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功剧透完,夏光事了拂衣去。

  都已经2017年了,四合院屋檐底下还张着老灯笼,她上完厕所回来,只觉得四处漆黑寂静,可能是季节也该到了,漫步月下竟有几分凉意。

  怪不得宋舒幼宁愿睡酒店也不愿意跟她住这里,这种地方除了住惯了的自家人,外人没几个敢消受。想到此她还真有点佩服守着棺材看恐怖小说的小堂弟。

  夏光在院里徘徊片刻回了灵堂,长夜漫漫,还是得熬下去。

  一连过了几天,她和夏家人的相处都还算融洽,所谓融洽其实就是她不主动说话,别人也不会打扰她。表面上她的这些叔伯一个比一个正派有风度,实际转过脸心里惦记着的都是对方那点遗产。

  老太太出身望族,活到如今这岁数连出阁时的陪嫁都还没花到一半,不提财产数额和企业股份,光收藏的名画古董哪个不是价值连城?更别说脚下踩着的这套三进三出开了门就到□□的四合院了。这家里的子孙后代是个个不缺钱,可人活一世,谁嫌银子累手?

  夏光在“家和万事兴”的牌匾底下看够了这家人明里暗里针锋相对,一等棺材下葬便马不停蹄带着宋舒幼回了杭州。她走的急,也没和谁打招呼,未惊一草一木,未取一针一线,像没来过。

  下飞机手机开机后她又看到了未接电话,还是来自北京的陌生号码,她回拨过去,听到对方说的内容后表情有些怪,“遗产?”

  “对,按照老夫人遗嘱上的划分,您会获得华夏纸业百分之五的股份,以及北京的两套房产,过会儿我会将若干手续都发给您。”

  “好的,麻烦了。”

  挂断电话,夏光的心情有些微妙,像燃着的香烟被摁进酸奶里,滋滋冒两缕烟就什么都没有,说不出是闷还是堵。

  “你不会真天真的以为让你回来只是看你一眼吧?”宋舒幼轻描淡写。

  夏光发了会呆,望着漆黑天际不知在想什么,半晌说:“走吧。”

  两人拦了辆车,宋舒幼家就在萧山区,于是先把她送到家门口,接着夏光顺道回了西湖。

  她没跟朱鱼说今天回来,觉得没什么必要。到家后客厅漆黑,打开灯桌上是没吃完的外卖,垃圾桶里扔的也是外卖包装袋,夏光不自觉就蹙了眉头,心想这丫头不是很会做饭吗,她不在家,她就吃这些?

  次卧微微传来她的笑声和说话声,不用说就知道是在直播。

  夏光将行李箱放倒,把穿过的脏衣服都拿出来放去洗衣服,洗漱用品放回卫生间,去卫生间时经过次卧,朱鱼正好从里面开门出来,两人都被对方吓了一激灵。

  “回来怎么不告诉我?”朱鱼拍了拍胸口笑问她,另一只手里捧着杯子,应该是去倒水。

  夏光揉了下鼻子,将目光从她胸口移开:“忘了。”她放屁。

  “回来就好,”朱鱼刚说完就想到了什么,忙小跑到客厅收拾餐桌,“抱歉我不知道你会突然回来,所以想把这些等下播收拾的,不好意思……”

  “没事的。”夏光把洗漱用品往卫生间随意一扔便去客厅,“你不用这么紧张——”她本想说,“我强迫症没那么厉害。”结果视线一放过去,注意力就全被朱鱼的胳膊吸引了。

  白嫩如出水莲藕的两只胳膊,从手肘到臂膀,一道一道全是血印子。

  “你胳膊怎么回事?”夏光问,显然有点被惊到了。

  “没事的,”朱鱼匆忙将餐桌收拾干净,垃圾丢进垃圾桶,“就是出门不小心摔了一跤有点擦伤而已。”

  夏光望着她仓惶跑回卧室的身影,心道还是年纪小,撒谎都撒不利索。可既然她不想说实话,她也懒得继续问下去,强人所难不是她的爱好。

  等她收拾完洗完澡,已经夜里十点多,肚子咕咕一叫才想起来晚饭还没吃,她为自己习惯吃现成的这件事感到厚颜无耻无地自容,重整旗鼓去厨房煮了碗面,盐放的有点多,齁咸,她硬着头皮吃下去了。

  换来的结果就是凌晨一点多被生生渴醒。

  她迷迷糊糊感到喉咙焦干如沙漠,挣扎着把自己从床上□□去厨房倒水,连喝了三杯才缓过来。

  喝完回卧室,路过次卧她听到了点不对劲的声音,似乎是……哭声?

  夏光头脑一下子清醒过来,走过去将耳朵贴到次卧门上一听,果然是朱鱼在哭,而且哭得很厉害,已经不是伤心所致的地步了,简直像是在经受巨大的痛苦,像是受尽折磨的幼兽在哀嚎。

  她慌了神,连忙敲门:“朱鱼?朱鱼?你还好吗,发生什么事情了?”

  里面的哭声弱下去,压着声音说:“我没事,姐姐你早点休息吧。”

  这叫没事???夏光都要炸了。

  她也顾不上什么强人所难不强人所难,直接转动门把手就要进去,结果发现这丫头居然将门反锁了???

  能耐了啊!!!

  她在门口心急如焚,本来还回忆着家里哪个角落有开锁公司的名片,后来一拍脑门骂了自己一句蠢货,她自己家的门她能没钥匙?想着,她抬腿就跑去翻收纳盒。

  家里大大小小收纳盒她都翻过来了一遍,连上大学的时候宋舒幼藏她家里的煊赫门她都给翻出来了,愣是没找着钥匙在哪。

  正当她热火朝天翻正起劲的时候,次卧门自己开了。

  朱鱼衣服整洁,笑眼盈盈从里面出来,如果不是脸上哭花的妆,夏光真以为刚才的一切都是她的幻听。

  她目不转睛盯着朱鱼的胳膊,心中好像明白她的抓痕是从哪来的了。而此刻已经结痂的胳膊上,赫然又添了几道新鲜的血印,在白嫩的胳膊上明显到触目惊心。

  “只是最近工作压力有点大,没能控制住情绪。”朱鱼轻描淡写,眨着一双杏目望她,“抱歉姐姐,我是不是打扰到你休息了?我下次不会了。”

  夏光注视她的眼睛问:“真的只是工作压力大吗?”大到会失控伤害自己?

  朱鱼点头,一派天真诚恳:“人的发泄途径不都不一样吗?有人靠抽烟,有人靠喝酒,我烟酒都不沾,就只能靠哭啦,反正也只是释放压力的一种方式而已。”她说完笑了笑。

  很有道理,但夏光觉得不对劲。

  “好吧,我就是有点被你吓到了。”夏光拢了拢头发站起来,“你早点休息吧,我去接着睡觉了。”

  “嗯,姐姐晚安。”

  “晚安。”

  凌晨两点,趣果胡老板睡正香,一个电话刺激的他差点直接去西天,一看备注,他光姐。

  “光祖宗,您这么晚不睡觉来折磨我有什么事吗?”胡淼委屈的像个受气小媳妇。心道有什么事不能明天说啊?

  夏光在电话那头点燃了根82年的煊赫门,没放进嘴里,就看它燃烧,心不在焉问:“朱鱼最近直播上有什么问题吗?”

  胡淼瞬间来了精神,语气都清醒了:“您还不知道那事儿呢?”

  “什么事?”夏光疑惑。

  “朱鱼火了!”

  等夏光听完来龙去脉就知道,这个“火”不是褒义。

  一星期前朱鱼直播间莫名其妙多了群骂她的小号水军,数量多到场控禁言都禁不过来。水军把她的家庭住址父母电话以及个人隐私信息全曝了出来,说她做小三破坏别人家庭,逼着原配给她下跪,还威胁原配不离婚就杀了原配的孩子等等。而且她根本不是十八岁,而是二十八岁,脸也不是原装的,是靠骗男人钱整容整成这样的,别看她现在一副清纯的样子,其实未成年就打过胎得过性/病,又丑又穷的时候在60一夜的小旅馆陪人玩“三人行”,只要给钱,五十多的农民工都给上……

  铺天盖地的脏水,全泼在了朱鱼身上。

  一开始还只是在网站内疯传,后来不知道被哪个营销号搬运到微博还往里添油加醋抓眼球,App下载量在几天内疯狂上涨,全是慕名来看传说中的“整容小三”,朱鱼在这种条件下,每天开播面对的几乎是满屏污言秽语。

  年轻美丽的女主播成了耻辱石,只要踩上她一脚,人们便感觉自己的形象高大了几分。

  夏光听不下去,沉声质问:“胡总,你当杭州的律师事务所都是死的吗?”

  胡淼心中咯噔一下,这还是夏光第一次称呼他为“胡总”,他简直隔着手机都能感受到杀气了。

  “那个……光姐你听我说,”胡淼吞了下口水,“这其实不是件坏事。”

  “你在跟我放什么屁?”夏光头回爆粗。

  “别……别生气,你听我说嘛,这其实真的是件喜事,未来几年互联网会彻底转换成流量模式,别管好的坏的,只要热度大那就是王,朱鱼虽然被黑很惨,但她同时也收获了热度啊!更替网站提前完成了未来半年的kpi,况且舆论发散到现在都没有实锤,那点流言蜚语根本达不到被封杀的标准,只要利用好这个热度播下去,回头等舆论到达最高潮我们再放反转收割一波同情粉,她简直都能直接转型成话题网红了啊!”

  夏光耐心听完,手里的烟也燃的差不多,火星烧着指尖,滚烫灼热。

  她只说了一句话:“你不告,我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