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家人一起砍芦苇帮着扎鸡圈搭马棚, 两天时间不到便已经搭好了。
而后秋雨绵绵一下就是三四天。
山村气温骤降,半山腰凝着冷雾不散,村里人都冻得哆嗦又舍不得烧柴火。
苏凌却欢欢喜喜的, 他给苏刈做的秋衣终于派上用场了。
他从柜子里翻出衣服要亲自给苏刈穿上。一寸寸捏着苏刈肩膀、后背肩胛, 还叫苏刈抬手弯曲试试,他绕着一圈没发现不合适的地方。
靛青细布剪裁合身,衬得苏刈气质更加精神内敛。没等苏刈夸他, 就自夸得天花乱坠了。
他眉笑颜开地给苏刈系上腰带, 然后一颗颗把暗扣扣好。
他扣到领口时,手指不经意间碰到温热的脖子, 发现苏刈喉结动了动, 他抬头道, “紧吗?”
苏刈低头看着满脸甜糯笑意的苏凌, 他眉眼毫无防备的天真烂漫勾得喉咙发痒, 觉得呼吸有些不顺。
他扯了下领口,低声道,“没有,正合适。”
说完他盯着苏凌薄润浅红的唇瓣, 垂眸缓缓低头, 手也揽上近在咫尺的腰肢,轻轻用力一带,温软的身体便靠在了怦怦跳动的胸口处。
苏凌停下动作, 抬眼笑意荡漾。他一副我懂的神情, 迎着那越发灼热的视线,垫脚仰头啄在那冰凉的唇瓣上。
感受到腰间的手力道突然加重了些, 他笑嘻嘻抬头看着幽深的眼神又啄了几下。
“一下。”
“两下。”
“三下。”
苏凌神色一派纯粹灿烂, 抬眸看着定住的苏刈, “你喜欢我还可以多啄几下。”
苏刈松了他腰,那点旖旎心思被闹散了,无奈道:“啄木鸟吗。”
“你是个木头嘛,木头就是被鸟啄的。”苏凌没心没肺道。
苏凌学得懵懂,以为话本上说的亲亲就是苏刈那样嘴贴嘴啄下就好了。
苏凌一副毫无察觉单纯的样子,苏刈此时便是想压着人狠狠深入亲一番,也被那几下大咧咧的啄给闹消了。
来日方长。
苏凌手滑似地摸了一把他的胸口,然后潇洒转身去看书了。苏刈只得笑笑暗自调节混乱的气息。
……
秋雨初晴,院子后侧的马棚和鸡圈都躁动热闹起来。
小公鸡此时养了两个多月,长得有一斤多重了。它们从鸡圈里的挡雨茅屋跳下来,顶着刚冒出头的红英冠在鸡圈里雄赳赳地巡视着。
一副随时准备出逃奔去竹林的样子。
小母鸡还得三四个月才下蛋。它们乖些,看见苏凌端着木钵撒麦麸来了,都咯咯地扇着翅膀迎了过去。
苏凌边喂边说快给他下蛋,然后还威胁小公鸡长大不准打鸣,谁打鸣就先吃谁。
稚鸡口感更嫩,一般喂个两斤出头就可以买了。再养大的五六斤大公鸡都嫌弃肉质柴买的人少。
鸡圈里还做了个兔子窝。这两只灰兔子被养的皮毛顺滑水亮。苏凌问了三伯娘,他这兔子还有两个月就长大可以生崽了。
兔子是出了名的能抱窝生崽,苏凌看到那两只兔子啃着菜叶子,脑海里飘过好几种兔肉作法。
他喂完鸡后便打开了芦苇栅栏。雨后竹林定冲出很多小虫子,这些正是它们一早躁动兴奋的原因。
看完鸡圈后,苏凌又去看了下水塘,果然水塘上飘着一条半翻着肚皮的草鱼。
雨后不知道什么原因就是喜欢死鱼。这鱼还没死透气,岸上的鸭子已经蠢蠢欲动张着嘴等着瓜分鱼肉了。
不过哪能等它们下口,苏凌早就喊苏刈把鱼捞起来,做一个炸鱼块吃。
他刚朝院子里喊苏刈,回头就见山路口跑上来几只猎犬狼青,正齐齐盯着他。
苏凌吓得下意识后退,结果小黑龇牙冲了出来,那几只狼青立马匍匐呜咽,夹着尾巴示好。
苏凌大着胆子瞧了下,后面也不见打猎人,看来是这些猎狗自己跑来的。
正当苏凌摸不着头脑的时候,苏刈闻声出来了。
他见那些狼青趴在路口也不敢上院子,只眼神怯怯又乖顺地望着掀起獠牙的小黑。
便把之前小黑上山打猎和这些狗打架的事情说了下。
苏凌听完,顿时气冲冲。拿起一旁立着的竹扫帚就想打那些欺负小黑的狗。
竹扫帚是用十几根竹丫子箍成的,足足有七八斤重。还做了一把小的放院子给苏凌用。这把大的平日就放在院外,苏刈偶尔扫院外小路。
此时苏凌一把抄起来,像是扛了颗大树,气势汹汹朝那些狼青打去。
不过没等苏凌冲去,苏刈已经拦住了他。小黑也见苏凌撵狗,嘴角流着凶人的涎水把狼青吓走了。
苏凌道,“那些狗会不会报复,叼竹林里的鸡啊。”
“不会,它们都是通人性还训练有素,不会叼家禽。”
但两人进院子没一会儿,就听见竹林里鸡飞狗跳,还有犬吠声,小黑警觉竖起耳朵立马冲了出去。
苏凌两人也跟了出去。刚到竹林外,就见一只秃毛狼青嘴里叼着一根被抓得奄奄一息的竹叶青放在了小黑前面。
好家伙,这上供奉呢。
苏凌老父亲的心落地,背着手叫苏刈回去拿些锄头和簸箕,来都来了挖些秋笋再回去。
竹子只能活三四年,五年不砍伐,竹子会缓慢死亡。竹林过于茂密挡阳光,林下便不生笋,那时间长了竹林就会死一片竹子。
竹笋尖尖冒头,笋尖正嫩,挖着可以炒一盘腊肉干煸竹笋。还可以多挖些做干竹笋,过冬的时候丢锅子也是美味。
大雨过后,山路石块青苔上长了好些地木耳。一片片的肥美鲜嫩,晚上打汤磕个鸡蛋比昆布汤还鲜美。
只是洗的时候发愁,用盐巴泡着洗了半天才洗干净。
前几天大黑又提了些酒和肉来家里感谢他,这大鱼大肉刚好滋补适合贴秋膘。
两人窝在家里吃吃喝喝一日三餐,村里却热闹得厉害。
这几天村里的事情无非就是大黑家分家和秋税滋生出的问题。
父母健在,儿子分家是要被族老阻拦被人戳脊梁骨的。但村里人都知道大黑夫郎被磨搓得造孽。
要不是苏凌估计这会儿就死了。听见分家,倒是纷纷叹气幸好大黑是个拎得清的,有气魄和担当。
还有一件事便是袁家那边的。
很多袁家人收成不好,缴纳不出赋税,族长袁得水便把主意打到了袁秀才身上。
在青石城,虽然读书人没外面贵重,但朝廷规定秀才免税,青石城也照办。
得秀才功名后可免四十亩田税、免三口人头税,另外衙门每月发一斤粗盐、五斤肉、一斤灯油还可领五百文补贴。
朝廷发给秀才的补贴远不止于此,其中硬性规定便是补贴三两,其他地方是层层剥削,到青石城更是置若罔闻。
因得袁秀才这些读书人特权,袁得水便在族里提议,把族里穷苦户的地记挂在袁秀才名下,这样便可以免田税。
那些族人也不至于卖儿卖女换钱缴纳赋税。
还说平日族里每月都给袁秀才出资二两银子供给读书,此时族里有难,袁秀才不会不同意。
结果一贯柔弱识趣的李秀娘竟然当众发飙。
她怒骂袁得水,说他惯会做老好人,平日没少拿着族长的身份要她干这干那。
她一个寡妇供着一个秀才读书本就不容易,为了族里资助她处处忍气吞声,结果欺负到人头上来了。
袁得水沉着脸不说话。周围族人更是下跪在李秀娘身前,让她同意记挂田税救救自己女儿,就是抵给秀才做丫鬟也愿意。
李秀娘坚决不同意,说逃-税是重罪,一旦被上面查到她儿子不仅功名不保,还有牢狱之灾。
这时候族里老人出面要族里每个知情人发誓绝不说出去。
李秀娘怒笑,举报逃税还能分一半家产,直说人心难测。
她道袁得水就是见不得她家好,看他儿子秋闱八成要高中做官,怕今后翻旧账才要出这个馊主意。
李秀娘还说史家那边也有缴纳不出秋税的,就没见人这么没要脸跪地求人的。
看人家族长都是忙里忙外打算牵线卖了族田筹税。
这场事情闹得很大,最后族里人当然站袁得水这边。
对李秀娘指认袁得水的话不知道是不信还是装聋作哑。
见李秀娘说不通,还联系了在城里读书的袁秀才,估计没个几天袁秀才也要请假回来了。
两天后
五溪村入村口道上。
道上嘎吱滚石响动,三个牛车拉着二十几号青壮年出现在村口,看着声势浩大,各个一脸地痞杀气。
袁屠夫见前面那架势,有些兴奋地扬鞭赶马,扭头对坐在车辕上的秀才道好热闹。
袁秀才拧着眉,他本心事重重没注意前面动静。此时经过袁屠夫提醒,才发现前面车轱辘重,压起了重重路痕,抬头发现前面精壮汉子都是陌生面孔。
袁屠夫没心没肺咧咧道,“瘦坨子,前面那些莫不是你娘喊来打我爹的吧。”
袁秀才没回他,反而叫袁屠夫赶上前把人拦在村口不让进。
袁屠夫粗眉一皱,见他面色紧张立即意识到不妙,凶气顿生,扬着鞭子嗒嗒赶着马跑。
——“吁!”
马车很快追上,袁屠夫勒住缰绳,跳下马车从板车上抄起两把杀猪刀就拦在牛车前面。
“你们什么人!”
袁屠夫拿两把刀子哐哐擦在一起,银光闪动做磨刀霍霍样。
刀上还有猪血没擦干净,此时滴着血水配着袁屠夫一脸横肉凶样,看着十分唬人。
那牛车上的人见状纷纷抄起木棍刀具跳下来,仗着人多势众也不惧。
领头一人道,“让开,这事和你袁屠夫没关系。”
袁屠夫平日窜乡,他不认得别人,但别人却见过他。
“我们是隔壁下脚村的,这次来就是讨个说法,在你们村里花了二十文卖了包假老鼠药,粮仓大米全被老鼠屎糟蹋了。”
这人说的怒气,身后二十几位汉子也杀气蛮横,看着一副不赔钱就誓不罢休的样子。
袁屠夫想了下卖老鼠药的是哪家,猛地,耳边响起瓮声牛角号。他抬头一看,秀才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到村口土地庙边,正抱着水牛角吹号子。
袁屠夫此时也想起来是苏刈家卖的老鼠药了,他两眼兴奋,他报恩的时候到了。
他飞快跑前几步,抢过秀才手里的水牛角,仰着头鼓着腮帮子吹了起来。
不同刚才呜咽嚎声,此时水牛角爆发出激越、高昂的号子声。一声声号角在五溪村空中荡开,而后调子一转变成沉稳雄健的调声,这便是示警和御敌牛角号。
褪色红绸绑的水牛角经过历代人手中,外壳磨得蹭光黑亮。此时吹着牛角的袁屠夫脸憋的通红,罕见地有一种肃穆威严的神色。
号角声一圈圈传开,秋雨初晴村民刚好都在家里。此时闻声背脊战栗,立即抄起家伙朝村口赶去。
这么多年除开红白喜事节庆外,牛角还是第一次在平日被人吹响。
着号子声响代表着什么,五溪村妇孺皆知。
就连狗剩都拿着木棍冲出了桥头。
袁屠夫见自己吹的号角引来这么多村民,顿时得意朝袁秀才道,“你看,从小就比你吹的好。”
袁秀才紧张地手脚拘束,他没空理袁屠夫。
上前几步挺直腰板看着对面二十几号汉子道,“私自聚众斗殴眼里还有没有枉法!”
“你们说卖假老鼠药,空口无凭怎么判定,事实依据是什么!”
“你们这是流……氓。”袁秀才道理还没说完,就被人拎着后衣领丢一边去了。
他吓一跳,回头一看是两眼凶光还透着嫌弃的袁屠夫。
袁屠夫道,“后边去,就你弱鸡儿样,村长都比你强。”
袁秀才扭头朝身后一看,村民都拎着家伙来了不少。在人群中看见村长拄着拐杖晃悠悠来了,顿时看到主心骨一般,把村长请了出来。
村长看着对面所谓的外村人,一脸严肃。
他枯眉锐目,面色不怒自威。关键时候,白胡子看着也挺有几分德高望重的气势。
他一通询问对方何人所为何事。待对方说明来由后,村长再问是这一群人买的老鼠药有问题,还是只领头一人有问题。
但五溪村妇孺男人都扛着锄头棍子一堆乌泱泱的,外加村长步步引导逼问,他心里没底脑子不过弯,自然实话实话。
“就我一家有问题,这些都是我弟兄们来给我撑场子的。”那领头的道。
村长打量他一眼道:“你刚才说自己是猴九,难道是下脚村的?”
猴九点头,还想自己挺有名的,这老头子都知道。
村长当然知道这猴九。各个村地痞无赖人员名册,他们村长之间都摸得一清二楚。
这猴九更是奇葩,从小偷鸡摸狗不学好,还纠结各村无赖搞了个什么帮派,按照十二生肖和地痞之间称兄道弟。
这明显就是无赖故意讹人,好打秋风来了。
村长道,“你猴九蹲了两次大牢,偷鸡摸狗各村遭殃,没成想今天倒打起我五溪村的主意了。”
五溪村地势偏远山路陡峭,一旦外人进个村都一脸戒备。外加村里人抱团凶横,这便是猴九偷遍周围村子都没摸过来的原因。
但是前些日子,兄弟鼠大说五溪村来了个外来户的哥儿。在村里无依无靠还卖老鼠药,最重要的是还打了头老虎卖了不少钱。
他听着眼红便来纠着一帮人来故意找茬儿。打老虎是厉害,但不信二十来号兄弟还拿不住人。
“把那个叫苏凌的哥儿交出来,我们不伤害你们村里一草一木!”猴九嚣张道。
村长悄悄数完对方人数,心里有了底气,他脸色沉沉道,“就凭你们这些小杂毛,敢动我们五溪村!”
村长吼完,立即把一旁扛着铁棍的大黑拉出来,“上啊,快上,打他们!”
大黑连忙点头带着身后一群汉子挥着锄头冲了出去。
村长拄着拐杖缓了口气,逆着人流走到一边捶了下刚才使劲儿绷着的老腰。
他回头见前面哐哐当当打的激烈,立马拉着脸往后面溜,差点和迎面冲上来的狗剩撞翻了。
村子立马捏着狗剩的肩膀,“冲什么冲,待一边去!”
“不知道我们两个是老弱病残类啊。”
狗剩挺着肩膀一脸无畏道,“我是男子汉,我可以保护村子,保护村长爷爷!”
村长听得老泪纵横,摸着狗剩脑袋道了声乖孙子,再叫声爷爷听听,爷爷,给你打坏人!
狗剩兴冲冲叫了声村长爷爷,村长听得直点头,嘴里念叨着敢打我乖孙孙,看我不打死你们。
他拎着拐杖挥出尖刀来,一路吼着吓唬人,此时腰不痛了,腿脚也利索不抖了。
两边混战在一起,五溪村是上阵父子兵气势汹汹;那边虽汉子精壮但都是些地痞为钱凑起来的,人心不齐。
一时还有被五溪村民压制的趋势。
不过被一群妇孺压着打那也不叫混混,挨了两棍后打上了戾气。忘记了不要流血伤人下手那是没轻没重,顿时气势又反压五溪村了。
看着五溪村村长在前面举着拐杖打,猴九带着几人冲去,想挟持村长。
不过他们算盘没打响。不知道从哪来了个年轻人,手里拿着一根木棍将人齐齐打跪。
他那动作像是从饭里挑苍蝇一般毫不费力,混战的人群很快被他挑分开。
“哎,我刈哥来了!”
袁屠夫看着苏刈一人一棒挑二十人,动作行云流水将那些挑事的人打得鬼哭狼嚎,他骄傲地大喊着。
但是一旁的袁秀才像是想到什么,脸色刷白,忍不住想呕吐。
袁屠夫以为他见不得这场面,拍着人肩膀让他转身别看。
苏刈挥着棍子看着轻飘飘的,但是地上倒着的人可是面色刷白冒冷汗。
村长见差不多了,叫苏刈停手。
此时苏凌从人群后赶来也对苏刈道差不多了。
苏刈这才作罢,用棍子挑起猴九的下巴,出声道,“谁指使的?”
猴九一脸痛到扭曲眼底冒着血丝。他是有苦难言,这人看着动作不见血,但是每一招都是离致命要害又偏了一分,这人是故意留了一手。
他着急摇头道,“没人指使。”
抵着下巴的木棍加重了力度,他连连道,“真没人指使。”
这是苏凌怒道,“问你是谁的主意!”
猴九这才听明白了,急忙开口,“是你们村的鼠大,他说苏凌在五溪村没有亲族,身上还有一大笔钱,正好可以说人卖假药讹一笔银子。”
“鼠大是谁?”
苏凌这话一开口,猴九也懵。说道上都叫鼠大,出去混不叫真名的。
苏凌回头看村长,村长也摇头。他扫了眼村民见众人都茫然,唯独扛着锄头的史香莲和他几个咕咕脸色不好看,像是愧疚还是什么。苏凌懒得理这虚情假意的样子。
村子里除了走不动的老人和孕夫,几乎全村出动。
苏凌叫猴九指认村民中有没有认识的。
这时候村长拦住了苏凌,低声道,“别冲动,这些都是帮你的村邻,即使有什么……”
苏凌怒气一收,他会意。
他身后都是愿意出来帮他的村民,即使真的有嫌疑也不能当众怀疑人,会让其他人寒心,落人口舌。
五溪村虽然规定有外人来犯全村出动,但一代代下来能出头帮忙的都是讲情分的。这里面的人应该很多都是受过他阿父恩惠的。
在这种心理下,不管真心实意都扛着锄头来了。
当然更多是苏凌自己本身越来越讨村里人喜欢,还想着苏凌继承他爹的衣钵,在村里看病也方便。
苏凌扫了一眼人群中,他看见自己大伯扛着锄头眼神闪躲,立马想到自己堂哥史贤芝没来。
他道,“大鼠不会是史贤芝吧。”
“老鼠叫声吱吱,不就是芝芝。”
周围村民一听都没忍住发笑,还越想越可能真是。
还多亏袁晶翠到处吹嘘,她儿子在赌坊像财神爷儿子似的天天收钱。村里人都知道她儿子是半个地痞混混了。
这时袁屠夫道,“是不是带人看看去就行了。”
史兴柱支支吾吾半天没吭出屁来。见众人都说要去他家看,他此时出声阻拦反而把自己拉下水,便也做吃惊状一脸不可置信。
苏凌看着他神情,再见史香莲看史兴柱神色诧异动怒,这屋人真是惯爱做戏。
一大帮子村民像是赶鸭子似的,赶着腿瘸相互搀扶的地痞子直接来袁晶翠家院子门口。
袁晶翠见到这么多人来她家,一时莫名其妙,看看日头又不到轿子接人来的时候。
她在家里有听到御敌的号角声,但她连装模作样出去都没出去。反而关起门嫌弃吵闹。
不是她冷心肠,而是她儿子被人挑断手脚筋,村里也不会出头帮她家讨回道理。
她儿子后半辈子已经这样了。她还哪有别的心思管人死活了。一夜之间双鬓白发老态闭现。
她之前在村里使劲儿夸儿子能赚钱,现在儿子被人挑断手脚筋半夜丢在院子,她也不敢到处嚷嚷。
别人知道了定会看她笑话,想着能捂一时也得一时。
她叉着腰拦住想要进院子的地痞,却被猴九凶了回去。她神色怯怯吓得一跳,看到角落里的史兴柱才问他怎么回事。
不待史兴柱开口,周围人已经七嘴八舌一人一句拼凑出来了。
猴九更是在院子鼠大鼠大的扯着嗓子怒喊了起来。
屋里没人应,只听堂屋哐当一声,重物砸在地上,竹椅翻到的声音。
袁晶翠脸色立马忧急跑了进去,而后猴九等地痞也跟去。他刚进堂屋就扭头大嚷这就是鼠大。
村里人一时间看着史兴柱脸色复杂,一家子真是黑心肠到了极点。
但见到四个地痞把史贤芝一人拖一肢丢在院子里,心都捏起来了。
那四肢软趴趴的还渗透着血,再看史贤芝一脸痛地失声惨白。几天不见便瘦到脱骨脱相了。
胆子小的孩子和妇女还惊慌尖叫,吓得一跳。
袁晶翠则是急步上前抱着史贤芝的脑袋,连声叫儿嚎哭不止。
村民看到这样,惊得倒吸一口气,还有人说这是报应来了。
苏凌见史贤芝四肢流血一看就是瘫痪伤重,不及时救治定活不长。
他叹了口气道,“这也算是遭报应了。”
他见史贤芝都这样了,就对苏刈说算了。
那些地痞见苏凌松口,捂着红肿的脸瞧苏刈,一脸讨好又畏惧道,“我们再也不敢来了,好汉饶命啊。”
苏刈扫了眼村民,问人有没有受伤的。倒是有几个人手臂和小腿被打了下,出现了青紫。
苏刈看了那地痞一眼,那地痞立马会意掏出碎银子赔钱。
那些不过是小伤,平时上山磕着碰着也会有。这时村民还得了碎银子有些受宠若惊,感觉还赚了一笔。
村民拿了碎银子,纷纷朝灰头土脸的地痞淬了一口才放人走。
村民把二十几个地痞搜刮一通,每个人都分了点钱,几个铜板也不嫌弃少。纷纷笑脸道苏刈厉害,不愧是能打死老虎的人。
苏刈在混战中刻意收着,只做一般村民乱棒挥打,村民瞧着勇猛异常但也不会往其他地方想。
袁屠夫更是大夸特夸说苏刈以一挡二十毫不在话下,打虎汉子就是猛。
袁晶翠抱着儿子哭了会儿,见村民还围着她家院子指指点点,看热闹的时候还不忘记夸那个苏刈。
她顿时气得厉害,起身大吼拿着扫帚乱挥将村民赶出去。
而且,看日头城里李府的轿子快来了。黄花大闺女自甘为妾可不是好事,她没脸当着众人面让女儿上轿子。
袁晶翠一脸凶狠,叉腰大骂别在她家门口捧着送晦气,人堆在家门口呼气都是臭的。一堆人还把她刚打扫的院子弄脏了。
苏凌耸耸肩,带着苏刈出了院子。
他回头再看这个院子,小时候觉得还不错满是生气厚实的墙垣,此时颓败死气沉沉的。
不是自己的终究都会坍塌。
如果袁晶翠只图他阿父钱,没了他阿父,自己好好过日子挣钱日子也能不错。
但是伸手白拿久了,骨子里早就烂了,人一遇风就跨散。
他颇有感慨,其他村民也同样议论纷纷:
“我上次就给袁晶翠说赌坊不是正途,她非不信邪,这下儿子一辈子都赔进去了。”
“可别说了,一贯好吃懒做久了,一大家子都这样想轻松钱,哪有那么好的世道。”
苏凌听着耳边的议论,对周围村里道声感谢,然后就和苏刈回家了。
他们走后没一会儿,袁晶翠家门口又来了波热闹。
她一路走一路问眼神满是嫌弃,瞧见这边人多便走了过来。
“这就是史贤兰家?”手里捏着红丝绢,瘪嘴打量道。
原本散去的村民又沿路返回看热闹,看着袁晶翠一脸堆笑从院子迎了出来。
“是是是,这就是史贤兰家。”
“哟,这村子可真让人好找,山路颠簸腿都酸了。你家也不派个人在村头指个路,看我们这一路好找的。”
袁晶翠家就在河边,马车还能直达院子口,青砖瓦房好找的很。那媒婆故意这么说便是想得个辛苦费。
袁晶翠也懂,为了女儿的幸福她只能忍痛掏出了五十文。
结果媒婆脸色立马垮了直接说还要等多久。又不是明媒正娶还要放炮仗三催四请吗。
村民见这架势,纷纷低声揣测。还没猜出个苗头,就见史贤芝穿着一身粉红裙衫出来了。
狗剩看得好奇,没忍住出声道,“这是干嘛呀。”
袁屠夫鄙夷道,“卖身为妾啊。”
狗剩还是不懂,“妾是什么啊。”
“妾就是……”袁屠夫想不出来,他见周围村民也看着他,只道,“妾和**也没什么区别。”
一般事情大黑也不插嘴,但是青水差点被逼为妾,他一股脑开口道,“被逼迫就可怜,上赶着就是犯贱。”
但周围人看袁晶翠和史贤兰的脸色,哪个不是笑意盈盈生怕恼了这个媒婆。
好好的闺女怎么自甘为妾。
妾死后不入族谱,就自己生的孩子都不能叫娘。
也不知道这家子怎么想的,一个个尽往火坑里跳。
看人史贤兰长得也有模有样的,嫁给外村人做个当家正妻不好吗,非得自甘堕落。
史贤兰出来后没看院外议论纷纷的村民,反而余光在人群缝隙中窥见了那抹熟悉的衣衫。
史贤兰低头跟在媒婆往前走,但没走几步她回头寻去,却见袁秀才一脸挣扎犹豫朝山上走去了。
……
袁秀才回村的时候便想了一路。看到苏刈打地痞时的身手,更是让他想起苏刈曾经当他面杀人的事情。
看到外村地痞因为一包老鼠药找苏凌麻烦,他心里又担忧又怜悯。
如果苏凌跟他的话,日子一定会好过不少。
一包老鼠药二十文,他要挖多少药材熬制多久,才能攒得钱缴纳这些苛捐杂税。
他不忍心看着曾经的娇少爷迫于生计劳累,最后掉入凄苦日子里磨掉那鲜活的生气。
只要苏凌嫁给他,还能免了他的田税和人头税,那苏凌日子一定会轻松很多。
他看到那些地痞欺负苏凌时,他就头脑一热冒出了这个想法,可越想越止不住。
好像有些事情必须当下做,不是后面,而是现在。
他必须立刻见到苏凌。
袁秀才一路都在想怎么给苏凌说,怎么说服他。他脚步飞快,很快便到了苏凌家院子外。
刚好苏凌在院子外的水池边洗衣服。他手拧的吃力眉头都蹙着,那衣服一看就是男人的。
他怎么能这么辛苦给人洗衣服!
袁秀才看得气闷,一把冲上去,在要拉住苏凌手腕的时候,才惊觉唐突收回了手。
“咦,秀才,你来有事吗?”
袁秀才在宽袖子下捏着拳头,面色似一鼓作气的毅然决然道:
“苏凌,和我成亲吧。我不会让你再过这些苦日子的。”
他见苏凌愣住,自以为地乘胜追击,细数他们成亲后的好处,可以免大部分税,日子也不会这么艰难。
“苏凌,只要你嫁个我,一辈子就不会为赋税忧烦。等我高中我们就离开这里,你不是一直想离开青石城看看外面的世界吗?我能带你出去,我能要到官家路引。”
苏凌啊了声,手里还黏糊着皂荚泡沫,他蹲下洗手,歪头看着袁秀才,认真想了想,“你提议挺好的。”
而后他顿时恍然大悟,“谢谢你。”
但苏凌的笑脸却像把刀子扎在袁秀才的心口,他知道苏凌在想的是那个男人。
嫉妒使他忘记君子涵养,袁秀才忧急道,“你刚才看见苏刈一打二十就没吃惊吗?”
苏凌疑惑,“有什么可吃惊的,他都能打死一头大猫子。”
“青石城传的打死老虎人是苏刈?”
“是啊。”
袁秀才脚步踉跄,他神色有些恍惚,但又看着苏凌手心揪衣服揪的红红的,“他有钱还让你干这些粗活?”
袁秀才走近一步道,“苏凌,他不是好人,你别跟他了。”
苏凌眉头一皱,他立马起身不悦道,“你凭什么这么说刈哥。”
这种袒护信任似毒药毒得袁秀才嗓子闷哑,他眼神痛苦道,“你是没有察觉还是自欺欺人?”
苏凌一副我听不懂你说什么的样子,低头揉着衣服不说话。
袁秀才狠下心,咬牙道,“你知不知道,苏刈他能面不改色的杀人,那日就是当着我的面杀了赵公子的小厮。
赵公子死状凄惨,闹得沸沸扬扬,你不可能不知道。”
“难道你敢和一个心狠手辣敢杀人的人过一辈子?”
苏凌抬头看他,那种眼神冷而陌生,仿佛中有几分苏刈的影子,袁秀才没忍住后退了一步。
他走近一步,盯着溃败后退的袁秀才,又道,“快说,我要你保证。”
袁秀才肩膀泄了力,身形不稳嘴唇颤颤,满眼失望痛楚。
他看着苏凌冷漠又迫切的眼神,苦笑道,“真是可笑,当日我问苏刈不怕我捅出去吗,他说我不会。”
“而我们做了多年朋友,你却不信我。”
苏凌神色没有丝毫松软,他道,“不是不信你。”
“谢谢你,但是我们只能是朋友。”
“你回去吧。”
袁秀才苍白着脸点头,整个人像是被抽尽了生机似的,一步一步下了山路。
他行尸走肉下了院子小路,刚到竹林边,便碰见来竹林喊自己猎犬回家的袁屠夫。
袁屠夫看他这样问他怎么了。
袁秀才便一屁股坐在石块上,对袁屠夫说了自己刚才对苏凌说的。
袁屠夫听了没大多事儿一般拍拍秀才肩膀,“当啥事儿啊,一回生二回熟,你这都第几回了啊,垮这个脸没丝毫长进。”
袁屠夫见他是真伤心了,落寞不语的样子看着直让他挠头。
他难得苦口婆心道,“你死心吧,刈哥真的很好,别看他样子冷但心善还救了我命,还身手好打死老虎,刚才你也看见了吧,刈哥一个人打……”
袁秀才抬头看着叨叨不停直夸苏刈的袁屠夫,他喃喃道:“连你都说他比我好吗?”
袁屠夫晃着他肩膀,欣慰道,“兄弟,你终于认清现实了。”
“没事不就是个哥儿吗,哥哥带你去找更好的。”
“算了,还是回去和你爹掰扯记挂田税的事情。”
……
袁秀才走后,苏凌一直琢磨着他说的那番话,越琢磨越觉得有道理。
晚饭的时候还神思不属,头一次面对苏刈做的菜显得兴致缺缺。
苏刈不动神色地观察苏凌的神情,见他一直凝眉游神,偶尔抬头看他又眼神闪躲。
难道他选择相信袁秀才说的话?
不会的,阿凌不是这样的人。
“阿凌,饭菜不符合胃口吗?”
“不是啊。”
苏凌回神,捏着筷子往嘴里刨了几口饭,见苏刈看着他,立马低头躲避苏刈的视线。
苏凌没刨了几口就放下筷子说自己吃饱了,然后脚步慌乱出了灶屋去了院子。
苏刈看着桌上茭白肉丝和酸辣肉沫萝卜丝没动几筷子。他细嚼慢咽试了下味道,是苏凌平日喜欢吃的口味。
但这番反常又是什么?
苏刈重新拿出一个碗,盛了碗饭把饭菜都留了一碗放在锅里闷热着。
他吃完没收拾便去了院子,苏凌脚下放着簸箕,正在桂花树下摘桂花。
只是他心不在焉眉锁心事,手一搭没一搭的扯着桂花,丢下的桂花撒在簸箕外了,他都没注意到。
苏刈没叫他,转身坐在石阶团蒲上,朝一旁趴在的小黑招手,摸着小黑望着那单薄的背影。
这时苏凌突然回头,直直迎上他视线,他道:
“刈哥,咱俩要缴纳五算的人口税,还有你的奴隶税,感觉挺浪费银子的。”
“要不,咱俩成亲吧。”
“绝不给官府剥削压榨我的机会。”
苏刈摸着小黑的手一顿,然后直接起身进屋了。
苏凌见状,脸上热意下去了。手指的桂花被他揉搓的可怜,视线还留在原处,似不知道人怎么就突然不在了。
难道是还没做好准备?
可谁不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回?
莫非叶公好龙?前几天还问什么时候成亲呢。
苏凌心烦地扯了一把桂花,低头在手心揉着,只觉得石阶上空空的看起来心烦意乱。
他提着脚边的簸箕,嘟着嘴满脸烦闷。
就在他准备冲进去问苏刈什么意思时,他余光中闯入了一抹大红。
他立刻扭头朝堂屋门口望去,只见苏刈身着大红束腰喜服出来了。
那颜色比夕阳红霞还漂亮,整个人显得英姿勃发,俊美异常,令他心口扑通扑通失控。
苏凌立马洒了手里的桂花,朝那抹红扑了上去。
刹那间,那抹红闪近。
等他咧嘴回神时,双手已经环在苏刈的脖子上,大腿跨在苏刈腰上跃跃欲上。
苏凌见苏刈没动,嗔怒道,“木头,还不抱我。”
苏刈笑着回神,一手揽腰一手扶那柔软圆润的臀部;胸口相贴鼻尖对着鼻尖,一股馥郁桂香缠绕在两人间,香甜沁入了两人眼底。
苏刈低头笑道:“好看吗。”
作者有话要说:
啊啊啊,来晚了,发红包表歉意!留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