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凌给钱小姐满打满算安排了五天农活。

  挖土砍柴都上了, 只差挑大粪最后一道底线绷着。

  钱小姐一不情愿,苏凌就说要她挑大粪。还说大粪可是宝贝,别的村里还有人趁着夜晚偷大粪的, 城里专门收大粪的一年挣不少银子呢。

  大粪是一年庄稼丰收的重要肥料, 这淋一瓢下去,青菜叶子是嫩的掐水,拿在手里都怕折。

  钱小姐听见苏凌这么说, 顿时都不想吃青菜了。

  苏凌瞧她面色难受, 添油加醋道,大粪对你们小姐公子来说是臭的, 可这味道老百姓喜欢啊。

  村里人闻着这个味道就踏实心安, 说明家里还有肥料庄稼有保证。

  钱小姐被苏凌说了一通, 一想到她要挑粪, 对比砍柴取水那也不是事儿了。

  当她不再以小姐游历的心思看村里日子时, 浑身各处吃够了苦后,苏凌才送她回城。

  每个环境都有自己的困苦,肩上落有相应的责任,这点钱小姐其实明白。

  以前, 她喜欢怨恨老天不公让自己投错胎, 她一边享受锦衣玉食一边又拒绝家族责任。

  她羡慕乡野自在的惬意日子。但村里日子每天磨得手脚起泡,累得躺床上腰酸背痛。她不像苏凌有苏刈,要想轻松又自在哪能两全好事。

  还是当大小姐好, 起码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即使和不喜欢的人联姻, 又有什么关系。她不喜欢男人,男人就伤不到她分毫。

  她不喜欢争宠, 就窝在院子种种花草也是很好。

  可后宅不是她想清静就能如意的, 自小在府邸长大, 钱小姐自是再熟知不过。

  但此时再看,没了自怨自艾的消极惶恐,反而看清了生在富贵人家的好处。选了华服就得神情坚定积极面对。

  “苏凌,你那药铺还缺不缺人,感觉我也能治病了。”

  “我很多闺中密友应该拉出来在山里过段日子,这样她们就快乐多了。”

  马车里,钱小姐突然对苏凌道。

  苏凌严肃道:“你们有钱人明明比普通百姓拥有的多,现在还要看底层百姓挣扎求生来取乐?”

  “你们受不住的农活觉得苦,但是村里人却觉得踏实安宁。”

  钱小姐连忙摆手,神色尴尬道,“不是,我只是想告诉自己珍惜现在自己拥有的。”

  “我也知道,子非鱼安知鱼之乐。”

  “我现在没本事,但是我也想跟着你一起慢慢学做事,行医救人。”

  苏凌虽然有些惊讶,但没有开口拒绝。钱小姐人如其名,是个镶金的女菩萨,他哪能拒之门外。

  “治病可不是儿戏好玩的。”

  钱小姐道,“对啊,我可以出钱,当然不是好玩的。”

  苏凌看了钱小姐一眼,没头没尾道:“你和钱管家关系很好?”

  钱小姐点头,“自小他最疼我,看着我长大的。”

  苏凌哦了声,不知道钱小姐知道钱府变故后,会如何与之相处。

  苏凌没说话了,钱小姐却眉宇英姿飞扬,喋喋不休拉着苏凌聊天。

  敷衍中时间飞逝,将钱小姐送回钱府后,苏凌两人便到了济世堂门口。

  苏凌今天是打算和苏刈去城外灵山寺祈福。因为几天没来铺子,这次顺路探望下。

  他刚进铺子,就见周王弯腰一脸堆笑领个中年发福的男人,在大堂药柜前翻来翻去。

  那中年男人双手背在身手,站姿外八似挺着肚子,从背面看着便是一副贪得无厌的性子。

  “哎,苏凌回来了。”张大夫见苏凌两人进来,脑袋从案桌上抬起。

  “唷——苏管事是吧。”

  那中年男人闻声扭头,肥肉的眼皮压得圆润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线。

  此时这条线还是斜斜侧着,带着轻蔑上下打量着苏凌。

  呵,挑事专用神情。

  好久没吵架了呢。

  果然那中年男人冻着张脸道,“你就是苏凌吧,几天见不到人,还以为你弄断货源,丢不起脸畏罪潜逃了。”

  他见苏凌不过十八九岁的小哥儿,显出高人一等的姿态。下巴只差仰断了,同时眼睛又眯眯垂着眼皮显尽轻视。

  “李公子也真是,以为开铺子是过家家呢,找这么个小哥儿来瞎闹。不过也不是一无是处,小小年纪倒是沽名钓誉的一把好手。”

  “现在倒是问问你,把账本摊开看看,义诊的银子赚回来了吗!”

  苏凌直直对上那挑刺的目光,开口道,“这人是谁啊,大包小包揣着走,是进店抢劫吗。”

  周王哼了声,挺起腰杆道,“这是李……”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苏凌已经让苏刈把中年男人丢出去了。

  不过浑身裹着肥肉,在街上没滚两下又灵活地爬起来了。

  “刁民!你知道我是谁吗!”那人起身拍着身前的泥灰。

  “哎呦,苏凌,你摊上大事儿了!”周王赶紧溜出去把人搀扶着。

  苏凌跨出铺子门槛站在石阶上,他冷眼道:“一个到济世堂偷拿药材的人,不是小偷是什么。”

  周王见那中年男人气得胳膊抖,连忙狗腿子般的给人顺气,又指着苏凌怒道,“睁大你的狗眼,这是李府大管家!”

  苏凌啧了声,“我当是多大人物,不过是李府一条看门狗而已,看把你谄媚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你老祖宗呢。”

  一句话把李管家和周王骂的浑身血液逆流,面色纷纷充血,急红了眼。

  李管家此时怒的露出肉泡眼,瞪眼气急道,“你连我都不认识,还敢在李府铺子做事!”

  他趾高气扬道:“你一个小小管事没资格和我说话,把你们张大夫叫出来!”

  苏凌道,“我怎么不敢在济世堂做事?我是李公子亲自招来的,我来这里做事是李公子特许的。

  难道你有意见?

  一条狗而已还有意见了,那你汪汪叫几声让我听听你意见。”

  “不过,可别叫急了,暴露你妄想取代主子的想法就不好了。”

  “说到底,你不过李家看门狗,还真当自己是高人一等的主子了。”

  苏凌看着李管事面色僵硬、紧绷拉扯的身体,那衣角还沾着街上的泥土,他道:

  “狗站久了还真当自己是个人物了,你还是应该在地上多趴一会儿,认清现实。”

  李管家看着逐渐围上来的百姓,气的眼角抽搐,面色铁青道:

  “行,你苏凌可以!

  我不过是代表老爷来视察铺子,你便像疯狗无缘无故伤人。

  出口侮辱我是小,打了老爷的脸面是大!济世堂能放心交你手上?我定要回府禀告老爷!”

  还挺能扯的,什么老爷面子他懒得揭穿了。苏凌撇了他一眼道:

  “视察铺子?那可真新鲜,我可要问问周围街坊们,有这种做派来视察铺子的?

  大包小包收刮一通全收腰包里,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地痞流氓入店打劫了。”

  李管事不动神色扯了下周王的手臂,示意他把撒了一地的药材捡起来,开口替他解释。

  但此时周王拧巴眉头怒瞅苏凌,只顾着怒气十足,完全没反应过来李管事的神色。

  李管事心里厌恶,他扭头对着苏凌道:“简直胡搅蛮缠胡说八道一派胡言!”

  苏凌哦了声,指着地上一包药,“那你能说出这个药材名字?”

  李管事当然不识,都是周王说这个贵这个好就拿了,众多药材混在一起他哪认得。

  “我凭什么要告诉你?”

  “哦,就是不认识咯。

  诸位都听听,不认识药材还来视察铺子,还大包小包的带走,这是把济世堂的人当傻子?你这么做李公子知道吗?”

  “我看你就是顶着主子的名头来铺子中饱私囊,说你是李府的狗都抬举你了。

  毕竟狗忠诚,不像老鼠喜欢偷主人的东西。”

  周围人听得没忍住哄笑一片,人多势众胆子也大,都盯着李管事瞧了起来。

  这仔细一瞧,才发现这些世家贵族里的管家长得和普通人也没有什么两样。

  这李管家看着像是一只吃胖的老鼠,连尖下巴都肥出了两层,眼皮都肥耷拉了。

  李管家被一群衣着粗麻的人打量,脸色越发不好看,他眯眼威胁道:

  “这些药材是我带去给老爷的,你要为你现在说出的话承担严重后果!”

  苏凌摆摆手,一副勉为其难看你狡辩的神情:

  “害,堂堂李府管家找的借口都这么拙劣。

  看来平日都是伸手拿惯了,没少欺压下面的人吧。

  第一次找借口听着就有些一言难尽漏洞百出呢。”

  “放肆!岂容你歪曲事实胡编乱造!”

  “好吧,本来想速战速决的,看来不得好好坐下来和你掰扯掰扯。”

  他回头对一旁的苏刈道,“刈哥,去给我搬个椅子来。”

  苏凌又对李管事道,“姑且就信你了,你说药是给老爷抓的,那方子给我看看?”

  李管事刚准备开口,苏凌伸手打断他道,“诶,不着急解释,我替你说。

  你想说是李老爷口头让你领药吧,那你总记得药方子啊,你把方子念出来,只要对上了地上药包,我就给你道歉赔罪。”

  李管事气势顿消,嘴角抽动嚅了几下始终没开口。

  他看着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这些贱民都有胆子指指点点对着他议论纷纷。

  这次出来身边没带小厮打手,他心想好汉不吃眼前亏,过后定要狠狠找苏凌算账。

  他刚有要溜走的怯意,就见苏凌坐下椅子,又开始叭叭了。

  苏凌坐在椅子上,本来应该气势矮了一截;但他坐下像是升堂一般从容不迫反倒升了气势。

  他指着李管事道:“说,你偷拿这么多药材是要给谁用?”

  李管事怒气攻心,顺着话道,“没给谁用!”

  “哦,那就是拿去卖钱咯。”苏凌说到这里似恍然大悟一般,“难怪。”

  你说!到底收了赵府多少银子,让你这个李府管家豁出脸来,公然到济世堂挑衅闹事!”

  此时正是寒冬,苏凌慢条斯理一顶顶的给李管家盖帽子。反正冬天冷多盖几顶防秃顶。

  这一顶顶帽子是越扣越大,李管家头顶压的喘不过气来,额头急热出了冷汗。

  他从来没遇见过如此难缠的人。

  “你!好一个伶牙俐齿的哥儿,好汉不争口舌,我这就回府禀报老爷!真相自有定论,后果自有惩罚!”

  苏凌看着他眼底有了退意,用随意的口气道,“我才不听什么李老爷的,我老板是李公子。”

  李管家冷哼了声道,“真是条听话的好狗!”

  苏凌抬手捂鼻,轻轻飘飘道,“你在放什么狗屁,真臭。”

  李管家被气的甩袖,灰头土脸地走了。再吵下去他只会越来越丢脸。

  周王见李管家走了,站在原地立即矮了半截,却扯着脖子道,“你得罪了李管事,你今后没有好果子吃!”

  “平日对我横眉冷眼就算了,现在还惹怒李管事,想有活路还不快追着赔礼道歉!”

  苏凌倒是听笑了,“人都不在了还不忘阿谀奉承呢,我瞧你这么会巴结,怎么也才做个小小杂役。”

  周王气的咬牙切齿,周围人对他指指点点,苏凌又坐在门口,进退无路原地恨得把裤缝抓皱了。

  这时,人群后突然响起李公子声音,“哟,今儿真热闹啊。”

  围着的百姓听见声音自动给他让出一条缝隙。

  只见李公子和钱管家一起走来。

  “正巧,大伙儿都在呢。”钱管家笑眯眯扫了济世堂门口围得水泄不通的人群。

  “各位,今日有此缘分共同见证,济世堂与钱府的善缘善果,实乃我钱某荣幸。”

  钱管家说完从小厮手里接过一面锦旗。

  他当着众人面打开,只见上面用金丝线绣着“苏大夫华佗再世妙手回春”几个字。落款是钱府管家的名讳。

  这几天城里大事就是钱府换家主的消息,眼尖的便认出这位便是钱府新家主。

  此时新家主亲自送来锦旗,不论是因为什么,都足以表示济世堂多了个靠山。

  更有消息灵通的,此时已经开始细声给周围人透露消息了。

  “听说是济世堂的苏管事治好了钱小姐的重病呢。”

  “太好了,钱小姐的事情我也听了,太凄惨了,幸好被苏管事妙手回春救回来了。”

  “哎,苏管事不是采购药材的,怎么会医术?”

  “这有什么奇怪的,你还不知道吧,苏管事是以前史记史大夫家的哥儿,史大夫卖药也能救人,这有什么好奇怪的。”

  “是那家史记铺子的哥儿?那济世堂药材肯定保真,以后都来这里买了。”

  人群里李公子只安排一人顺话头,话题一起七嘴八舌消息瞬间就传开了。

  “多谢苏大夫救了我们小姐一命,定有重金酬谢,此番特意来送锦旗聊表心意。”

  看遍全城治不好的病,在济世堂苏管事这里治好了。

  这种百姓对这种猎奇事情十分喜欢凑热闹,纷纷热切的看向苏凌。

  苏凌被看的脸热,他心里知道怎么回事,顿时觉得坐立难安十分尴尬。

  他点头僵笑着接过锦旗,然后干脆转身,步履匆匆跨进了铺子。

  一旁李公子笑道,“我们苏管事面皮薄了。刚刚那股和李管事对骂劲儿都臊没了。”

  人群里哄哄大笑。还有热心肠的还说那李管事真喜欢欺负人,幸好苏管事反而把人骂得狗血淋头,灰溜溜逃走了。

  李公子道,“可不,他那张嘴,我这老板也当的憋屈,不敢惹啊。”

  百姓哪见过如此亲民的世家公子,这一来一回聊着感觉和李公子亲近不少。就像是街坊邻居一般。

  最后李公子说为庆祝苏管事“晋升”苏大夫,更为钱小姐祈福,给在场的每人发十文铜钱。

  铺子里张大夫看着门外领钱的热闹场景,又扫着耷拉眉眼的苏凌,他道:“心虚了?”

  苏凌点头,“火烧猴屁股的感觉。”

  张大夫道,“咱们行医也是讲究缘法的,酒香也怕巷子深,如此对你是个好机缘。你只要踏踏实实跟着我学就好了。”

  “以你的天赋加上已有的基础,要不了多久就赶超过我了。”

  苏凌道,“你心里没有怨我吗,今后还有很多需要你帮衬的地方。”

  张大夫道,“小机灵鬼,别在我这里套话。”话里难得带了丝得意,“李公子给的钱,你是猜不到的。”

  苏凌眨巴眼,他要是想知道早就听心声了。

  只是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愿说出的秘密,他一般非必要不会主动探听他人心声。

  但苏凌知道,张大夫嘴上这么说,实际上也是有看在他阿父面子上的。

  作者有话要说:

  苏凌:着急,在线求问,怎么才能(一夜暴富 )技能满点。

  医学生:谢邀,五年本科三年规培,你才哪到哪。

  苏凌目光同情又凄苦,最后要在老公怀里嘤嘤才能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