乐安小说网>玄幻奇幻>冰糖月光>第5章 呼吸热度

二人游玩大半天便回度假屋。因为这儿是北境,天黑得早,他们回去的时候的,日暮已然西沉,只是远远看着,度假屋竟亮着暖橘色的灯光。

他们进屋却是没人,原来是工作人员来把度假屋收拾整理了一番,还添上新鲜食物等补给,也是相当贴心了。真不愧是高级度假村。

云辰运动一天也没力气做饭,便索性提议致电工作人员点餐。危衡倒是自告奋勇可以做饭,云辰半信半疑:“你会做饭吗?”

“虽然好久没有做过了,但还是简单的菜式还是可以的。”危衡回答道。

云辰好像这才想起来,危衡也不是一出生就在太空吃流食的,他人生前十几年是在地球上度过的,也过过十几年正常日子。

云辰当初和危衡交朋友,也到过危衡的家里。当时,危衡住的是汤校长给他租的离学校很近的房子。汤校长大约是数十个“人间兵器”的共同监护人,所以不会像一般监护人那样对未成年人十分体贴上心。大约在他看来,这些“人间兵器”是铁打的,即便扔进刀山火海也能成活,不必费心。

危衡当年一人独居,当然是会做饭的,但大多数时候,他都是用军部配备的营养包解决三餐。

时至今日,用新鲜食材做饭菜已经是小资的生活水准。普通人的主流日常食物是营养剂、干粮包、太空流食,再好一点的是罐头和预制菜。

危衡当年过的是拿着军部配备最低标准的生活费过日子,饿不死而已,哪里有日日烹调美食的份儿?

偶尔下厨,都是因为要招待云辰。

云辰是小康之家的孩子,三不五时就能吃到新鲜饭菜。在他的观念里,招待客人肯定是用新鲜饭食的。危衡看着呆板,但这点社交礼仪还是知道的,因此攒着剩下来的饭钱,留着云辰作客当天买新鲜肉菜。

为此,危衡还上网看菜谱,学习做饭。

云辰偶尔到危衡家里作客,总能吃上危衡为他烹调的饭菜,却不知道桌上看着平淡的一蔬一饭都是为自己而做的。

在太空军,危衡刚入伍的一开始也是只配吃流食和罐头的新兵蛋子。后来节节高升,他已经有权享受美味佳肴。但他对饮食毫无要求,只和普通战士们吃一样的食物,并不搞特殊化。

对此,不少追随者赞美他的简朴亲民。但也有反对者尤其是看不惯他的自然人类说他不是健全人,没有味觉,只有一个铁胃,吃泔水也一样。

当然,到了今天,太空军已经没有人这样非议危衡,起码在公开场合上是不会的。

他一开始被排挤,再被敌视,然后被妒忌……到了今天,原本嘲讽他的人都不配和他说话了。

但云辰的危衡依旧是那个危衡。

他为云辰再次做一顿简单的饭食。锅炉里传来温暖的香气,云辰的嗅觉被唤醒,顺带着激活了许久前的回忆。

云辰想起当年,在那个简陋的出租房里,少年穿着不合身的廉价塑料围裙,在狭小的厨房里转动着还带着青涩之气的身躯。虽然看起来已经近似成年人,但彼时的危衡身上还是带着少年气,不似现在那样有锋芒感。

现在,成年的危衡身量更足,衬衫妥帖地包裹着他肌力十足的身躯,充满力量感的柔韧健腰间却系着一根细细的围裙带子,从军人的身姿里透出一丝丝居家男人的闲适可爱。

看着在开放式厨房走动的背影,云辰忽而恍惚想道:我将要和这个男人结婚。

这念头像是火柴滑过盒子一样,哗啦一声,猝然亮出一道燃烧的火光,让云辰脸颊一热。他伸手下意识地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好像这样就能给自己降温。

危衡将做好的三菜一汤摆上桌面。

云辰夹起一筷子番茄炒蛋放进嘴里,熟悉的味道从舌头滑入,他忍不住露出怀念的笑容:“还是这个味道。”

危衡看着他的笑容,说:“你喜欢就好。”

云辰朝他笑着点头。他记得自己还调侃过对方一句:那么会做饭,以后谁和你成家就有口福了。

怎么知道……

想到这些,云辰脑门又开始发热,眼睛盯着筷子,像是在否认什么似的摇摇头。

危衡便问:“哪里不合胃口?”

云辰这才回过神来,连忙摆手:“没有,没有……”

说着,云辰才想到,自己和危衡说是在“相亲”,也“约会”了两回,但到现在好像都没有认真提及婚姻之事。这好像也不太合适。

云辰索性自己先开这个话题:“我只是在想,我们真的要……要结、结婚吗?”

不知为什么,云辰发现“结婚”这两个字前所有未有的烫嘴。

像是察觉到云辰的不自然,危衡蹙了蹙眉:“你不是自愿的吗?”

“当然是自愿的。”云辰连忙答道,“难道还能有人强迫我?”

危衡道:“这不好说。”

云辰脑子里浮现起汤校长那张笑眯眯的脸,也觉得此人有点衣冠禽兽的味道,但好歹是个公职人员,也不至于做出强迫结婚的事情吧?

云辰便说:“汤校长对我倒是很客气,说全凭我自愿。”

为此,汤校长还开出了一个让云辰无法拒绝的价格。

云辰看危衡竟然会这么问自己,也觉得古怪:“他们没和你说过?”

危衡说:“他们是说过一些事情,但他们的话从来都是有所保留的。”

云辰有点儿理解,便跟危衡把事情的前因后果都说了一遍。危衡闻言点头,说:“这倒和他们跟我说的差不多。”

云辰却笑了:“他们倒是关心你的公众形象,愿意为你花这么多钱!一年五千万,两年就是一个亿了。”

危衡说:“应当不会有第二年。”

听到这句话,云辰的笑容倏忽止住,嘴角不上不下地僵在脸上。

“为什么?”云辰下意识追问,“是因为经费紧张?”云辰甚至下一句就要说“价钱好商量啊,咱们兄弟情深,可以打折”。

危衡说:“事关机密,恕我无可奉告。”

云辰愣了一会儿,心里却已经开始猜测。

云辰琢磨着:“这个项目是为了提升你的公众形象,让你更加亲民。那他们应该一直会监测着你的民意指数。难道说,只要你的民意指数升到某个数值,他们就会卸磨杀驴,把我扫地出门?啊……房子虽然登记在我的名下,但也没说一定给我啊。那房子车子属于婚前财产,我是不是也分不到?怪不得他说一年五千万,按月支取。敢情其实他知道这事情不可持续的,说不定到时候三五个月就终止协议,到时候我就只能拿那几个月的钱了……至于说好的两百万年终奖,自然也是泡汤了。”

琢磨出滋味来了,云辰大呼:汤校长大奸商!军部你欠我的拿什么还!

云辰忙抬头问危衡:“我猜得靠谱吗?”

危衡还是那一句“恕我无可奉告”。

云辰气得咬牙:“我们还是不是兄弟了?”

“不是。”危衡说,“我们是即将结婚的关系。”

听着危衡一本正经地说出这句话,云辰一阵好气,但又一阵古怪的羞涩。他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羞涩个什么劲儿,又不是真正的情侣。

云辰略带几分气地说:“你别这么说,我还没答应呢。我也可以选择不和你结婚的。”

听到这句话,危衡眼皮低了低:“当然。”

云辰看着危衡这寂寞的模样,心下不忍,又说:“其实,无论有没有钱,我都会帮你的。但我只是不喜欢……”

危衡看着云辰:“不喜欢什么?不喜欢我?”

“当然不是。”云辰忙说,“我是不喜欢那种被安排、被愚弄的感觉。”

危衡说:“我能理解。”

危衡神色微黯:“如果你不愿意,我会让你全身而退的。”

云辰看着危衡,危衡明明说着这么坚定的话,看起来却脆弱如同当年那个被石子砸中的少年。

回忆到这一幕,云辰好像也回到当年,重温当年那个明明自己也就是白斩鸡小屁孩却仍要充英雄保护一个天生杀神的热血。

云辰至今都不知道自己哪来的勇气和自信?

他眼前这个人是人间兵器,是基因改造者,是地球太空军的首领,是以一己之力能击退虫族千军万马的铁血将领。可是,云辰对他充满着不可思议的保护欲。

云辰却放任这种不合时宜的保护欲在他瘦削的身躯里奔腾:“我能看出来,你这些日子过得很不开心。我希望,我的存在至少能让你高兴一些。”

危衡看着他:就论至少,也绝对不止一些。

他们安静地用完一顿饭,之后几乎也没说什么话。但他们之间,好像本来就不用说那么多话。

从前相熟的时候,云辰很习惯危衡的安静,没事的时候二人就一起做作业或是看书,也不会刻意没话找话,总也不觉得尴尬。

之前是云辰觉得大家还没熟回来,故意没话找话缓解气氛。现在云辰已觉得没这个必要,便索性让彼此回到最舒适的状态。

饭后,家居服务机器人负责处理杯盘碗碟。云辰摊在沙发上电子阅读,看着智能系统推荐给自己的无脑网络文学解压。

把小说看了大半,云辰关闭阅读器,下意识四处张望寻找危衡的踪影。

他在偏厅找到了危衡。只见危衡正坐在一张枫糖色的羊毛毯子上盘腿而坐冥想,在烛光照耀下,闭目打坐的他还有些智者风采。

云辰淡淡一笑,想着还是不要打扰危衡了,便准备离开。没想到他正要转身的时候,危衡却睁开了眼睛。

之前倒不觉得,现在才见,危衡骤然睁眼的时候,好似狼或蛇猛开眼,骤然一阵凶光外露,似宝剑出鞘,藏不住的杀伐之气。

那是生与死之间磨砺出的锋芒。

云辰这没见过世面的良好市民都被震得站住了脚。

危衡心下又想:他又害怕我了。但这是应该的。

云辰一瞬间好像察觉到危衡的失落,心里倒是镇定下来,莫名巧妙自以为是普通自信的保护欲又涌上心头。他上前在毯子上学着危衡盘膝坐下,说:“我看你在冥想,不好意思打扰你。”

看到云辰亲近自己,危衡的失落稍缓,却也想不出该说什么,便也无话。

云辰又说:“听说冥想能让人静心,你也教教我吧。”

危衡倒也乐意,便先从呼吸开始教起。云辰的呼吸很浅,危衡便指导他如何进行腹式呼吸。示范的时候,危衡呼吸绵长有力,倒是让云辰觉得有几分羡慕。

“先用鼻吸,缓缓的……全身放松……”危衡的声音低沉地引导着,同时把手掌按在云辰的平坦的腹部上,“这儿能感觉到气息的流动……”

危衡手掌温热,隔着薄薄的纯棉家居服,贴在云辰腹部,传来一股淡淡暖意。云辰似有迷惑地看着危衡。危衡便让云辰的手放在自己的腹上:“你感觉一下。”

云辰的手掌紧紧贴着危衡的一呼一吸而收缩扩张,他的腹肌好像钢琴键一样流动,却又齐整富有美感,随着危衡绵长的呼吸而在云辰的手心起伏。

即便隔着衣服,云辰似乎都能触碰到那种充盈的男性力量。

好像是为了好好学习呼吸法,云辰更靠近危衡,侧耳倾听危衡的呼吸之声,学着他的呼吸。二人的鼻息和口呼渐次交缠似的来来往往,手掌一边拂过肋骨和腰腹,一边引导着呼吸带来的律动。

这腹式呼吸原本是为了正念冥想,但云辰却觉得自己杂念仿佛越来越多,莫说清空杂念,他自感脑子都快变成一个垃圾桶了。他胡乱想着,又侧耳听着危衡的呼吸声,却听得危衡的呼吸也不再那样稳重绵长,好像也变得紊乱而急促。

云辰忍不住低声问:“我们这样真的是对的吗?”

危衡面对过亿万光年外的不速之客集结成一支装备精良的太空队伍具有前所未有的侵略性和人类难以想象的协同性展开在他的面前发起强烈的进攻,他也曾身陷被虫族改造的死星里纵横交错宛如迷宫的巢穴里背上被战友插了一刀丢在战场,他曾在虫母巢穴眼睁睁看着虫族从胸部生出的三对长脚在自己头上跨过……但这些千钧一发的危机都不曾像云辰一样可怕,因为云辰光是靠呼吸就能让危衡方寸大乱、无计可施。

但是,危衡此刻看着还是那么冷静,脸上没有表情,气质仍冰山一样冷而坚定,唯一破绽便在那一滴汗,好似冰山融化的裂纹沁出的第一滴水。

它从额头流到滚动的咽喉,潜入被衣服包裹的发热的胸膛。

究竟原来,冰山底下,竟有火海。

云辰未明所以,却发现危衡的手从他腰腹挪移到他的肩膀,猛的一推,云辰被推倒在柔软的地毯上。枫糖色的毯子配着他乌黑黑的发,衬得他脸颊雪白,加之吃惊得双唇圆敞杏眼圆睁,更是可爱。

下一秒,却见危衡在旁边俯身,双手撑地,手掌落在云辰旁侧。

第6危衡的新闻

云辰疑惑地伸手撑地,坐了起来,却见危衡在他身旁双手撑地,身体从肩膀到脚踝绷成一条直线,双臂相距略宽于肩,随后曲臂下降身体,两三秒后再次撑起好家伙,这是一个完美的教科书级别俯卧撑啊。

在云辰疑惑地目光中,危衡吭哧吭哧地开始了持续的伏地挺身。

云辰不理解:“阿衡,你怎么突然开始锻炼身体呀?”

危衡一边伏地挺身一边气息平静答:“我精力过于旺盛,所以要发散一下。”

云辰摸了摸自己滑雪了一天后酸胀不已的肌肉,心想:人和人的差异也太大了吧!我都快累死了,他居然还觉得精力旺盛需要发散?这人怕不是哈士奇托生的吧?

要说打坐冥想,云辰还能奉陪,这加强锻炼,云辰实在是没法舍命陪君子,便说累了,转身回单人卧室休息。

云辰在房间看了一会儿书,又打开工作账户处理了一下老板和客户发来的信息,抬头一看,已经是晚上十点。他出了卧室,仍看见厅子传来暖色灯光。他打了个呵欠往厅门边去,一抬眼就见危衡竟然还在做伏地挺身!

最可怕的是,还是那么标准!动作毫无变形,依旧是从肩到脚一条完美直线,双臂有节奏地起伏,身体有力升降,仿佛是一个机械人。

云辰大吃一惊:这体能精力,怕不是把哈士奇都能熬死啊!

好可怕,这就是人间兵器吗!

这一天滑雪下来,运动量对云辰来说是太大了。他第二天早上起来还觉得浑身酸痛,一边捶着胳膊一边来到餐厅,却见危衡正襟危坐,神色平静。想来昨天的运动量对他而言真的是洒洒水。

云辰在桌子面坐下,好奇道:“你们平常锻炼的强度有多大?”

危衡说:“日常的训练量不会很大,因为在星际战场上,我们很注重的是如何应对充满复杂变量的太空环境。虽然体能训练必不可少,但我们也会花戴大量的时间精力会用于学习诸如天体力学、量子力学、虫族生物学之类的知识,以及在模拟舱进行实战演练。”

云辰愣了愣:“你真的好厉害。”

他的杏仁眼闪闪的全是崇拜的光,照得危衡脸颊发热耳尖发红,却又隐在他端正的表情里没现出来。

危衡和云辰并肩走出度假屋,乘坐缆车前往酒店等候专属接驳车送他们去另一个景点。

等候室里除了他们二人之外别无他人,想必也是军部的安排。

坐在真皮沙发上,云辰低声说:“今天是周日了,我明天得上班。如果还有什么项目,可否提前告知我,我正好请假。”

危衡道:“你放心,汤校长已安排好浮空车,不会影响你的工作的。”

云辰心里却想:我怕的是相亲影响工作吗?我怕的是工作影响相亲!

二人坐的接驳车是流线型的,长得像个大熨斗,斗形的前锋有乘风破浪的气势,车底是回环卷动的履带,像滑雪板一样,可让车子在雪地上如履平地。

云辰透过防雪盲玻璃车窗看外头的景象,如同隔着墨镜视物一样,看不太真切。他便把头转回来,打开车子里的系统,对危衡说:“你总是在太空,和地球的生活有点儿脱节了吧!要不我带你玩玩近年最流行的社交平台?”

危衡点头:“好。”

云辰并没登录自己的账号,因为云辰也不想让危衡一打开页面就看到一行字:【您最爱阅读的《人间兵器真的很大》更新了】……

云辰只随意用游客模式登录社交平台。首页自然没有按照云辰的喜好展示信息。平台随机显示一些大众热点。

云辰勾选了“太空战争”相关话题,平台便迅速推送与之相关的贴文。

映入眼帘的一个大热门就是:

百万民众赌危衡战败!赔率历史新高!

二人的目光难免停留在这条热门上,视线捕捉系统识别到他们的目光停留,便自动为他们打开详情随着虫族抗击战争的白热化,全球民众也在经历一场赌博热潮,围绕着各大指挥官的战斗胜负展开。据报道,赌注总金额已经超过了一百亿,赔率也创造了新高。众多民众押注了自己的钱,以期望能够获得丰厚的回报。这次赌博中,有些人押注元帅会获胜,而有些人则押注元帅会失败。令人惊讶的是,据统计,有超过百万人押注危衡元帅战败……

他们纷纷下注危衡战败,倒也不是对危衡缺乏信心,而是因为危衡作为常胜将军,赔率已经打破历史记录了。他一直是赌徒们关注的重点。随着他赢得越来越多,赌他输的赔率也就越来越高,不少赌徒抱着“搏一搏”的心态一直买危衡输。

赔率那么高,危衡只要输一次,押注他战败的赌徒就可以一夜暴富。

但危衡偏偏不输。

随着危衡的胜利越来越多,赌他输的人越来越少。但有趣的是,从某一天开始,愿意赌他输的人就一直坚定地赌他输,甚至陷入了某种魔怔,有些人甚至会贷款押注,祈求危衡就输那么一次,这样他们就能咸鱼翻身,一夜暴富。

这就引发了一些很奇怪的现象,比如居然有地球人会许愿让危衡吃一次败仗这种行为已经有点反人类了。实在也有理智路人批判道:危衡输了对我们有什么好处?你是已经移民火星了?整个地球上已经没你在乎的人了?

上头的赌徒则回应道:人蠢就要多读书,输一场就地球毁灭了?那别的将军输了那么多,怎么你还活着?还是说你的脑子已经被虫族吃掉了?

看到这新闻稿子,云辰愣了半晌,赶紧关掉这个新闻页面。无奈,平台又弹出了相关新闻:群众质疑常胜将军危衡战绩作假

最近,网络上出现了群众对危衡元帅战绩作假的质疑。危衡元帅曾经获得了多次战役的胜利,并被认为是一位伟大的主帅,甚至获得了“常胜将军”的称号。然而,有人称他从未参加任何战役,并且他的胜利均为虚假,以此来提升自己的社会地位。

从公开新闻资料中可以看出,危衡在每一次战斗中都能获得胜利,而他的战斗技巧也极其出色。这使得人们怀疑,其背后可能有一些虚构的成分。此外,专家还指出,军部公开的危衡战绩太过完美,也让人们怀疑这些战绩是不是真实的。

有消息称,军部参与这次作假,为的是提高“人间兵器”的民众支持率。

这一传闻引起了群众的强烈反响,人们纷纷表达了对此事的不满,认为危衡的战绩作假是一种不道德的行为,应该受到严厉惩罚。

为了解决这一问题,当局将采取一系列措施,以查明事实真相。相关部门将会派出调查人员,对危衡的战斗记录进行全面调查,并督促军部尽快提交有关战绩的证据。如果证明危衡的战绩作假,他将会受到严厉惩罚,以维护社会公平正义。

星际战争受到了众多民众的关注,他们希望危衡能够诚实面对事实,并给予社会一个公正的结果。

……

军部回应:我们表示坚决反对任何形式的谣言和造谣,并要求公众以理性的态度去审视和评判。危衡元帅在维护地球安全和人类尊严方面作出了巨大贡献,他的战绩是真实可信的,不应受到质疑。

这条新闻的评论区下,自然有不少赌徒摇旗呐喊:这个什么危什么玩意儿有什么可能百战百胜?军部那么多军事天才都吃败仗。可他就百战百胜?什么意思?就他能耐?我看是改造人势力有心栽培他做明星战将吧!

这一点倒是会引发赌徒之外的民众的共鸣:确实,最近军部推人间兵器也推得太卖力了,简直怀疑是不是被改造人渗透了……

当然,以上言论虽然看着惊人,但其实是少数人的想法。大部分人都是理智的但这些理智的人不具备新闻价值,自然不入头条热搜的眼睛。

看到这样的新闻,云辰便是后背一紧,简直有点不敢想象危衡的内心是什么滋味:他在前线打生打死、流血拼搏,地球上的民众却为了高赔率盼着他吃败仗,还有人质疑他的拼死得来的功劳与苦劳。

云辰竟又腾起那种古怪的骑士情节,忍不住想撸起袖子上去和网友对喷八千回。

当然,当务之急还是安抚危衡受伤的心灵。

云辰忙抬起头,认真地对危衡说:“这些都是奇葩新闻,就是奇葩,才吸引眼球。正常人没有这样的……”

他干巴巴地说着,却觉得气虚,唯恐危衡听不进去。危衡却只是淡淡说:“当然,这儿写的是‘百万民众’,这在地球人口中是占比极小的。更别提新闻可能存在夸大的成分。我不觉得大部分人希望我输、认为我作假,光是从逻辑上想就不可能。”

云辰听得危衡如此冷静,倒是一肚子劝慰的话都只能作无声屁放掉。他笑笑说:“你知道就好。”

“不过,我越是赢得多,就越被期望着输掉、因为赢得太多就被质疑作弊……这种事情我是经历过的。”危衡用一种很淡的语气说,“同样的情况再发生多少次,我都不会感到意外。”

云辰诧异地看着危衡。

危衡用十分平淡的语气跟云辰分享在太空军校发生的事情。

原来,危衡在军校的时候很早就崭露头角,在理论考试和模拟实战中胜率极高。学校里就有学生私下开赌,说赌危衡输。就算不参与赌博的,心里盼着危衡摔跟头、以及质疑他作弊的人也极多。

民众们在地球上盼着危衡输也就只能在网上说几句、赛博诅咒一下,但军校里的同学想让危衡失利,却能有很多更有效、更直接的办法。

在他来校之前,军校的第一名一直是一名名叫达西的纯人类。达西带头霸凌危衡,使危衡在物理意义上失重的太空中感受到心理意义上的失重。

达西并不会亲自动手,他身边总是有那些帮忙跑腿的小跟班为他清除他看不惯的人。因此,危衡无论走到哪里都可能遭遇袭击。太空军校的霸凌者和当年学校里的小胖子可不一样。小胖子对危衡是不构成任何威胁的,但军校里的学长们的杀伤力并不低。

危衡并没有跟云辰详细描述自己是怎么被霸凌的,他只是说:“因此,在军校毕业之后,我养成了很严格的自我防卫条件反射,这也是我让你不要试图偷袭我的原因。”

云辰果然想起他们重逢的时候,他想从背后偷偷吓危衡一跳的事情。以前云辰经常这么干,危衡都不会有防御反应。重逢的时候,危衡却差点没把云辰恶作剧偷袭的手拧下来云辰原本以为这是他久经沙场养出来的,竟没想到……

“军校的老师都不管吗?”云辰不忿地说。

危衡道:“后来管了。”

云辰皱眉:“后来?是多后的后来?”

危衡说:“在汤校长判断我比达西更具有潜力之后。”

云辰一时竟然不知道该说什么。

达西能在军校横行无忌,是因为他被认为是最强的。在危衡超越他之后,汤校长便不再偏袒达西。

云辰撇了撇嘴:“那汤校长怎么处置霸凌者?”

“基本上都被处分了,情节严重的被退学。”危衡回答,“达西受到了警告。”

“只是警告?”云辰不悦,“为什么达西的处罚这么轻微?”

“情况很复杂。”危衡想了想,“一个重要的原因是他从来没有真正动手伤害我。”真的污言秽语、动手动脚的家伙都是跟班,达西只是一脸微笑地在旁边看着而已这看起来自然无罪。

云辰咬牙切齿:“这就是最可恶的。”干活的都是狗腿子,达西这个幕后黑手便可以撇清干系。云辰却说:“我从没听过达西这个名字,想来他也没有混出什么名头。”

危衡并没有说话。

谈话间,车子已经到了景区。

云辰和危衡双双下车,被迎接到豪华观景区看雪。观景区是一个立在悬崖边的大平台,用木头和石砖砌成,放着古色古香的火炉,在满天雪色里燃烧赤红火焰,煞是好看。但真正负责供暖的还是智能供热系统。这套供热设备可以让大平台在开放的情况下保持温暖。游客便可以在舒适的温度下赏看露天雪景之美。

云辰和危衡坐着看雪,一边闲话家常。

他们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这些谈话的内容零散细碎,就像他们的嘴巴不是在说话,而是在咬极酥极脆的饼干,话茬如饼干渣一样在齿间唇边破碎跌落,散落在衣襟间显得充满孩子气。

他们看着彼此。有时候甚至可以不说话。

就是这样,直到日暮西沉。

来接云辰回去的飞行器从天边缓缓飞来。

云辰希望它飞得慢一些,是因为想继续陪着危衡,当然也有不想回去上班的因素。

他朝危衡笑笑:“不知道下次见面是什么时间?真想能早点再见到你!”

他的话好直接,和他笑容里的灿烂一样不会掩饰什么。这让勇武无双的危衡反生情怯。他只低了低眼皮,说:“我会尽快处理好手头上的事情……”

“不用急呀。”云辰说,“你的事情那都是头等大事。我就是个闲人,你别想着我。该是我迁就你才是。”

云辰这话发自肺腑,他可不敢让危衡为自己耽搁事关人类存亡的大事。说句难听的,以危衡现在的重要性,打个喷嚏都能让地球抖三抖。

危衡又说:“你没有意见的话,下次见面的时候,我应当拜会您的家长并正式提出结婚的事情。”

云辰刚刚还热切的笑容立即僵了僵:“见家长?”

虽然讨论了这么些天的协议婚姻,但云辰还是到现在才有了即将结婚的真实感。这让他一下子有些不自然。

危衡看到云辰表情的变化,说道:“有什么为难的地方吗?”

“那倒没有。”云辰摸摸后脑勺,心想:确实,结婚这么大的事情不能是我一拍脑门决定的,总是要知会父母的。说着,云辰问道:“协议的事情可以告诉父母吗?”

“很遗憾,不可以。”危衡答道。

“没关系,汤校长也和我确认过这一点了。”云辰咬了咬下唇,“下次是什么时候?我得先跟父母说说,提前铺垫铺垫。不然,冷不防冒出一个即将结婚的对象,他们也会吓着。”

周一。

云辰回到办公室,同事晓月满脸八卦地拉着云辰问东问西:“你和梦中情人的约会怎么样?”

云辰这才想起自己跟晓月胡说一通,现在倒是被架起来了,也不好说实话。他便含糊地说:“还行吧。”

晓月眯着眼盯着他:“神神秘秘的……”

云辰摆摆手,说:“还是说说最近那个人间兵器的新闻吧。不是说太阳系护卫战已经胜利了,人间兵器们都要回地球生活了吗?你听说了吗?”

“听说了。”晓月点头,“现在很多媒体都宣传天然人和人间兵器结婚组成家庭的幸福生活呢。他们为了让人间兵器融入社会也是煞费苦心。”

云辰:……得,话题又绕回来了。

下班之后,云辰特别去父母家里吃饭。在吃饭的时候,他又特意提起这个新闻:“据说人间兵器要回地球常住了,好像还被鼓励和纯人类通婚。”

云父云母也听说这新闻了,倒没多话,也没发表什么意见。吃完饭,云辰把碗筷丢进洗碗机后又跑回客厅,一边和云父云母看电视剧,一边意有所指地把话题绕回这个上头。

就这话说得,云母终于忍不住,说道:“好了,小辰,我知道你喜欢人间兵器了。你不用试探。妈妈和爸爸都支持你!”

云辰的脸“腾”的一红:“什么……什么喜欢……你们说什么呢?”

云母没好意思地瞥他一眼,打开自己的电子阅读账户,只见上面映着一行字:“您有1位好友在看:《人间兵器真的很大》《霸道元帅要不停》……”云母摊摊手说:“我这个账户加的好友只有你一个啊!”

云母又调开社交账号,上面赫然显示:“您有1位好友在关注@人间兵器我的嫁 @热恋人间兵器二三十 @人间兵器福利君 @真的很大高清图文合集……”

云辰尴尬地脚趾抓地,突然想逃离地球移居火星。

云辰整个大脑像是被拿到桑拿室里熏蒸一样发红发热。倒是云母看得很开,拍拍他肩膀说:“你也大了,总这么单着也不是个事儿。你妈妈和爸爸都不是不开化的人。你喜欢什么样的人,我们都会支持你。”

云父也点头说:“你妈妈说得不错!”

看着如此支持自己的父母,云辰复杂的情绪在感动死和尴尬死之间反复横跳。

最后,在云母和云父的鼓励之下,云辰支支吾吾地交代自己有一个人间兵器男朋友,并且想上门拜会家长。

云父云母闻言相当惊讶。他们知道云辰喜欢人间兵器是一回事,但真找了个男朋友还要上门了,这就是有一点猝不及防了。云父讶异道:“有男朋友了?之前怎么完全没有听你提过?”

云辰只好说:“他……他不是之前在天上执行任务吗?聚少离多,不太稳定。现在他可以长居地球了,我们也想着可以定下来,这才要知会父母。”

这话说出来,听得云父云母更加诧异:“定下来?你说定下来的是什么意思?”

“就是……”明明是协议结婚罢了但不知道怎么的,云辰竟然感到一种无比真实的羞怯和紧张。他红着脸说:“就是……那个意思……”

云父云母一时间不知该惊讶还是该高兴还是该担心:“虽然之前一直催你结婚,但也没有这么急的……你说你们之前聚少离多,他在天上。那你们最近应该也很少见面吧。你们足够了解吗?你确定你们结婚能处得来吗?可别是一时上头。”

云辰又不好说有五千万的协议,这谁能不上头。

云辰咳了咳,解释说:“这人靠谱的,靠谱的。你们也认识……”

“认识?”云父云母面面相觑,说,“我们认识人间兵器吗?”

云辰忙说:“以前在初中的时候我不是有一个朋友是人间兵器吗?后来他转学了,就是他。”

云母依稀想起来了,便说:“所以你和初中同学谈恋爱?”

“嗯……”云辰竟不知如何回答。

云父拍着大腿激动地说:“你小子早恋是吧!”

这么说着,云母也对云辰投来怀疑的表情。

云辰连忙解释:“不是,不是,当时的朋友。后面……后面他上了太空军,当了军官,我们才……那个……”

“是军官吗?”云母好像一下又觉得不错。

“是的,是的,”云辰下意识地感到骄傲,笑着说,“他就是危衡元帅。”

云父云母听到这个名字后大惊失色:“什么?你说的危衡,是那个危衡吗?”

“还有哪个危衡元帅?”云辰答道,骄傲满足的心情掩饰不住,嘴角翘得高高的。

云父云母这下倒是愁容满脸:“那个……你有没有安装‘国家反诈中心’小程序?”

云辰噎了一下,试图解释说:“这是真实的。”

“儿子啊,不是我说你呀……”云父正想教育云辰,却被云母阻止。云母咳了咳,像是怕引起误入传销/网骗杀猪盘的儿子的逆反心理,她放缓声音说:“嗯,你说你和危衡元帅有谈了一阵子恋爱是吧?”

云辰略带心虚地点头。

云母又说:“可他应该一直在太空吧?你们怎么见面呢?”

“嗯,这个是不能说的。”云辰板起脸用危衡的语气说,“事关机密恕我无可奉告!”

这话一出来,云母和云父都捂着心口表示:这儿子果然被杀猪了。

第7七姑

云父真想把云辰关起来再报警让警察来教育云辰。但云母却劝阻道:“孩子都那么大了,你哪能来硬的呢?咱们还是先顺着他吧……”

于是,云父和云母勉强装作同意的样子,对云辰说:“行吧,既然你说他要上门,我们就见见他……”

云辰也不想辩驳,想着等危衡本人来到,自然就能打消父母的疑虑。

自从雪山归来,云辰就觉得这个亚热带城市也变得稀奇古怪,昼长夜更长,时间走得慢吞吞,像拄着拐杖的老奶奶过马路,而他就是等老奶奶走完马路的那辆车的司机。

等待的尽头,绿灯亮,就是危衡再次出现的时间。

在一个辗转反侧的晚上,他头枕在胳膊上,突然了悟,自己之所以觉得时间太慢,原来是因为他在等待。

等待就像是一双手,能把时间这条皮筋拉得又绷又长,充满随时断裂的紧迫感。

那他在等什么?

显而易见,他在等和危衡再见面。

危衡。

当他想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浮现在脑海的不再是一张模糊的少年青涩的脸。

而是清晰无比的如同雕塑一样的、棱角分明的一张艺术品般的脸。

但他又比雕塑更好,因为他有温度。

“危衡。”云辰稍微呢喃一声,像是在玻璃窗上吐的一口雾气,在剔透的玻璃上呵出一圈圆圆的白雾,又瞬间蒸发,玻璃又剔透起来,忠诚地映出窗外的车水马龙,寂寞如斯。

他开始变得奇怪,好像不是自己,他有一半的心神总飘往太空,某一个不知道哪里可见的地方。

他的神魂不收还落到别人眼里,清晰得像白色瓷杯边缘的咖啡渍。心思细腻的晓月朝他挤眉弄眼:“看来你还真在恋爱中,是不是一直在想你的男友?”

云辰脸上一怔,含糊应了一声。

晓月当他是害羞,说:“怎么这么牵挂?难道是异地恋?”

云辰又含糊点头:“是,离挺远的。”

云辰对于对象这事情是三缄其口,今天难得撬开一点嘴巴,晓月连忙乘胜追击笑着问道:“是在别的城市吗?”

不知怎么的,云辰也多了一种诡秘的分享欲,似乎这样就能消减几分不合适的牵挂。他抬了抬眼皮,目指天空。

晓月竟然足够聪明伶俐,马上会意,惊讶说:“你对象在太空工作?”

云辰点点头。

晓月像是发现新大陆一样,满眼新奇:“那可真是厉害呀,你对象是干什么的?”

云辰倒是知道分寸,不会吐真,便照搬套句:“事关机密,恕我无可奉告。”

晓月也不以为忤,反觉更有趣更新奇,连连笑着赞叹:“好呀!妙呀!看来你对象很优秀呀,怪不得你这么想他。”

云辰心里腾起古怪的喜悦,仿佛真有这么一个优秀男友,使他与有荣焉。仔细一想,却是受之有愧。

同事老张不知什么时候已偷听了他们的话,故作自然地捧着茶杯加入话题:“你也搞同性恋呀?”

云辰没想到老张的话这么突然,一时噎住。

老张又继续说:“你别担心,我很开明的,不会歧视死基佬。”

这话没的听得人难受。云辰可不是一个软包子,便不阴不阳地笑道:“是啊,我们也不歧视直男癌。互相尊重吧。”

老张被噎了一下,讪笑道:“你对象在太空是工程师吗?怎么认识的?”

云辰笑笑不说话,低头装作继续工作的样子。老张探头探脑笑道:“这么神秘?”

晓月白他一眼:“人家不都说了:‘事关机密,无可奉告’!你还问!”

老张被两个比他年轻资历浅的同事接连怼了,也没好意思,摸摸鼻子,冷哼一声:“现在的年轻人呀……”

然而,云辰和晓月都不接话,低头调出光屏,假装用功工作,一脸心无旁骛,看着是水火不侵、油盐不进。老张见无隙可乘,只得讪讪走开。

几个小时后,云辰便下班回家。

写字楼连接交通胶囊的通道熙熙攘攘,云辰正在拖着疲惫的身躯随着人流慢慢走着,突然,他的腕表响了起来。云辰打开接听,便听到汤校长的声音从彼端传来:“尊敬的云先生,下午好。我是与您联系过的汤校长。这次打电话来是想跟您说,危衡元帅回地面的日子已经订好,请务必安排好见家长的事宜。”

听到这句话,云辰里莫名的温暖:“他要回来了?”

汤校长没有回应这句话,只是不厌其烦地再次提醒道:“关于协议结婚的事情是最高机密,绝对不可以告诉第三个人,包括您的父母。”

云辰自然明白,但还是忍不住问道:“如果我不小心告诉别人了,会怎么样?”

“当然是会追究您的刑事责任。”汤校长把“刑事”二字咬得比其他的字要重一些,却又保持温润发音,好像想表现得温文尔雅,却又暗含威胁,“赔偿违约金倒是其次了,泄密是要面临牢狱之灾的,我希望大家都不会走到那一步。”

云辰也是心有戚戚:“我告诉别人了,我得负刑事责任?那……那听到我秘密的人呢?也要坐牢吗?”

“那倒不至于。除非这个人也把这个机密泄露出去。”汤校长道,“但是,为了确保这个人不会泄露秘密,可能要被安排暂居太空,避免接触无关人士,直至保密期结束。”

云辰倒吸一口凉气,好像现在才有了“我在干一件机密大事”的真实感。

所以,他确实不能把协议婚姻的内情告诉父母。否则,不但他自己要坐牢赔钱,父母也得被软禁到太空。

军部可真狠。

与汤校长结束通话后,云辰便去联络父母,说明了危衡要来见家长的时间地点。父母听了,有时欲言又止,仿佛想劝云辰“你醒醒啊,对方一定是骗子啊,你被杀猪了傻儿子”。他们用看着待宰小猪猪的眼神看着云辰,流露出丰富而复杂的情绪,搞得云辰都要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被诈骗了,要不赶紧下一个反诈中心APP提神醒脑三省吾身。

原本见家长是想定在父母家的,但云辰父母防备心极重,只觉得这“危衡”必然是假冒伪劣坏家伙,哪能让这等货色踏入自己家门?

但这种话是不能说的。父母便对云辰说:“还是别让大将军光临寒舍,不如约在酒楼,比较体面一些。”

于是,地点便定在一家大饭店的包厢。

临到见面时间,汤校长又给云辰打电话,告诉他:“我不得不告诉您,很抱歉,危衡元帅恐怕要迟到了。因为有一项任务必须在今天完成,所以他得晚一点才到。但您放心,他一定会到的。”

见家长也迟到?

但又想到危衡元帅要执行的临时任务想必非常重要,云辰便也不好说什么,只能硬着头皮独自到包厢,无奈地笑着表示:“危衡忙着拯救世界呢,所以要晚一点到。”

父母脸上再次挂出“你怎么还不下载国家反诈APP”的恨铁不成钢表情。

这时候,一个年轻男子从包厢的独立洗手间里走出来。父母忙站起来,笑着介绍道:“这是七姑的儿子陈顼,你记得吗?”

云辰看着陈顼,愣了愣,说:“嗯,记得记得,陈哥你好啊。好久没见!”嘴上寒暄着,云辰心里却疑惑无比,怎么这时候把陈顼弄过来见面?

云母笑着说:“陈顼呢现在就在军部工作呀。你忘了吗?”

“啊,是,是,我想起来了,”云辰拍拍额头,“陈哥大学就考进太空军校了!”

七姑为此还放鞭炮放了三天三夜缴了几万块环保罚款。但她乐意,逢人就说自己的儿子何等优秀,以后必然是守护地球的人类之光。

然而,陈顼毕业后被安排到地面后勤组担任文职,无缘前线,自然也很难做人类之光。但他仍是七姑的骄傲。

这时候,七姑也从门外走进来了,笑眯眯说:“我来迟了!”说着,她伸出圆润的戴着玉镯金戒指的双手握住云辰的肩膀,说:“小辰都长这么大了!哎呀,这么多年没见,越长越俊了!”

云辰心里已经明白怎么一回事了:肯定是父母害怕云辰被骗,所以把在军部工作的陈顼老哥给喊来,就是为了当场揭穿杀猪的骗子。七姑听闻此事,自然也是要凑过来看看的。

云辰心里虽然明白,但嘴上不能明白。他表面上仍作糊里糊涂的样子:“七姑这么也来了?”

七姑笑着说:“今天恰好碰着了,又听你爸妈说你找了一个军部的对象,就来碰碰面。”

云辰一边请七姑和陈顼母子坐下,一边笑着说:“陈哥那是在地勤的,怕是不认识我……我对象……”不知怎的,说“我对象”仨字的时候,云辰微妙的结巴了,心跳都快两拍。他暗道这应当是因为说谎心虚。

七姑却把这话当成了讽刺。到底她有心病,就是自己吹了好几年孩子会成为太空战士,结果却因为成绩不理想被淘汰成了一个地勤。

云辰一句无心的话,却成了七姑耳里有意的刺。

七姑好没意思地笑笑,说:“虫族是多么可怕啊!太空多么凶险啊!当初军校领导是想让我儿子去前线的,只是我哭着拦着,他才没去成。这几年在地球上安安稳稳的,岁月静好,而且也一样能保护地球,为人类和平作出贡献,我也觉得挺满足的。”

听得七姑这样长篇大论,云辰一下明白自己刚刚戳了七姑痛处了。他便笑道:“那是,那是,还是在地面工作比较安稳。我……我对象也要回地球了。我觉得挺好的。老是在天上飞来飞去打来打去的多吓人呀。”

七姑听了这话,顺势问道:“我听你爸妈说,你对象是危衡?”

云辰竟真的觉得不好意思,仿佛是撒了弥天大谎似的,但此刻也只能硬着头皮点头:“是,是,就是危衡。”

七姑问:“你们怎么在一起的?他一直在太空没下来呀。”

云辰只好说:“就……就网恋。”

七姑差点没把眼珠子给瞪出来:和星际元帅网恋?这也能信?就这还大学生呢!这不傻逼吗?

七姑语重深长地说:“你确定是他本人吗?”

云辰忙点头:“是的,是的。之前他打仗忙,没见面,这阵子他忙完了,下来了好几次,我们有见过。”

坐在一边的陈顼也没忍住,对云辰说:“老弟呀,你想想,这事儿靠谱吗?危衡也没有公开影像资料,你怎么能确定是他本人?”

云辰忙说:“确定的,确定的,肯定是他不会有错!”

大家都用看精神病的同情眼神看着他,仿佛在说:好好一个孩子怎么就疯了。

这时候,包厢的门打开了,众人翘首以望,只当是这个“危衡”要来了,没想到,先进来的是服务人员。

“怎么不是上菜机器人?”云父低声说。

一般来说,现代餐厅上菜都是由机器人代劳,人工太贵了。

七姑掩嘴笑道:“你们不会是第一次来这种档次的餐厅吧!”

云家父母颇有些讪讪然,淡淡笑了一下。

七姑说:“这么高档的餐厅怎么可能不是人工服务、天然制作?”

所谓人工服务,很好理解,自然天然制作,就是要表现自己的食物是“天然食物”,不是合成不是转基因也不是预制菜。所以,厨师带着厨师助理和服务员亲自来了,在他们面前开始洗菜、切菜、炒菜,整个过程中,还会播放音乐。在悠扬的音乐声中,服务员会带着专业的笑容背诵每道菜的介绍词:“这是中国传统小菜,炝炒白菜。在田野间自由生长的有机白菜被采摘后新鲜运输到您的面前,在流动的清泉水中清洗过后,由专业厨师亲手撕开每一片都是独一无二的形状……”

吭哧吭哧一顿洗切现炒,几道菜品就上了桌。服务者们齐声鞠躬一句“祝您用餐愉快”就离开了包厢。

云辰看着厨师这一轮表演,才意识到什么,说:“这家店很贵吧?”云辰又道:“爸妈,你们怎么会想到来这种店呢?该不会是七姑定的吧?”

父母尴尬点点头。七姑倒是不尴尬,自然笑道:“不是喜得贵婿吗?如果真的是危衡,这一顿也不值得什么!如果是假的,也就当是给你买个教训!”

七姑讲话总是这样夹枪带棒的,云辰心里积怨已久。偏偏因为是长辈不好发作,但现在也是火气上来,云辰冷笑两声,正想回怼,却就在这时候,包厢的门再次被打开。

走进来的,正是危衡。

第8到期收回

包厢的门打开,酒楼大堂演奏的音乐也随之荡入,那是木管乐器巴松的声音,柔和甘美,悠扬饱满,在这一层层丰满浓厚的音色里,走进来一个高大挺拔的男子。就像这庄严曲调是为他出场营造的背景音,而他也压得住这个厚重曲声。

他的身体站在哪里,就能让人想到制作巴松用的上等枫木材,坚定又柔和。只见他身穿一套棕红枫木色的长款大衣,雪亮的镀银双排扣跳脱出星星般闪烁的光亮,更添他气质的光彩。

危衡这一亮相,把饭桌旁众人都看住了。

云家父母突然不再抱怨云辰被杀猪了,因为这把杀猪刀有点儿太美丽了。

被这把刀杀,有人甘心做猪,亦是情有可原。

只是这个人是自家儿子,又还是想劝他悬崖勒马。

云辰忙站起来,拉着危衡于人逐一介绍:“这就是危衡了。”他只是站在那里,轻轻点了一点头,说出一句:“对不起我来迟了。”

众人好像这时候才回过神来,目光从危衡身上移开,落到陈顼身上。若说是刚才,他们还觉得云辰被杀猪诈骗。但现在看到危衡本人这么有型有格,又不那么肯定了。

因此,他们都想找陈顼求证。

陈顼却是如坐针毡,看着和他们一样是刚刚回过神来。

七姑倒是反应飞快,拉着陈顼起来,和危衡笑着说:“听说你也是军校的,我儿子也是军校的,你们肯定见过吧?”

危衡的目光随之落到陈顼的脸上,不含任何感情任何评判地扫一下,答:“不认识。”

陈顼一下恍惚,险些站不稳。

七姑脸色微变,说:“如果你也是军校的,为什么会不认识?你们年龄一样,不应该是同级生吗?”

从刚刚开始,陈顼就一脸精神恍惚,似乎直到现在才清醒过来。他猛然站直身体,朝危衡敬了一个军礼:“元帅!”

他这两个字说出口,犹如往水里倒油,整个场面那叫一个滋啦冒烟。站在旁边的七姑的脸突然涨得飞红,像蒸熟的虾仁。云家父母也是目瞪口呆,仿佛看到世界八大奇迹。

七姑愣了半分钟才找到自己的声音:“儿子……这个……这个真的是危衡吗?”

陈顼大惊失色道:“妈,你怎么可以当面直呼元帅的大名!这太没有礼貌了!”

七姑双眼发直,竟不知该说什么。

云家父母总算明白过来,自家儿子没被杀猪,他还真的网恋外太空成功牵手星际元帅!

这对夫妇忙站起来,脸上不自觉挂上几分敬畏:“原来是危元帅,您好,您好。您请坐……”

云家父母请他坐到主位上。

危衡社交苦手,不太懂客气,并没推让,就真的一下坐到了主位上了。他那气派,往那一坐,冷峻不可侵犯,几个平头百姓坐在旁边满脸惶恐,完全没有任何新人见家长的氛围感。不知道还以为是领导来发处分。

陈顼一下进入工作状态,开始端茶递水,看领导脸色点菜,湿毛巾干毛巾依次奉上,嘴上不停,先寒暄来时有无塞车后又问可有忌口,其中插科打诨来几句诙谐玩笑。只是可惜危衡笑点太高,面对打趣完全不接招,一副冷脸,让陈顼好没意思。

七姑看着自家骄傲儿子突然进入服务状态,还是热脸贴着冷屁股,也是很没滋味。尤其这还是当着云家父母的面前。她和云母从小认识,总觉得自己时时事事都比云母高一头。今天来这儿也是有嘲讽的意图,没想到反手来了这个一个大反转,搞得她母子失了颜面。她实在是到现在都不敢相信云家那个没出息的儿子网恋了真危衡。

七姑忍不住在问了一句:“你们不是同级生吗?为什么危衡……”

听到母亲再次直呼危衡大名,陈顼忙转头用眼神警告母亲。七姑撇撇嘴,改口道:“危元帅怎么对你没印象?”

没等危衡回答,陈顼就自己认领:“元帅当年在精英训练营,和我们这种普通人不是同一批的。我也只能远观他的风采!”

这话让七姑的颜面更加无光,不知该恨自己哪壶不提还该恨儿子不够出色。

陈顼却很耐得住,笑着说:“危元帅这样的天才,跟我们哪能是一样的呢?”

七姑实在看不得自家的骄傲在旁人面前如此低声下气,闷头喝水不说话。

云家父母这时候才缓缓开口:“陈顼也是很有长进的孩子。能进军部的都是万里挑一的人才。”

七姑心情依旧难以平复,僵硬笑一笑,并不言语。

危衡说话不拐弯,不寒暄,开门见山地对云家父母说:“伯父、伯母,晚上好。我是危衡,现在在太空军任职,收入稳定,无不良嗜好。我和令郎目前有结婚的打算,希望两位能够同意。”

这话过分直接,弄得云家父母不知如何是好。这一波一波的惊讶让二人都有些招架不过来了,双双愣住。

七姑听着这话也觉得好笑,瞄了危衡一眼,说:“怎么元帅上门提亲都不带点礼物的吗?”

这话说完,大家都尴尬。陈顼赶紧接住这话往下说:“心意,还是心意最重要。元帅不是那种看重繁文缛节的人。”

危衡说:“礼物是带了的。”

说着,危衡伸出手,只见他手腕上挂的智能腕带发出亮光。他的腕带和别人的都不一样,大约是军部特供为他量身定做的也未可知。看起来像是钛钢一类的金属,但实际应该是更高科技的金属材料,因为这条钢带没有扣子或调节扭,却会自然贴合危衡的手腕,并随着危衡的动作而改变松紧长度,完美贴合危衡的肌肉流线。

陈顼看着危衡这条腕带都要两眼发光,心里暗暗说:这玩意儿第一次看到真的……

这种腕表智能极高,不需要任何手指在面板上进行任何操作,只用脑电波就能送达指令。所以,危衡伸出手腕,腕带就自动发出光束,在空气中投影出一个原形的猎鹰图腾,光从外表看,众人都能判断这是一个数字纪念币。

数字纪念币的概念在近年很流行,有点像是旧世纪大家喜欢收集的邮票,一开始有很多玩家收藏,但后来都价值大跌根本卖不出去。数字纪念币也是一样,前些年很火热,但现在因为国家每年都发行大量纪念币,把炒起来的价格打了下去。若是实体纪念币,还能看一个真金白银的材质,但数字纪念币就更是更难体现出价值了。

七姑撇嘴低声说:“上门提亲还送这么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什么鸡毛元帅这么抠门……”

陈顼没想到妈妈讲话还敢这么不客气,也是心累。陈顼忙高声介绍道:“这是数字艺术家威利斯普利特为了庆祝虫族被驱逐出太阳系而创作的纪念币,全球限量三十枚,每一枚的价格都能抵得上首都一套房!”

七姑愣住了:“你是说……他这是……送……送了一套房?”

“自然不是。”危衡又往里头掏出另一张,“是两张,伯父伯母一人一张。”说着,危衡语气生硬地学起临时抱佛脚学的吉祥话:“好事成双,百年好合。狡兔三窟,人人有份。”这吉祥话说得是非常的没谱,但因为他手上捧着两套房,所以他现在就算是骂脏话都能让人觉得如听仙乐耳暂明。

云家父母眼都直了,但实在是礼貌学得够,不可能直接收下。他们一边摇头一边推手:“这怎么好意思?不行不行……怎么能要你的东西呢?不能要不能要。”

危衡知道社会的礼节,总得推推拉拉一段才可。但危衡实在不精于此道,便伸手把腕带往云家父母的手腕上一碰,只听见“滴滴”两声提示音响起,AI智能音发声:“转赠完成。”

危衡道:“很抱歉,我擅自把纪念币给了两位。”

云家父母都愣住了,低头看了看手腕,发现腕带上显示一行字:您已获赠编号IOIINJOJJK44444514454-09I9数字纪念币。

七姑看得眼睛都直了,忍不住酸溜溜地说:“你们要是不喜欢,也能点击拒收。”

陈顼恨不得捂住亲妈的嘴巴,忙说:“那多没意思?我觉得这送得太合适了。这纪念币什么的,也就是图个好意头。老人家就收下吧。”

云辰也忙笑着说:“爸妈,你们就收下吧。这不值什么!就是心意!”

说着,云辰下意识地勾了勾危衡的手臂,作出一副亲密状。只是这亲密动作一做出来,危衡的半边臂膀都似石化,僵在云辰的手上。仿佛云辰是传说中的蛇妖,能用一个眼神将最勇武的战士化为石头。

陈顼在旁搞气氛:“先别说这些了,再不吃饭,菜都要凉了。快起筷吧!”

众人开始用餐,个个都是神不守舍,各怀心事。倒是陈顼最开怀,倒茶递毛巾催菜调室内温度湿度,身子满场飞,忙得不亦乐乎,但似乎十分开心。

待一场晚饭吃完,陈顼已经管危衡喊哥了。

陈顼是家里的天之骄子,蒸鱼吃鱼肚子,吃鸡吃鸡膀子,全家供出来的一个贵子。七姑哪里看得他在云家人面前这样卑躬屈膝,她忍不住说:“你怎么乱喊哥?危衡和云辰一个辈分。讲道理,你才是哥。”

陈顼忙说:“说什么呢?咱们各论各的。”

云家父母都被这场面弄得非常尴尬。他们也笑着打哈哈。倒是危衡一脸不通人情,说道:“我们既然没有血缘关系,称呼兄弟并不合适。你仍叫我职衔便可。”

陈顼闻言,不觉相当失望,但脸上还是挂着笑容,亲亲热热地说:“当然,元帅说得很是。”

一顿饭吃完了,云家父母却尚处于震惊之中:我的儿子还网恋到真的星际元帅了?

那我们以前收到的秦始皇打款信息会不会也是真的?

秦始皇会不会真的很需要我们?

光复中华是不是还差我们一份力?

这对老夫妻不禁陷入对人生的怀疑之中。

不过,比起抛在脑后的秦始皇诈骗短信,云家父母更在意的还是云辰的婚事。

回到家中,云家父母再次盘问云辰,这回他们倒没再把危衡当诈骗犯了。云辰说了一大通,总算把父母给说通了。父母感叹不已:“没想到我们儿子还真的撞大运了!”

听到这话,云辰半开玩笑说:“什么意思?你们反倒觉得你们儿子高攀别人家的了?”

云父便道:“人家是太空军元帅,你没看到陈顼对危衡什么态度?”

“这有什么?”云辰反问道,“你没看到七姑对危衡什么态度?”

云母好笑道:“那是危衡有教养有风度,不跟她一个小市民计较罢了!说起来,陈顼怕不是回去要把七姑骂一顿呢。”

云辰眼珠一转:“听你们的意思,是也满意危衡了?”

父母便道:“之前不同意是觉得天上不可能掉馅饼,现在知道天上还真的掉馅饼了,哪儿有不接着的道理?”

云辰便改日又带危衡上门。这回,云家父母自然没有叫上七姑陈顼母子,只是一家人关起门来说话。

家中信息屏播放最新新闻,标题很大:虫族侵略者被正式驱逐出太阳系,地球迎来安全纪元……大批太空战士将回归地球表面生活……太空战士组建家庭将享受特殊补贴……

信息流表现了其主人平常喜欢浏览什么信息,这面信息屏全是这样的信息,这表示云家父母近来都关注太空战士回归地球生活的资讯。

云辰的父母其实还在消化这个事实,然而,迎接危衡和云辰的态度还是非常热情的。

茶桌上摆放的猪油冻莲花盖碗一看就是新买的,大约是为危衡准备的。危衡捧着盖碗饮茶,和云辰父母也是默默无言。

云母客气笑道:“这个碗特地新买的,做工很好,而且不烫手。”

危衡说:“谢谢,我不怕烫。”

云母一下愣了。

危衡对他人的表情变化还是比较敏感的,意识到自己又口吐让人不快的言论,便生硬补充道:“我真的不怕烫。”

云父打哈哈说:“真的吗?那可太牛了。”

“真的。”危衡一脸认真,拿起热水壶就往自己手上倾倒。冒着热气的沸水从壶嘴里往下淌,流过危衡修长的五指,他的手瞬间就红了一片。

这举动一下把云辰以及父母三人吓了一大跳:“啊!你这是干什么!”

云辰忙把热水壶拿开,抓着危衡的手说:“你没事吧?”

云母也慌张站起来,道:“快去洗手间冲一下凉水吧!”

云父忙给他递茶巾。

看着云辰三人脸上的慌乱和关切,危衡怔愣了半瞬,好像有些无所适从。云辰盯着危衡的手,却见危衡刚刚烫红的手很快恢复了美玉一般的洁白,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云辰惊讶地说:“你……还真的没事?”

云辰父母听到云辰的话,也探头观察危衡的手,发现危衡的手果然无事,别说是烫伤的痕迹了,就是红痕都不存在了。

云父讶异道:“怪不得呢……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注意到你十指青葱似的,我还疑惑怎么军人的皮肤那么细腻,原来是因为这样啊。”

听到云父的话,云母也点头:“我也注意到了。”

危衡又说:“不仅如此,即便是轻微的刀伤……”

听到这话,云母立即把桌面上的茶刀给收起来,一边摆手一边后退说:“我们信你!我们信你!不用展示了!不用展示了!”

云辰和父亲也同时伸手一人负责按住危衡的一边肩膀,表情凝重得跟要给暴脾气野猫洗澡一样。

危衡还是第一次遇到这种情况,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毫发无损的指尖,心里却泛起点滴波澜。

云母把茶刀拿走之后,又给茶壶满上热水,一边叮嘱道:“这次可不能乱倒热水了,可真是吓死人了。”

危衡抱歉道:“对不起,是我举止没有分寸,让你们受惊了。”

他感到有些难过,似乎失言和失礼是他的常态,因为从来没有人教导过他怎么样待人接物。他只能凭借野兽一样的直觉去处理社会关系,这在外人看来会很蛮横,他是知道的。所以他尽量少做少说,少招人烦。

这时候,云母一边沏茶一边好奇问:“那你平常受伤都好得很快?”

“是的。”危衡回答道,“而且,我一般很少受伤。”

云母听到这话,脸露微笑:“那就好啦。”

说着,云母把再次倒好的茶碗递到危衡面前:“拿着吧,孩子,这次可别倒出来了。”

危衡接过茶碗,点了点头:“谢谢。”

茶碗透着的热气染到掌心,危衡手心温暖却不自知。他的感觉总是比别人更迟钝许多。

危衡淡声说:“关于和云辰的婚事……”

云母笑着说:“全人类的命运交给你都放心,我把儿子交给你就更没有不放心的。”

危衡看着云母,只见云母的眼神里果然闪烁着比星光还明亮的光芒,那是真诚的喜欢和信任这是危衡几乎从未接触过的眼神。他转过目光,发现云爸也用同样的眼神看着自己。这样的眼神好像比大炮还轰隆震撼,危衡目光错开,落到云辰身上,只见云辰仍用那种他熟悉的笑容面对自己。

危衡突然觉得很难受,但他无法理解这种感觉。他明明是高兴的,但心里却被一种酸涩的复杂情绪所支配,让他有点无所适从。

待危衡告辞,云辰把他送出门外。二人从公寓的长廊慢慢行走,脚步在寂静的夜晚变得很响亮,像是踏在二人的耳膜上,沉默也更震耳欲聋。

云辰忽开口说:“你是在不高兴吗?”

危衡摇摇头。

云辰又问:“你在想什么?”

“我在想,”危衡顿了顿,“一年之后,我会很舍不得的。”

云辰又想起,他们预期协议婚姻的期限是一年,汤校长也不曾提及续约。

那么说,他们的“夫夫缘分”就只有一年吗?

危衡从未得到过那么纯粹的善意,除了在云辰这儿。让危衡很意外的是,云辰的父母明明不认识危衡,尽管危衡如此唐突地闯入他们的生命中,他们却以那么善意的姿态接纳他,毫无顾虑地认可他、将珍贵的儿子托付给他。

比起感动,危衡更多的是疑虑:这么美好的事物,不应该属于我才对。

但仔细一想,期限一年,到期收回……

危衡又觉得理当如此。

这种好东西,不应是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