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原本架在火上边吃边炖煮的大锅肉汤已经熬得只剩下小半锅汤汁,旁边的野菜已经软烂,肉泡在汤汁和软乎的菜里,看起来十分诱人。

  黎狗儿咽了咽口水,连忙拿勺子搅了搅。

  锅底已经有些糊了,紧贴着锅底的肉变得金黄,吃起来更加糊香。

  嬴封接过他手中的勺子,踢起小马扎,坐在火堆旁,给他盛了一大碗肉和汤汁,“哥,趁热吃。”

  “唔……”黎狗儿捧着碗,轻抿了抿汤,眼神唰地一下,铮亮,“好好吃!好像炖煮久了更香!”

  嬴封轻笑,“好吃就多吃点,吃饱了才暖和。”

  “……嬴封,你说你比我小,真的吗?”黎狗儿狐疑地凝着他,脸颊鼓动,可爱又撩人。

  嬴封眼神幽深,唇边却带着笑,“真的,哥,没骗你。我还是十二月生日。”

  黎狗儿:“……”

  黎狗儿有些泄气,“你是怎么长的,这么高大壮实,还这么厉害。”

  刚才慌乱中,他被嬴封按在胸前,那时他才发现,嬴封的怀抱真的宽厚又温暖,可靠且充满安全感。更重要的是,他站直了,脑袋才到人家喉结处。

  这种身形差……

  黎狗儿就像是一只被打击的小狗儿,耳朵和尾巴都达拉下来,蔫巴委屈。

  嬴封心里好笑。这小孩儿心里想什么,脸上的表情都写出来了。

  “那是因为你没有吃饱饭。我从小就很能吃,吃很多,所以才会这么高大。如果你想跟我一样,就赶紧吃,趁现在你还小,还有得长。”

  黎狗儿一副‘你在哄骗小孩儿呢’的表情,埋头狼吞虎咽。

  吃了饭后,黎狗儿靠着烤干的床板,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嬴封新换上去的干草。垫和盖的新被子都湿了,被挂在茅草屋外面晾着,原本破烂的被子又被捡回来,垫在了干草上。

  门外,出去洗碗的嬴封抱着两大床被子,突然轻踢开木门进来。

  黎狗儿被吓了一跳,连忙起身,“嬴,嬴封,你这是,哪里来的被子?!”

  嬴封一把将被子放到床上,轻笑,“这是我们的新被子,今晚就盖这个了。”

  “哪,哪里来的?”

  “跟别人换的。”用一块一斤重的肉。

  嬴封说得理直气壮。

  刚才他借口带着锅碗去河边洗,转头就摸去了李寡妇那几人的家里。

  从李寡妇家开始,一路找到了林小红家,摸到了她们藏起来的,两床崭新的被子。

  所有人都还在村头的晒谷场闹哄哄等着分肉,喜欢窝在床上猫冬的老人和小孩儿都被吸引了出去。

  村中村尾一片漆黑,他摸得神不知鬼不觉,不仅拿了厚实暖和的新被子,还砸了她们家装被子的衣柜,把那些人家里的衣物被子全浇湿了。

  黎狗儿对他的话没有怀疑,只是心疼,“我们刚换有两床新被子,结果现在又换……”

  那些换被子的粮食和肉,都够他们吃好久了……

  “没事儿,哥,我们现在不缺吃的。你洗漱完了就先上床睡吧,我把火烧旺点,关好门,还要留一条窗户缝通风。”

  “可是打开草帘的话,冷风会灌进来,很冷。”黎狗儿说着,懒洋洋爬上床,窝进了刚铺好的被子里。

  “哥,厚棉袄不脱下来睡的话,被子那么厚,待会儿就热出汗了。”

  嬴封拴上木门,将遮住窗户的草帘子轻拨开一条巴掌大的缝隙。冷风很快顺着缝隙灌进来,给温暖沉闷的屋内带来一丝新鲜冷空气。

  黎狗儿躺在床上犹豫了一会儿,超厚的棉袄子和厚被子重叠下,已经开始有热意,最终还是将棉袄和棉裤脱了下来,盖在被子上,只穿着破破烂烂的单衣单裤。

  嬴封收拾好,站在床边,解开棉袄的扣子。

  黎狗儿警惕地瞪着他,缓缓往床铺里面退。

  嬴封动作微顿,心脏猛地一抽,却笑道,“哥,别乱动了,床那么大,被子可没那么大。你就躺那里,我们保持一米远,晚上睡觉你可别占我便宜。”

  黎狗儿:“……”

  黎狗儿扯了扯被子,盖住大半张脸,一双眼珠子在外面,干净又湿润,小声闷闷,“我才不会占你的便宜……”

  嬴封掀开被子躺进去,果然与他离得一米远。

  将近两米宽,十五斤重的大棉被,隔开一米后,勉强能将两人盖住。

  嬴封躺下后,就闭上了双眼没再动,也没说话。

  房间因为有燃烧的炭火坑,橘黄微亮,莫名有一种温暖的气氛。

  黎狗儿的警惕很快被困意取代。昏暗的光亮下,嬴封睁开双眸,凝着他的眼神,越发幽深。

  第二天一早,黎狗儿迷迷糊糊从被窝里爬起来,厚实温暖的被子顺着他的肩膀和胳膊滑落,接触到冷空气的皮肤刺得一激灵。

  黎狗儿瞬间清醒。

  屋外,嬴封攥着院子里晾晒的大红喜庆被子,眉头微蹙。院子外面时不时路过一些村民。据他观察,同一个人路过,已经不下三次。

  只不过,那些人不说什么事,嬴封也懒得搭理他们。

  “嬴封……咳。”黎狗儿扶着门框,干咳了两声,“你这么早起来干什么?在院子里吹冷风?”

  嬴封应声回头,“哥,你睡醒了?火炉煨着野薯,你洗漱完去吃。”

  “你在这里干什么?”黎狗儿嗓子干得难受,声音带上了些许沙哑。

  “我在弄被子,昨晚冷风吹了一晚上,估计再晒两天就干了。”嬴封转身,带着他回屋,“嗓子怎么哑了?刚好我给你留了一碗野菜汤,赶紧喝两口润润。”

  他们身后,院外隐晦围观的村民竖起耳朵,动作明显缓慢下来。

  “我已经吃过早饭了,哥,你把锅里的野薯吃完。我待会儿去河边洗锅,顺便抓两条鱼回来煮汤。今天中午喝汤行不行?”

  “现在哪里还有鱼给我们抓?”黎狗儿忧心忡忡,“之前很多村民去河里抓,后来我再去,一天能抓到一条巴掌大的就很不错了。”

  “别担心,只要我去,就肯定能抓着。”

  黎狗儿喝野菜汤的动作一顿。微苦回甘的野菜汤略带着一丝咸味儿,汤上漂着一层淡淡的油花,墨绿色的野菜微软好嚼。

  锅里,还煨着七八颗拳头大小的野薯。

  食物温热,空气中散发着丝丝甜甜的香味儿。他从未感受过这样的温暖。身边这个比他还小一岁的男人,从被他救上来开始,就一直在照顾他。

  “嬴封……”黎狗儿张了张口。

  “嗯?”嬴封偏头看他,眼中温润的笑,将眉宇间的凶悍狠厉冲散。

  “不,没什么……”黎狗儿连忙低下头,埋头狼吞虎咽。

  饭后,嬴封拿着锅出门,黎狗儿裹紧棉袄,跟在他身后。

  刚打开木门,院外围着的五六个脸色枯瘦衣着破烂单薄的村民,眼神唰地铮亮,齐刷刷上前一步,手里都还握着一把锄头。

  嬴封脚步一顿,黎狗儿猛地拦在嬴封身前,脸色难看,“你们想干什么,还想打人?”

  “不不不,你误会了,我们不是要打人!”为首的枯瘦男人连忙摆手。

  “我们是来找嬴封的!我们找他,找他有事儿!”

  “有什么事?”黎狗儿警惕地瞪着他们。

  “就,就是……”

  男人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挠着头,“就是,我们想让嬴封带我们一起进山去打猎……”

  他们话还没说完,黎狗儿大声反驳,“不可能,你们不要命,我们还要!”

  “你,你这人怎么说话的,这里轮得到你说话了?我们话都还没说完你就说不行你凭什么替嬴封做主?”

  “不是,我昨天都看见你们悄悄扛着一头大野猪回来了,肯定是进过山的。”

  “黎狗儿,你这人不能这样吧?嬴封带你进山打猎,你倒是一人吃饱了全家不饿,可是我们家不行啊!现在各家各户的粮都快见底了,要是再不去找吃的,饿死那不是迟早的事儿吗?”

  “就是啊,黎狗,你别这么霸道自私行不行?”

  “我……”黎狗儿被他们争相挤兑了一番。

  话里话外,都是他自私自利,不顾他们的死活。

  嬴封大手一捞,将黎狗儿带到身边,凶悍的脸上没什么表情,语气森冷,“让开。”

  “嬴封?”

  前来求人的村民不可置信,“你听这个怪物的?”

  嬴封狠厉的眼神唰地一下转向他,领头的村民一噎,不自觉后退半步。

  “嬴封,别去……”黎狗儿拽着他的衣摆,干净纯粹的眼珠子里粹满了担忧和不赞同。

  嬴封的大手盖在他脑袋上,轻揉了一把,无视众人,带着他往河边走去。

  前来求人还这么一副傲慢的态度,他哥还没说什么呢,只是表达了一下自己的不赞同,几个大老爷们儿就这么挤兑,这不明摆着欺负他哥?

  嬴封在河边蹲下,将铁锅泡进水里,挽起衣袖,“哥,你就在河边附近看看,找找野菜,那手千万别碰水了,冷。”

  黎狗儿将手从口袋里掏出来的动作一顿,犹豫了半秒,迎着冷风,又塞了回去,点头,“好。”

  嬴封看他低着头,踢踢踏踏转悠的背影,眼底闪过一抹笑意。

  转身走向河道拐角水深处,嬴封将手按进冰冷的河水里,没到手肘处。

  原本平静的河水面突然凹陷下去,四周的河水迅速往凹陷处灌,水面涌动,瞬间又恢复正常。

  空间里,两尾三四斤重的大鱼和几十条小鱼在空间静止不动。嬴封维持着手按下水面的姿势,再次将一整个空间的河水和几十条小鱼导回河里。

  远处,黎狗儿手里只捏着一颗小野菜,垂头丧气地往回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