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房间书桌上果然放了药。
白逸青将那小半颗捏在指间看了一会儿，嘴唇不明显地动了动：“对不起啊。”
别扭。
他又清了清嗓子，置气般口齿含糊地嘟囔了一句：“那天的话你别放在心上。”
尴尬。
……
不知道这两天陆野在想什么？他会不会觉得自己毛病很多，会不会失望，会不会后悔……
万一陆野是真的不想理他了呢？
万一道歉是自作多情，自取其辱呢？
白逸青心里间歇性的敲起了退堂鼓，左右陆老板一时半会儿也不会回来，他扔掉药，打开电脑找了个电影看。
速度与激情7。
两个多小时的电影，白逸青看的心潮澎湃肠胃翻涌，有种类似晕车的感觉。
他关掉屏幕缓了一会儿，想到陆野可能回来了，心中又是一阵紧张。
牙齿咬着下唇里的软肉，白逸青忍了又忍，终于没忍住冲进卫生间……
吐了。
“操。”
他一手撑着马桶盖，呕吐带来的血液上涌冲击的大脑神经突突乱跳，熟悉的胀痛袭来，他心下一慌。
不会是，撤药反应吧？
高考前那次，药只吃了两天卜医生就给他停了，同时督促他喝大量的水加速代谢，所以那次并没有什么状况，他自己便没当回事。
白逸青忍着不适脱掉衣服，站在花洒下，有气无力地演练了几遍道歉的桥段。
越练越郁闷。
以往“对不起”三个字他在墓碑前说的最多，谁知在活人面前说，竟是这样难以启齿。
或许……可以先示个好试探一下陆野的反应，万一对方感受到他的诚意，就不需要道歉了呢？
白逸青难得乐观了一次。洗过澡头晕乏力，停药后的睡眠质量已经堪忧，伤脑筋的事，明天再说。
躺到床上，一边艰难入睡，一边策划明天的示好方案，半梦半醒的一晚，倒让他有了那么点头绪……
第二天中午，陆野坐在餐桌前，陆思齐低头吃饭，他则心不在焉的抛着手里的硬币——
薄情寡义。
铁石心肠。
不可理喻……
“哥，我下午想请假。”陆思齐出声，打断他哥心里的怨念。
硬币“当”一声砸在桌上，陆野挑眉：“为什么？”
陆思齐头也没抬，嘴里塞得满满当当：“下午老师组织去博物馆。”
“……”陆野忽然觉得心累，盯着自己弟弟低垂的眉眼，几秒后才悠悠叹道：“好吧。”
陆思齐后背有些僵，只觉嘴里的饭菜哽在喉咙口，干巴巴的难以下咽。
他哥心情不好，自己让他心情更不好了……
白逸青今天也没去上课。
他一上午的时间都耗在商场里，中午打车回到旅馆，靠在街边粗壮的梧桐树干上缓了一会儿才进去。
撤药反应其实比服药期间的症状轻不少，主要是身体虚，没什么力气，以及刚下车有点反胃。
白逸青手里拎着三个同款购物袋，里面是三件同款羽绒服——
某人既然喜欢穿一样的，那就一样吧。
虽然白逸青不是很习惯穿黑色的衣服。
旅馆大厅又没人，白逸青猜测陆野可能去送陆思齐上学了，于是直接上楼回了房间。
关上屋门，他取出其中一件羽绒服挂在自己衣柜上，然后从另外一个衣服袋子里拿出一个小盒子。
珠光白的包装封口处，是卡地亚标志性的红色火漆印。
白逸青看着那醒目的一点红，犹豫了一下，拉开抽屉取出陆野撺掇他配的那对橙红色助听器。
那天，验配中心的小姑娘说陆野适合戴项链，所以他给陆野买了条项链。
戴上助听器的手有点抖，白逸青自嘲地牵动唇角。
药真不能乱吃，二十来岁的小伙子都他妈变成老大爷了，这还了得？
白逸青把换下来的旧助听器放回抽屉。视线移到笔筒里的剪刀上，修长的手指蜷起又松开。
男朋友还喜欢什么？
喜欢他头发短一点，露出耳朵来……
其实，只要你愿意，有发自内心的需求，那么取悦一个人也不是多难学的事。
只是心里建设还没做好，门便被人很轻的敲了两下。
白逸青身形一怔，陆野来了？
他心跳忽然变得很快，有点庆幸，也有些紧张，所以忘记了陆老板想进来一般不会敲门，至少不会敲得这么“小心”……
拉开屋门，白逸青看着面前缩小了一号的“陆野”，神色诧异：“小齐？”
陆思齐看上去不太开心：“你为什么没有去找我哥。”
白逸青噎了一下：“我……这就准备去了。”
陆思齐撇撇嘴：“他去洗车了。”
“……是吗？”白逸青让开一步，示意他进来，“你怎么没去学校？”
“请假了。”陆思齐站在门口，迟疑着没动。
“你找我有事？”白逸青又问。
“嗯。”
“什么事？”
陆思齐沉默了一会儿，嗓音有点不明显的颤动：“我想去书店。”
白逸青一愣：“书店？”
“嗯。”
“为什么？”
陆思齐又不说话了，低头看着自己的鞋尖。
白逸青心念一动，慢半拍地反应过来他这句话的意思，接着，大脑中某根神经瞬间兴奋起来！
虽然他现在更希望能抱着被他哄好了的男朋友睡上一下午，但是陆思齐想去书店这件事……
很重要！
“为什么不让你哥陪你去啊？”白逸青微微弯腰，想在男孩脸上看出点什么。
“我只是，想试试。”陆思齐抬眼，“我怕我不行，哥会失望。”
白逸青喉结微动。
他知道不管陆思齐行不行，仅是这个想要试试看的想法，就足以让陆野开心到忘形。
如果行……
白逸青几乎已经感受到了男朋友巨大的喜悦，他眸光闪动：“好，我带你去。”
陆野怎么也不会想到，他安稳又庸常的生活，在这个带着些许烦闷的平常的中午，开始转弯……
洗车行距离旅馆十分钟车程，电话铃声响起的时候，陆野刚准备往回走。
他心里还琢磨着冷了三天已经是极限，白逸青今晚之前还不来找他，那他就发扬风格给对方创造个机会。
其实以陆老板的心性，和男朋友吵架这种事大概不会经常发生，他本想趁着这一次，让白逸青高筑的心墙再对他破开一个缺口。
只是没想到这家伙垒的是堵铜墙铁壁，要不是知道里面保护着的是一颗比常人更柔软的心脏，陆老板都想来上一场强硬爆破了。
啧，还是舍不得。
“喂，您好，哪位？”
他看了眼来电显示陌生号码，按下免提，随手将手机丢在副驾车座上，发动车子驶出洗车行。
对面是一个语气唯唯诺诺的男人：“喂，是……陆思齐的哥哥吗？”
陆野眉头一皱，在电话里听到陆思齐这个名字，他本能的心慌：“是我，您是？”
“哎哎你好，我叫张谦，你弟弟现在在医院，他昏过去了。”
陆野听到这里第一反应是骗子，但他还是忍不住神经紧张起来：“你说什么？怎么回事？”
男人显得有点慌：“谁知道他们怎么回事，我车子正常行驶，你弟弟突然就跑马路中间去了，我也来不及立刻刹住啊，这时候又冒出一个人冲过来抱着他一起，我就，就一起撞了……”
陆野大脑“嗡”的一声，脚下意识踩下刹车，引的后边一阵暴躁的鸣笛……
“你撞到我弟了？”他屏住呼吸，强自镇定地将车子开到路边停下，拿起手机：“他受伤了吗？在哪家医院！”
“市第二医院，现在送进去做CT了，还没出来，不过讲道理，这不是我的责任吧？我冤死了！我送他们来医院是因为我这人善良……”
陆野的心像被人狠狠揪了起来，一脚油门朝二院方向开了出去。
握着方向盘的手指骨节发白，他甚至没注意到对方说的“他们”，因为他此刻满心只有一句话：
小齐不能有事！
“我现在过去……”
他耳中嗡鸣，后背一阵接一阵的发凉。听着自己的声音，恍惚的像浮在车外。
脑海中千千万万个疑问横冲直撞地盘旋着找不到头绪，陆野只能沉着脸听电话里的喋喋不休——
“你还有多久到啊？挂号检查的费用我都付了，你朋友手机摔了，查七月旅馆的电话才联系到你，你要不要让他再跟你说一下情况……”
陆野呼吸一滞，朋友？
电话那头声音小了下去，他听到男人在低声跟谁说话，几秒后，手机里传来熟悉的男声：
“陆野。”
白逸青声线不稳，失真的不像他。
“陆野，对不起……”