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子里,张桂花的男人黎二蛋,身后背着一个巨大的竹背篓,身侧还站了两个男人,一个男孩儿。

  见他出来,木讷的黎二蛋搓着干裂的手,笑得卑微又讨好,“嬴封,这,这两个是我大哥二哥,这个小的是我儿子。我们,我们什么时候出发?”

  嬴封扫了他们一眼,将最后一颗野薯丢进嘴巴里,什么也没说,单手插兜,慵懒随性地往村头的竹林方向走。

  走到村子中心,原本空荡荡的村道上,突然挤出许多背着竹背篓的村民,望天望地,就是不敢看嬴封的脸色,死活跟着他们。

  黎二蛋带来的两个亲兄弟脸色越来越黑。心里厌烦这些死皮赖脸都要缠上来的村里人,又小心翼翼地观察着嬴封的脸色,生怕他因为那些人,突然不带他们去找吃的。

  不过,嬴封却什么也没说,双手插着兜,步伐慢悠悠。

  后面跟着的村民见他这样,三三两两凑在一起,议论纷纷。

  走到竹林前,嬴封停下脚步,漫不经心转身,说出来的话冰凉吓人。

  “待会儿进去竹林,万一遇上什么豺狼虎豹,除了黎二蛋和他带来的人,我不会顾及你们任何人。”

  也就是说,只要他们敢跟着进去,到时候是死是活都不关他的事。

  嬴封的声音不大,却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跟过来的人心里不满,脸色十分难看,“你这人怎么这样啊,我们来都来到这儿了,你现在才跟我们说?”

  “你凭什么不让我们一起进去?”

  “就是啊,反正你护一个是护,护两个也是护。干脆一起保护我们得了。你也不想眼睁睁地看着我们死在你面前吧?”

  “我们上有老下有小……”

  嬴封瞥了他们一眼,转身进了竹林。

  这些人,只想听他们自己想听的话,听不进别人的话。嬴封懒得搭理他们。

  竹林一如以往幽深,越往里面走,气温越低。

  天色本就阴沉昏暗,走到竹林深处,四周更加静逸黝黑。

  他们前几日挖了野薯的坑还在,翻出来的新泥压在枯黄的竹叶上,棕黑色的泥土散发出幽幽的土腥气。

  “就在这儿挖吧。”嬴封在一棵大竹子前站定,仰头看着上面的枯竹枝,“要是找到野鸡蛋和鸟蛋,就给我,当报酬。”

  “好嘞!”

  竹林四周布满了干枯的野薯藤蔓。

  这里人迹罕至,本就容易生长的野薯疯长,一锄头下去,就能带起两颗拳头大小的野薯。

  黎二蛋和两个兄弟喜笑颜开,连忙朝手心里呸了一口唾沫,挥起锄头。

  嬴封绕着竹林边缘走了一圈,眉头微皱。

  看来,他上次带着人过来挖野薯留下的气味,吸引了大型野兽过来。竹林边缘留下了野兽的粪便和棕黄色的毛发。

  “嬴封哥,我掏到了一窝鸟蛋,不知道是什么鸟的,给,给你。”黎二蛋的儿子黎狗剩有些羞怯,手心里摊着一窝蛋壳斑驳的鸟蛋,屁颠儿送到他跟前。

  嬴封低头看了一眼,将鸟窝接过,转手放进了身后的竹背篓里,“谢了。”

  “不,不用谢,是报酬……”黎狗剩慌忙摇头。

  他身后百米开外,一直跟在他们身后的黎家村村民鬼鬼祟祟,小心翼翼地在竹林外边缘挥着锄头。

  可竹林外边缘的野薯野菜,早已经被胆大的村民挖走了。那里没什么可挖,那帮子人又凑在一起,做贼似的,鬼鬼祟祟往竹林里走。

  嬴封收回视线,往竹林与深山边缘的衔接处去,试图找出到底是什么大型猛兽跑了过来。

  刚用竹棍扒开茂密的干草丛,里面突然窜出一只獠牙尖长的野猪,“咯咯”乱叫。

  嬴封侧身避开,定睛一看,草丛里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窝野猪崽子。猪窝垫着干草,一看就是新窝。

  “野猪?!”黎二蛋惊呼,半惊半喜,“好肥的野猪!”

  “抓住它,打死它!”

  “咯咯!”

  野猪警惕的惨叫与众人躲避惊呼的声音交杂在一起。

  嬴封蹙眉,迅速上前一把扯开险些被野猪拱倒的黎二蛋,盯着远处警惕地拱着地面的野猪,漫不经心开口,“这只野猪不能动。”

  一旦母猪死了,那干草丛里的那窝野猪仔也活不成。

  “那可是肉啊。”

  “打死它我们就有肉吃了,怎么不能动?”

  黎二蛋几人盯着肥硕的野猪,馋得红了眼。

  嬴封见劝不动他们,索性双手抱胸站在旁边,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们闹。

  “啊老子打死你。”

  黎二蛋虎头八脑,率先挥起锄头就朝野猪冲了过去。

  可冲势太猛,野猪没打中,又躲闪不及,被对怒气冲冲对冲过来的野猪顶飞几米远。

  “二蛋!”

  “二蛋,你没事儿吧?”

  围着野猪的几人惊慌后退,不敢再上前。野猪受惊,发了疯,再次狠狠冲向黎二蛋。

  眼看就要出人命,嬴封啧了一声,箭步上前,一脚踢飞了野猪。

  经历过末世的腥风血雨,嬴封的骨子里刻着浓郁冷烈的洗不尽的血腥气。冷漠骇人的气势磅礴。野猪屈服于动物的本能,惨叫着连滚带爬,冲进了草丛里。

  小野猪的叫声“咯咯”从草丛里传出来。

  过了一会儿再去看,野母猪带着那窝小野猪离开了新搭的窝,跑得无影无踪。

  嬴封双手叉着腰胯,邪肆偏头。舌尖抵过腮帮,接近下耳垂的颌骨处崩出青筋。

  这群人看见吃的就眼红,不自量力。要是在末世,两天都活不了。

  “嬴,嬴封……”

  黎二蛋劫后余生,瘫坐在地上,冷汗淋漓,大口大口喘着粗气。

  竹林外边缘的黎家村村民听见动静,慌慌张张冲了过来,“刚刚那只是不是野猪?”

  “啊,刚才那只肯定是野猪!”

  “你们为什么不打死它,把它宰了我们村子今天就有肉吃了。”

  “哎呀,你们这些蠢货!”黎虎子懊恼地拍着大腿,仿佛他们放跑的那只野母猪是他家的猪。

  嬴封缓缓抬眸,瞥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不耐烦,转身指挥黎二蛋,“赶紧起来挖吃的,差不多了就走,我没时间给你们浪费。”

  要不是为了缓解小孩儿没有食物的焦虑感,他根本就不会出来。在末世那么恶劣的环境他都没储存过食物,更何况是这里。

  嬴封走到之前掏过鸡蛋的野鸡窝,那里果然又有了两颗野鸡蛋。嬴封探手将鸡蛋掏走,走向深山边缘,挖了一大把不常见的野荠菜。

  荠菜馄饨好吃。

  嬴封反手将半蔫巴的野荠菜放进竹背篓里,抬头看了一眼天色。

  已经将近中午,天空仍旧昏沉,他们一大早出来,忙活了起码五个小时。

  视线落在一棵庞大的松树枝干上,嬴封眼眸微眯,后退几步助跑,噌地一下窜上了树。

  树枝桠凹下一个天然窝,上面搭了一个小草窝。

  刚开始嬴封还以为是鸟窝,爬上去一看,是一只松鼠窝。窝里藏着松子,板栗和一些细细碎碎的老玉米粒。

  松鼠不在,嬴封没动那个窝,只从窝里捡了十几颗板栗,反手放进竹背篓里,就下了树。

  带着人回到村子,身后跟着的黎二蛋一众喜笑颜开,找到食物的欢喜都挂在了脸上。

  可面对热情前来八卦询问的村民,黎二蛋木讷地挠了挠后脑勺,将竹背篓一侧,躲开了上手窥探的人,“没,没啥吃的,只那么几顿,我们这就回去了。”

  “哎!你等一下啊黎二蛋!”

  “跑这么快,我们还能抢你背篓里的吃食不成?死扣门!”

  “呸!卖女儿得来的粮食,他们家也吃得下嘴!”

  “不给看就说不给看呗,好像谁稀罕看你了似的,什么玩意儿……”

  早早在村头等着他们回来看情况的村民明里暗里翻了白眼,阴阳怪气。

  黎二蛋连忙拉着与嬴封道谢的黎狗剩,一溜烟儿跑远了。

  嬴封冷若冰霜,目不斜视走向家的方向。原本挡在他跟前的人自动让开一条道,不敢堵他。

  走出十几米远,不知是谁先“哎呀!”一大声,人群瞬间沸腾。

  “村长家的,你怎么回来了?!”

  “建设啊,你这个时候回来干啥?”

  “哎哟,我们建设现在出息了,在县城的纺织厂上班,这还是我们村的独一份二!”

  “建设啊,这次回来是打算在家呆多久啊?我们村子可都缺衣少粮,你看你能力这么强,能不能给我们想想办法啊?”

  “建设……”

  “建设……”

  讨好的人声鼎沸,络绎不绝。

  嬴封头也没回,加快了脚步朝家里走去。没发现身后刚下了二八大杠自行车,带着绿色毛绒军帽的黎建设蹙眉盯着他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

  刚回到家,嬴封还没推开老旧的院子栅栏,余光一瞥,就看见黎狗儿瘦弱的身子,穿着宽大厚实的棉袄,担着一担子柴火,从屋侧后方的小矮坡上下来。

  就像一个在寒风中做着苦力,自食其力的可怜小孩儿。

  嬴封的心脏猛地一抽,慌忙冲过去,“哥,你干嘛?!”

  黎狗儿应声抬头,还没看清来人,肩上的担子已经被取下。一眨眼,担子就到了嬴封肩上。

  “你回来了?”黎狗儿出了一点汗,粉红的脸蛋露出一抹笑意,“我去砍了点干柴,家里的盐巴快没有了,我多攒点儿柴火,能去供销社换一点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