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医院的情况段江离其实并不是很熟悉, 主要是她动用了很多手段都只能查到医院明面上的关系,可这本身就是最大的问题。
医疗是当下最混乱的领域之一,没有谁真正的掌控住这一条利益链, 因为谁都不想自己的健康握在别人手里,既在互相扯后腿, 也在试图互相超车。
也正因如此,这方面的消息是相对容易查到的, 所以什么都查不到,才是最大的问题。
段江离下意识扫了眼自己的身体,总觉得初静会趁她睡着时又在她身上动些什么手脚,但不知道是不是伤口都被包扎好了, 目前她并没有看出什么问题来。
经过一系列的检查, 段江离平静的听着医生的嘱托,等一行人离开后,她才好奇问:“阿静当时是怎么确定那就是我的?”
那样黑暗的环境下, 肉眼什么都看不到,只能听声辩位,不应该注意到她的才是, 她是受过专业训练的, 知道该怎么降低自己的存在感, 就算是使用仪器,当时场地上也不是只有她一个活人。
初静笑了笑:“我以为江离已经猜到了呢。”
“我怎么会……”段江离猝然睁大眼睛, 轻声道, “是胎记对吗?”
如果说她身上有什么地方能被做手脚她本人还发现不了的话,也就只有那一次了。
初静弯了弯唇:“猜对了。”
段江离下意识摩-挲了一下自己的小腿, “定位芯片?”
不太像,埋在皮下的东西总是会有些异物感的, 但事实上那个胎记如果不用肉眼去看,就像不存在一般,并没有让她感到任何不适。
而且就算是定位芯片,也只能锁定她的大概位置,而不可能精准的定位到那种程度,更别提劫匪们还提前扫描过她身上是否存在金属物品。
“怎么可能,”初静有点诧异地笑了,看着她说,“我怎么会用这种没用的东西。”
她抚摸着自己的鼻梁,“是外激素哦,这里,能隔数公里都闻到江离散发的费洛蒙呢。”
每个人身上都有自己的外激素,但只有特定的人才能闻到,人们认为如果真的有这样的人出现,那就是自己的基因都在选择对方。
但通过科学手段,人类已经可以迷惑住犁鼻器的筛选功能,通过科技来达成这一点。
疯了吧……
段江离难以理解,这种功能初静不用到她身上,偏偏让自己去闻别人身上的费洛蒙,疯了吧?
人身上的外激素是否会影响大脑感官段江离不知道,但她知道动物世界多得是动物被信息素影响的例子,只不过人们通常都将动物的这种行为称作‘发-情期’。
所以费洛蒙的作用显而易见,它就是一种通过空气传播,促使发-情的催情剂。
初静真的不怕出现什么差错吗?
段江离试图去理解她的逻辑,得到的却只是一团乱麻。
太令人迷惑了,这种东西,不应该让她用吗?
不,她不用好像就已经闻到过了。
她记得初静身上的气味,那样的清晰,那样的明显,从来不觉得讨厌,但每一次那个气味都在提醒着她,阻拦着她。
源自基因的欲望无法跨过耸入云霄的高墙,那是初静铸起的围墙,她不需要情投意合的爱人,只需要一个完全属于她的所有物,她可以为一个人规划一条‘完美的人生’,让对方成为自己完美的恋人。
彻底的掌控,彻底的沉沦,从我爱你,我为你,变成我因你,不惜一切代价,成为对方心中完美的人偶。
但这怎么可能呢?
谁都有独立的意识,怎么可能变成这样的人呢?哪怕从小培养都有可能叛逆,更不要说一个三观定型的成年人了。
哪怕一直徘徊在生死边缘,感情因为刺-激而一次次升华,当生活归于平淡,人的劣性根就总会冒出来,天生便有反骨。
没有用的。
段江离苍白的嘴唇动了动,或许是疼痛将脑子搅成了一团浆糊,或许是意识到自己在初静心中并非那么无关紧要,又或许是……
她问,“为什么?”
初静歪了歪头,菩萨低眉般的笑:“江离知道怎么养狗吗?”
段江离怔了一下,长长的眼睫垂在病态的脸上:“听话的宠着,咬人的打服。”
“还有一种江离忘了说了,”初静轻柔的抚摸着她的脸,“还有一种疯狗,多严厉一分,它就噬主,少严厉一分,它就忘了谁是主人,谁是狗。”
“阿静是在说我?”段江离诧异地笑,她摸了摸自己被包扎的后脑,“我又没有反骨。”
她复又摸上初静的手背,“阿静不要转移话题。”
“这是稳定剂,要是没有东西制止我,不小心玩死了怎么办?”初静顶着张菩萨脸,幽幽地说。
段江离长睫微垂:“听上去很不错。”
顿了一下,她突然有些心领神会,“阿静觉得我是同类?”
“说什么傻话呢?”初静惊奇看她,“我们怎么会是同类?”
段江离:“…………”
“我就是想看你当狗而已。”初静噙着笑,眉眼间有一种平静的残忍。
她征询她的意见,“江离愿意吗?”
段江离唇角上挑,低垂着眉眼,雅羽般的长睫半遮住眼帘:“我当然……”
这个世界上有那么一种人,看起来比谁都无情和理智,他们把别人当成可以利用、交易的物品,也将自己试作这种规则中的一员,理智到残忍。
但实际上,自诩理智,却反而才是最疯狂的人,不是悲惨的经历造就的扭曲人格,而是从出生起,她的存在,就是罪恶。
温柔的人最难驯化,但有一种看似最难驯化的人,却反而能被驯化成狗。
毕竟,谁说疯狗就不是狗了呢?
她突然捧起初静的手埋在鼻尖,清淡的檀香味有着一种世人没有的神性,段江离闭上眼睛,“……愿意的。”
她放纵了这一刻冲破牢笼的欲望,或者说,这就是初静想要看到的,一次次生死下,被升华的不止有感情,还有被她从小就关于囚笼的欲望。
但还是有些不对,初静的每一步表现都似乎符合预期,可她仍然觉得她们不是同类,她的疯狂总有一种割裂的矛盾感。
可也正因为这种矛盾感,才更加让人情不自禁。
初静笑了一下,眼神温柔的好似十五圆月时的月光。
她知道段江离说的是真的,可疯子的真心话,又怎么能信呢?
适时的退让,不过是为了在合适的时候咬人罢了。
温顺是真的,狡诈也是真的,恶毒是不可分割的天性,不可分割的东西,怎么能指望改变呢?
初静幽幽道:“别舔,好恶心。”
段江离:“…………”
初静将手在她衣服上擦了擦,段江离摸了摸头发,“我的头发都被剃光了?”
刚刚就摸到了,扎手的触感,一种好奇怪的体验。
段江离从来都没有留过短发,就更别提剃光了。
“方便包扎,让医生都剃掉了。”初静笑眯眯地,“很像女菩萨呢。”
那种偷偷潜伏进寺庙里,穿了僧袍也挡不住满身骚气,专门败坏敌人名声的妖女。
在当下社会,女菩萨可算不上一个好词,段江离若有所思的笑了一下。
原来她那天真的磕到脑袋了啊,难怪初静会觉得她有可能变成植物人。
不过荒废的工厂附近的杂草长得都快有一米高了,或许曾经很坚硬的泥土也被暴雨冲刷得湿滑软烂,于是反倒让本该致命的一处伤口变得不那么致命了。
她摸了摸脑袋,不禁眯起眼,眼底笑意犹在:“这么看来,我现在的样子应该不丑。”
段江离是真没见过自己没头发的样子,毕竟她还挺喜欢自己那一头自然卷的,她大概猜得到自己头上的伤口应该没有严重到需要把头发全部剃光的程度,不过也无所谓了。
喜欢也不代表不能放弃,更别提又不是会消失不见的东西。
初静唔了一声:“那还是比有头发的时候差点。”
也不是难看,而是没了头发遮掩,当人的视觉重心从头顶移到五官时,就会觉得太过明艳张扬了,头发柔化了她骨子里的天性,让人第一眼看过去只会觉得她是个漂亮的女人。
可没了头发遮挡,便锐化了五官的攻击性。
人是视觉动物,同样也是敏锐的生物,不然也不会有眸光清正、目光淫邪之类的说法了。
绝大多数人都只能看出皮囊上的差别,可总有些人感觉得到。
当没了阻碍判断的外物干扰,就更容易察觉到了。
段江离笑了一笑,摊手道:“那也没办法,这点长度想接发也接不了。”
“没关系,”初静说,“我已经让人把你的头发做成假发了。”
……那你人还怪好的嘞?
段江离有点无语,她对长头发又没有执念,为什么要做这种事情,她又不会戴。
她从不认为自己现在的样子有多见不得人。
摸了摸肩膀上的木仓伤,她睫羽微微颤了颤,这种程度的木仓伤,感觉已经会影响弹奏一首几十分钟的钢琴曲了。
最关键的是,影响身体协调性,像之前那种死里逃生的做法再也做不了了,身手不能说废掉了一半,但也差不了太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