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 本应横躺着一位病人的沙发早已空荡,如果没有看到厨房里蹑手蹑脚地准备早餐的人,他真的会以为顾少延走了。

  “怎么没走?”楚以泽面无表情, 双手交叉胸前侧倚在墙上。

  顾少延闻声, 不慌不忙地将早餐端到桌上, “陈氏破产不是我干的, 不过他们股票跌盘我插手了。陈欧铭生性狡诈,在公司股市岌岌可危时并没有进行索赔挽救,而是直接宣布破产, 这里面没有人知道缘由。”

  “不过你也不需要去向陈欧铭盘问清楚。”他抬头, 与楚以泽平视,“我猜他会主动找你。”

  楚以泽垂下眼帘, 褐色的瞳缓缓从左向右转动, 仿佛若有所思。

  温热的房屋内,二人沉默良久。

  “我给你做了早饭,你趁热吃。”顾少延敛了敛自己的目光, 随手拉开了椅子, “我只是想感谢你昨晚上收留我。”

  “那你昨晚上为什么会过来?”楚以泽问他。

  “因为陈氏破产,顾宇手里一堆烂摊子让我忙的不可开交,昨天晚上终于抽开了空,就立刻来找你, 不过来的不巧, 你刚好不在。”

  所以他就等了一会。

  楚以泽不由得将目光转向窗外。

  现在寒冬腊月的, 前不久还下了雪, 眼下正冷的天气。看顾少延昨晚上的样子, 应该等了一下午,不然如此强健的一个人不至于扛不住两三个小时的冰冷。

  “要是真的想感谢我……”

  那你以后就别来了。

  他说了前半句, 忽然觉得自己累了。

  因为这句话他对顾少延已经不知道说了几百遍,可丝毫用处也没有。

  “算了,我先走了。”顾少延趁他思考的功夫出了门。

  但在他临近门口时,好像突然想起什么,于是转过身:“对了,何书已经被我派人接走,就在今天早上。”

  听到何书被人接走,楚以泽几乎立马抬起脸,眼眶瞬间瞪大了。

  “你听我说完,好歹他是你同事,我怎么会对一个无辜的人动手?”顾少延见他如此警惕自己,不由得苦笑说:“这里的医疗设备太差劲,我给他转了专门针对他病情恢复的医院,不远就在云城,至于何书的妻子……”

  他说:“沈清规和陈欧铭开庭地点就在云城,我想这样刚好方便,何书的妻子正是证据人物之一。”

  楚以泽这才放下心,“难为你有心了。”

  “还有江初白。”一提到他,顾少延的眸子好像若有若无地加深几分,“他出院了,也找过我。”

  “嗯?”楚以泽疑惑一下。

  江初白为什么要找顾少延?

  这八竿子打不着的关系。

  “没说什么,简单聊了几句,他现在已经和沈清规去了云城。”

  云城算是沈清规的老巢了,所谓强龙难压地头蛇,就算陈家势力再大,陈欧铭也不敢对江初白怎么样的。

  楚以泽稍稍放了心。

  顾少延走后,楚以泽和沈清规谈了很久,等到一切妥当,准备开庭时已经是三天后。

  楚以泽专门飞到云城参与庭审。

  一审结束后,半个月后才会进行二审,所以楚以泽复印了文件后,又马不停蹄地回到山城。

  临近期末,楚以泽手头上的事情也逐渐繁重起来,不过好在何书在云城的医院恢复的意外不错,如今已经可以自由下床走动。

  一切都在有条不紊地进行,和往常一样的日子重复半个月。

  如果中间没有顾少延经常‘无意’地在楼下偶遇自己,他会觉得这是他几年来最安逸的几天。

  顾少延低头将掐灭的烟头扔垃圾桶里,对着楚以泽说:“只不过现在陈老爷子刚去世不能没人料理后事,暂时特许陈欧铭禁足在陈家。”

  楚以泽刚下课,刚从校门过来还没走近,便听到顾少延三言两语简短概括了陈欧铭的事情,于是忍不住皱眉:“前段时间还好好的,怎么……这么突然。”

  算了,都不管他的事了。

  “那我们先不谈他,说说咱俩吧。”

  见楚以泽一副兴致缺缺的样子,顾少延垂眸,犹豫片刻,将怀里的东西递给他。

  是顾少延亲手撕碎的离婚证,现在又被一点点拼凑完整粘好。

  碎成这样估计拼了好久。

  “其实可以补办两张,用不着这么麻烦。”楚以泽接过顺手塞进了兜里。

  顾少延明显愣了一瞬,僵硬干笑,“你别嫌我烦,毕竟我现在是看见民政局就会过敏的程度。”

  “这个小本子给你不是装样子、让你可怜我,是我想说我错了,我只是在改正和弥补,仅此而已。”

  轻轻试探的语气传到楚以泽的耳朵里,他不禁警惕地环视周围,好在是偏门没几个人,他们说话也不用顾虑什么。

  “有些事情已经发生是改不了的,你认不认错也只是态度问题,对于实际来说没什么意义,你要是真的想弥补我也不用这么辛苦,以后少见面说话,或许我会方便很多。”

  楚以泽走后,顾少延胸膛明显起伏几下。

  还好,比他预估的语气好了很多。

  -

  陈欧铭不见了,一夜之间消失的无影无踪,裴宇带人连夜追捕,一无所获。

  “他就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除了被入侵后黑掉的系统和撬断的铁索什么都没留下。艹!”裴宇愤怒地一拳砸在桌子上,桌面摞着的文件抖了抖。

  顾少延挑眉,淡定地在合同上签下自己的名字后递给午不闻,“你慌什么,至少知道他是怎么跑的了。”

  不得不说,陈老爷子生前对陈欧铭百般呵护,死后竟阴差阳错下又帮了自己的“儿子”。

  “哎,我现在就怕他再伤人。”裴宇扶额,努力让自己镇定。

  他想过陈欧铭会逃,也提前做好了防备,不说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控,就连陈欧铭手腕上的电子手铐都是特制,就这样,还是让他逃的无影无踪。

  他这句话好像无意中贵提醒了顾少延。

  “下一个行程是什么?”顾少延问。

  午不闻:“是晏总的,有关于新项目基地,经过三小时谈话后,顾总您要赶去风城召开股东大会,是和新月公司的新一轮项目策划方案,晚上要赶去京城参加一个酒局。”

  “新月和会议延迟到晚上,其余的全推了。”

  午不闻点点头,将那几个行程勾掉,“夫人目前在上课,我们现在去会不会打扰到他?”

  “不——”

  “头儿,头儿!”

  顾少延刚开口便被一道急促的声音打断,只见一个和裴宇一样,同穿着黑色作战服的人本来,急促道:“头儿,人找到了,不过很棘手,他手里劫持着人质。”

  “人质是谁!”

  顾少延差点急了。

  “不知道名字,白白净净的,个子瘦小还有点矮,二十岁左右。”那人简洁描述一下,裴宇三两下穿好装备,马不停蹄地跟着一起走了。

  “你现在去复华确认一遍他在不在,如果在多派几个人保护。”顾少延撂下一句话立刻跟着去了。

  按理来说,陈欧铭是一个危险人物,并且他身上携带枪.支,近距离接触的人随时会有丧命的危险,但眼下情况特殊,并且根据最新的汇报来看,楚以泽大概也去了。

  或者说,陈欧铭一开始就是奔着顾少延和楚以泽来的,不然也不会劫持那个顾少延有名的情人——迟冬。

  海边的悬崖是最利于陈欧铭的地方,悬崖险峻料峭,再往下,是万丈深渊和漆黑波涛的深海。

  迟冬结实地绑起来,躺在悬崖无法动弹,只要陈欧铭稍稍抬脚踢开,那他下一秒绝对会被摔得粉身碎骨。

  裴宇他们举.枪周旋,不敢轻举妄动。

  寒冬的冷风吹在脸上跟刀割似的,楚以泽的嘴唇冻得发紫,不过他只能咬紧后槽牙忍。

  “我现在已经来了,你把人放了。”楚以泽说。

  陈欧铭身着大衣定定的屹立在风中,他抬手抚了抚头上的鸭舌帽,帽檐下是一张憔悴的脸,眼下的大片乌青色尤为明显,不过他还是保持漠然,淡淡开口:“不急。”

  “不急?”楚以泽反问一句,不过看着陈欧铭这副确实“不急”的样子,捞起脚下的背包挎在身上,“既然你不着急就在这慢慢等吧,我没那功夫陪你玩。”

  说完,他真就头也不回的走了。

  裴宇转头一愣,满脸震惊。

  而陈欧铭则是气的咬牙切齿,冲破耐力朝着楚以泽的背影怒吼:“楚以泽!你他妈的敢走?回来!”

  “回来!”

  两声低沉的怒吼,竟然真叫停了楚以泽的脚步,他弯下腰默默挑了快合手的石头,转身猛砸在陈欧铭头上,精准正中陈欧铭,他没有侧过头,狠狠地挨了这一击,额间立刻冒出大片献血,顺着脸廓往下.流。

  担心他会有危险举动,裴宇不由得更加紧绷警惕。

  “我千方百计的跑出来,费尽心思的把迟冬绑来这里,哪怕被这些人拿枪.指着脑门我也要见你,你还不明白我要什么吗?”陈欧铭瞪大双眼,眸中密密麻麻地爬满血丝,神色阴鹜:“我要你。我要你喜欢我。你的心。”

  “要我?”

  楚以泽不可置信,略带思考地转过身,转眼,他便又以同样的方式,飞速砸过去一块更大的石头。

  足足拳头那么大!

  这下陈欧铭不得不躲开,脚下踉跄几步,差点把迟冬踢下去,迟冬早就被吓得面色苍白如纸,虚弱不已,仿佛下一秒就要翻白眼晕过去。

  “我去你妈的吧!”楚以泽现在听到陈欧铭说这些话就烦。

  他在陈欧铭公寓里的那几天,听他这些肉麻的忏悔的话不下数百遍,现在他看到陈欧铭开口就下意识想吐。

  眼下楚以泽对自己是百般恶心,陈欧铭自嘲似的苦笑:“你还是不肯原谅我,根本不给我改过自新的机会,自从你初到这个世界,我对你的好,你都视若无睹。”

  “除非你坐牢或者再死一次,不然你没资格要求我原谅你。”楚以泽内心也是怒火中烧,快步走进一些距离,在面对陈欧铭五米远处停下。

  若不是要顾及到迟冬,他绝对要冲上去揍一顿。

  “‘顾少延’和‘楚以泽’是你逼死的,你欠他们两条命,眼下只还了一条,还剩下一条没还,陈欧铭,你欠下的债太多了。”

  悬崖之上,乌云压境。

  十几人在冷风中瑟瑟,吊着裴宇等人的那根神经始终紧绷着,楚以泽手脚冻得麻木,抬起头,幽幽望向尽头那人。

  迟冬嘴里塞满了布条,躺在地上痛苦地呜咽着,但是他不敢动,因为在他的背后是一眼望不到尽头的深海。

  当所有人的注意力全在陈欧铭身上,就连什么时候多了顾少延他们都没发觉。

  顾少延一身简洁精致的西服对比起陈欧铭的狼狈,简直像刚从一场时装秀上下来,独属于他的上位者的强势瞬间展露无余。

  锐利的目光直面刺向陈欧铭,他首次在顾少延面前险些软了腿。

  顾少延不屑地略过他看向身旁那人,表情一下子软下来,抬手将臂弯处挂着的黑色毛呢裹在楚以泽身上。

  “谢谢。”楚以泽全身包的严严实实,难看的脸色逐渐缓和。

  “这次,你没喊上我。”顾少延伏在轻声道:“算你把我抛下一次。”

  嗓音低低的,传进他的耳朵里震得耳廓一阵酥麻,楚以泽别扭地往一旁靠靠。

  收回目光,顾少延的又恢复刚才高冷的样子。

  “我认为不止是两条人命,应该是三条。”

  所有人的脸色都变了变。

  裴宇压根听不懂他们在讲什么,而陈欧铭瞬间紧张起来。

  “姚雪在行刑前见了我一面,告诉了我所有的事情。姚雪因为家庭缘故所以极度厌恶同性恋,你明知道,却故意让她知晓我和楚以泽的事情,让她看到自己喜欢了这么多年的人竟然是自己生平最厌恶、想要远离的,于是,你便开始从背后用尽了手段,让我不得不娶她,也好给她正大光明接触楚以泽的机会,也好给你一次上演英雄救美。”

  听完这些,楚以泽早就被震惊到了。

  “那这么说,姚雪会毫无征兆地将我推入水,其实是陈欧铭?”

  “对。”顾少延:“因为这么一来,就可以彻底斩断你和我之间的感情。”

  那时候,陈欧铭便可以跟楚以泽慢慢耗,就算他没耐心了也可以用强,反正最有威胁的几个人全都被除掉了,只剩下他这一棵大树。

  心思缜密。

  “那你把这些心思放到事业上,等到你的公司干的比顾家还大之后,你再来弄这些岂不是轻而易举?”

  陈欧铭:……

  “等到那个时候你早跟顾少延跑了,你心里哪还有我的位置?更何况,我怎么会看着你们在我面前好?”陈欧铭咬牙切齿:“我现在恨不得三刀六个洞杀了你!”

  作者有话要说:

  解释一下断更,前段时间回老家被隔离,又碰巧赶上家人动手术耽误了半个月,十分抱歉,接下来的几天我尽量完结(鞠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