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那个啥……”林大贵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后脑勺,顶着一张还没褪去伤痕的大脸,恬不知耻,“我跟我七个小弟,一人分了七斤多点儿肉,刚一带回家,家里人高兴坏了,就割了一半煮了……“

  七斤的一半,三斤多点儿。

  嬴封扫了他们一眼,见他们殷勤地跟在他屁股后面,亦步亦趋,也没说什么。

  他们从村道张扬而过,嚣张跋扈,仿佛一群街溜子。

  早起的村民有蹲在院子洗漱的,有在厨房煮红薯的,还有在院子劈柴的……看见他们,纷纷停下手上的动作。

  嬴封只当看不见,林大贵跋扈惯了,脸色一黑,眼珠子一瞪,指着他们骂骂咧咧,“他妈看什么看,找死啊,再看老子把你们那双眼珠子挖出来喂狗!”

  “……”村民欺软怕硬,齐刷刷缩了脖子。

  嬴封勾唇,心底冷笑。目的达到了,带着他们走到村头,冷声开口,“滚!”

  林大贵,“……”

  林大贵还想再求,被嬴封冷冷扫了一眼,立马缩起脖子,鹌鹑似的不敢再说话。

  嬴封走出很远,身影将将进入深山,林大贵的小弟咬牙恨恨,“老大,这人这么不识好歹,妈的,要不……”

  “要不什么,别特么瞎逼逼,要不什么要不。怎么,你还想打他不成?我们兄弟几个谁没被他揍过,你说?!”

  “老大!”

  “就是被他揍了,我们才不服气!难道就这么窝囊看他脸色……”

  “行了!”

  林大贵抓了一把头皮,不耐烦,“嬴封那人又凶又狠,但是有情义,是个人物,值得深交。否则你昨天那七斤山猪肉你以为是怎么来的?退一万步讲,就算我们跟他结仇,那人就不是我们能惹得起的,别到时候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老大,可是我们挨揍的事儿就这么算了?!”

  “不然你还想怎么着?!”林大贵不耐烦地狠狠瞪了他一眼,“你要是想找他报仇,你就别说是我林大贵的兄弟!我可不想被你害死!”

  小弟:“……”

  林大贵发话了,小弟也不敢再嚣张,缩着脖子,跟在他屁股后面灰溜溜走了。

  深山边缘,嬴封在草丛后站了一会儿,扭了扭脖子,转身走进深山。

  他不打算与林大贵那帮街溜子深交。但是,那几人还有利用价值。用些东西吊着他们,简单又有用。

  将近中午。

  嬴封的竹背篓里放着两只野兔,一只野鸡和两只竹鼠。手中捏着两包干芭蕉叶包裹着的中药材,浑身是土,慢悠悠往山下走。

  出了深山,走到山脚下,嬴封加快脚步,迅速走回家。

  彼时,黎狗儿正坐在床上,被子和堆得乱糟糟的棉衣将他围拢起来,眯着眼睛,迷迷糊糊穿衣服。

  天气太冷了,昨天晚上又晚睡,家里安静,被窝暖和,黎狗儿一觉睡到现在。要不是刚才树枝掉落的动静把他吓了一跳,他到现在都还没醒。

  迷迷糊糊扭头看向推门进来的嬴封,黎狗儿嘿嘿傻笑了一声,“哥哥你回来了……去哪儿了……”

  嬴封被他刚睡醒的傻样儿逗得心痒痒,眼底灌满了笑意,连忙进屋关上木门,将冷风阻挡在门外,一边摘下竹背篓,一边说,“没去哪儿,就在我们家附近的山挖了一点中药材。还打了猎,晚上给你熬鸡汤喝?”

  “可是你满身都是土……”

  黎狗儿穿好棉衣棉裤,掀开被子下床,趿拉棉鞋凑过去看,“我们今天晚上还是不熬汤了吧哥哥,天天喝汤,天天喝汤,要跑好多趟厕所……”

  嬴封在衣服上蹭干净手,想碰碰他,瞥见手背和指尖到处都是屎黄色的泥土,又收了回来,轻哄,“多喝一点汤可以排毒。汤里的药材能让你的身体吸收营养,恢复健康。难道你不想再长高一点了?”

  黎狗儿,“……”

  这话他没办法反驳。

  如果他有嬴封一半强悍,他这二十多年的日子也不至于过成这种鬼样子。

  “那,那我们少熬一点汤。现在这天气也太冷了。我好不容易在被窝里捂暖和,就要爬起来去上厕所……”

  黎狗儿微鼓着脸颊,不知道自己的语气带上了些许撒娇。

  嬴封心脏一动,张了张口,好笑又无奈地点头。恐怕他这辈子就是个妻管严的命,怎么都拗不过他哥。

  “那你上次买的五香八角大料还有吗哥哥,我们今天晚上吃竹鼠吧,我想吃炖竹鼠,你上次弄的超级好吃!”

  黎狗儿眼巴巴盯着他。

  嬴封的心都快化了。

  “行,没问题。”

  嬴封用手肘宠溺的轻碰了碰他,“赶紧先去洗漱,我今早包了你喜欢吃的野荠菜小馄饨,还煲了鸡汤,待会儿用鸡汤煮小馄饨给你吃。”

  黎狗儿磨磨蹭蹭,“我们是不是好久没有吃过野薯了,我看角落的野薯堆成堆,一直没少过……”

  嬴封将竹背篓里的东西拿出来收拾好,拉住他的手腕,把他带到火堆旁坐下,“好了哥,不许撒娇,我快……咳,在这里坐好,我去把洗漱的水盆端到屋里。外面很冷,别跟着出来。”

  黎狗儿刚张口,嬴封打开木门,转身看他,“给火坑里添点柴火,哥。”

  直接把黎狗儿未出口的话堵了回去。

  黎狗儿看着紧闭的木门,耳尖泛红发烫,抬手摸了摸脸,脸也是烫的。

  “……什……什么撒娇啊……”

  嬴封将热水盆和黎狗儿洗漱的东西一起都端了进来。趁着他洗漱的功夫,把一直温着的鸡汤煮开,下了两大碗野荠菜小馄饨。

  唯一不同的是,黎狗儿碗里还泡着一只软烂脱骨的鸡腿。

  黎狗儿已经习惯了嬴封对他的偏爱,但每次明晃晃地看见这份偏爱,他在感到窝心高兴的同时,心里异常复杂。

  如果有一天,嬴封离开了这里,这份偏爱消失了,只留下他一个人,他以后要怎么生活才能说服自己,曾经拥有的这一份偏爱,并不是他过过最好最幸福的日子,未来还可期……

  “哥,你发什么呆啊,快吃。待会儿小馄饨凉了就坨了,湿哒哒糊成一团,可难吃了。”

  黎狗儿回神,低头吃了一口小馄饨,若有所思地咀嚼着。

  下午,嬴封教他学习认字,做小学数学题。

  黎狗儿认字速度很快,手很稳,只练习了几次就能将字写得很漂亮。可对于数学题,却抓耳挠腮,怎么都写不出来。

  嬴封教着教着,又好气又好笑。本不想用数学题折磨他,可他那副死活都要学会的咬牙切齿劲儿,实在太可爱。

  嬴封没忍住手贱,给他出了两道数学题,然后慢悠悠地带着早上打的猎物去了河边处理。

  带着处理好的猎物回来时,远远地就看见院子外面哗啦啦围了一群人看热闹。

  连忙冲近,就见黎狗儿的亲生父母不知什么时候来了他们家,齐齐跪在院子正中央,左一个,“黎狗,你就这么忍心看着你爸妈饿死吗?啊?”

  右一个,“你这个不孝子,连父母都不养,你是要遭雷劈的!”

  黎狗儿穿着棉衣棉裤棉鞋靠在门边,手里端着喷香诱人幽幽散发着勾人香气的鸡汤小馄饨,时不时喝一口热汤,时不时吃一颗馄饨,就这么看着他们表演,津津有味。

  站在人群最后方的嬴封勾唇轻笑,就看见黎狗儿喝完最后一口鸡汤,捏着空碗勺子转身进了屋,不一会儿,又捏着一个热乎乎冒着香气的烤野薯出来,边吃边看。

  周围的人议论纷纷,嬴封险些笑出声。

  跪在院子中央的黎父黎母衣服单薄破烂,在冷风中瑟瑟发抖。盯着他的眼眸,凶狠带着恨意。

  “黎狗,你做人不能这样做的,就算他们有千般不是,可他们也是生了你的父母。你这条命还是他们给的。”

  “就是啊,黎大爷说得对。”

  “竟然就这么受了你亲父母的跪,你这要遭天谴的!”

  “你赶紧的,你父母都这样求你了。有什么怨恨不能过去。就算你再不能原谅他们,也要先给他们拿点粮。”

  院子外边围观的人群纷纷喊话,声音嘈杂刺耳,带着不怀好意。

  黎狗儿只当听不见,斜斜靠着门框,看戏似的看着他们在那里演,香香甜甜吃着手里的烤野薯,也不搭话。

  “黎狗,你个狗东西。”黎母终于演不下去。

  黎母今早亲眼看着嬴封背着竹背篓出去了,认准了嬴封不在家,蹭地一下站起身往屋里冲,“晦气玩意儿,今个儿嬴封那崽子不在吧,我看你还怎么仗他的势欺负我们!”

  黎狗儿不怂,冷笑,猛地抬脚踩在门框上,拦住了屋门,“干什么,现在想认亲认不成,打算明抢了?”

  “他是你亲妈,你妈拿你点东西怎么了,怎么叫明抢。”

  “怪物就是怪物,没家教的玩意儿,连自己亲妈都不认,自私鬼。”

  人群里的村民看热闹不嫌事大。仗着自己躲在人群里,说话不过脑子,张口就来。

  却不知,嬴封就站在他们身后,脸色越来越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