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封连忙将空间里的鱼丢出来,敲晕,又丢回河里,“哥,快来,这里有两条刚从河底翻肚白的鱼!”

  黎狗儿应声抬头,锁定他的方位,噌噌噌跑过来,“在哪里,赶紧抓起来!”

  嬴封捞起一条,“哥,你看见没有,那条顺着河水飘到你那里去了……”

  他话还没说完,黎狗儿已经兴奋地撸起袖子,跪趴在满是黄土和枯枝的河岸边,探手捞鱼。

  “好肥的鱼!”

  身后,商量好后,再次追着他们过来的村民眼神狂热,“嬴封,我们哥几个求你了还不行,带我们一起去打猎?!”

  “这河里怎么还有鱼?我们当初下渔网都没再捞到过一条鱼,连小鱼都少!”

  “嬴封,我们哥几个知道你是有能耐的,只要你带我们去打猎,那我们打的猎物,挖的野菜,都分你三成,当给你的报酬,你看行不?”

  “是啊是啊,大家伙儿家里实在是揭不开锅了,上有老下有小。我们这些大人少吃几顿倒是没关系,可是家里的老人和孩子实在是不能饿了!”

  “我们哥几个也不白让你带,肯定都念着你的好!”

  “不行,不能进山!”黎狗儿脸色紧绷,连忙站起身。

  手里紧攥着捞上来的鱼,冰凉的河水顺着指缝嘀嗒掉落。

  “嘿,我说你!”

  黎三贵想骂人,却被黎爱国拦住,“嬴封,你看我们哥几个刚才也是着急,不是故意跟黎狗对着干,实在是家里揭不开锅了,你也别介意。”

  “爱国哥?”

  “嬴封你看,我们哥几个给黎狗道个歉,说声对不起,你能不能大人不记小人过?”

  “是啊是啊嬴封,人都快饿死了,要是再找不到吃的,真就活不下去了。”

  “那也不能进山!”黎狗儿咬牙坚持,巴掌大的小脸惨白。

  嬴封弯下腰,拿走他手里的鱼,没说话,将他带到河边,把手洗干净。

  黎三贵和黎爱国对视了一眼,就听见嬴封柔和低沉的嗓音,略带着一丝笑意,撩得人耳膜痒痒。

  “哥,你手都是鱼腥味儿,赶紧洗洗。待会儿我把鱼宰了,放锅里端着,一起回家。下午我们去玉米地里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吃的?”

  黎狗崩着脸,闷闷地“嗯”了一声。

  接近中午,呼啸的寒风有所减缓。

  嬴封蹲在河边,就着清澈的河水,三两下将鱼开膛破肚,刮走鱼鳞,洗干净放进锅里。带着黎狗儿往回走,身后背着竹背篓的村民亦步亦趋。

  进了茅草小院儿,黎狗儿将锅和鱼拿进了屋。嬴封转身,与黎爱国对上视线。

  黎爱国脸色微僵,狠狠咽了口口水,才止住想后退的步伐,“嬴,嬴封……”

  嬴封站姿慵懒随意,抬手拍了拍院子里晾晒的棉被,漫不经心,“还跟着干什么?”

  “嬴封,你,你别跟我们计较,我们几个都是糙汉子,不会说话,要是嘴里喷粪了,你……”

  “是啊嬴封,你就当救救我们,要不是走投无路了,我们也不会……”

  “我哥跟我说,村子从今年开春,就一直干旱到现在,庄稼颗粒无收?”嬴封打断他们的话。

  黎三贵连忙点头,糙黑枯瘦的脸上,满是苦涩,“老天爷不给饭吃,我们能怎么办?”

  “河里不是有水?”

  天上不下雨,可是河里有水,就算是挑水去浇庄稼,也不至于颗粒无收?

  “我们天天挑水去浇庄稼,可是夏天最热那段时间,水刚浇下去,地立马就干了!庄稼根本喝不到水!”

  “虽然这么说好像夸张了些,但实在是……”黎爱国苦涩摇头,“我们黎家村的土地肥沃,可是地都在山坡上,坡度太大了,一下子浇水,庄稼喝不到不说,浇水太多次了,还把土带走。”

  “后来那地被我们越浇越硬,庄稼更活不成……”

  嬴封掀起眼皮子扫了眼前面黄肌瘦的六个糙汉子一眼。

  身后,黎狗儿拧眉打开木门,叫他,“嬴封,外面冷,赶紧回屋。”

  嬴封动作一顿,应声,“好,我拍拍被子就回去了。”旋即冷淡漠然将视线收回,“明天吃饱了来找我。”

  黎爱国浑身一僵。

  黎三贵的心脏扑通扑通乱跳身子微微前倾,小心翼翼讨好,“嬴,嬴封,你,你是说,我们明天吃饱了,来找你一起去打猎?”

  嬴封扫了他一眼,转身回屋。

  刚一进门,就看见黎狗儿坐在床边,双手紧紧攥在一起,手指骨节捏得泛白。

  “嬴封,不要进山,会,会死的……”

  “哥?”嬴封一愣,连忙蹲在他身前,仰头与他对视,“哥,哥,没事的,你看着我,我好好的,活生生在你面前,不会死的。我不进山,今天不进山,哪儿也不去。”

  黎狗儿从恐惧中回神,声音发颤,“真,真的?”

  嬴封颔首,半跪在地上,温热的大手捏着他的双手,轻轻分开,“哥,你告诉我,为什么这么害怕进山?”

  如果仅仅是因为山里有猛兽,倒也不至于害怕到这种程度?

  黎狗儿垂眸沉默许久。

  嬴封也不催促,静静地等他整理思绪。

  过了一会儿,黎狗儿小声道歉,“对不起,我不是想管着你,我只是……我只是害怕你进山会死……”

  “哥,我可比你想的厉害多了,别怕……”

  “那也不能进山!”黎狗儿骤然拔高声音。

  嬴封轻笑,“那你告诉我不让进山的原因,然后叫我哥哥。”

  黎狗儿:“……”

  黎狗儿冰凉的手被他攥着,缓缓变得温暖,缓过神来,他瞪了嬴封一眼,“我怎么叫你哥哥,你叫我哥还差不多,我比你大一岁!”

  “那你叫我哥哥,我就听你的话,今天哪儿也不去,也不进山!”

  “……”

  “嗯?哥?怎么样?”嬴封笑眯眯。

  空气中陷入沉寂。

  嬴封刚想开口,说是开玩笑,黎狗儿张口闭口,犹豫许久,小声别别扭扭,轻唤了一声“哥哥”。

  “你,你听我的话……”

  小孩儿的嗓音干净纯澈,略带着一丝紧张和无措,仿佛是赌徒的最后一搏。

  嬴封一愣,头皮炸开,从头麻到了脚跟,“你叫我什么?”

  黎狗儿眼一闭,心一横,心说叫都叫了,也不差这次,咬牙又叫了一声,“哥哥。”

  嬴封的唇角几乎要咧到耳后,眼底灌满了笑意,“啊,哥,你再叫一声?”

  黎狗儿抿唇,瞪了他一眼,“你说了要听我的,不进山!”

  嬴封的小心思得逞,疯狂点头。

  晚上,吃了晚饭后,嬴封和他盘腿坐在床上,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聊着聊着,话题又被嬴封带到了进山上。

  “哥,你为什么这么害怕那片深山?能不能跟我说说?”

  黎狗儿刚洗漱完,皮肤被热水烫得微微泛红,抱着双腿,下巴搭在膝盖上,有些出神。

  沉默了一会儿,他张了张口。

  嬴封也不着急,将厚实的军大衣抖开,披到他身后,拢了拢。

  这两天下来,黎狗儿对嬴封时时刻刻无微不至的照顾已经有些习惯了,不像一开始时那么警惕。

  下意识地拉了拉墨绿色的大衣,黎狗儿闷闷开口,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哽咽,“我,我十岁的时候,黎家村也发生过一次大旱灾。那时候家家户户都没有吃的了,我们家更是饿到开始割树皮煮水填肚子。”

  黎狗儿有些失神,眼眶里却蓄满了泪水,“后,后来,爷爷实在熬不住,和几个村民一起,带着锄头镰刀进了山……”

  可是进山的人却再也没有出来,于是黎狗儿就成了孤儿,被抛弃于天地间,十岁之后,独自苟活。

  嬴封猜过原因,却没想到那片深山,竟然藏着他这么悲惨而又不愿回顾的过去。

  黎狗儿眼泪掉落的一瞬间,他的心脏也跟着猛抽,疼得他满心愧疚和懊恼。

  “哥,别怕,别害怕。”

  嬴封起身想抱抱他,却被一把推开。

  黎狗儿撑着床铺后退,警惕地瞪着他,“你,你想干什么,别碰我。”

  嬴封伸出去的手滞在空中,立即又收了回来,将试图拥抱的姿势,改为盖住他的脑袋,轻揉了揉,低声安慰。

  第二天一早,黎狗儿还在睡。

  嬴封做贼似的,悄悄将胳膊从他脖子下抽出,半侧撑起身子,大手抚开他脸侧的发丝,静静看了一会儿。

  小孩儿睡得很香,巴掌大的精致小脸因为睡得暖和,变得粉扑扑,好看又诱人,让人恨不得咬上一口。

  嬴封深深凝着他的睡颜,勾唇,小声汇报今天早上的行程,“保证不进山,带他们去竹林那边,多弄些鸡蛋回来……”

  “唔……”黎狗儿舒服地动了动,仿佛在回答他的话。

  嬴封轻笑起床,洗漱后,煨了野薯,炖上肉片野菜汤,自己胡乱对付了两口后,出了门。

  院外,黎爱国带着昨天的几个村民,早早扛着锄头,背着竹背篓等在了院子栅栏外。见他出来,眼神唰地一下,铮亮。

  嬴封面无表情,漫不经心抬眸。

  “嬴封哥,我们今天去哪里搞吃的?进山吗?现在就走?”黎三贵兴奋地搓着手。

  “是啊嬴封,趁早,我们赶紧去,早点去弄,就能多搞点!”

  “嬴封?”黎爱国虽然稳重,但在粮食的诱惑下,仍隐隐催促,“现在出发?你要不要准备什么东西?”

  嬴封“啧”了一声,双手懒洋洋地放在棉袄口袋里,站姿随意,“今天不进山……”

  “什么?!不进山?!”黎三贵一愣,骤然拔高音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