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江离是个执行能力很强的人, 只要做下了决定她就会坚定不移的践行下去,中途绝不会动摇。
她大学学的是艺术专业,而非如大多数二代们一样哪怕不继承家业也同样会被送到金融系混日子。
他们从小耳濡目染, 加上又系统性的学习过金融知识,这样哪怕日后家中发生了什么意外被提溜进公司, 也不会完全被下属骗得团团转的小白,而是有一定的可能能够干得好。
而段江离连这些都没有。
商场上为人所津津乐道的商界传奇多是野路子出身, 仿佛有些事就只是看天赋加上一点时运和贵人相助就能成功,可实际上万丈高楼平地起,天才才是少数,大多数都需要系统的学习才能取得成就。
在没遇上初静以前, 段江离就一直都有去试着自学完金融系的课程, 一些名声比较大的教授的讲座和财经杂志也一样不落。
但隔行如隔山,段江离也分不清究竟哪些是对自己有用的,而又有哪些对自己来说是没有用的。
现在有了初静指导, 不需要走弯路,她就更加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了。
什么才是能让自己安身立命的东西,段江离一向都很清楚。
只是不得不说有些事情确实是需要天赋的, 初静是金融天才, 她当初进场时是直接做了个数学模型监控股市, 花了不到一个月就将其摸得清楚,但段江离单单是了解这些就耗费了将近半年。
别的不说, 就说行业前景, 这就不是普通人能看出来的,除了像智能机和老爷机这种一看就知道谁前途更光明的领域, 剩下很多都是难以判断的。
再说一个企业的盈利水平、核心竞争力,虽说前者能通过企业对外发布的财报看出一二分端倪, 可这得是多敏锐的嗅觉才能瞧出来?
后者倒是动动脑子就能得出结论,可这个核心竞争力究竟有多站的住脚,放在如今是否过时,多久会过时就不是那么容易判断的了。
段江离通过反复的向初静询问、摸索,才勉强算是知道了该怎么看。
但很多信息依旧不是通过她自己判断的,而是通过圈内流传出来的蛛丝马迹被她所捕捉到,敏锐的察觉出两者之前的联系。
其实这也是为什么圈子里很多人搞事业好像不费吹灰之力就能做成的原因,只要不追求顶峰,这些信息差已经注定了他们一下场就很难输。
半年时间,足以发生很多事情了。
段江离半年将理论知识学得滚瓜烂熟,开始正式下场尝试;初静通过这半年针对霍家的行为也已经到了收尾阶段,预计明年最晚秋季以前J市就不会再有什么霍家了。
霍氏的经营状况本就不算太好,这些年一直都在走下坡路,以至于在初静出手后显得格外不堪一击,这次初静并没有像以往那样不计代价的出手,所以霍氏也一直在垂死挣扎。
但多家银行都已经被他们贷过款了,商业上的朋友也不可能在这种明显处于下风的情况下借给霍氏多少钱,反倒一直躲在阴影中虎视眈眈的豺狼不在少数。
因此走投无路之下,霍家甚至试图压着霍蔓蔓过来向段江离赔礼道歉。
段江离选择不见,这本来也不是自己能干涉得了的事,没必要图一时痛快把自己牵扯到危险当中去。
更何况,年年都有二代们因为企业破产而在圈子里销声匿迹,实在没什么稀奇的,这次要不是初静本身自带的话题度,除了利益相关的人以外其他人也很少会去关注这些。
毕竟本来就在走下坡路的企业,被盯上实在太正常不过了,只是初静行为为这场进攻镀上了一层桃色光辉,让人下意识忽略了她在商场上本就有着极强的进攻性。
段江离自然不会揭露这些。
这半年是她跟初静难得的蜜月期,或许是因为大半精力都放在处理霍家的事情上了,初静倒并没有怎么频繁的折腾她。
初静看不惯人太痛快,如果一个人活得太舒坦,她就会想要去横插一杠,别人焦头烂额了、不快乐了、要崩溃了她就心满意足了。
这不仅仅是针对她,霍蔓蔓,她身边的跟班,段廷龙,她身边的朋友……
如果有人做过统计就会发现,很多人在跟她接触过后没有几天,往往都会陷入各种或大或小的麻烦之中。
而段江离或许本来就因为陷在股市里被各种消息资料搞得焦头烂额的缘故,反而跟初静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但也不是完全相安无事,至少这半年时间段江离已经习惯了卧室里摄像头突然开始转动和幽灵一样突然出现的声音。
摄像头很好的发挥着它偷窥的作用,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工作着,哪怕段江离睡觉向来安静不乱动,她也无法确定如今初静手里究竟有多少对她来说不太友好的影像资料。
时间在这样悠悠的流逝下,转眼就到了除夕。
J市的室外温度寒凉,冬季大雪是每年都不会缺席的不速之客,好在室内有暖气,只要不出门日子倒也没有多难熬。
关掉xx富商为贫民窟送去御寒物资的新闻网页,段江离看了眼一片雪白的室外。
每年J市都会出现有人冻死或是城中村之类的地方发生火灾的新闻,J市是贫富差距最明显的地方,在这座冬季能零下二三十度的城市中,依然有一半的住宅区是没有暖气的存在。
尽管如此,也依旧有很大一部分打工人不愿意离开这座城市,无声无息的死在冬季。
在段江离看来,如今的Z国就如同古时候的王朝末年,但在高端武器被资本把持的如今,已经没有农民起义的可能性了,甚至国内连游行都没有爆发过几次。
网络上就更不可能了,半小时前才将事件曝光出去,半小时后就会有人找上门去,除非是两个同等地位的集团互相抹黑,不然外界所能看到的永远都是歌舞升平。
越是深入了解如今的上流圈子,段江离就越发为生活在如今的普通人感到绝望,阶级固化得根本没有普通人的上升渠道,圈子里所谓的破产,不过是几家商量好的公司默契的将根基浅薄的企业吃掉默契的分蛋糕而已。
每一个赛道,都有人在追求垄断,一些赛道已经被封路了,一些还没有被封锁的,眼看也即将分出胜负。
初静涉足其中,如同一个掀起风暴的搅局者,段江离敏锐的察觉出,她对霍氏出手还真不一定是一时兴起,而是在拖延赛道被封锁的时间,不让鱼塘变成一潭死水。
可初静究竟想要做什么段江离却是没有看出来,她想要在国内登顶?可很多巨头早已实现了垄断,地位坚不可摧,想成为行业巨头跟他们平起平坐?可那不是该朝着一个赛道一往无前,不该去开辟新的赛道吗?
在一个行业没有做到顶端时就开辟新的赛道,在大众眼中,这就是自知无法登顶干脆分散风险的行为。
想不明白,段江离也不纠结,左右这也不是自己该关心的事情。
她看了看有些暗淡的天空,不知道初静会不会过来。
作为Z国的传统节日,全国从上到下都是会去过除夕的,毕竟是一家团圆的日子,以往段家在这天都会回到庄园里,数十个人聚在一起,往往会发生很多有意思的明争暗斗。
但初静家庭关系简单,户口本上估计就剩她一个人了,也没什么能团圆的,她出差半个多月了,段江离也不知道她还记得不记得今天是除夕。
当然,段江离也没有自我感觉良好的认为初静会惦记自己,只是跟初静一样神出鬼没的秦萍今天一直呆在庄园里,让段江离觉得初静应该是会回来的。
抱着这样的念头,段江离便留了分心注意窗外,约莫七点多的时候,才看见从外面开进来了一辆黑色轿车。
纷飞的大雪让轿车裹了一层厚厚的银被,初静应该是从气候温暖的南方出差回来的,身上穿得并不厚,驼色的羊绒大衣,及膝的靴子,脖颈间围了条跟大衣同色的围巾。
初静似乎对藏在暗处的目光很敏锐,段江离才注视了不久,她就抬头望了过来,冰雪一样出尘的容颜暴露在视野内,让人情不自禁心头一悸。
段江离垂下眸子,身体肌肉本能的有些紧绷,她吐出一口气,平静地收回视线,从房间里走了出去。
刚下来,就见秦萍正在给初静套上牛奶纹的毛绒外套,瞬息间的冷热交替最容易使人感冒,初静听着秦萍的絮叨,并不反驳,将围巾递给对方。
室内的地暖足以让人在冬天穿短袖,所以初静站在其中像是跟别人处在两个季节一般,牛奶纹的外套弱化了她身上缥缈出尘的气质,变得意外的有些接地气。
段江离走过去:“还以为阿静今天不会回来了呢。”
“团圆的大好日子,我怎么会呆在外面呢?”初静眼中闪过一抹淡淡的笑意。
她说着,伸手碰了碰段江离的脸颊,冻得对方一个哆嗦,初静声线平和:“祭拜完我爸后烟火还剩了一些,你要放吗?”
段江离默了默,圈子里对钟父公认的信息是失踪而非死亡,但初静给他坟墓都立了,那圈子里的人自然也就当他死了。
就在几个小时前,初静还在朋友圈直播了她给钟父墓地放烟花,其恶劣程度堪比坟头蹦迪,惹得原本眼看风头过了有些蠢蠢欲动的钟氏一脉重新沉寂了下去。
她眨了眨眼,含蓄的笑:“不用了吧,阿静你回来前吃过饭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