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剑每一次挥动,既是全军将士的英勇,也是视死如归的一腔热血。◎

  河阴盛宴, 高长恭居于高湛右侧,此战最大的功臣段韶居于左侧。

  此战大破北周, 看到那些被丢在洛阳城外的军备, 高湛就喜不自胜。

  高演在位期间,北齐休养生息,一直都没有任何大战。

  如今他继位, 虽是高演传位于他, 高湛依然想自己的成就在高演之上。

  只有这样, 才能淡去高演传位给他,原因不过是为了保全妻儿的影响。让更多的人心中明白,他能够当北齐的皇帝,是因为他的才能,而不是什么荒诞的理由。

  他!

  比高演强!

  “长恭,朕听闻这军中将士和洛阳的百姓为你编了一支舞?”高湛看向右边的兰陵王,见他手里还缠着一条珍珠项链, 低低的哂笑一声。

  高长恭捏着珍珠项链的珠子,仿佛尤其喜爱珠宝的模样。

  听到高湛如此问自己,也拱手笑道:“那我可不知。洛阳之围能解, 全赖段太师指挥得当, 我不过是个冲锋的。”

  “你这话可就过谦了!”高湛双手笼在宽大的袖子里, 正襟危坐:“不如先看看这舞到底是什么样的舞!”

  姜烟看着这对叔侄你来我往,一个自谦,一个夸赞。

  可姜烟总觉得高湛仿佛随时都能下旨杀了高长恭。

  而高长恭也好似下一刻就能捏碎了手里的那颗珠子。

  姜烟眼神示意高长恭,明知道高湛看不见自己,她也觉得周围的气氛紧张得令人窒息。

  “还说这不是疯?”

  不过是军中将士和当地百姓给编了一支舞。

  高湛就这个态度。

  要是再吹捧几句, 只怕高长恭就要血溅当场了!

  高长恭接收到姜烟眼神里的意思, 只笑了笑, 将手腕上珍珠一点一点摘下,放在一旁。

  不管怎么样。

  这场舞,他要干干净净的看。

  随着战鼓声和整齐的脚步声,姜烟看到头戴当卢模样头冠的将士,手持涂着油彩的木质长剑整齐挥舞着。

  低吟声由远及近,这些将士们的脸上都戴着面具。

  低吟慢慢高亢起来的时候,逐渐变成战马的嘶鸣。一个戴着鬼面具的人冲到最前面。

  男人们赤着上身,精壮有力的双臂挥舞着长剑,飘逸的衣摆和战甲将兰陵王的俊美与强健恰到好处的诠释出来。

  为首的那个男人面具最为传神,佛经里的恶鬼也不过如此,纵然是一把木剑,也带着破竹之势!

  姜烟看得入神,都忘记了来自高湛的威胁和周围肃穆的气氛。

  不愧是《兰陵王入阵曲》,音乐古朴大气,这支舞中融汇了更多作战时候的动作,而非只有舞技。

  整支舞浑厚淳朴,天然去雕饰,像是带人深入兰陵王作战时的英姿和气氛。

  姜烟听过现代改编的《兰陵王入阵曲》,也看过日本雅乐的《兰陵王入阵曲》。

  但那些都比不上眼前这首有感染力。

  长剑每一次挥动,既是全军将士的英勇,也是视死如归的一腔热血。

  最重要的是这之后战胜的欢喜愉悦,是劫后重生的庆幸,是北齐震慑四方的

  的确,五胡乱华是泱泱历史中汉族的一段惨痛历史,稍有不慎便是汉族断绝。

  可往后,中华文化依旧灿烂辉煌,用它最宽广的胸怀和有容乃大的气度,包容万象。

  这些都慢慢融入中华各族的骨血中,成为一段最为灿烂的文化。

  哪怕曲调缓慢,每一次的低吟都伴随着沉闷的鼓声。却让姜烟听得,看得口干舌燥,恨不得自己也拿起一把剑加入其中。

  “他们是不是很好?”高长恭端着一杯酒,仰头饮尽,唇畔沾着酒水,还有几滴顺着下巴,滑落脖颈,钻入衣领不见踪影。

  只为了他们,高长恭也想要继续守卫这片国土。

  他不是最骁勇善战的,但他愿意学。

  “我觉得很值得。”高长恭又倒了一杯酒。

  姜烟看向他。

  如果在现代,他现在也只是大学毕业的年纪。

  可在高长恭的眼里,他挂念着家国天下,哪怕只是为了高家,他也想效忠到最后一刻。

  “兰陵王觉得这武乐如何?”高湛笑得意味不明,看着底下的《兰陵王入阵曲》完全没有欣赏的心思。

  比起欣赏这舞,这曲,高湛更想知道高长恭是怎么想的。

  不仅在场的其他人看得出来高湛是什么意思,姜烟也明白。

  气得她猛地拍了一下面前的桌子:“这算什么?飞鸟尽,良弓藏。这‘飞鸟’还没有尽,就想要治罪吗?”

  高长恭只是慢慢将那串珍珠又缠绕在手腕上,笑着说:“挺好看的,想来他们也很高兴打了胜仗之后,还能见到陛下天颜。”

  对面的段韶也明白高湛是想做什么。

  作为臣子,段韶不想掺和高家内部的事情。

  身为高湛的表兄,段韶也不想他杀了一个对高家忠心耿耿的良将。

  也跟着应和道:“不错。众将编此舞,想来也是听闻陛下亲自前来,心中不胜欢喜。兰陵王风姿样貌皆上,要呈现给陛下最好的武乐,自然要以兰陵王为准。否则,以老臣的模样,和斛律将军,就没有如此好看的入阵曲了!”

  斛律光为人耿直,又不善言辞。

  但到了这个时候,他当然也只能跟着点头称是。

  有段韶为高长恭说话,高湛原本吊起的疑心缓缓放下。

  宴会结束,姜烟白眼都要翻到天上去了。

  她知道高湛是个多疑又小心眼的人。

  这一点,之后的高纬更是发挥到了极致。

  只是这才刚打了一场胜仗,解了洛阳被围之困。

  最可笑的是,段韶在宇文护修书给高湛的时候,就告诉了高湛,宇文护不可信。

  不将宇文护的母亲送回,宇文护会那么果断的包围洛阳吗?

  两人走回暂时用于休息的府邸,残月悬空,皎洁的月光在地面映照出水蒙蒙的光。

  “你当初想过自己的结局吗?”姜烟忍不住问。

  高长恭一心为北齐,为高家。

  只因为后来高纬问他的时候说了一句发自肺腑的话,便惹来了杀身之祸。

  他是高家有史记载以来最宽厚的人,征伐沙场,出生入死,与军中将士同乐。

  最后却死在高纬的谋害里。

  甚至一条罪名都没有。

  可哪有如何呢?

  高纬高湛杀人,从来都不需要罪名。

  “没有。”高长恭摇头。

  他连自污和装病的法子都想过,总以为自己能活下去。

  不至于落到他那两位兄长的结局。

  高家的宗室,在高湛和高纬的手里,像是被幼儿捏着的泥塑娃娃。

  说摘头,就摘头。

  要断掉臂膀,就断掉臂膀。

  没有任何理由,全凭他们的高兴。

  “可就算重来一次,我还是会做这样的选择。”高长恭双手背着,从十六岁的少年,到如今二十出头。

  他成长迅速,肯吃苦也不怕累。

  锦绣的皇室生活,在他心中远比不上军中的日子。

  他就这么一直走,融入雾蒙蒙的夜色。

  只能看见他手里提着的那张恶鬼面具再月光下,好似哭了一般。

  姜烟身体被固定在原地不能动弹,追不上高长恭的身影。

  “姜姑娘。”宇文邕出现在姜烟身后,也很是同情的看着高长恭离开的方向,说:“进入幻境之前他便与我说了,就不让你看他最后毒酒赐死的模样。饮毒而死的人模样都不怎么好看,免得破坏了他的风姿。”

  宇文邕说着,单手扣住姜烟的肩膀,趁她不备,将她拉入了自己的幻境。

  与北齐蒙蒙的月色不同,北周的皇宫里一片肃穆,宇文邕如今已经是北周的皇帝,但处处被宇文护掣肘。

  朝堂上只知宇文护,而不知宇文邕。

  “你若是再怎么悲伤难过下去,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了你。”宇文邕无奈,他不过是把人拽来了,怎么姜烟神态低落了这么久?

  就算没有幻境,他们对姜烟来说难道不是死而复生的人吗?

  “我就是……”姜烟捶着胸口,郁闷道:“就是觉得很不值得啊!就高纬那个烂人!”

  高家其他皇帝,姜烟还能冷静的说一句“好坏掺半”。

  但高纬那是什么?

  那就是个纯纯的烂人。

  宇文邕挑眉,在旁边没有做任何评价。

  毕竟,若非高纬先杀斛律光,再杀高长恭,北周打过去也没有那么容易。

  斛律光死的时候,宇文邕记得自己好像还在寝殿里高兴得喝了一壶酒。

  没办法,敌人自己犯蠢,断了臂膀。

  宇文邕简直乐得睡不着觉。

  还不等他怎么暗中筹谋,那边又传来高长恭被赐毒酒死了的消息。

  宇文邕摸着下巴,他好像又喝了一壶酒。

  见姜烟气得捶胸口,宇文邕好心的说:“那高纬国灭身死也是活该。”

  “他就是活该!”姜烟上一次这么生气,还是在明朝幻境里砸朱祁镇的那次。

  当然,她也承认。这有高长恭颜值加成的影响。

  如果她活在这个时代,管他们谁杀了谁,能平稳的活下去就不错了。

  两人还说着话,门外却传来敲门声:“陛下,晋国公派人前来拿走了宫中些许药材,要送去给老夫人服用。”

  宇文邕听到门外宫人的话,眉心先是狠狠皱起,脸上尽是不耐的表情。

  可一开口,听得姜烟都忘记生气,脸上写满了震惊。

  “是吗?朕当初意外得了一支不错的人参,乃是上好的滋补品,派人快马送去晋国公府。老夫人在齐国受了这么多年的苦楚,如今回来,我大周自当妥帖照顾!”声音温柔又孝顺,不看脸的话,姜烟都要觉得这是肺腑之言了。

  作者有话说:

  争取今天更新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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