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涂君……还能是谁?”涂散反问说。

  老周不说话, 却也不信他。

  涂散叹了口气,“老周,你这样我很伤心啊, 想当初你喝多了, 脱光了衣服, 爬上路灯杆要跳钢管舞的时候,可是我在旁边给你拍的视频,那个时候你的舞姿是那么的妖娆,我身为一个大男人都差点……”

  “闭嘴!”周正凶狠的警告他,耳朵却已经红了。

  如此可耻的经历只有他们两个知道。

  这招不道德,但紧张的气氛立刻消失了。

  “臭小子, 你要是敢说出去, 我让你007工作到死!”

  “哇, 我好怕呀。”涂散故意找打一样笑着。

  周正信了这人是和他共事多年的涂律师, 但对他为何有时候性情变化而存疑。

  “你前段时间消失是去了哪里?”

  涂散耸耸肩,“我养父不是在国外疗养吗?他老人家突然病重, 医院怕他挺不过去就通知我连夜飞过去了, 事发突然没来得及说。”

  这是他早就想好的一套说辞, 周正不可能为了验证他的谎言特意飞一趟国外。

  “还有你最近怎么回事?怎么和以前变化了很多。”

  涂散无奈耸耸肩, “大概是更年期要到了吧,过不了多久我就要蜕变成你这样成熟而油腻的大叔了,焦虑也正常。”

  “去你小子的。”周正狠狠踩了他一脚,“说谁是油腻大叔呢!”

  “哎呦,疼疼疼!”

  “疼才能长记性!”

  到了律所里。

  刚打开门就闻到一股曲奇饼干的香味, 一伙人围着桌子吃的正香。

  周正凑过去, “呦, 哪里买的曲奇, 真香啊。”

  涂散动了动鼻子,这味道有点熟悉。

  实习生见到他们,知道涂老师有洁癖,忙抹干净嘴巴,迎上来说:“不是买的,是有人带的礼物,说是涂老师的朋友。”

  涂散疑惑,“我的朋友?”

  “对,人现在就在会议室里。”

  他在这里几乎没有什么朋友,就算有,那也是以涂君的身份和他们认识的,

  涂散推开会议室的门,看到来人的一刹那,怎么也迈不动脚了。

  怎么会是他?!

  青年坐在靠窗的地方,穿着洁白的衬衣,头发打理的干净整齐,右眼底下有一颗美人痣,拿着一本晦涩难懂的法典看的入神,阳光的味道很好闻,他嘴脸笑容若有若无,似乎整个人都在发着光。

  他一开口,声音和他给人的第一印象一样,澄澈干净的像山顶上的一捧雪,“好久不见,小散。”

  涂散被声音惊醒,先回头看了一眼,周正他们为抢最后几块曲奇打的不可开交,没有理会这边。

  他把门关上,反锁好,会议室的隔音效果很好,他才敢卸下所有伪装和青年开口说话。

  “好久不见,哥。”

  白墨冲他笑了笑,“来我身边坐。”

  他又从书包里拿出一小袋曲奇,推到他手边,“这是专门为你留的,还热着,快吃吧。”

  涂散看着曲奇,心情复杂,当年在孤儿院的时候白墨每次烤饼干都会单独留一份给他,这么多年了还是没变。

  白墨看着他陷入沉思的侧脸,轻声问:“小散是想起以前的事了吗?”

  涂散:“你怎么知道?”

  “因为你在想什么我都能看出来。”

  涂散心想也是,他每次说谎,话还没说完白墨就知道真假了,亲哥哥涂君都做不到他这个程度。

  如果没有发生后面的事,他们或许会成为真正的亲兄弟。

  涂散倒了杯水给他,视线在他手指上贴的创可贴上多停留了几秒,“哥,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偶然一次在电视上看到关于你的采访,发现你敲击桌子的动作和小时候一模一样,还有你敲击的曲子,是我们唱诗时的那首,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现在用着涂君的名字和身份,但哥哥想见你,就不请自来了,不会惹你不高兴吧。”

  “哥说的是哪里的话,我也想见哥。”

  白墨笑笑,“我还以为发生那件事情后,你害怕我,不会再理我了呢。”

  空气凝滞了一瞬,随后涂散摇摇头。

  “都过去了。”

  说给白墨听,也是说给他自己听。

  他感觉到白墨松了口气。

  他们聊了很多,小时候怎么遇见的,又是怎么一起成了孤儿院的小霸王,后来学着电视上的样子约定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

  非常默契的都没有提起不该提起的事。

  得知白墨暂时还没有住处,涂散便邀请他去自己家里住,省钱还省事。

  回家的车里,涂散把他和涂君的故事说给白墨听,对这个哥哥他没有什么好隐瞒了,就算隐瞒了也会被他看出来,不如说出来一起想办法。

  白墨听完他经历,单手倚在车窗边,淡淡地望着窗外飞驰而过的汽车。

  “你已经用涂君这个身份做了太多事情了,不说别的,就是你打的那些案子,如果身份被揭穿,很可能都会不作数,你自己也会惹上官司。”

  “所以我只能用这个身份继续走下去等我哥回来。”

  “嗯,我会保密的。”

  之后两人又陷入沉默,车厢里弥漫起一股没由来的压抑。

  涂散透过后视镜看向坐在后座的人,白墨依旧安安静静盯着窗外,脸上明明暗暗的光影交叠出现,他能够窥探到涂散的内心,而涂散却看不透他了。

  过了许久,白墨突然笑了笑,抱着臂,斜斜抬眼,眼角的痣随着眼角上扬,像是家长抓住了偷吃的小孩子,和后视镜里涂散偷窥他的眼神对上了。

  “好了,有什么想问的直接问就是了,从上车开始你都偷看我二十多回了。”

  涂散尴尬的清咳几声,慌慌张张打开窗户透气,他还没做到偷窥被人抓个现行还能脸不红心不跳的地步。

  “是想问我的手指怎么伤的吗?”白墨一语戳破了他的心思。

  白墨越是淡定的笑着,涂散越是有种心慌的感觉,他拿不准这人下一步会做什么。

  “我只是想关心一下你,但太久没见,又不知道该怎么开口。”

  “关心我”,白墨仔细品味这三个字,眼前出现了从前那个瘦小的萝卜头,那时需要在他的守护下,小猫似的小口小口喝牛奶,几十年一晃过去,萝卜头成了眼前这位声名赫赫的大律师,对他也不再全心全意的信任,眼里的戒备和试探让人看了心寒。

  “就算你长大了,也是我的弟弟,有事直接和哥哥说就好,没必要吞吞吐吐,生分了。”

  涂散垂眼,握着方向盘的手收紧力道。

  他这话,究竟是真心,还是……

  “我是真心的。”

  白墨的声音冷不丁在他背后响起,

  涂散不敢回头,他怕对上他的眼睛。

  忽然涂散感觉脖子后吹来股冷气,冷瑟瑟的。

  他靠过来了,就在他背后不到几厘米的地方。

  每次涂散想说什么,白墨都能抢先一步把他的心里话说出口。

  “好。”

  直到涂散艰难地说出这个字,那道说不上来的视线才消失。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又似乎什么都说尽了。

  接下来的日子里,他们就像普普通通的一对亲兄弟,白墨把家里打扫的很干净,系统猫咪被他照顾的眼里几乎只有他了,他也很会做人,有空的时候会给邻居家小孩补作业,性格好又聪明,上下楼邻居对他交口称赞。

  涂散觉得有个这样的哥哥确实很不错,而且他不会像涂君那样处处约束他,矫正他的思想,执着于把他带上一条光明伟岸的“正途”。

  他看到了白墨创可贴下的伤口,不是刀伤。

  那一刻,涂散说不出来是松了口气,还是有些惋惜,又或许是愧疚他试探怀疑白墨的行为。

  白墨似乎一切都知道,但什么也不说。

  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他回想这些天发生的事,命运的轨迹似乎已经发生了变化。

  上辈子,白墨从始至终都没有出现过,而现在却堂而皇之地住进了他家。

  难道是他的行为改变了既定的命运?

  如果是这样,那么或许他就不会死在杀人魔手里,他可以找到涂君,把这个烫手的身份交还给他,他继续做回潇洒的涂散。

  “哐当!”一声响差点把涂散吓着了。

  起身一看,系统猫咪叼着它的盆盆往外走去。

  涂散疑惑问:“你去哪里?”

  系统猫咪:“去找白墨,从今天开始我就要和他睡了。”

  “哈?你找他做什么?”

  “因为他对我很温柔,每天都给我开个罐罐,比某个小气鬼可大方多了。”

  “呵呵。”涂散冷笑着看着这只吃里扒外的小猫咪。

  说他小气,那它现在住的高级猫窝,玩的超大型猫爬架是谁给它买的?

  他想吓一吓它给个教训,想了想说:“我和你讲个故事吧。”

  “嗯?”

  “白墨在孤儿院的时候有一只小猫,他很喜欢那只猫,每天都给它喂新鲜的食物,给它梳理毛发,陪它玩耍。”

  “我就知道他是个喜欢小动物的好人。”

  “急什么,我还没说完呢,可是后来猫长大了,经常喜欢往外跑,一开始只是消失一两天,后来大半年都不见影子,白墨很难过。于是在他最后一次回来的时候,白墨把它抓住,做成了标本放在床头,和以前一样每天给它喂食物、说话,从此它再也不会乱跑了。”涂散语气森寒。

  系统:“……”

  “现在,你还觉得他是个温柔的人吗?”涂散不怀好意地问道。

  系统猫咪明明在抖,却还嘴硬,“我、我才不信呢,你就是个骗子。”

  “呵。”傻猫。

  如果是假的,就好了。

  ————

  借着周正的关系,涂散要来了那个杀人魔犯过的所有案件资料,带回家准备好好研究一下,或许可以从中发现什么线索。

  一晃一个月过去了。

  某天,他一回家就看到白墨坐在沙发上疲惫地揉眉心,系统猫咪在一边安慰他,看上去遇到了什么麻烦事。

  “怎么了哥?”

  白墨看他终于回来了,眼里的疲倦散去了些,他打开电视,“你自己过来看吧。”

  电视上播放的是一个阿婆主怒斥某知名孤儿院院长是人面兽心,虐待孤儿,贪污善款的败类,还说自己已经掌握了证据,但他还想给院长一个机会,让他在一周内自己把真相说出来。

  此言一出,瞬间引起大众哗然一片。

  面对蜂拥而上的媒体,这位头发稀白的老院长在镜头前几度落泪,他想不通自己为这些孩子操劳了一辈子,为何临了却要承受这样的羞辱。

  这位老院长淳朴了一辈子,不善言辞,只能用年迈而颤抖的哽咽声一遍遍重复着,“我没有,我没有,他们都在逼我,都逼我啊……”

  一位年过七旬的老人,被一个连证据都没有的指责逼得在千百万人面前委屈无助的痛哭,没有做错什么却不得不鞠躬道歉,老人家的尊严都被狠狠践踏在泥里了。

  为了无家可归的孩子们而一直挺立的脊梁,被一个谣言生生压弯了。

  涂散看着心酸。

  这家孤儿院正是涂散和白墨呆过的那家,在涂散的记忆里,院长是位好人,只要他们做对了题目,就会给他们奖励珍藏的糖果,却从不给自己留一颗。

  白墨看向涂散,轻声说:“院长被逼的受不了了,孤儿院的孩子们也被人骚扰,想起诉造谣的人,问我能不能帮忙。”

  “我知道了。”涂散关掉电视,“这个案子我接了。”

  涂散会接这个案子是律所的人万万想不到的。

  前段时间还一心向钱的涂律怎么转性了?

  涂散整理卷宗的时候,周正拿着放大镜,围着他观察了好几圈,仿佛看到了一个新物种的诞生。

  涂散无奈说:“看什么呢?”

  “奇怪,”周正摸着下巴看他,说:“你最近太奇怪了,你真的是涂君吗?”

  涂散心头一惊。

  难道又被他发觉出破绽了?!

  “要挂眼科请到对面医院二楼去。”涂散面无表情地抢过周正的放大镜。

  周正倒不生气,一直观察着他,“你一下子像是掉钱眼里了,一下子又愿意打免费官司,搞得我以为你有人格分裂,或者你还有一个双胞胎弟弟什么的。”

  “……”

  涂散在心里吐槽道:你的直觉还挺准的。

  “前段时间吴宇的官司给我的名声带来了不好的影响,打个除恶扬善的法律援助弥补一下。”

  “这样啊。”

  周正觉得这个解释有道理,但转念一想,不对啊,这小子是在乎名声的人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