苏刈身后一直留意他的神色,最后逛了一圈两人果然什么都没买就走了。

  小二并没因为两人没买背后诋毁人,反而吐了口气。庆幸苏刈是个话少的,但是他每次弯腰敲打细看,小二心里就捏口气。这真是遇到行家了。

  两人出了这家铺子,苏刈才道水份很大,多是以次充好骗外行人的东西。

  不过里子不行,外表做的唬人。样式、雕花倒是不错,苏刈看的时候都记在了心里。

  两人看完这家铺子又去看了下家。

  两人刚进铺子,就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响起:

  “我家桌椅板凳都是用楠木弯成的,手工样式都是顶好的,怎么可能出十五文一把?这把只是我带出来给铺子看看样式,你们价格公道我家里还有很多。”

  袁晶翠指着自己脚边靠椅道。

  那小二道:“你这是十几年没进家具铺子了吧,你现在这个老样式椅子,城里早就不流行了,我收下都要嘀咕卖不卖的出去。”

  那人见铺子里进来了两个人客人,不耐烦的对袁晶翠道,“不卖就算了,我还有生意要做。”说完就对苏凌二人迎了上去。

  苏凌见袁晶翠拎着椅子脸色黑的厉害。

  那神情简直像是自己压箱底的好料子,掀开一看被老鼠咬破洞,完全不值钱了。

  苏凌没忍住笑出了声,大声道,“刈哥,你看那把鲤鱼肚太师椅怎么样,做工款式都不错的样子。”

  “哎呀,客人好眼光……”

  “现在都不流行矮脚老靠椅了,这种鲤鱼肚太师椅卖得正好呢。”

  小二的话简直在打袁晶翠的脸,她气得咬牙,看都没看苏凌一眼就提着椅子冲走了。

  两人几乎把城里的家具铺子逛完了,等苏凌出铺子的时候耳边似乎还响着,“哎哟,客人您好眼光啊……”

  不过他发现苏刈眼光确实不错,偶尔出口说一句又会直戳要点。也是他话少不然小二圆都圆不过来。

  一份价一份货,有瑕疵也没问题。但是以次充好卖高价赚黑心钱就不对了。

  难怪说无奸不商呢。

  两人又转去米市,需要买些麦麸粗糠好喂鸡鸭。

  米市连着家禽野味,前街卖米类糟糠,后街卖家禽牲口。

  这里一般卖米的多是村户自己摆着麻袋自己卖。买的人多是店铺米贩子或者城里普通百姓。

  此时米市是米贩子乐开了花,村户人家愁苦了脸。

  前几天同村人新出的糙米还按照三到四文钱卖得脱销。今天自己来摆街一看,那些米贩子都出价在一文至两文。这价格几十年没有这么低过。

  米贩子出的价格这般低,村户都不想卖,偶尔零散百姓问价,都说卖的价格比米铺还贵,现在米铺都降价了。

  百姓想打听原因,米贩子都说是因为这几年风调雨顺收成好,米铺两三年积压的存粮都快满仓了,为装新米只能低价抛出了。

  “现在新米刚出价格还可以,后面卖的越来越多价格会更低。”

  卖米的见米贩子这样说,发现行情确实走低,也没办法只能忍痛卖了钱。

  秋后农闲,冬天更是暖被窝有时间要孩子的时候。

  很多婚嫁都放在下半年,人情开支就等这卖米的钱维持。

  苏凌两人走进米市的时候,就看见一副低迷唉声叹气的场景。

  两人也听到了关于米价的讨论,苏凌对苏刈说价格低他们可以买个一百斤。

  史青云赔的米家里还有一百多斤。苏凌虽然想随时吃新米,但难得价格低,也可以囤点放着。

  两人最后花了两百多文买了好些大米和麦麸。要不是苏刈一个人扛不了多的,苏凌见价格低还想买更多。

  两人又去了后街卖家禽牲口的摊位,要给小黑买些贱价的鸡肠鸭肠子。

  原本两人进城还准备添些其他日常用的东西,结果苏刈扛米后打乱了计划。

  苏凌提不起重的,便只能买些蔬菜猪肉放在篮子抱回去。

  路过一家酒楼的时候,苏凌对苏刈道那家酒楼饭菜很好吃,下次再带苏刈来吃。

  一路上苏凌看到熟悉的店铺都会给苏刈介绍。哪家口碑好,哪家黑心坑人,买什么需要去哪家铺子等等事无巨细都叮嘱苏刈。

  苏刈一一点头应下。

  日常生活涉及的铺子他最后都了熟于心。只是成亲嫁娶所需物品及价格苏凌没说,他也不急,等后面他自己进城打听。

  日头差不多到下午的时候,两人走到城门口看到了等候的牛车。

  牛车上坐着三四人,见苏刈扛着一大袋,苏凌手里还抱着一满竹篮,起身给两人让个位置。

  车上人纷纷道两人大丰收,像是过年置办年货一般。

  赶车的老师傅道,他们俩进城每回回去都满满当当的。

  老师傅惯会说场面话,不算灰头土脸的第一次,两人也就一起进过两次城。

  老师傅直说两人回回买好东西,车上的其他哥儿听着都羡慕苏凌找了个好男人。

  苏凌上牛车后把篮子放在脚跟上,随口问赶车师傅等了多久了。

  师傅道约莫快半个时辰了,还说苏凌两人来了再等两个人就走。

  村子在山里就是这点不方便。有时候进城卖东西,财运好一去就卖了。但是运气不好遇到牛车没满人,就得等着,干耗一个多时辰等着也是常态。

  平日不忙还好。如果是农忙时节那等在车上心里也焦急地里庄稼,恨不得自己走回去。

  这样的情况下也有很多人会拦住其他村子的牛车,顺半道下车后,自己再走一个时辰的山路回村。

  此时秋收已过,村里人也不着急回去了,权当坐在牛车上唠唠嗑。

  车上几人都对苏刈老虎卖了多钱,怎么打死老虎的十分感兴趣。但几人瞥来瞥去没一个人开口。

  苏刈那张脸看着就冷,村里人都说他话不多。

  苏凌虽然看着心情好,但是一个开口没惹他舒心,定会说得你哑口无言。

  这样想着都没开口问了。

  车上人就拣着和自己平日有关的事情说,期间苏凌也跟着说说笑笑聊了起来。聊热乎了,几人才发现苏凌好像也挺好相处的。

  车上唠嗑逐渐火热,无外乎不伤大雅的村里闲话,几人张嘴那时间也过得快。

  不一会儿又等来了一个人,袁晶翠提着她没卖出去的椅子回来了。

  车上人见她来,做做样子打了过场招呼,但刚才聊得兴起的话头却断了。

  袁晶翠刚刚看到车上人都对苏凌笑的合不拢嘴,那几人扭头看到她来就突然不说话了。

  她瞪着眼,也不知道苏凌那蹄子对别人说她什么是非。

  八成是把自己在家具铺子里吃瘪的事情当作笑料说了出去。

  袁晶翠走近眼睛鼓了苏凌一眼,提着椅子哐当碰得板车发响。

  见众人都看过来,她才朝刚刚向她打招呼的人敷衍回下,而后一屁股就坐在自己椅子上。

  这俩冤家可别在车上吵起来。

  一人为缓解气氛开口道,“晶翠这是卖还是买椅子啊。”

  袁晶翠心里正堵着这事儿。那人一开口,袁晶翠哑火瞬间撒疯点燃。

  她双手抱臂,把洗不掉草渍污迹发黄发黑的手指头藏在腋下,开口道:“谁说我这是卖椅子的,我屁股坐牛车硌得慌,上街专门带着自己椅子坐坐不行吗。”

  那人见袁晶翠突然冒火气,也不知道惹她哪里了,开口道:“我又没惹你,至于这么说话夹枪带棒的吗。”

  她之前听了村里人说袁晶翠儿子偷东西要赔钱,但又没仔细过脑子。

  这会儿见袁晶翠反应,以为是自己戳到她没钱要卖椅子的痛处了。

  好心办了坏事,想缓和气氛却引得火上身。

  “你自己听岔了吧,我有火气那也是对讲是非,背后嚼舌根子的人。”

  袁晶翠说完,对方没接话了。一车人都扭回头不再看她,样子像是被她说中心虚似的,袁晶翠心里更加憋气。

  牛车上的气氛僵持着,老师傅从赶车位置上下车。掏了点干草料喂老伙计,水牛立即张嘴嘎吱嘎吱咀嚼起来。

  一车人就数着牛咀嚼着干草声,咀嚼完后又听水牛颇有韧劲儿哒哒的反刍胃里的粗干草。

  节奏不慌不乱,反刍声一哒哒的又不扰耳,听得苏凌直犯困。

  苏刈看着日头,到了苏凌午睡的时间了。

  苏凌打着哈欠对老师傅问道,“还要等多久啊。”

  师傅打着哈哈,说很快了。

  苏凌困得头快头歪在苏刈肩膀上了,边倒头边嘀咕道,“很快到底是多快。”

  旁边一直憋着气的袁晶翠朝苏凌斜眼道,“娇气性子没娇气命,不愿意等,你自己倒是买辆牛车,那倒是随时听你话走。”

  苏凌一听蹭的就竖起脑袋,脸上睡意顿消,对着袁晶翠道:

  “买就买,倒是后天就是最后赔钱期限了,你椅子卖不出去愁得着急别对我撒气。”

  车上几人齐刷刷看向袁晶翠,原来是椅子没卖出去,难怪到处撒气。

  袁晶翠见众人恍然大悟的神情,苏凌之前说笑的不是她?顿时后悔惹了苏凌。

  牛车师傅见苏凌两人扛着东西抱着篮子下车了,想劝住苏凌,但那脾气犟起来一头牛都拉不住。

  牛车师傅只得没好气数落袁晶翠,赶走了他生意,这回大家要等的更久了。

  最后牛车师傅等不到人,只好退一步,招揽顺路村子的人坐车。

  但这样师傅赚的少,还得绕路。也是没办法的办法,能赚一文是一文。

  只是车上的人都越发不待见袁晶翠,要不是她气走苏凌,她们哪至于绕路浪费时间。

  这边苏凌两人扛着东西下车后,直接赶到了贩卖牲口的行市。

  苏凌一开始心里带气冲着,但是越走越开心。

  “刈哥,我们这大包小包的,每次进出村子确实麻烦,有个自己牲口就方便多了。”

  苏刈点头,他们现在有钱,买马匹、马蹄钉、马鞍,还有平日草料饲料都不成问题。

  两人来到行市,一个年轻小厮热情招呼两人。

  见苏凌第一眼看向了马棚,便给他推荐了好几匹马。

  苏凌看这几匹马的鬃毛黑亮,马身也刷的干净。各个低头眨着大眼睛,温顺地打着响鼻。

  苏凌看得心花怒放。

  “这马怎么卖的?”

  “你是用来骑,还是驮物?”

  “驮物做马车拖东西多点。”苏凌道。

  “那我推荐这匹山丹马,体质结实,耐强烈劳动,对寒冬酷暑还有山地适应性都很强。”

  “或者这匹我们青石城的本地马,别看它体形小马头大,看着不好看但它善走山路。你再看它颈高昂气势足,鬃、尾毛也都很丰长。”

  苏凌听得一脸懵,他只是看马好看还没想到有这么多讲究。

  这小厮讲的头头是道,他还是单刀直入,“多少钱?”

  “这匹山丹马九十两,这匹本地马三十两一匹。”

  “这么贵。”苏凌小声嘀咕着,然后看向了苏刈。

  苏刈道,“挑你喜欢的。”

  苏凌点头,买东西当然要买喜欢的。尤其这种有点灵性的牲口,喜欢的话相处起来才更加顺利。

  苏凌又在马棚外挑挑看看,最后看中了一头壮马。

  苏刈仔细围着那马转了一圈,确实还行。

  马身高大胸廓深长,四肢强健,韧带肌肉发达,看马龄大概三年以上,是一匹成年烈马。

  苏刈道:“怎么卖?”

  那小厮见苏刈看得仔细,一旁小哥儿确实看得欢喜,价格就抬高了点,“一百五十两。”

  见苏凌面色吃惊,赶紧补充道,“这匹马是之前战马配种,在我们这里是数一数二的,我敢保证挑不出来比它好看又强壮的马。”

  苏凌看了一圈发现确实如此。但是一下子花出一百五十两,着实令人心疼。

  到底这马值不值一百十五两,这小厮是不是讲的真话?

  买回去发现被骗了只能吃哑巴亏。

  苏凌想着,自认为不着痕迹的移步朝那小厮挨近,向小厮后腰伸手点去。

  手指还未及粗麻短衫,就被人握住,而后被强势握在了手里。

  好吧,苏凌憋嘴。

  “那我们能叫个兽医看下这匹马吗?”苏凌听不到心声,就只得借助外物了。

  小厮正被苏刈打量的视线扫得发怵,听见苏凌的询问,立马笑道自然可以。

  实际上,提出这样要求的客人很多。只是兽医和他们都是互惠互利关系,说什么话那都是有分寸的。

  “刈哥,那我们就找兽医看看吧。”

  “不必。”

  苏刈说完就松开了苏凌的手,不过却侧头看了苏凌一眼,带着点圈定猎物的意味。

  苏凌问心无愧,大咧咧回了个笑脸。

  苏刈挑了下眉,而后神情镇定地摸着那匹马头。

  那马被拴在原地不停地刨着地,还在原地躁动不安走来走去,见苏刈靠近还打着响鼻威胁。

  小厮道:“这匹马就是性子太烈了,我看兄弟你身手应该不错能够驾驭。”

  苏刈没接话,伸手掀开马脖子下的长鬃毛,手心碰到一些汗渍。

  那小厮见苏刈这样摸心里有些打鼓,不等他出声,苏刈已经抬手伸向马脖子。

  那马见人想捏它嘴巴,犟着脖子抬起前蹄踢向来人。

  “客人小心!”

  “刈哥!”

  苏刈手掌拍了下马脖子,而后飞身上马,抬眼示意惊惶未定的小厮,后者回神立马解下拴着马的缰绳。

  小厮看苏刈这利落上马的身手,知道是遇见行家了。

  那马最开始还挣扎扭着脖子,撂着后蹄子想把人颠下马。苏刈双腿夹肚,拉起缰绳骑了两圈后,马逐渐安分了。

  骑了几圈后,苏刈下马,伸手再次摸着马脖子,马这会儿没有反抗了。

  苏刈先摸着鬃毛安抚了下马,而后掰开马嘴,只见马的舌苔肿胀,马唇卷曲着。

  果然他刚才看那马原地躁动,还出汗就有问题。

  苏刈看完后,再抬手摸了两下马脖子安抚。再转头对那小厮道:“再开个价吧。”

  那小厮也知道苏刈这一下子把马的问题摸全了,此时再不诚心坦白人就要走了。

  “这马是外地运来的,有点水土不服,你骑了肯定知道没别的问题。”

  水土不服的问题可大可小。

  这马不是没看过兽医,只是兽医都说这马性子烈,喂药没用。

  离开熟悉的环境后一直暴躁不安,不驯服听话迟早拉稀拖垮,叫他趁着马还有卖相,赶紧卖了。

  小厮开口道:“七十两。”

  苏刈道:“五十两。”

  小厮心里滴血,眉头纠结。这价格真没赚几两银子,和着给别人辛苦做买卖了。

  但最后还是同意。再卖不出去就亏本了。

  “好。”

  小厮带着两人去一旁远点的铺子交银子,回了张盖有铺子红印的票根子后,这马便是苏凌的了。

  之后两人又在小厮推荐下买了一辆拖货的板车、马鞍马套,就连马蹄钉也一次弄好。

  最后还给马买了一袋干草饲料,一袋百斤竟然和大米价格不相上下。一问这马胃量,小厮打哈哈说比牛吃的少。

  小孩子都知道牛皮肚子最大啊。

  苏凌感觉自己买的也是个无底洞。

  最后刨除买马的五十两,最后还花了二十两把配件配套齐了。

  等苏凌坐在马车上的时候,他还在勾着手指头算成本开支。

  不是他心算不行了,而是心底确实有些肉痛,要勾着手指头才能发泄出来。

  买马还行不心疼。但是养马费钱啊。

  这饲料还有时常兽医检查等一些无形的钱一年累算下来,勾得他手指头痛。

  苏刈见他心疼,开口道:“要不再买点其他东西一起拖回去?”

  苏凌想也没想就点头,他急需要用快乐安抚下大出血的创伤。

  两人有马车比脚走快多了。苏凌先让苏刈去米市,趁着价低买了七八袋足足快九百斤的大米。

  苏凌看着自己不过一两多点银子买了一满车大米,瞬间开心到冒泡,刚刚的心疼立马抛之脑后。

  两人赶着马出了米市后,米市有人把苏凌一口气买这么多米报了上去。

  那人说两人只是普通百姓,看着像是误打误撞见米价低才买多了。

  “动作加快,我不想再见听到散户趁机囤米的消息。”

  “是,这就进乡低价收米,要不了一个多月,米价就反弹了。”

  另一边,苏凌哼着小曲沉浸在自己买的实惠划算中。

  又叫苏刈赶着马车去熟食街买卤猪蹄。还买混沌皮,回家包混沌吃。

  两人出城时,太阳偏西快落土了。

  不过这马脚程快,拖着九百多斤的大米爬山路也不见吃力。哒哒蹄声在盘山崎岖道上响得飞快。

  平时坐牛车要两个时辰的路程,苏刈驾着马车只用了一个时辰。

  这还是他顾及马此时身体发热难受,悠着点赶的。

  马还不熟,赶急了他也怕突然发疯伤了苏凌。

  马昂着俊美的马头,爬上一个陡坡后,一声嘶鸣彻响墨绿山谷。

  前方山路是进村最窄最危险的路。

  山路沿山凿壁,车轱辘没一尺外便是万丈悬崖,崖下涛声震吼,激起浪花千丈。

  苏刈见那马撂着蹄子踌躇不前,鼻尖喘着粗气眼里有些惧意。

  他怕苏凌害怕,准备安慰说没事来着,侧头就见苏凌抱着装着银子的木匣睡着了。

  睡意酣甜,嘴角还挂着笑,那闭着的眼皮像是弯弯月弧。

  苏刈见状赶车的动作轻了些,过了这段万险山路后,索性后面都是平坦山道。

  一进平坦的路,那马撒着欢儿跑了起来,似发泄刚才的憋屈。

  没多久,苏刈便看到前面嘎吱摇晃的牛车了。

  车上的同村人绕了太久山路,此时都摇头晃脑昏昏欲睡。

  苏刈还见袁晶翠还抱着手臂靠在她自己的靠椅上,背对着同车人一脸郁色。

  “阿凌,醒醒。快到了。”

  苏刈叫醒苏凌,果然阿凌见到袁晶翠后,两眼得意放光,那样子真是可爱极了。

  不待苏凌催,苏刈就一鞭子下去赶快了马车。

  马儿得令哒哒跑得飞快。

  众人听见身后马蹄声,纷纷回头,各个一脸新奇羡慕。

  “哟,凌哥儿还真买了牲口啊。”

  “还是高头大马,看着真威武雄壮。”

  “这有马就是快啊,这一下子就赶到我们了。”

  唯有袁晶翠抬头咬牙没做声,最后抱着双臂装睡了。

  当那马车快追赶到牛车时,苏刈拉便了下缰绳。

  那马不得不偏头打了个响鼻张嘴哈出一口雾气。

  不偏不倚正喷在裹着一肚子气装睡的袁晶翠脸上。

  臭热气夹着同车人哈哈声袭来,袁晶翠飞快睁眼,狠狠朝那马头拍去。

  可惜拍了一把空气,失落重感打得她心头十分闷气。

  苏凌见状咧嘴笑了,他扭头对身后牛车上的袁晶翠道,“马性子烈,过两天就温顺了。”

  语气满是炫耀,听得袁晶翠脸色铁青。

  她刚想开口大骂,马车已经跑远了,错失了时机。

  苏刈见苏凌笑的眼睛都眯了,放缓了马车。

  他开口有些沉闷:“阿凌是不是该给我个解释?”

  苏凌一顿,扶着马车旁的横木道,“啥?”

  “你在马市的时候为什么想从背后搂那小厮的腰,还故意凑的很近。”

  苏刈的语气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仿佛只是画面再现一般。

  “啊……”苏凌挠了下头,该怎么解释呢。

  苏刈见他一直没出声,才扭头看去。只见苏凌拧着眉头手放在膝盖上扣着手指,一副苦思冥想的纠结模样。

  “你在想什么?”苏刈声音有些冷但仍然很温柔。

  苏凌听见声音抬头,不知道想到什么,眼里绽放璀璨笑意,凑近苏刈耳朵道:

  “你骑马的时候像极了话本里写的英姿矫健。”

  “看得我入迷。”

  作者有话要说:

  苏刈听着耳边轻语怔愣出神,结果就是两人第一次翻车(bush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