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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铃声响起,陆野生无可恋的脸上总算有了点反应。
白逸青去外间把手机拿进来,沉默的递过来。
他趴在枕头上深深叹了口气,接过手机按下视频绿色接通键:“小杰,几点了还不睡?”
对面像是卡顿了一下,接着就听元杰的轻咳一声:“哥,你上床了?”
陆野:“嗯,小齐睡了吗?”
“早睡了,你给他发照片的时候刚洗漱完。”元杰伸了个懒腰躺到床上:“哎,我就喜欢睡你这个枕头,特别舒服。”
“回头链接发你。”
“好。”元杰顿了一下,又问:“哥,村里好玩吗?我看你发的照片黑乎乎什么都看不清。”
陆野瞥了眼站在床边眼眸低垂的青年,回道:“照片刚才随手拍的,明天白天再拍给你看。”
“好啊。那个,你自己一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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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白逸青。”陆野说。
“哦。”元杰犹豫了一下,问:“他睡了吗?”
“睡了。”
“你们……一个床啊?”
陆野失笑:“心操的倒不少,我的花浇水了吗?”
“浇了!小齐比你还上心。”元杰说完又嘶了一声,狐疑道:“哥,你脖子怎么了?”
陆野扯扯唇角:“被虫子咬了。”
“啊?还有虫子啊?那你带药了吗?”
“山里有虫子不是很正常吗?”陆野换了只胳膊撑着枕头:“你还不睡觉啊?”
“这就睡了,哎,我怎么听着你嗓子有点哑?”
“累了。”陆野声音疲惫,完全听不出来是因为刚才忍痛憋的。
“那你快休息吧,家里不用担心,好好玩。”元杰说。
“好,你也早点休息。”
挂了视频,陆野把手机丢在一边,抬起眼皮看了眼事后一直有些无所适从的青年:“你站这干嘛?”
白逸青没说话。
刚才意乱情迷之下干了荒唐事,直到白光吞噬意识后的空茫结束,从安和桥上如迷途的羔羊消失的那些理智,才陆陆续续在他的意识里找回一席之地。而令人头脑发热的醉意,也随着洪流的释放逐渐退潮。
接着就是可以预见的后悔——
高僧犯戒一次和两次也许没什么差别。
但是高僧不小心吃了一块酒心糖,和高僧吃完酒心糖,又破罐子破摔的跑去糟蹋了一个良家少女,可是天差地别的。
陆野不知道他这些心理活动,只当这禽兽终于良心发现,这么半天总算敢面对自己了。
他伸手捏了下白逸青垂在身侧的手指,安慰道:“我没事,明后天就好了。”
白逸青心头泛起奇怪的艰涩感,他蜷回手指缓缓呼出口气:“对不起。”
“行了,不怪你。”陆野轻笑,扯了扯被子低声埋怨:“不过你酒品太差了,我胳膊现在还疼呢,还有膝盖,六块腹肌都给我硌出八块了,还有啊,以后你尽量别喝酒了,如果一定要喝,最多一罐啤酒,必须是我在场的情况下才能喝,听到了吗?”
白逸青没回答,现在除了后悔,又多了分愧疚。
而陆老板何尝不后悔,但他后悔的是自己错估形势,偷鸡不成蚀把米,赔了夫人又折兵。
原来,绝对力量在特定环境限制下,是会败给技巧型对手的。
下次一定要选在这小子清醒的时候,还得是个不怕折腾出动静的地方。他想。
“陆老板。”白逸青开口,打断了陆野对未来的展望。
“叫这么生分干嘛?”陆野枕着臂弯眨眨眼:“以后叫野哥,阿野,亲爱的……”
“我想和你聊聊。”
陆野神色微顿:“好,躺下说。”
白逸青点头,压下眼底情绪上床。
地上的狼藉已经清理干净,在陆野隐忍着清理自己的时候,他都没敢看对方一眼,只顾着头脑风暴,用混乱的大脑思考如何挽回这一切,甚至连擦拭地上的真假牛奶用的是陆野的毛巾也没留意。
自然,他也没有给被他折腾坏了的男人该有的关心。
可以说是相当的无情了。
此刻,白逸青曲起一条腿坐在桌前,努力甄选合适的开场白。
陆野看出点端倪,侧躺着单肘撑起上身:“你怎么了?”
“陆老板,今晚的事,我想跟你正式道个歉。”
白逸青垂眼不去看他,语气郑重的不合时宜。
陆野眸光微沉。无需多言,就这谈话架势,他便隐约猜到了些什么。
他脸上的温柔渐渐退去,看着故作镇定青年,语气如常:“你想说什么。”
白逸青沉默半晌后才开口,声线也是惯有的平稳:“我不想谈恋爱。”
空气静默,室内灯光明亮,却没办法照亮被乌云笼上的心房。
“……”
陆野眼里的光黯淡了一些,这种时候听到这样的话,说不失落是假的。
“你不喜欢我?”
似疑问也似陈述,或是确认。
白逸青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只说:“我和你不可能。”
“为什么?”
白逸青抬眼,如实道:“你不可能离开桐城,我也不会离开阳城,而我,不接受两地分离。”
陆野闻言先是一怔,他不是没想过这个问题,他只是没把这当成问题。
世间或许有一眼望到头的生活,却没有一眼望到头的感情。
他意味不明的轻笑一声,目光灼人:“不想谈恋爱,只想做爱?”
白逸青无言以对。
“那我们算什么?”陆野自嘲的笑笑:“一夜情吗。”
白逸青喉咙干涩,抿唇道:“对不起,是我的错。”
陆野垂眼,拇指在手背擦破皮的地方轻轻按压,细密的刺痛感传来,在他心里点起一簇火苗。
“可一夜情不应该是两个人都爽吗?老子现在这样算什么?强……”
他及时咽下差点脱口而出的气话,冷静下来,这可是自己喜欢的人啊!
陆野放开手,眸光微闪。
白逸青本来听得胸口发涩,头一次如此深刻的感受到“羞愧”一词的含义。
然而陆野最后一个字,如一声惊雷当头劈下,他没想到自己还在发胀的头脑,竟能第一时间猜到陆野咽下去的话。
眼底掠过一丝惊慌,白逸青茫然的瞪大眼睛。
陆野有些于心不忍,这算什么强暴,情趣而已。
作为一个体力尚可的大男人,在隔壁还有人的情况下,只要他不愿意,今晚的事根本不可能发生。
说到底,即便过程比他想象的惨烈一些,却还是因为他喜欢白逸青,所以纵容他。
“你可以报警……”
白逸青木愣愣的开口,同样丢给他一道惊雷。
“……”
陆野不知道该气还是该笑:“哈!就这么不愿意和我在一起?”
白逸青还是懵懵的表情,显然,这个问题比刚刚那顶大帽子还让他始料未及。
陆野目光凌厉了几分:“我只问你,如果今晚跟你出去,和你一屋的是别人,你也会这样吗?”
“不会!”白逸青倏然回神:“我根本就没想……”
他没再说下去。
做都做了。
陆野脸上没有什么多余的表情,安静的看着他,随后牵起唇角:“我知道了。”
白逸青愣愣的眨眨眼,没懂陆野的意思,
“你只是喝醉了。”陆野说。
“……”
“你也说过你不会负责。”
“是。”
陆野鼻腔发出一声轻笑。
原来这不是醉话。而现在白逸青没有以此为理由推诿,也算是良知尚存了。
“那你现在酒醒了吗?”他问。
白逸青犹豫了一下,如实道:“不是很确定。”
他不太相信自己的判断,甚至不能确定如果不受酒精影响,自己会不会是这样的处理方式。
“行了,睡觉吧。”陆野躺下身,缓缓闭上眼睛。
白逸青跟不上陆野的节奏,懵懂的应了一声:“好。”
这样应该是说清楚了吧?可为什么心里那团乌云还是遮天蔽日令人窒息呢。
他伸手关灯,盖好被子安静躺下。
室内陷入黑暗。隔了一会儿,陆野出声:“摘助听器。”
“……”
白逸青机械的抬手,摘下助听器压在枕头下。
陆野苦笑着叹了口气。
这一夜可真是跌宕起伏,现在的境况,说不得比白逸青断片儿不认账还要复杂。
可即便如此,从对方先前欲盖弥彰的刻意疏离,到今晚的难以自持,他依然相信白逸青是喜欢自己的。
距离算什么?区区五百公里。
他们又不是陆思齐。
即便是陆思齐,也未尝没有走出桎梏的可能……
眼睛适应了黑暗,陆野看着对面安静的青年,眼底漫上一丝疲惫。
第二天清早,白逸青被手机闹钟震醒,脑袋隐隐还有些发胀。
昨晚捱到睡着应该是后半夜了,他想起什么,倏然睁眼,转头顺着长桌下的空隙看过去——
陆野床铺已经空空如也,被子叠得很整齐,连一丝压皱的痕迹都没有。
他缓缓起身戴上助听器,屋外鸟鸣响成一片,夹杂着人们的交谈声。确认了一下时间,是才七点二十。
他在脑子里过了一下昨晚的情形……没有断片儿。只是在桥上和回院子聊天那一段有些恍惚,但大概知道怎么回事。
白逸青揉揉太阳穴,暂时抛开一切杂念,收拾洗漱。
换洗的衣服只带了两套,昨晚脱下来的……
他四下寻找,然后在外间窗边的晾绳上看到自己和陆野的衣服,已经洗干净挂在那里。
包括内裤袜子。
“……”
慢吞吞收拾好一切,想到马上要打照面,白逸青心底忽然生出几分慌乱。
他做了个深呼吸,捋了捋外套衣摆,硬着头皮推门而出。
清晨的南客庄弥漫着植物的潮湿凉爽的气息,以及村居炊烟味道,鸟鸣声声,从身后的山谷中传出来,悠扬空灵。
太阳还没有照进后院,水潭边的青石围栏覆着晨露颜色比白天暗了几分。
树下坐着几个学生在聊天,桌上还是熟悉的木桶,里面不知装了什么早饭。
陆野背对着他站在灶台边汆烫蔬菜,同时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张伟聊天,那道身影依然英挺,不知道被自己弄伤的地方,有没有恢复一些。
想到这里,白逸青的脸又有些发烫……
“青哥!”
章田宇朝他喊了一声,挥手招呼他过去坐。
白逸青动了下唇角,余光里,那人站在锅边缓缓的搅动着勺子,并没有看过来。
他走过去跟大家打了声招呼:“你们怎么起这么早?”
洛洛睡眼惺忪:“五点钟!全村的鸡都在叫,你没听到吗?”
李景:“青哥听不到,喝多的人都睡得跟猪一样。”
白逸青:“……”
几人调侃了几句白逸青醉酒的事儿,他也只好敷衍着说都不记得了,然后借口去卫生间,开溜。
公厕在前院,白逸青出来的时候,安西小跑着从外面回来,气温偏低的清晨,他穿着T恤短裤浑身汗津津的,是去跑步了。
看到白逸青,安西直接脚步一转朝他跑了过来:“等我一下,我也上个厕所!”
白逸青莫名其妙,大男生上厕所还要等?
安西出来的很快,身上冒着热气儿,胳膊习惯性的往白逸青肩膀上一搭:“妈的,以后滴酒不沾!”
白逸青足跟一滞,推己及人,眼底闪过一丝诧异:“你昨晚干嘛了?”
安西撇撇嘴:“失眠了!”
白逸青持续诧异……
李景说喝多了会睡得像猪一样。如果没有作奸犯科的话。
是的,白逸青失眠,是因为陆野那个没说完的词给这一晚定了性,让他实在无法给自己的行径找借口开脱……
安西神情惆怅,朝后院方向看了一眼,带着白逸青往门外走:“咱俩聊会儿。”
古柏树下,安西坐在树池边,双肘撑膝满面愁容:
“真的,我可能睡觉不习惯太安静的环境,和李景老田睡一屋,这俩打呼磨牙加放屁,热闹点我反而能完全把他们当空气。可是黎哥太安静了,他不乱动,呼吸还特别慢……我就忍不住一直听,还得注意力特别集中,不然就听不到了,所以这一晚上我都没睡。”
白逸青无法理解他这是什么毛病:“你以前没自己睡过?”
“有啊,自己是自己,潜意识知道没有人就不会去注意了。”安西搓了搓胳膊,停下运动身体开始发冷:
“要么……今晚我和你睡试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