简言疯了。

  他不仅觉得自己疯了, 他还觉得裴缺也疯了。

  虽然他并不想承认,但落在他嘴上的吻,简直不能太真实了。

  艹, 他羞耻地掀起毯子盖过自己的脑袋,脚趾用力地抓着沙发垫,整个人都要原地爆炸了。

  简言一时间不知道怎么办, 他本来就没有睡着, 准备让裴缺给他洗个脸,他便滚房间里去睡觉。

  但没想到裴缺给他洗个脸都这么磨蹭,都要忍不住出声了, 就突然发现不对劲,即便眼睛闭着的, 毛巾也遮盖他全部的视线。

  他能清晰地感知到嘴唇上的变化, 先是唇角被轻轻地碰了碰。

  本来这也就算了,他可以当做什么都不知道, 说不定是因为今晚裴缺在他没注意到的地方也喝点酒, 所以上头,胡作非为。

  但没想到, 裴缺还得寸进尺, 不仅碰, 还伸舌头。

  伸舌头也就算了,简言咬紧牙关, 打死不想让他进来, 但他又怕裴缺注意到他的用力,因此发现他早就行了。

  宁愿不要清白, 也不能不要脸!!

  简言就怕自己用力过度, 所以他想松松, 只要不要太紧了,让裴缺起疑。

  但没想到这裴缺狡猾!他只是松了一下,他便逮着机会钻进来了……

  钻进来了……

  简言只要一想到真的钻进去了,他就恨不得尖叫一通,他把脑袋埋进沙发垫里。

  他奶奶的,虽然已经寡三十多年了,区区一个吻算什么!

  但千不该万不该,这人是裴缺!

  是他一手养大的弟弟!

  是他这辈子可能都不会赶走的人!

  简言一边挣扎纠结,一边又在想应该做出什么反应。

  他是应该冲出去质问裴缺,对他表示失望还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

  冲出去质问,可能会让他俩之间的关系变得僵硬,气氛变得尴尬,从而裴缺疏远他,他也疏远裴缺,两个人变成最熟悉的陌生人。

  装作不知道,则是只有他一个人尴尬,裴缺会一直叫他哥哥,不会被吓跑……不对,做出过分事情的人又不是他,他为什么要担心这儿担心那儿?

  简言脑子要爆炸了,正好他听见洗手间里传来开门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躺在沙发上,装熟睡的样子。

  片刻后,洗手间的门被打开,而后传来脚步声,离简言越来越近,简言紧张到不知道该怎么呼吸。

  他竖起耳朵听着,脚步声在他身边停止了,而后没有任何动静。

  但即便不睁眼,他都能感受到落在他身上,如同化为实质的目光,像是要将他盯穿了。

  简言装不下去了,他只好故作刚刚醒的样子,有些迷糊地睁眼,先是看了下天花板,再是迟钝地扭头看向沙发前的青年。

  他像是吓了一跳,坐起身疑惑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青年洗了一把脸,眼睫上还滴着水,胸前的衣襟湿了一大片,像是淋了一场大雨的小狗,在等待主人的安抚。

  裴缺眨眼:“我看看哥哥。”

  简言笑:“我有什么好看的。”

  “哥哥喝醉了,我正要给哥哥打水洗脸洗脚。”

  睁眼说瞎话也不脸红心跳,不去当影帝真是可惜了。简言腹诽。

  他伸个腰,动了动脖子,起身道:“不用了,我去洗个澡就行了。”

  裴缺看着他,乖乖地哦一声,神色无比自然,完全没有任何心虚,甚至还体贴道:“我去给哥哥找衣服。”

  简言口快道:“不用。”

  简言镇定道:“我睡衣在阳台,还没收。”

  裴缺扬起笑容:“我去给哥哥收。”

  简言张了张嘴巴,想制止,但又怕裴缺发现什么,只能看着他去阳台。

  人一离他远一点,他便如释重负地吐出口气,一边暗自得意,自己演技看起来还不错。

  裴缺把他睡衣收回来,简言接过便抬脚往洗手间去。

  进了洗手间,他就可以歇歇了,正好理理思绪。但门岗要关上,突然从外面被卡住。

  简言一僵,抬眼看向裴缺。

  裴缺微微低眼,手臂卡住他的门,简言紧张地看着他。

  在简言忐忑的目光下,裴缺取下手腕的发绳递于他道:“哥哥头发有些长了,扎起来好些。”

  简言慌忙地接过他给的发绳,哦了一声。

  他连忙就要再关门,门又被卡住,简言心跳都要出来了。

  “我忘了,哥哥可能要洗头,洗头就不用扎了。”

  简言:“我知道了。”

  他再次想关门,门又又被卡住了!

  简言想翻白眼,极力压制住暴动的脾气,耐着性子道:“你还有什么事?”

  裴缺闻言,抬眼,看着他。

  简言也看着他,刚刚的紧张全都消失了,只想暴打裴缺一顿。

  “还有……”裴缺嘴角的笑容消失,低声道:“哥哥,你的演技真的很差。”

  简言僵在门口,眼睛一眨不眨地看着裴缺,他也不紧张,只觉得有什么顺着脚底爬上脊梁,让他浑身一麻,像是触碰到了麻筋,使他大脑一片空白。

  门在他眼前阖上,简言睁大眼睛一动不动地站在门口,直到有凉飕飕的风拂面,他才终于回神。

  那瞬间,简言终于可以大口呼吸了,他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裴缺知道了。

  明明应该裴缺紧张的,但他应激反应特别大。

  简言想,他要是只猫猫狗狗,估计现在得被吓死了。

  他撑在墙壁上,脑子里就是一团浆糊,把他糊得死死的,什么都想不明白。

  他拧开花洒,手脚都是麻木的,犹如机器人走路,同手同脚,回神后有种重回人间的错觉。

  简言有些不太明白,裴缺既然看出他在装模作样,为什么要戳穿他?他干了糊涂事,难道不应该比他更紧张,更不想让他发现吗?

  怎么到最后,反倒只有他自己再紧张兮兮的,而裴缺还戳破?

  这到底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不是喝醉酒,被酒精驱使的吗?

  一想到这里,更可怕的念头便涌上来。

  冰凉的水浇在他身上,从下巴划至脊骨,简言狠狠地打个冷战。

  他在浴室里磨磨蹭蹭,磨了个把小时才出来。

  客厅里安安静静的,裴缺的房间也熄灯了,简言重重地吐出一口浊气,赶忙钻进房间里。

  他又像只缩头乌龟,缩进的躯壳里。

  简言躲在被子里,双手合十祈祷裴缺不要再提这事儿了,就当这事儿过去吧。

  说曹操曹操到,手机屏幕一亮,简言躲进被子里,只用余光瞥见是裴缺发来的消息。

  简言更不敢打开了,他把手机扣上有些害怕,又有些好奇。

  好奇裴缺发什么消息给他。

  简言小心翼翼地从被窝里伸出一只手,小心翼翼地翻动手机,用闭上一只眼睛,小心翼翼地用余光瞥一眼手机上的内容。

  【雀雀:哥哥晚安。】

  简言倏地扣上手机,哼了一声。

  什么啊,一点解释也没有。

  这事儿就这么过去了吗?

  简言翻身,有些困,但又睡不着。

  他一闭上眼,触感便一遍遍的重演,像是折磨了他的身体继而折磨他的精神。

  简言烦躁地踢踢被子,又不信邪地打开手机,在裴缺的微信界面停留了一会儿,又放下手机,又打开,又放下……

  重复几遍后,他终于从床上坐了起来。

  他想找裴缺问清楚,到底是什么意思。

  又觉得这样就挺好的,他应该顺着台阶下,把这事儿当成他人生中一个微不足道的插曲。

  简言又躺下,把被子掀起蒙在脑袋上,头发乱糟糟的像鸡窝。

  而在他决定睡觉时,门突然被人敲响。

  简言神经紧绷起来,如临大敌。

  他在床上磨蹭了一会儿,才趿拉着拖鞋起床开门。

  青年立于门口,穿着白色短T,他看起来也有些紧张,手指揪着衣角,攥了又攥。

  简言绷着脸,冷言冷语:“干什么?”

  裴缺道:“我能进去说吗?”

  简言皱眉,如同炸毛的猫,瞬间凶狠起来:“什么话不能在这里说?”

  裴缺哦一声,他摸摸自己的鼻梁:“哥哥是什么时候醒的?”

  还真是单刀直入,一点也不害臊!!

  简言羞红了一张脸,冷漠无情:“我压根就没睡。”

  裴缺愣了愣,他张了张嘴,千言万语只化成一句:“哥哥,对不起。”

  他低下脑袋,似乎真的为自己做的事感到忏悔自责,万分懊恼。

  简言冷漠无情地绷着一张脸,他说句对不起,简言就下意识地想说没关系,话到嘴边被他强行咽下。

  道歉有用的话,要警察……

  “但我不后悔。”裴缺在简言正心里骂骂咧咧的时候,突然出声。

  简言:“?”

  他抬眼,震惊地看着裴缺。

  “你在说什么?”他好像一下子就听不懂这话是什么意思了。

  裴缺垂眸看着他,重复道:“我说我不后悔,我喜欢哥哥……”

  「啪」的一声,脸被重重地扇歪,房间里似乎都还回荡着声音。

  裴缺歪着头,脸上赫然印在巴掌印。

  简言的手不住地颤抖,连带着他的身体都在发抖,抖得他需要用另外一只手去抓住,去稳住,才能让他不失控。

  他瞳孔猛地一缩,死死地看着眼前的青年,像是不认识他,像是第一次看见他一样。

  “你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他哑着声音,不想错过裴缺脸上的一丁点表情。

  裴缺红着眼眶,顶着红印子,扭过头来,固执道:“我知道。”

  简言却像是被踩中雷区,愤怒呵斥道:“你知道什么?”

  “我看你是脑子不清醒,胡言乱语些什么?我是谁?我是你哥!”简言感觉自己的血压蹭蹭地往上飚,因为愤怒而面红耳赤,他斥责裴缺:“我看你是真的疯了!你要是不想待,你就从这里滚出去!何必来气我!”

  裴缺没说话,看着他。

  气氛突然陷入安静,简言却觉得气血上涌,他眼前一黑,险些就地摔下去。

  然后他听见一声:“哥哥上次也醒着是吗?”

  大脑像是被这一惊,简言眼前恢复一片清明,他茫然地抬眼看向裴缺。

  青年高高地立在他的跟前,下颌线都不似一般人,好看得完美无死角。

  他生得好看,眸灿如星。

  就这样的人说出了大逆不道,罔顾人伦的话。

  简言一瞬间没反应过来,反应过来后便知道他说的是什么。

  原来,裴缺知道。

  他一直知道,他就这么装聋作哑,看着他为了保全颜面装模作样,是不是就像看他一个人完成一场独角戏,他高高在上地戏谑他,嘲弄他?

  简言突然觉得没必要争吵了,他闭眼:“如果你是想看我笑话,你也已经看完了,你可以滚了。”

  裴缺抬眼愣住,忽而一急抬手拽住他:“不是这样的哥哥。”

  简言挣了挣,没挣开。

  他猛地低头,发狠地咬一口裴缺,趁着功夫,将人推出去,把门关上。

  裴缺被推到门外,他蜷缩着手指,牙齿终于不受控制地打着颤,他忍不住蹲下身子弯腰,脑袋抵在门上。

  青年顶着巴掌印,眼眶通红,下嘴唇被咬出血,这牙齿一松便回流的涌上来,一嘴都是铁锈味,牙齿都浸在血水里。

  他敲了敲门,闷声道:“哥哥,不是这样的,我没有那个意思。”

  里面没有动静,但裴缺知道哥哥听得见。

  他今天其实没打算戳破的,但他突然脑子一抽,便说出来了。

  说出来便说出来了,好像串联他整个青春的人,终于得知他的想法,知道他的念头,终于不再把他当成一个弟弟看待了。

  裴缺不难受,他如释重负地靠在门上。

  他也不走,像以往他赖在哥哥家一样,赖在门口。

  翘翘被吵醒,便在裴缺周边打转,裴缺摸了摸它的脑袋,翘翘便睡在地上,儿子笑笑也发出哼唧声,和翘翘睡一起。

  裴缺哑着声音道:“我其实没别的意思,我就想问问哥哥既然醒着,为什么不推开我?”

  “上次我并不是故意瞒着哥哥,我只是想着哥哥或许觉得害怕厌恶我,我也害怕戳破了哥哥疏远我,所以哥哥不说,我也就乐得不说。”

  “但这次哥哥也没有推开我,是不是证明哥哥并不讨厌我?”

  “……”

  “哥哥不要生气,如果你愿意听,你便听,不愿意听,我就随便唠唠。”

  “我喜欢哥哥……”他一顿:“不是亲人的那种喜欢,是爱人的那种喜欢,我不止想亲哥哥,我梦里都是哥哥,我对哥哥有欲望,如果哥哥不喜欢我,我可以当做什么都没发生,继续当哥哥的弟弟。”

  他自顾自道:“当然了,哥哥如果要我把你只当做哥哥,是不可能的。”

  裴缺似乎也有些苦恼,声音逐渐消沉下去,变得细微。

  而房间里的简言简直想出去拉开门把他赶走。

  这说的都是些什么不要脸的话?

  简言是保守派,对性,欲觉得羞耻,他只听了这么几句便觉得面红耳赤,捂住耳朵还是能听见,他便想着把裴缺的嘴给他削下来。

  怎么什么话都说得出口。

  如果真要他消气,现在应该立刻承认错误,明天乖乖地给他当弟弟,他也可大人不记小人过,当做什么事都没发生。

  但裴缺显然不是这样想的,他似乎打定主意捅破窗户纸,还必须让简言直面这个问题。

  简言懒得听,他翻个身,找塞子塞着自己的耳朵。

  裴缺的声音慢慢地消失,不知道是不是塞子起了效果,简言的耳朵里却又突然充斥着青年低声的质问。

  “哥哥没有推开我,是不是不讨厌我?”

  为什么不推开?

  简言反复问自己为什么不推开,是真的怕尴尬吗?

  困意迟钝地袭来,简言迷迷糊糊地想,应该是有其他原因。

  但其中占大比的是他怕他和裴缺之间的关系产生变化。

  他是个随遇而安的人,是个寻求安稳的人,他不想让自己的生活极其亲密关系产生变化,然后被迫去做一些极其冒险的决定。

  不安稳的因素会带给简言精神上的没安全感。

  就像今晚,只要裴缺道歉,简言便会不计较,甚至他真的能做到完完全全地忘记今晚,再也不会提。

  他想和裴缺做兄弟。

  只有兄弟,才不会分开。

  情侣是会分开的。

  ——

  这一觉像是睡了很久,久到简言浑身都是酸痛的。

  打开手机一看,其实也才六点。

  他睁眼,昨晚的记忆又翻江倒海地涌来,想着事儿,便再也睡不着了。

  简言打开门,看见睡在门口的一人两狗。

  还真是一条心啊,连狗都带上一起卖惨了。

  简言撇嘴,可能裴缺昨晚睡得晚,他小心翼翼地从旁边过去,乃至出门,裴缺都没有醒。

  简言快速去公司,到公司才终于感觉自己活过来了。

  他大概从来没有这么喜欢过上班。

  他活动脖子,扭了扭,在外卖软件上点了早餐,便趴桌上睡觉。

  旁边工位的李姐来时见他,稀奇道:“哟,小简啊,太阳打西边出来了,来这么早?”

  简言摆摆手:“别提了。”

  “怎么了?”

  简言打个哈欠:“没事,家里出点状况。”

  李姐摇摇头:“你这孤家寡人的,有什么状况可以出?”

  简言一噎,平时候他还能怼一句「我还有弟弟,不是孤家寡人」,现在他愣是怼不出来。

  他甚至在想自己这回儿可能真是孤家寡人了,弟弟也没了,什么都没了。

  李姐见他焉了吧唧,笑道:“有什么事儿说出来给我听听,我帮你出出主意?”

  简言埋下头,心想要是能出出主意就能解决的事情就好了。

  想到什么,他突然抬头道:“李姐,你上次不是说给我介绍女朋友吗?”

  李姐啊了一声,恍然大悟:“你这是为自己终身大事操心啊?”

  简言挤出个笑:“不是,我是想给我弟弟介绍介绍。”

  李姐:“那可能不行,我记得你弟弟才刚毕业吧?我介绍的那个比你弟要大几岁呢。”

  简言泄气,重新趴回桌上。

  李姐想起什么突然道:“不过我手里倒是有其他资源,跟你弟弟一样是海归,家庭条件不错,就是比较挑长相,一直找不到自己喜欢的,你看你要不要给你弟弟试试?毕竟你长得还不错,你弟弟应该也不赖。”

  简言满血复活:“好啊,你把联系方式给我?”

  李姐找了一番,递给简言:“直接约啊,小年轻脸皮薄。”

  简言点点头,重新趴回桌上。

  他看着联系方式开始发呆,一时间也不知道要不要这么做。

  或许裴缺只是一时兴起,毕竟小年轻容易冲动,加上一直住在一个屋檐下,难保不会产生歧义。

  再说裴缺之前不是还喜欢女的吗?怎么性取向还带改变的?

  或许,或许只要他推一把,裴缺就会回到正轨,或是去见见其他异性,就会明白自己喜欢的还是女人,他对他不过是一时感到好奇,一时冲动。

  简言捏着联系方式,指尖泛白,最后咬着牙添加了联系方式。

  没关系,裴缺说不定最后还会感谢他的。

  到时候他们的关系也会回到以前,他们还是最好的兄弟。

  简言鼓足气,发送了添加申请。

  作者有话说:

  更新完毕!今天有九千多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