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点由远及近，接着就大亮开去，萤灯一手捂住自己的眼睛，一手捂住酆玄的眼睛，好半晌才适应过来。
目之所及是一座岩石嶙峋的山，造型多少有点致敬《葫芦娃》的意思，整块整块的岩石堆叠之间，有个头上扎着蓝色羽簪的姑娘正在攀爬。
“是她吗？”萤灯问。
酆玄看了看：“身上的气息与春山很像。”
不过说是在囚牢，她怎么还能爬山？
萤灯跳下他的背就想上前，却被酆玄一把抓住：“等等。”
“好像不太对劲。”
刀劈斧凿般的岩石山上笼着一层泛黑的瘴气，蓝姬吃力地爬上了最高的山峰，将个五六岁模样的小孩儿绑在自己背上，艰难地转身开始往下返回。
天上下起了暴雨，山路陡峭难行，她双腿发颤，手在岩石边缘上抠磨得血肉模糊。
“小心呐！”眼看她一脚踩空要跌落下去，萤灯也顾不得别的了，飞快捏诀出手。
嘭~
巨大的棉花团骤然出现，将跌落的蓝姬和小孩儿稳稳接住。
蓝姬麻木的双眼里有了焦距，她将身后的孩子解下来抱在怀里，一边抚摸一边颤声道：“对不起，对不起。”
萤灯跑过去，想跟她说这棉花团子很软和，摔进去不会受伤。但待跑近她才发现，本该完好无损的小孩儿，竟已经四肢皆断、七窍流血。
“对不起……”蓝姬嚎啕大哭。
萤灯慌忙伸手想将她拉出来，但手刚要碰到她，蓝姬的身子就虚化开去，重新回到了山脚下，开始朝山峰上攀爬。
“是无望囚境。”酆玄站在她身后道，“这些人也真够狠的。”
无望囚境会让人一直经历记忆里最痛苦的记忆，无限循环，除非被放出去，否则无法中断。
“她不是神仙之女吗？”萤灯想不明白，“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回忆？”
酆玄看了看：“这应该是仙界和魔界第二次大战期间发生的事。”
仙魔大战，不上战场的神仙会暂停灵气摄入以便支援前线，长久不摄入灵气，仙法自然也就愚钝了。
蓝姬本该与其他愚钝的神仙一起在洞府中入定，但许是听见凡间太多哀嚎，她还是下凡了，凭着微薄的仙力，救下了三万多个凡人。
这些孩子也是其中的几个，因洪水被困在高峰之上，水退了，山上的粮食也吃完了，他们下不去，蓝姬就一趟一趟地来背他们。
仙力耗尽，又遇大雨，她不小心跌落山间，自身仙体无碍，却将背上的孩子摔死了。看書溂
“在这之后。”酆玄淡声道，“她就被凡人视为了吃孩子的妖怪。”
萤灯直接气笑了：“三万多条人命都抵不过一次失误？”
“凡人消息传递困难，以讹传讹也就越传越歪。”酆玄不甚在意，“误解是在所难免的。”
他说得云淡风轻，萤灯却是越听越气。
以往她看剧的时候其实挺不喜欢傻白甜的角色，觉得除了善良之外一点个性也没有，实在是千篇一律。
但真亲眼站在山脚下，看着蓝姬一遍又一遍地往上爬，一次又一次地在痛苦中嚎哭，她还是忍不住鼻尖发酸。
三万多条人命，多少个家庭因为她得到了保全，多少人生在她手上得到了延续，做了这么大善事的神仙，怎么就落得这么个下场了呢。
撸起袖口，萤灯咬牙问：“在哪儿救人？”
酆玄看了看山顶上那个孩子：“保他不死即可破此牢。”
按照他的想法，把人直接带下来就行，但旁边这人凝重地点头，竟是摇身一变，将自己变成了那个小孩儿的模样，然后飞到山顶上，一屁股将原本的孩子顶开。
“姐姐，贴贴。”她奶声奶气地朝蓝姬伸手。
酆玄：“……”
蓝姬的双眼没有焦距，她麻木地伸手，还是想抱原来的那个小孩儿。萤灯动作极快，自己把自己往她背上一缠，然后吮着手指无辜地眨眼：“怕怕，回家家。”
背上有了重量，蓝姬没有再执着，转身开始下山。
她真的很瘦，背后的骨头硌得萤灯生疼，但饶是如此，背的动作也很稳妥小心，自己手肘磕岩石上也不会让她在后头磕着。
又到了那个泥滑的石块上，蓝姬似乎在拼命控制自己，但还是无法抵抗地摔了下去。
说时迟，那时快，萤灯一个鹞子翻身就从她身后蹦了出来，空中一个优雅的转体，接着大鹏展翅式地稳稳落地。
“多谢姐姐相助。”她笑着朝蓝姬抱拳。
对面这姑娘看呆了。
麻木的瞳孔里一点点有了高光，她动了动眼瞳，有些无法理解地开口：“你……”
“我没事，我好着呢。”萤灯左右开弓捶了捶自己的胸口，哐哐两声尤显结实。
酆玄站在远处抹了把脸。
是，周全落地的确可以解开这牢笼。
但她这是不是有点过于周全了，谁家五岁小孩会鹞子翻身——等会，怎么还打算倒立？
三步并两步地冲上去，酆玄及时阻止了她的耍杂技行为：“没必要。”
“我这不是怕姐姐不信么。”萤灯撇嘴，而后期盼地看向蓝姬。
蓝姬是很不想相信的，但惨案没有再次发生，岩石山上的黑色瘴气也慢慢散开了。
她疲惫地抬眼，这才发现自己已经困在这里许久了。
“二位是？”
“受春山先生之托，特来接姑娘出去。”
能出去？
蓝姬先是一喜，接着又黯淡了眼神：“我在此消耗了极多的仙力，恐怕已经出不去了。”
若是普通监牢就罢了，偏生是万尸囚牢，她这样的状态出去，不等逃离就会先被那些尸体撕碎。
“留在这里也好。”她抬头看了看山顶，“我总是有罪孽要赎的。”
“什么罪孽！”萤灯听着就摇头，大声道，“你是在行好事，行好事的过程里出了意外，如何能算你的罪孽？”
蓝姬轻轻摇头：“那是一条人命。”
“你又不是故意的。”萤灯劈手就指向旁边的酆玄，“这位老是故意作恶的人还纵横天地间呢，你若自囚于此，那世间岂不是多贼人而少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