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冬阳余晖冷得快。

  山边寒风搅动着村里的残阳斜光, 家家户户的炊烟比平日起晚了些,烟火气也透着哀寂空凉的味道。

  苏刈走了。

  苏凌有些恍惚的飘忽错觉。

  一点余光把他眼眸照的浅褐如琉璃,他下意识半眯了眼, 起身看向院外路口。

  小黑见苏凌动了, 立即跟着起身。

  豆豆眼满是孺慕围着他摇尾巴。

  基本上苏凌走哪里,它就跟着走哪里。

  楼上清水应该还在睡觉,苏凌要开始生火做饭了。

  清水还在月子里, 需要炖汤补补身体。

  但这目前有些不切实际。土豆丝都切成厚块的人, 要他杀鸡剖鸡着实难如登天。

  好在家里提前买了很多鸡蛋,做糖羹鸡蛋, 苏凌还是会的。

  之前他见苏刈做过很多次, 打两个鸡蛋入土瓷钵里, 兑水搅拌再加些糖块, 盖上石盖放入火炉子上煮就可以了。

  这么简单谁还不会?

  但苏凌脑子会手不会。

  鸡蛋壳碎进了土瓷钵里, 他只得耐着性子拿筷子一点点敲出来。

  他看着小黑蹲在地上望着他,豆豆眼被眉头长毛遮住,应该没看见他这笨手笨脚的样子吧。

  也不知道刈哥现在到哪里了,有没有饭吃。

  苏凌总觉得屋子有些太过安静了。少了个人, 家里都变得生疏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小黑忽得汪吼了声, 立即起身蹿出了门槛,朝屋外奔去。

  苏凌黯淡的眼神一亮,也立刻追了出去。

  “哎呀, 凌哥儿, 你家小黑怎么还凶起我了,这不都熟脸了嘛。”

  二姑在院子外杵着不敢进来, 把紧张的九娘护在身后。

  苏凌眼里的喜色渐淡, 笑道, “它可能知道苏刈不在家,比平常警惕些。”

  小黑平常也不时时黏着他,时常围着马棚打转,倒是今天一天都蹲在他身边。

  “哎呀,小黑是个聪明的。”

  二姑挽着一旁僵硬的胳膊,对九娘道,“别怕,这狗聪明,还是大黑兄弟嘞。”

  二姑说着,几人都笑出声了。

  苏凌摸摸小黑脑袋,小黑乖顺的蹲下摇着尾巴,凶恶的狗脸变得温和,无辜地望着二姑两人。

  苏凌见小黑这样,也歇了拴它的心思,小黑不会乱扑咬人的。

  苏凌把小黑支走,叫它去马棚玩。

  但小黑只是走远了些,看着她们几人进了院子。

  “二姑咋来了。”

  “哎呀,你们两个哥儿在家能吃上饭啊。”

  苏凌顿时心生感动,眼里水润。二姑看着笑道,“哎哟,这是想苏刈那小子还是感激我啊。”

  二姑也不和他卖关子,“苏刈走时给了我银子,叫我和九娘搬上来和你们住。

  说苏凌自己都照顾不好,怎么可能照顾得好一个坐月子的。”

  苏刈只说前面一句,后面那句是大黑说的。

  两个男人都一前一后找到她给了些银子,不论银子多少,二姑是不收的。

  她们娘俩孤零零在家,此时搬着一起住,刚好热闹有人气。

  确实来了二姑后,屋里热闹多了。苏凌脸上也挂着笑意,心里暖和。

  二姑出手,晚上做了个肉锅子炖干菜,秋天做的干豇豆和晒干的山菌子,此时炖的软乱味道正好。

  清水还在月子中,不宜上下楼梯,大部分时间都在床上躺着。

  几人怕清水闷,坐月子最是敏感脆弱,一个人呆着容易胡思乱想;

  几人一合计就把火炉子提着,端着热锅去他的卧房里吃。

  个个脸色被暖和的汤气熏得发热,一笑红光满面。

  一顿饭吃的热热闹闹,大家好像暂时忘记了愁绪。

  苏凌不知道翻了几次身,终于没忍住抱起一旁苏刈的枕头,在黑暗中默默睁眼。

  他侧头一看,只见苏刈枕头下藏着一本册子。

  夜里昏暗,零星的光绪不成片,还不及苏凌的眼底发亮。

  册子纹案看不清,但隐约可见两个贴合的**。

  苏刈这个人也会藏那什么图?

  果然人不可貌相!

  苏凌空洞的心底顿时升起抓住把柄、猎奇的心思,翻身趴去,迫不及待翻开了册子。

  首页入眼便是夹着一张信纸。

  ——阿凌,睡觉,梦里相见。

  苏凌嘴角翘起,往后翻了翻。

  都是白纸……

  他不信邪一张张翻到了最后尾页,又看到一张纸条。

  苏凌对着窗外那侧举起纸条,勉强看清了字迹——阿凌,怎么还没来。

  ——阿凌想看的,梦里都给你。

  ……

  该说不说,苏刈十分了解苏凌。

  第二天早上吃饭的时候,清水和九娘眼睛红肿的厉害,还装个没事人的样子。

  二姑毕竟年岁大,面色上看不出什么,但眼底乌青暴露了她也没睡好。

  唯独苏凌一个人面色红润,水光滑润的。

  三人都羡慕苏凌心大,却不知道苏凌一晚上忙着没空想。

  得亏他和苏刈平日花样多,梦里完全不重样。

  -

  家里男人虽然在外打仗,但日子总是要过下去的。

  原本闲散的冬季,提前进了春耕。

  漫山遍野多的是砍些柴火的妇人,堆肥烧灰的老人,还有背着背篓进山捡松球的孩子们。

  日子似乎比往日更加忙碌,爬山梯田被打理的干干净净;

  田里正有人翻着土,等大雪再盖下,土里冬眠的虫卵都会被冻死,来年便有个好收成。

  油菜和冬麦在田里绿油油一片,合着山边梅园灿烂的红,灰蒙蒙的深冬有几分早春的错觉。

  深山逢战乱,这时自给自足的好处就体现了。

  村里人虽然不敢出去,但粮食紧巴着吃,吃三五个月不成问题。

  只要战乱不波及五溪村,村里人就不会耽误春耕,各种菜种子稻谷种子都是自家留种,对农活没有影响。

  日子就这么过了半个月。

  村里人逐渐适应男人们出去打仗了,也不像刚开始的忧心忡忡。

  原本有些小龌龊的邻里间也开始你来我往送些东西,相互说些体己安慰话。

  但清水情况有些不同,有些日渐憔悴,每次神情落落寡欢。

  苏凌给他看了下,有些气血不足,思虑过甚,心悸不宁。

  他身边还离不得人,孩子也需要照顾。

  苏凌三人轮流守着身边,说些逗趣儿解闷的话。

  这天,苏凌对二姑说,要进山给清水挖点药材炖汤补;

  不然这样下去,不说奶水不足,清水身体也会虚垮掉。

  二姑说陪苏凌一起山上,苏凌倒是笑着拒绝。

  苏凌和他们住了半个月,才发现自己好像被他们误解的很深。

  在他们几人心中,他是一个什么都不会,需要苏刈伺候的主。

  平时他要干什么,都说不用他。

  他除了不擅长做家务外,其他方面很厉害的好吗。

  二姑见苏凌坚持不用陪,便叫狗剩一起进山,算是给苏凌搭个伴儿。

  苏凌便带着狗和狗剩进山了。

  冬天的山里有种空旷寂寥的感觉,干黄枯草簇拥在沾灰的墨绿丛林下,有一种干燥的生命力。

  在整个冬眠的山里,此时一簇簇鲜红的救军娘就显得亮眼了。

  果子经过霜雪格外的酸甜,一颗颗饱满欲滴,馋的狗剩直流口水。

  还有些糖罐子,就是荆棘刺条开花结的果子,学名叫金樱子,泡酒补肾好。

  这个生吃也很甜,基本是山里孩子的小零嘴。

  把扎嘴的毛刺用袖口抹掉,送嘴里咔嚓咬破,再把里面的硬核籽刨掉,就可以大口脆嚼吮吸甘甜了。

  霜雪后的格外甜,越红也越甜。

  这果子还可以卖钱,不过不贵,两文钱一斤,多孩子摘。

  狗剩一路都在拿柴刀砍这些野果子树藤,苏凌就在不远处挖些药材。

  一路走走停停也挖了不少当归黄芪,还摘了好些野枸杞。

  这枸杞叶子都枯掉了,只剩光秃秃的枝条上挂着红透的枸杞,在枯败中很显眼。

  小黑自己会打猎,没多久就叼了两只肥硕的竹鼠回来了。

  日头逐渐偏西,林子光线一下比一下暗淡,苏凌两人便开始下山回家。

  两人背篓都满了,就连小黑嘴里还叼着一只山鸡,下山路走的十分快。

  狗剩摘的野果子一个人吃不完,分给苏凌一些。九娘和清水看到应该也会高兴一会儿。

  两人兴冲冲下山,刚进院子,就见院边的菊花被踩踏的零碎。

  山下传来阵阵嚎哭声,像是拉织的愁云,天色立刻黯淡下来。

  苏凌脸色一变,立即跑进院子。

  一排山茶花也被乱刀剃了头,桂花树下的晾衣杆也被掀翻,灶屋里传来低声啜泣声。

  “怎么回事?”

  苏凌跑进灶屋见一片凌乱,像是被洗劫一番。

  二姑见苏凌回来,红着眼睛道,“该死的强盗,趁村里没男人,来了几十个人趁火打劫,把吃的粮食都抢光了。”

  苏凌一听,气的拳头捏起,咬牙满是愤恨,“这些杀千刀的!是抢着吃断头饭吗。”

  他突然想到什么,急冲冲跑出灶屋,还没出院子就见村长拄着拐杖来了。

  村长嘴角带着血渍,眼角还有清淤,一看就是被人打的。

  苏凌哆嗦着手,想扶他颤颤巍巍的身体,“村长,你没事吧。”

  村长摆手,叹口气道,“得了,别这样子垮着脸,人没事都不错了。”

  平日知道他们村子的较少,外人也基本不会进来。

  这回倒是阴差阳错让那些草寇抢了个空档。

  很多村的男人躲避参军落草为寇,这几十人跑到山里,没几天干粮就吃没了。

  五溪村本就在深山,那些草寇平日跑远了打猎,多走了十几里地就闻到远远传来的饭香味了。

  本就没有人伦孝道,面临存生压迫下,那些男人露出穷凶极恶的嘴脸。

  威胁着村里孩子妇孺,挨家挨户的抢。

  村长开始喝斥几声就被几人扇了耳光子。

  村长想到这里又叹了口气,干枯的眼神望着苏凌有些欲言又止。

  苏凌心底凉了一截,“我们囤的粮食也被抢光了?”

  那是不是要挖野菜吃啊,可这大冬天的也没野菜啊。

  野菜是没有,但是地里有菜。不种菜的苏凌显然想不到这点。

  “没有,我来就是说这件事情。”

  苏凌一听松了口气,囤的粮食还在就行。

  村长道,“凌哥儿,我知道这样开口有些不要老脸,但是村里家家户户都没粮食了,你那些粮食能不能分给大家一点?”

  苏凌还当什么事情,爽快点头,“当然可以。囤这么多粮食,本就是以备不时之需。”

  村长干瘪的眼角有些湿润,看着苏凌连连点头,“好孩子,你和你爹一样是个大善人。”

  也不是多善吧,苏凌只是对村里有点感情了。

  他可不想顶这高帽子,做事随心,他也不会被旁人嘴巴而束缚。

  “不过,村里粮仓怎么没有被抢?”苏凌疑惑道。

  那些草寇都是村里人,不可能不知道每个族里有粮仓。

  “哼,那些强盗一来就要开粮仓。”

  村长先是气头怒火,而后沧桑的褶子展开得意,浑浊的眼里透着狡黠:

  “之前你们是放粮仓的,后面要抓壮丁,我就偷偷叫人把粮食转地窖去了。”

  “但是我就一千斤粮食,这村里七十多户,一家分个二十几斤吃不到多久。”

  “没事,我看近年赋税逐渐走高,每年都在存粮食,大概也有个四千多斤。”

  苏凌吃惊佩服道:“村长果然一步看十步啊。”

  “这都是祖祖辈辈传下来的经验,人老了自然就想的多。”

  苏凌点头,看着村长日渐稀疏灰白的胡子,“别想那么多,顺其自然吧,胡子都少了。”

  村长吹胡子瞪眼,又满眼笑意地看着苏凌。

  得了苏凌的同意,村长敲锣打鼓,组织村里开地窖放粮食。

  原本哭得死去活来的村民,突然得知有吃的,顿时止住了哭声。

  纷纷念叨着苏凌心善,对村长也感恩戴德直说感激。

  “要不是村长和凌哥儿,我们都得去山里挖野菜吃了。”

  “是啊,村长和凌哥儿就是好,一定会多福多寿长命百岁。”

  “凌哥儿真的是个好人啊,当初袁晶翠一家简直狼心狗肺。”

  “还是我们村长有远见啊。”

  苏凌看着一张张感激涕零的笑脸,并未迷失在村民的夸赞感激中。

  他给村长说了他这里住了四口人,一定是要优先充足供粮食。

  村长也考虑的很周全,一开始就把话说得交底;

  专门开了宗祠,在老祖宗排位面前告诫族人切记斗米恩升米仇。

  得了粮食还得紧巴着过,最好都晚上做饭,这样被发觉的几率也小些。

  袁氏那边的村民也和史氏这边的人分一样的粮食。

  大米、南瓜、土豆、小米等都是果腹的,小米掺和土豆煮饭很有饱腹感。

  苏凌的一千多斤粮食外加族里的存粮一共五千多斤,七十多户家,每家分了个七十斤粮食。

  加上村里有些人家冬天会自己囤菜放地窖里,紧凑出个百来斤也不成问题。

  家里男人不在,一家都是些妇孺老人,光吃粥也够撑两三个月了。

  史氏这边开族里粮仓分粮,袁氏那边族人也跟着沾光,人心都跑史氏这边了。

  还有很多袁氏族人旁敲侧击问他们族长袁得水,他们族里粮仓有没有粮食。

  一次两次还好,袁得水耐着性子解释收成不好。

  问的人多了,他直接阴阳怪气。

  族田就在那里,收不上粮食,粮仓没粮食能怪他们管粮食的吗?

  这话就是说,种公田的那些族人不如史家那边的人能干。

  这话倒是激起了众怒,纷纷说收割的时候明明挑了多少多少箩筐稻谷,怎么没有米。

  当然没有米,袁得水趁机又哭惨。

  为了族人考虑,他只好同几个族老商量,把族粮食上交官府了。

  他由一件事能扯到另一件事上,又说他们家的马不就是他主动上交的?

  要不是担心官府拉不走苏凌家马,最后迁怒村子无辜百姓,他哪会主动上交自家马。

  明里暗里还说苏凌家的马招来灾祸。

  但族人这时只关心族粮,其无关自己的事情听听也不过耳。

  袁得水说得老泪纵横,为族人今打细算,却被质疑十分寒心。

  族里人见他说得头头是道,听后只得作罢,只怪自己运气不好。

  领粮食的时候,袁得水没去。

  他给人道他没脸领,把自己那份让给族人。

  一些妇孺信以为真,还后悔自己错怪族长了。

  但是没多久,就见袁得水家照常开火,家家都吃粥的情况下,他家肉香实在馋人。

  别人问起,袁得水便说之前腊肉都熏好收在地窖里的,所以没被抢了去。

  日子又过了半月,离村里男人参军已经一个月了。

  村里人都吃的糙没什么油水,实在憋不住了,就上山掏些鸟蛋,下河捕鱼。

  苏凌家的鸡和兔崽子倒是没被捉走,不知道是不是嫌弃只一斤重,捉了其他家的公鸡。

  以前天还没亮,村里公鸡声打鸣吵的厉害,现在倒是一声都听不见了。

  村里人一边面临着食不果腹的危险,一边又担心参军的男人,又担心土匪还来抢。

  不过有的人村民很乐观,说从村子里抢那么多肉和粮食,他们那些人不得吃个一年半载。

  但人心难测。

  这天,村子里的牛角示警号声又急促响起。

  不一会儿山下就响起粗声凶戾的男人声,还有撕心裂肺的妇孺哭嚎声。

  而后响起袁得水的颤颤怒吼声,大骂禽兽。

  他叫妇女们快关好门窗锁死别出来。

  袁得水的嗓门很大很急促,像是拿命在喊,山上的苏凌都听得一清二楚。

  那些强盗肆意大笑,夹着各种粗鄙的诨话,不用看就知道正在发生什么。

  苏凌听得心里咯噔一跳,转头只见九娘抓着二姑的胳膊,脸色惨白嘴角发抖。

  苏凌怒目充血,秀挺的眉毛拧成挺括的剑眉,从橱柜里拿出一袋干辣椒粉就冲了出去。

  二姑急的眼里出泪花,“凌哥儿!你别冲动!”

  苏凌眼里水光颤抖,急得嗓子发哑,“怕什么!看着别人欺负,我们也躲不掉的!”

  二姑心神大颤,瞪着眼睛看着苏凌。

  她知道苏凌说的没错。

  她抄起两把菜刀,一把给九娘,“乖,去楼上陪清水,门都上锁。”

  她回头,苏凌早就冲了出去,她急忙追去,见小黑也跟了去才放心了点。

  可千万别出事,否则她怎么和苏刈交代。

  山下女人凄厉颤抖着哭声,一群男人双手抱胸奸邪大笑露出泛黄的牙齿。

  他们十几个人围着一个姑娘,面色猥琐一步步缩紧包围圈。

  袁得水见他们眼里的饥渴越发暴露无疑,他试着上前拦住,却被一掌就推翻了。

  姑娘面色惊悚刷白,急的原地打转怎么跑都跑不出去,流氓脸上露出享受逗弄、主宰一切的快感。

  包围圈越缩越紧,那姑娘蹲下脸色惨白死死抱着自己双肩,四面八方伸来的手像是恶臭恶心的淤泥烂骨,令人绝望窒息。

  “啊——滚开!”

  “你们这些禽兽不得好死!”

  姑娘绝望之际,突然由远及近炸开一声低吼,似咆哮如雷震得那些禽兽顿在原地。

  刹那间,小黑露出森白长獠牙,一个飞跃扑跳,朝最近那男人的脖子咬去。

  一群男人的惬意顿时被凶犬打乱,慌乱了阵脚。

  看到同伴脖子被撕咬出血,都吓得连连后退几步。

  不过,土匪们很快就稳住了心神。其中一人扫到一旁的苏凌,眼里痴亮又露骨的打量着苏凌。

  “兄弟们,这还有个顶好的哥儿。”

  “兄弟,缠住那恶狗,把这个哥儿掳去做压寨夫人,兄弟们人人有份!”

  “啊!快救我!这狗太……”那话还没说完,人就倒在地上抽搐。

  一阵恶心嬉笑,几个油头朝苏凌逼近。

  苏凌步步后退,紧紧摸着怀里的匕首,面色紧绷眼神闪烁似不屈的寒星。

  小黑正被十几人拿着棍棒围剿,目怒凶光,长獠牙染血;一团血肉挂在凶狠又黝黑的嘴角,看着十分可怖。

  小黑身边,血汩汩的流,是那个倒地强盗的血。

  周围强盗面色发紧,拿着棍子和菜刀慢慢朝小**近。

  小黑从深喉发出震慑低吼,前肢匍匐眼里闪着咄咄逼人的锋锐。

  它见几人朝苏凌走去,神色逐渐着急。

  突然,随着一声凌空咆哮,一条黑影猛的扑倒一个缺口,朝苏凌那边跃去。

  苏凌身边多了条狗,十几个男人再馋美色,也没忘记一旁还躺着个苟延残喘的人。

  但要是十几个男人还怕一条狗,这说出去也别在外面混了。

  两人就这么僵持着,步步试探前进。

  “这哥儿长得可比花楼里的漂亮多了。”

  “谁先上谁就是第一个。”

  苏凌拔出匕首,寒光亮人,白细的手指紧握充血发红,眼里凶冷,“等我男人来了,你们统统都得死!”

  “哟,这带刺儿的火辣辣爽。”

  “哥几个可等不到你男人回来了。”

  那人话刚落,小黑前肢猛的一跃,日光下獠牙血腥又泛冷白,朝那人撕咬而去。

  而那些男人身后,不知道何时跑来五条狼青,个个龇牙咆哮从身后撕咬扑来。

  前后夹击,强盗顿时惨叫四起,乱了阵脚。

  村前犬吠夹着土匪们的凄厉痛苦声,动静闹的十分大。

  躲在家里的妇人们吓得面色惨白。

  至到看见二姑拿起两把菜刀在空中擦响,她们才从惊吓中回神。

  那些妇人纷纷叫女儿哥儿们藏好,也拿着菜刀出去了。

  但这些都是些亡命之徒,拿菜刀手抖的妇人们,他们一点都不惧怕;反而是这六条狗十分凶恶难缠。

  妇人们围着苏凌,看着六条狗和十几个男人打架,那棍子打在狗身上,她们心肝都吓得颤抖。

  苏凌担忧着急道,“都别站着了,快拿木棍打人,狗打死了我们也凶多吉少!”

  “你们两人一组,一个拿木棒打人,一个拿菜刀,见人近身就砍。”

  妇人们都吓得不敢出声,苏凌只好和二姑一起给她们示范。

  “你们这时候不反抗,等欺负到自家闺女头上就后悔了!”苏凌急眼道。

  “那些强盗就是看我们好欺负,让他们看看,砍他们不过就是切猪蹄的事情!”

  苏凌拿起一旁的木棍就朝一个人脑袋狠狠打去。

  那男人扭了扭脑袋,见一旁有个拿菜刀的妇人也不以为意,回头朝苏凌逼近。

  二姑手里菜刀颤颤,正准备闭眼乱砍时,只听见一声嘶鸣从眼前飞跃而过。

  她大喜睁开眼,以为苏刈回来了。

  结果只见苏凌家的马咬着那人拖着往树上撞。

  苏凌见状,拿着木棒追着那失去反抗的土匪乱打。

  那些男人被逼急了,各个失去理智红了眼,拿起菜刀朝狼狗身上砍。

  妇人们也看急眼了,当即拿着木棒狠狠砸人,倒是和狗机缘巧合下打了配合。

  苏凌拿着木棒冲在前面,看着小黑被一群人围攻,他心急如焚从后面乱棍砸背。

  那些土匪一回头,又被小黑逮着空隙撕咬。

  期间有土匪挣脱乱架中,朝苏凌扑来。

  苏凌此时也不知道危机下怎么变得十分灵活,脚踩马蹬立马就爬上了马背。

  他抱着马脖子趴在马背上,赶着马跑,立即就甩开了身后土匪。

  在马背上,他对乱战看得更加真切,十几个男人杀疯了,乱挥着木棍和菜刀,各个身上沾着鲜血。

  六条狗以小黑为中心四面进攻,浑身毛发黏着血,嘴角涎水都带着血沫。

  苏凌看得焦急,没注意到身后一个逼近的土匪,正欲抬刀砍向马后蹄。

  二姑惊呼苏凌小心,小黑嘶吼咆哮,不顾眼前刀棍冲出重围,包围骤然锁紧刀棍如雨落下。

  小黑凶猛怒吼,声音凶狠至极。那马此时也像是感知到一般,一个猛的转身起跳,猛朝那人肚子踢去。

  “凌哥儿!”赶来的三伯娘见苏凌被马甩飞,吓得嗓子劈叉人呆呆立在原地。

  马背猝然绷起,猛得侧身蹄人,苏凌胸口撞得吃痛,整个人飞了出去。

  天旋地转,胃里犯恶心,耳边嗡嗡传来惊叫恐惧声。

  周围都是青石板,苏凌下意识闭上了眼睛。

  时间好像无限拉长,他鼻尖突然闻到安心的气味,接着落入一个熟悉的怀里。

  苏凌只以为自己摔的神思游离,紧紧逼着眼睛不敢睁眼,生怕幻觉消失。

  “阿凌,没事了。”

  听到熟悉的声音,紧蹙的眉头有指腹的温热,苏凌这才敢睁开眼睛。

  苏凌看到苏刈那瞬间欣喜发亮,他立即狠狠告状,把那些难听的话一字不差的转给苏刈。

  苏刈面色越发阴沉,手落在苏凌脸上轻轻摸了下,“脸转过去别看。”

  苏凌低头。

  而后只听见寒剑出鞘声,在周围人倒吸气中,剑光刷刷浇洒着飞血;凶猛的犬吠撕咬声也停了,唯独凄惨的求饶声越来越惊悚。

  “好汉饶命!都是你们村的人叫我们过来的。我们本是无心之举啊。”

  苏凌听见立马抬头,不光是他,周围妇人都抬起了头。

  “谁!”

  苏凌起身从没这么迅猛过,他不知道是怎么走近的,等回过神来,他已经一脚朝那跪着的肩背踢去了。

  “你们这些畜生,我说过,等我男人回来你们统统得死!”

  他说着又狠狠朝那人嘴巴子踢去。

  十几号人倒在血泊里痛苦**,他们双腿蜷缩,手却很奇怪扭曲地垂着。

  苏刈挑断了他们的手筋。

  而畏惧苏刈可怕的身手,没一人敢跑。

  这群亡命之徒死到临头怕了,幻想着把罪魁祸首推出来可以抵过一命。

  “是谁。”

  苏刈剑刃轻轻抵进那人脖子上,血珠子哒哒的滴在石板上,缝隙蔓延大地开花。

  那男人脖子吃痛,心里更是害怕到失控浑身哆嗦颤栗着。

  是个怪物,他在欣赏这滩血迹!

  “是,是袁得水。”

  那人哆嗦的话音未落,袁得水拔腿就跑。

  可还没跑一步,就被猛然出现的木棍砸倒了双腿。

  这木棍敲的很有准头,直戳他之前膝盖断裂的地方,像是带着恨意描摹了很久。

  袁得水惊神抬头,对上了史香莲那张颧骨泛着幽光的霉褐脸。

  “啊,鬼啊!”

  袁得水本就惊魂未定,此时吓得撑着双腿后退,一贯老沉算计的脸此时满是惊慌。

  史香莲枯瘪的嘴角有一丝僵硬笑意,干哑发涩的嗓子扯动着,脖子老到失了水分几根经脉十分突兀明显。

  “袁得水,我终于等到你的下场了。”她心里积年的恨意一朝得解,从枯涸的嗓子里发出咯咯的笑声。

  妇人们都惊诧不已,本怀疑那土匪们随意盖罪名,可见袁得水那心虚闪躲的眼神,还有什么不明白。

  “不,他们这些畜生故意栽赃嫁祸我!”袁得水后知后觉找到了丝心神。

  他刚刚被苏刈那狠戾的剑影吓得魂飞魄散了。

  腿脚不便赶来的村长,脸色黑的厉害,“袁得水,没想到你竟然作出这等丧尽天良的事情!”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那姑娘突然发疯扯着袁得水头发,歇斯底里质问。

  袁得水只喊冤枉,强盗的话哪能信得。

  可苏刈滴血的剑刃落在他脖子上的时候,什么都招了。

  “我本意不是想这样啊,都是那群禽兽突然变卦,我只想他们吓唬吓唬人啊。”

  村长像是见到苏刈回来,此时声音都带着苍健沉稳,“难怪你刚才一个劲儿喊着大家都躲在家里别出来!”

  “难怪你一个人在外面,装模作样拉扯这帮畜生,一边又大声嚷嚷,实际上就是在告诉躲在家里害怕的妇孺,是你在舍命保护村民!”

  村长见袁得水缩头缩脚,喘口气又道,“我知道你想拉拢人心,可没想到你这么鬼迷心窍!”

  袁得水道,“这不是我本意,本来逢场作戏也没实质性伤害,要怪就怪这帮畜生精虫上脑!”

  “我当村长有什么不好,才不会像你这样畏畏缩缩龟缩不前。

  我在城里人脉广,到时候还可以拉动官府出资修路,还可以大搞养殖家家户户都赚钱,不是像现在祖祖辈辈天天在土里刨吃食!”

  袁得水说得冠冕堂皇,但一些妇人却觉得有些道理。

  种田也没出路,一年到头都上交了。要是村长有人脉,带头找新的致富门路,他们就不用风吹雨淋还没个收成。

  袁得水这番话着实把苏凌给听笑了。

  “你话说得倒是好听,别说当村长了,就是当族长你也没村长当的好。”

  “你们族人被强盗抢走粮食没饭吃,你一个族长拿不出来粮食,我们族长却可以接济一视同仁!”

  “你不仅不拿出一颗米,还自己大鱼大肉,更丧心病狂的是还勾结强盗,只为给自己树名声!

  这般为达到自己目标,无所不用其极。等你当村长了,怕是要成了个土皇帝,哪个村民不满意你,就要喊土匪来杀人吧!”

  苏凌一番话彻底把一干妇孺打醒,纷纷指着袁得水说花言巧语,一贯会骗人。

  “当什么村长,族长都当不好,我怀疑族粮都被他吞了!”

  “对,我听说上次来收米的管事,他早就和人家串通一气,故意压低价格!”

  “难怪啊,就说家家户户都勒紧裤腰带没吃的,他还天天吃肉,感情和强盗勾结,根本就没抢他家!”

  妇孺们七嘴八舌,终于抓住了重点。

  纷纷疑惑道,“他什么时候和强盗认识的?”

  一直盯着袁得水的史香莲,徒然开口了。

  “这就得问问袁得水,还背地里干了哪些见不得人的事情。”

  史香莲一开口,众人顿时背脊毛骨悚然却又抓不到任何痕迹。

  只觉得眼前的袁得水突然不再伟岸德高望重,变成了个干瘦尖嘴猴腮的老猴子。

  袁得水仰头大骂史香莲,“你别血口喷人!你就不怕我抖露你那点肮脏事!”

  众人紧缩的视线又落在史香莲身上了。

  史香莲掀开袖口棉袄,露出一只鸡皮疙瘩干柴朽木般的手。

  “我都一脚入土的人了,还怕你不成。”

  “你说的肮脏事是指什么?”

  而后她在众人视线中淡淡道,“你说的是几十年前,你醉酒欲强行施暴我?”

  史香莲轻描淡写,落在众人耳边却如惊雷,就连袁得水都不可置信地看着她。

  怎么会,这个女人不是一直害怕这件事情抖露出去,玷污名声?

  她怎么能如此轻易就说出了口?

  史香莲一定是怕这件事的,不然怎么对史兴贤如此嫌恶。

  她怕这件事怕到不敢正眼瞧一眼史兴贤,否则她就会发现史兴贤和她死去的丈夫有几分像。

  同袁得水一样想法的,还有众人。

  难怪史香莲一直不待见老幺,原来是袁得水的种?

  众人同情视线落在史香莲身上,她熟视无睹。

  待她看到一脸震惊的苏凌,枯寂干如钱纸的眼里有些湿润,嘴角蠕动着。

  苏凌眼皮止不住跳动,胸口窒息闷气的厉害。

  他脚步有些重心不稳,脚尖颤颤忍不住前倾,苏刈手疾眼快,扶住了他。

  苏凌脑袋无力一般靠在苏刈的怀里,眼里茫然有些空洞。

  他脸上没有什么神情,倒不是不显心思,瞧着更像是由一件事情勾出了千头万绪,大脑只顾着游神过往,没空管什么神情了。

  最后怎么结束闹剧的,苏凌都不知道。

  只听见周围一群妇人哭喊声十分悲痛,围着袁得水狠狠的拳打脚踢。

  她们的嘴像是泛滥的河口,倾倒着对袁得水刻骨挖心的仇恨和诅咒。

  “袁得水,你不得好死!”

  “你还我闺女啊!”

  “亏我以为你一直是我家的恩人,一直以为我那小哥儿是被水溺死的,儿啊,娘糊涂啊!”

  这悲痛欲绝的哭喊声把苏凌拉回了神。

  “刈哥,她们这是怎么了?”

  苏刈道,“袁得水早年和这帮土匪认识,一起偷偷搞阴婚。他假装在河边救孩子,但他救起的孩子很少,大多都溺死了。

  而别人一般救一个活一个,村里男人水性都很好,袁得水也是。”

  苏刈一字不差的复述史香莲的话。

  苏凌面色越来越难看,难怪他小时候要去河边玩,史香莲拿刀逼他躲回家。

  他还记得袁得水笑着给他说河边喜欢溺死孩子。

  “但是史香莲怎么知道的?”

  “她说袁晶翠大女儿淹死了,袁得水说阴婚可以给孩子一个家,还说孩子很乐意能赚些银子孝敬父母,袁晶翠就和袁得水联系上了。”

  “史香莲心思细,心里一直记恨着袁得水。

  偷偷打听附近村子买卖阴婚的,发现有几个孩子都是村里溺水死的。”

  “史香莲说得有名有姓,袁得水说她胡说八道,史香莲说了那些村子人家,这些当娘的大可以自己亲自问一问。”

  之前袁得水勾结土匪差点造成村子姑娘失去清白,众人愤怒,但最多驱除出村子。

  史香莲这一招把袁得水逼到了绝境。

  五六个妇人恨不得撕了袁得水,纷纷要求沉塘。让他体验下自己孩子溺水死去的痛苦。

  村里两边族老都没说话,最后看着一群妇人绑着袁得水浸猪笼也没阻拦。

  一场闹剧哭得村里天都变暗了。

  此时众人才意识到苏刈回村了,那他们男人是不是也要回来了?

  苏刈很忙没时间回答,赶着一群土匪回土匪窝,还要他们把抢走的粮食给送回来。

  忙活到傍晚的时候,苏刈终于回到了家里。

  他身上没沾血迹,却带着一身血腥味。他一进院子苏凌就扑过来,闻着浓郁的血腥味胃里犯恶心。

  苏刈便拿着换洗的衣服去龙滩河上有洗个冷水澡。

  粮食都抢回来了,晚上吃饭的时候多加了个腊肉,其余的二姑也没心思倒腾了。

  都知道苏刈只是偷偷回来的,明天还得回去。

  得知这过一个月了,仗还没开始打。

  苏刈告诉二姑不要担心,目前只是在军营临阵磨枪,日常操练。

  要不了多久,他们都会安全回来。

  苏刈说话不疾不徐,外加性子沉稳似天生就让人信服,一屋子人听了心情都好了不少。

  晚上的时候,两人躺在被窝里。

  苏刈搂着苏凌说着白天的事情。

  他低声含着抚慰,告诉苏凌别害怕,那些土匪都被他杀了。

  苏凌多少对苏刈的性子摸的清,他不会在他面前杀人,但背地一定一剑毙命。

  他依偎在温暖有力的胸口上,静静听着沉稳的心跳声敲击着他的心口,贪婪的呼吸着苏刈身上的气息。

  苏刈感受到苏凌的不安,再次解释道很快就会结束了。

  “你怎么突然回来了?”苏凌手指在健硕的胸口上无意识地滑着,声音满是浓浓的眷念。

  “想你就回来了。”苏刈胸腔震动出细碎的笑意满含浓情。

  苏凌像鱼儿一般直往苏刈心口游,两人不知不觉就贴合在一起了。

  逐渐升温时,苏凌推开了苏刈。

  “你今天忙碌一天会不会消耗体力,明天赶路太过疲惫?”苏凌胸口起伏轻喘道。

  “你怀疑我?”苏刈挑眉。

  ……

  灵魂被层层打开,卸下负重月余的思念与忧心;此时剧烈的喜悦如潮水把暂时放空的灵魂吹的无拘无束、自由放任地漂浮着。

  苏凌在苏刈这片汪洋大海里看到了空彻澄明又深邃的爱意与珍重。

  ……

  第二天,苏凌早上醒来的时候已经日上三竿了。

  苏凌不愿意睁眼,却能感受到寂静中只有他一人。

  不可否认,即使知道结果,心底还是有些失落。

  苏凌闭着眼赖床一会儿后,才深吸一口气缓缓睁开眼睛。

  旁边的枕头人去空冷,唯留一张纸条——宝宝昨晚叫的很大声。

  苏凌心底空落一扫而光,脸色瞬间通红,只想抓着苏刈大打一顿。

  苏刈是越来越不正经了!

  苏凌一瘸一拐的下楼,却发现二姑看他面色闪躲还带着明晃晃的揶揄。

  九娘和清水面皮薄,根本就不看他。

  她们昨天一定是听见了。

  苏凌那事除了最开始生涩外,后面都很放得开。

  家里平时又没人,他也根本没有收敛的意识。

  昨晚又十分激烈……

  难怪苏刈调侃他叫的大声,一定是知道隔壁都听得见。

  明知道还不提醒他!

  苏凌十分生气,决定今天一天不想苏刈。

  苏凌看了看日头,还有半天。

  好好努力,他一定能做到!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把剧情点写完的,肝不动了,留着明天正文完结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