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狗儿再回过神来,已经不知道过了多久。身后堆着一大堆蔫巴的野菜,和着泥土,堆得乱七八糟。

  四周寂静幽凉,寒冷的大风将四周的枯枝干杂草吹得哗啦啦作响。

  黎狗儿噌地一下站起身,惊恐地环顾四周,微微张口喘出炙热的气息,强压住心里的慌乱,小心翼翼唤了一声,“嬴,嬴封……?”

  “嘎!”乌鸦扑棱棱从他头上掠过。

  黎狗儿浑身一僵,被丢下的恐惧无限放大。

  “哥?”嬴封的声音突然从身后响起,黎狗儿蓦地回头,脏兮兮的小脸惨白。

  嬴封扛着一头半人高的野猪,掀开干枯的野草出现,单手伸向他,“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怎么这样的表情……”

  “你去哪里了?!”

  黎狗儿眼眶里迅速灌满泪水,连忙朝他冲过去,一把攥住他的手,身体微微发颤,“我们,我们快点下山,这里不能待久,很危险!”

  “哥别怕,有我在就不会有危险。”嬴封捏了捏他的手心,垂眸凝着他乌黑的指甲缝。

  黎狗儿后知后觉,猛地抽回手,警惕地瞪了他一眼,慌慌张张收拾地上的野菜,“我们马上回去!”

  嬴封握了握空荡荡的手心,觉得可惜,“哥,我口袋里有大布袋,拿出来装野菜。”

  黎狗儿乱七八糟抱野菜的动作一顿,连忙起身掏大布袋,余光一瞥,正巧对上死猪脸,浑身一震,“野,野猪?!”

  嬴封挑眉,“哥,我都扛着野猪站着这么久了,你才发现?”

  “少,少废话,快,快弄完我们马上下山回家!”黎狗儿抖开缝缝又补补之后已经很不像样的大布袋,一股脑儿将地上的野菜甩走泥,丢了进去,而后攥紧布袋口,一把扛到肩上,“我们走!”

  嬴封蹙眉看着他的小身板,跟在他身后,大手悄悄托起了野菜袋子底部,“今晚吃野猪和野菜?还是想吃鸡肉或者野兔?”

  黎狗儿走得又快又急,好像身后有鬼追,头也没回,“你昨天晚上烤的鸡肉很好吃的来着,可是我们要储存粮食啊,不能再像昨天晚上那么吃了,今晚吃野薯野菜汤。”

  否则到时候真到了隆冬,食物吃完了,村子周边又找不到吃的,他们一定会饿死的!

  嬴封没有搭话,对黎狗儿的担忧不予置评。只是,嬴封不可能再让他饿着。

  下山的路不好走,但从上山的路径原路返回,倒也还算顺利。

  回到破旧的茅草小院子,黎狗儿这才松了一口气,软绵绵地瘫坐在地上,身后靠着大袋野菜,额头上都是汗水。

  嬴封一把将在山里放过血的野猪丢到一边,半跪在黎狗儿身前,攥住他的胳膊,眉头微蹙,“手疼不疼?”

  黎狗儿的脸上有了些许笑意,扒拉开厚实的军大衣,又纯又欲,“我还好,这次我们找到的食物,省一点吃,够我们吃好久了……”

  嬴封心疼,温热的大手隔着厚实喜庆的棉衣,轻揉捏着他的胳膊,“说了让我来扛,就是不听,要是一不小心伤着了,还不是我心疼?”

  黎狗儿被他捏得痒痒,心里有些别扭,抽回手,“我,我这不是没什么事么?幸好这次我们够幸运,在山里也没有遇见什么大危险。”

  嬴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双手叉着他的腋下,一把将他从地上带起来,“哥,你先回屋,外面风大,一冷一热的,很容易着凉生病。”

  黎狗儿还没从一眨眼的功夫,自己就从地上站了起来的状况中反应过来,就被嬴封推着后背,赶进了屋。

  “我,我能自己走。嬴封,要赶紧将那些吃的藏起来,别被村里那些人发现了!”

  现在正是四处都找不到吃的时候,家家户户的存粮也不多,如果他们家有这些吃的被村里人发现了……

  指不定又要闹出什么幺蛾子来。

  黎狗儿站在房间中央,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一回神,映入眼帘的屋子凌乱不堪。

  新被子不知道被谁泼了水,喜庆的被单还被撕扯得破破烂烂。床铺上垫着的干草也已经湿透,正滴答往下淌水。

  床前的火坑也被水泡过,里面的灰和没烧完的木炭黏糊在一起。茅草墙上挂着的唯一一个篮子,也被摔在地上,踩了个稀巴烂。

  “嬴,嬴封……”黎狗儿站在原地,浑身颤抖了许久,才找回自己的声音,猛地冲出门,“嬴封!我们家……”

  嬴封从柴房棚子里探出头来,“哥?你叫我?”

  “嬴封,我们家,被,被人……”黎狗儿气得眼眶里灌满了泪水,急得手足无措,声音发颤,“床,还有烧火坑,都,都被……”

  嬴封蹙眉,连忙将他带到身边,大手揽着他的肩膀,“别急哥,我去看看。”

  “不知道是谁干的,他妈的……”黎狗儿抬手擦了一把眼角,“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他,没有把我们的被子抢走?”

  “妈的,这样我们今晚要怎么睡……”

  “哥,别担心。”

  嬴封唇角轻扬,带起一抹笑意,温热的大手盖住他的脑袋,轻揉了揉,眼底却汹涌着骇人的狠厉和冷厉,“我来想办法。”

  “可是,你能有什么办法,我们……”

  “哥,我们辛苦挖回来的野菜还没整理,我把袋子放去柴房棚那儿了,里面暖和,你先去处理一下,这些交给我。”

  “要是被我知道是谁干的,我一定狠狠泼回去!”黎狗儿气得咬牙切齿。

  在这么寒冷的天气,将人取暖的床和火都泼了水,这与害命有什么区别?

  嬴封颔首答应,“好。”

  又哄了几句,黎狗儿恨恨地进了柴房棚子,蹲坐在小马扎上,认真珍惜地择着野菜。

  嬴封双手叉着腰胯,环顾了屋子一眼,视线落在被踩烂的竹篮子上,勾唇,转身出门,“哥,我出去一趟,不走远,马上就回来,你一个人在家别害怕。”

  黎狗儿应了一声。

  嬴封径直走向深山。

  越过比人还高的割人干枯野草,一路上寂静肃穆。走进深山的一小半,嬴封停下脚步,大手用力一攀,就爬上了大树的枝桠。

  前方的土坑里,淌着浓郁的野猪血的腥臭味儿,随着寒冷的风,飘出去许远。

  坑底已经有一头野狼被扎中后腿,呜呜哀嚎。远处,时不时远远地随风扬来野狼群的嚎叫。

  嬴封轻嗤了一声,面无表情跳下树枝桠,走向土坑。

  狼是群居动物,不管是捕食还是报仇,都是一整个狼群一起行动。这正是他想要的。

  嬴封一棍子将坑底凶狠的野狼敲死,拽着它后腿一路拖下了山。

  野狼后腿流淌的血液随着他走动,滴了一路。

  下了山,已经是下午时分。

  嬴封绕了远路,从村头进了村,而后迎着寒冷,穿过黎家村的村路,来到李寡妇门前,站了一会儿,血洒进了院儿里,溅到墙壁上。

  而后是李芳家,林小红家,林春花家,以及早上一众在场的妇女家。

  洒完血后,嬴封走向河边,将野狼剥皮取肉,洗切干净,带回了家。

  入了夜,村外狼群哀嚎。

  黎狗儿暖洋洋地捧着嬴封刚用一把野菜换回来的瓷碗,喝着暖呼呼的汤,叹息,“可惜了,被子湿得这么厉害,恐怕要好久才能晾干。”

  嬴封刚带回来没多久的被子,他们一次也没盖过,就被人这样泼了水。

  “没事,待会儿我去拿新的。”

  “拿新的?去那里拿?”黎狗儿奇怪,“我发现你挺厉害的,怎么就沦落到了逃难的地步?还从那么冰冷的河水里飘下来……”

  嬴封轻笑,“哥,能被你觉得厉害,我还挺开心的。”

  “……”黎狗儿盯着他凶悍中含着温润的笑脸出神,好一会儿,不好意思回神,“那,那个,你左脸那道疤,怎么弄的?”

  嬴封一愣,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正要开口,村头的冷风带来一阵凄厉的狼嚎。

  接二连三,狼嚎越来越惨厉,听得人毛骨悚然。

  黎狗儿捧着碗的手发紧,头皮发麻,“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好好的,怎么会有狼嚎?狼进村了?”

  嬴封轻声安抚,给他的碗里加了一勺肉汤,“哥,别担心,没什么大事,快吃,待会儿该凉了。我们好不容易换来的漂亮瓷碗……”

  “啊……!”

  村里,一道尖锐凄厉的女声尖叫,将黎狗儿吓得浑身一颤,“不,不会出事吧?那可是恶狼……”

  “刷拉!”

  紧闭的木门被什么挠了一下,黎狗儿噌的一下放碗起身,浑身汗毛乍起,声音都在颤抖,“嬴,嬴封,狼!”

  嬴封在心里叹了一口气,慵懒起身,将他带到身边,替他拢了拢身后披着的军大衣,“哥,没事儿,你先吃着,我出去看看。”

  “别,别……”

  “啊!!!”

  “救命啊!狼!是狼!”

  “畜生,滚,滚开啊,救命啊!”

  “嬴封,别出去……”黎狗儿紧紧攥着他的大手,眼底闪过一抹哀求。

  “刷拉!”野狼还在挠木门,低沉沉地发出“呜呜”威胁声。

  嬴封一把将惊慌的黎狗儿抱进怀里,将他脑袋按在胸前,挡住视线,“那我们一起出去看看,别害怕。”

  “不,不行!”

  黎狗儿想也没想就拒绝,身子却一阵天旋地转,耳边的风声混合着村里人惊恐的惨叫和野狼“呜呜”的威胁低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