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下次让我去砍。”嬴封打断他的话,两人一起往家走。“你在家窝着,等我回来,这么冷的天,万一在外面摔了,或是冻生病了……”

  “可我没那么脆弱啊。”

  黎狗儿无奈打断他的话,“我可比你大,总不能真就一直呆在家里让你找吃的养着吧?”

  “不行吗?”

  嬴封理直不直都气壮,推开院子栅栏,“那是我住在家里该做的,哥不用那么辛苦。”

  “也没有很辛苦。”

  黎狗儿协助他将柴火堆进柴火棚里,拍拍手,“好了。你今天没叫我,我醒来又没看见你,只好自己去砍柴了。”

  毕竟,他找吃的已经找不到了。

  供销社里,买粮食都需要钱和票。他没钱,只能用柴火这些不值钱的东西去跟供销社换一些调味品或是针线这些不是紧销的东西。

  趁现在有空,多攒点,倒时候多换点,也是好的。

  嬴封抿唇,垂眸深深地凝着他,好一会儿,在心里叹了一口气,答应,“好吧,哥,以后我出去找吃的,一定带上你。”

  嬴封单手搭着他的肩膀,往屋里走,“到时候就算你起不来,我拖也把你拖起来。”

  “那成交!”黎狗儿轻笑。

  关上木门,将寒风阻挡在外,嬴封褪下身后的竹背篓,将它放到坐在床边的黎狗儿脚边,“哥,我们今天吃什么?你看看,里面还有挺多吃的。”

  嬴封唇角轻扬,坐在火坑前的小木凳子上,捡起一根小棍子,将火坑里剩下的木炭拨了拨,添了柴火。

  “你都找到什么了?”黎狗儿有些诧异,一手扶着竹背篓边缘,弯下腰往下掏,就像一个调皮扒拉米缸的小孩儿。

  嬴封被自己的想法逗笑了,眼底灌满了宠溺,“就是一些野鸡蛋,鸟蛋,还有一些新鲜野薯和一把野荠菜。”

  “好多!”

  黎狗儿捧着鸟窝起身,黝黑勾人的眸子满是兴奋,“一二三四……十二颗鸟蛋,个个都是不一样的,什么鸟这么能生蛋啊,要是能抓回来专门下蛋就好了!”

  “……今天晚上给哥做板栗鸟蛋炖□□,还能喝口鸡汤。”嬴封摸了摸鼻子,没将真相告诉他。

  那窝里装的鸟蛋,并不是一窝鸟的蛋。他在竹林和深山边缘的松树林里掏了三个鸟窝,才找到这些。

  “板栗鸟蛋炖鸡?”

  黎狗儿犹豫垂眸,看着鸟窝里的鸟蛋,口水分泌,“要不……我们晚上还是吃野薯吧?”

  最近似乎吃得太好了,每天都有肉吃。这几天吃的肉,比他过去二十年吃的都多。黎狗儿感觉自己飘在云端里,生活美好得不真实。

  “为什么要吃野薯啊,我们之前宰杀的野鸡还没吃呢,哥,我今天又抓了一只回来。”

  嬴封眼巴巴瞅着他,缓缓凑过去,“啪唧”一下,脸颊搭在他膝盖上,“哥,我晚上想吃肉。”

  “……”黎狗儿浑身僵硬。

  沉默了一会儿,黎狗儿试探一般,悄然缓慢地放松了身子。

  嬴封察觉到了,眼底闪过一抹笑意,搭着没动,半撒娇半耍赖一般,“哥,我晚上就要吃肉,还要喝汤,哥求你了。”

  黎狗儿被他磨得无奈,“好好好,吃,待会儿就炖上,炖久些,肯定很香。”

  “嘿嘿……”

  晚饭拉扯战役,嬴封胜。

  ……

  院外嘈杂的人声由小即大,伴着呼啸的冷风,刺骨扎人。

  “……哎哟,我们建设可是读过书的,那身板,那头脑,肯定不错!”

  “照我说啊,建设也能带我们去山里打猎找吃的,哪里用得着求跟那怪物玩意儿混在一起的晦气东西?”

  “嘿,你们还别说,那晦气玩意儿长得人高马大的,还那么凶,指不定是犯了什么罪才逃到我们这里来的!”

  “哎哟,你们看没看见他左脸上那道疤,还有那双跟狼一样没有感情的眼睛,哎哟,真是看得我都害怕……”

  “嘘嘘,别说了,别说了。”

  “我们快走!走走走!”

  “我得抓点儿紧了,建设可答应了我们,明天要带我们去找吃的。”

  “有建设在,我们还稀得求那玩意儿?”

  ……

  路过的嘈杂人声渐行渐远,仿佛那些人并不是故意把话说给他听。

  嬴封将黎狗儿哄上了床,扯过被子给他掖好,“哥,赶紧盖着,别着凉了,我去煮锅开水。”

  “碗里还有凉白开……”

  黎狗儿坐在床头,厚实温暖的军大衣披在身后,双腿盖在被窝里,双手鼓鼓囊囊搭在被子上,看起来就像是一只被摆弄的小娃娃。

  “好……”

  嬴封站在床边,垂眸凝了他好一会儿,眼底欲意翻涌,偶尔抑制不住,溢出眼眶。

  天色还没暗下来,嬴封往火坑里填了一点柴火,出了门。

  门外,被泼湿的被子已经干了,抱回屋再烤烤,就能蒸发掉多余的水汽。

  嬴封将被子抱回屋,双手架着,在火上烤了许久。

  黎狗儿想起床帮忙被制止后,只好窝在床边,与他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

  聊着聊着,黎狗儿想起来,“嬴封,现在我们被泼湿的被子也干了,不如今晚在床尾再给你搭一个床。这样分开睡,我们也能睡得更舒服一点。”

  之前只有两床被子,天寒地冻,他们没办法必须睡在一起,现在被子干了,加上原有那张破烂棉被,他们已经有五张棉被。

  分床睡,被子完全够用。

  嬴封低头看了一眼怀里抱着的被子,心里盘算着,怎么再将这床棉被,还有外面晾着那床,再给搞湿。

  真要分开睡,他不止睡不舒服,他心里更不舒服。

  嬴封心里怨气冲天,抿了抿唇,似哀怨似不乐意地瞄了黎狗儿一眼,“哥,我刚摸了摸,这床被子下面好像还没干,我再把它抱出去晾晾。”

  “哪里?我摸一下?”黎狗儿探手。

  “就是下面这儿,我抱着,你不好摸,赶紧捂好被子,别出来着凉了,我拿出去晾晾。”嬴封没给他碰着的机会,一溜烟儿抱着被子出了屋门。

  入了夜,嬴封将要炖煮的鸡和锅一起带着,去了河边洗涮。

  黎狗儿在床上待久了无聊,闲不住,蹙眉下了床,披着军大衣走到院子,探手将两床晾晒的被子摸了个来回。

  他的手烘烤得很暖和,被子确实是干了的。

  黎狗儿拧眉不解,在院子站了一瞬,凌冽的冷风将他微长的发丝吹起。

  嬴封带着收拾好的食材回家,推门而入,一抬头,猛地怔愣。

  黎狗儿背对他站在床尾,新搭建起来的床铺映入眼帘,床铺底层铺满干草,上方,黎狗儿正吃力地抖着棉被,试图将大红色鲜艳的被子垫在干草上。

  隔壁床上,放着那张他烘烤过的花纹鲜艳的厚实大棉被。

  “……”嬴封回过神,咬着后槽牙,额角的青筋突突直跳。

  黎狗儿听见动静转回身,笑得眼眸微弯,“嬴封,你回来了?我刚看见被子都干了,可能是你的手太冰,才感觉被子是湿的。今天晚上我们就能一人一个床了,开心吧?”

  嬴封浑身怨气,心说他开心,快开心死了!

  面上,却轻扬起唇角,“哥,你先别忙活了,我们先做晚饭吧,床待会儿我再收拾就行。今天晚了,饿不饿?”

  黎狗儿吃力地将被子铺设好,“还行,不是很饿,你煮吧,我马上就收拾好了。”

  嬴封,“……”

  嬴封在心里狠狠叹了一口气,将锅架上,野薯板栗鸟蛋炖鸡。

  汤熬煮了许久,香气飘散出来,随着风扬出去很远。

  村头黎村长家里,黎建设嗅到肉香味,低头看了一眼手里刚煮好的红薯,蹙眉,“爸,村尾跟那个怪物住在一起的男人,是什么来路?”

  黎村长坐在床上,闻言拢了拢身后披着的破旧棉袄,“谁知道他什么来头,我们明里暗里都打听了,那人嘴巴严,就是死活没透露出半点口风。”

  “照我看啊,他那种健壮的体格,虎背狼腰似的,脸上还有那么狰狞的伤疤,肯定不是什么好人!”

  “爸,听说他带领村民去山里打猎了?”黎建设几口将手里的红薯带皮吃完,嗅着空气中若有若无的鸡汤香气,心里越发不屑,“那种人就敢带着村民进深山,不要命了?”

  “别管。”黎村长冷漠不耐烦,“那些人想找死就让他们去死,省得给我找事儿。那种来路不明的人都敢信,嫌命长的玩意儿。”

  “明天我带着村民从村中腰那个小路进去,在深山边缘找找吃的。到时候人多,带上村里的男人们,不用担心安全。”

  “深山危险!”黎村长吃红薯的动作一顿,枯瘦的老脸皱起,不赞同,“能不去就不去,我们家还不缺那几口吃的,要是万一……”

  “爸,你别担心了。你是村长,我也在外面工厂上班,村里人都指着我们巴结。要是再不给他们点甜头吃吃,恐怕到时候你我的威信都没有了。”

  “可是……”

  ……

  “可是我真的吃不下了,嬴封……”

  茅草小屋里,嬴封蹙眉看着他碗里剩下的鸡腿和大半碗汤,宠溺轻哄,“乖,再吃点儿。你才吃多少啊,怎么胃口越来越小了?”

  刚遇见的时候,他还能一顿吃掉两只鸡腿两只鸡翅和一些野薯。怎么现在连一碗汤加两个鸡翅和一个鸡腿都吃不下了?

  “我嗝……”黎狗儿幸福又难受地靠坐在床头,轻揉着肚子,“以前那是因为一直饿着肚子,没东西吃才吃那么多的,哪能跟现在比。”

  现在不止每顿都能吃饱,还每顿都能吃好。

  早上有水煮蛋,还有肉片野菜汤和野薯。

  中午嬴封不在,他就随意吃两口,那也要么是早上剩下的野薯,要么是早上剩下的野菜肉片汤。

  晚上嬴封回来,必定能吃上大餐。

  煎炖烤,鸡兔鱼竹鼠,都没怎么重复过。

  还有新换来的海碗,一个碗险些比脑袋大,比以前那个破破烂烂豁口的小碗,天差地别。用这样的碗来吃饭,不知不觉就吃下了很多。

  黎狗儿捏了捏肚子上的肉肉,小声嘟囔,“我肚子上好像长肉了……”

  “长肉了……”

  嬴封险险将脱口而出的“让我看看。”这句话憋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